侥幸逃命组阁汉奸政府
1939年元旦,汪精卫被开除党籍,并撤销一切职务的同时,蒋介石要求抢在汪精卫离开河内到南京筹组伪政府之前将其杀掉。
军统局局长戴笠奉蒋介石之命,马上行动。尽管军统在暗杀方面轻车熟路,但对这次在国境以外组织暗杀没有太大把握。为此,戴笠派军统特务陈恭澍等人飞往河内,并任命陈为行动组组长。
戴笠带亲信秘书毛万里在香港建立了调度指挥中心,昼夜坚守。而且在派陈恭澍前往河内的同时,戴笠还曾瞒着他秘密到河内安排。
陈恭澍是军统天津站站长,此人思维缜密,策划过枪杀张敬尧、绑架吉鸿昌等一系列行动。组员王鲁翘,曾任戴笠贴身警卫,是一名职业杀手。组员余乐醒,是军统元老,对特工技术极有研究,而且能讲法语,赴河内十分适合。此外,岑家焯、魏春风、余鉴声、张逢义、唐英杰、郑邦国、陈布云等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老牌特务。他们共18人,被称为“十八罗汉”。
陈恭澍亲自侦察,了解到汪精卫住在河内的一个高级住宅区——高朗街27号。这是一栋三层西式楼房,后门的道路复杂,巷道纵横,对暗杀后撤离十分有利。
在军统磨刀霍霍的同时,汪精卫却有些孤独和失落。
1939年1月4日,日本近卫内阁辞职,继任的首相平沼骐一郎对“和平运动”不感兴趣,这让汪精卫感到从未有过的惆怅和迷惘。他每天躲在房间里,从不外出。
他后来写道:
脱离了重庆,在河内过的这孤独的正月,在我的一生,是不能忘却的。
当年河内是法国人的天下,汪精卫的侍卫连枪都不能带。
陈恭澍等人在河内一直在做着准备,但戴笠告诉他们:没有蒋介石的“制裁令”,不可轻举妄动。因为蒋对汪精卫还抱有一丝希望,期望有一天汪会“幡然悔悟”。
为此,蒋介石派原改组派成员谷正鼎赴河内,对汪精卫进行游说。汪精卫对蒋介石本来就没有抱什么希望,断然拒绝了蒋介石希望他回去的请求。谷正鼎无功而返。
谷正鼎一走,汪精卫就对陈璧君、曾仲鸣说:“我们今日以后,要小心点,他(蒋介石)要消灭我们三个人。”
1939年1月16日,在香港的梅思平在路上被数人袭击打伤头部;1月17日,亲汪精卫的香港《南华日报》社长林柏生在回家途中被两个大汉用斧头砍伤头部,幸亏一个外国船员发现出面制止,林柏生才免一死;1月18日,在澳门的汪精卫外甥沈次高被人开枪打死;1月28日,突然有十多个身份不明的人从汪精卫住的山下向上攀登,汪精卫得报后紧急下山。
此后汪精卫搬入人口稠密的河内市高朗街27号居住,并向法国殖民当局申请保护,但法国殖民当局只是派一个警察在门外象征性地站岗。
3月19日,根据蒋介石的指示,戴笠从重庆给河内的陈恭澍发去急电:“立即对汪精卫予以严厉制裁。”
陈恭澍立即投入到紧张的策划中。
3月20日上午9时,陈恭澍正在研究行动方案,突然接到报告,说汪精卫全家打点行装,似乎要外出。陈恭澍决定携带上武器驾车追赶。
汪精卫一行出门后,乘坐两辆轿车,向红河大桥方向开去。由于天气晴朗,陈恭澍等人看到两辆车上坐着九至十人,除了汪精卫、陈璧君和曾仲鸣外,其余的人都不认识。
汪精卫一行发现有人跟踪,加快了车速。军统特务们紧紧尾随,在一个商业区的十字路口,由于遇到红灯,塞车严重,汪精卫一行趁机摆脱了跟踪。
3月21日下午16时,在现场监视的特务魏春风报告说,汪精卫和陈璧君在门外的草坪上说话,好像在争吵。陈恭澍立即带两名特务赶往高朗街。等到了汪精卫寓所外边,发现草坪上空无一人。
错过两次刺杀汪精卫的机会,陈恭澍很懊恼,决定当夜发起一次突击性强攻。21日夜23时40分,陈恭澍驾车带着六人出发,在接近汪精卫寓所的一个巷道,两名越籍警探拦住了他们。陈恭澍把口袋里的4500元钱全部掏出,警探终于放行。
到了高朗街27号后门,陈恭澍对行动做了分工:自己留守车上,张逢义和陈布云留在外边放哨,王鲁翘、余鉴声、郑邦国、唐英杰越墙而入。郑邦国以利斧劈开楼房前面的门,随后四人飞身上楼。
汪精卫宅的人被惊动了,厨师何兆开门张望,郑邦国抬手就是两枪,伤及何兆左脚,并吼道:“谁再出来,老子的枪不认人!”
特务堵住侍卫居住的房门,对他们说:“不许动,谁动就打死谁!”汪精卫的侍卫们出境后不准带武器,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特务王鲁翘冲上三楼,对着汪精卫居住的北屋撞了几下,却怎么也撞不开。显然,屋里有人,门被反锁了。根据陈恭澍的回忆,王鲁翘接过唐英杰带来的利斧,将房门劈了个洞,但门没打开。
屋里的台灯还亮着,王鲁翘发现屋里有一男一女,便对准床下的男子开枪,三发子弹均击中此人腰背,但无法进入房间以验明正身。随后,王鲁翘招呼特务们撤离。
然而被刺的不是汪精卫,而是汪精卫的秘书曾仲鸣。昏暗的灯光下,曾仲鸣夫妇倒在血泊里。何文杰(汪精卫大女婿)吓得不知所措,要汪文惺(汪精卫大女儿)赶快打电话报警。
十多分钟后,法国警察赶到。随后,救护车将曾仲鸣夫妇送到医院急救。
曾仲鸣被送到医院后,伤势非常严重,但他神志尚清醒。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让人赶快拿来支票,一张张在上面签名。汪精卫从重庆随身携来的现金,都是以曾仲鸣的名义存在银行,如果没有曾仲鸣的签名,这些钱将很难从银行取出来。
曾仲鸣签完名后,便昏迷不醒,经医生全力抢救,仍回天乏术,死在手术台上。曾仲鸣夫人方君璧右胸中了一枪,另两枪一枪在臂,一枪在腿,在医生的救护下,保住了性命。
当时,在福特车里的陈恭澍极为紧张,不知道行动是否成功。见王鲁翘出来,也来不及等其余人上车,便驾车飞驰而去。不久,唐英杰和陈布云也先后回来了,但其余三人被河内警方逮捕。
凌晨4时50分,军统的内线传来情报,说汪精卫安然无恙,打死的是曾仲鸣。陈恭澍一下子从头凉到了脚。
此时,戴笠命令陈恭澍立即返回重庆。陈恭澍离开河内后,在河内的军统特务继续寻机刺汪。大特务余乐醒想了一个办法,将一种毒药放在一个小罐内,其中散发出来的气体可以置人于死地。
他费了很大劲,将小罐放入汪精卫的浴室里,但仍未能伤及已提高了警惕的汪精卫。另一个大特务曹师昂,曾和法籍妻子打扮成记者模样去汪精卫宅探路,准备日后下手,但都未成功。
对于刺汪行动失败,军统方面后来总结原因,均认为根本症结是情报不准确,误将曾仲鸣居住的房间当成汪精卫的房间。实际上,因为汪精卫为人狡猾,行动诡秘,白天多在北房起居会客,夜晚去别的房间睡觉。刺汪行动组误以为北面大间为汪精卫的卧室。
陈恭澍回到重庆后,戴笠始终不见他,即使两人进入防空洞中,也视而不见。
两个月后,戴笠才召见陈,任命他为军统局代理第三处处长,到上海去主持工作。因为在上海,军统在与汪伪“76号”汉奸特务的较量中节节败退,戴笠希望他去力挽狂澜。
戴笠还说,到上海后,要继续对汪精卫实施“制裁”。
河内枪声宣告了蒋介石、汪精卫的彻底决裂。汪精卫决心死心塌地投靠日本。
河内的冬天非常温暖,红花绿草,到处是一派生机盎然的春天景象。
体弱多病的汪精卫从寒冷的重庆来到这里,呼吸着湿润新鲜的空气,感觉良好,紧张的心情松弛下来。可他在这里没住上几天,坏消息就接踵而至。先是举国上下口诛笔伐,一致声讨他叛国投敌;接着传来日本国内因各种矛盾激化,首相近卫突然辞职的消息。
加之继任首相平沼骐一郎对近卫策划的“汪日和平行动”不感兴趣,主张用战争解决问题。这样一来,汪精卫便在河内被冷落下来。
当初痛下决心,准备脱离蒋介石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哪怕是背上“汉奸”罪名也在所不惜,而如今却成为被扔在路边的一只破鞋,无人理睬。汪精卫十分着急和痛苦,再也无意欣赏周围的美丽景色,吃不好,睡不安。
从此,汪精卫永远失去了在中国政坛上东山再起的机会,失去了在国民党内与蒋介石抗衡的资本。这也正是蒋介石所企盼的。
1939年4月25日晚,汪精卫在日本人的保护下,秘密逃离河内,经由海防乘船前往上海。
5月26日,汪精卫在上海召集高级干部会议,研究向日本政府主动提出“建立政府”的计划问题,参加会议的有周佛海、陶希圣、高宗武、梅思平等人。会议经过3天的讨论,拟订出了《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准备以书面形式提交日方,汪精卫亲赴日本和日方谈判。
《关于收拾时局的具体办法》的主要内容是:改组国民政府,“还都南京”。
5月31日,汪精卫、周佛海、梅思平、高宗武等11人,在影佐祯昭和犬养健陪同下秘密飞往东京。对汪精卫的来访,新任首相平沼骐一郎召开政府首脑紧急会议,讨论汪精卫提出在南京组建政府的要求。
平沼说:“原来我国政府鼓励汪氏出逃重庆,是为了促进重庆政府内部分化而与帝国政府议和,这样战事就可能更加顺利一些。原先我们只是计划在经济上支持汪氏进行和平运动,现在汪氏要求我国政府支持他在南京组织中央政府,这是我们未曾想过的。”
日本政府内部对汪精卫提出建立政府的设想意见很不一致,经过激烈的争论后,日方终于统一意见,同意汪精卫建立新政府。
6月5日,日本内阁五相会议拟出《建立新中央政府的方针》,但日方的这个方针和汪精卫建立政府的设想相去甚远。
阿部首相的新方针使汪精卫在日占区建立“中央政府”的计划成为可能。汪精卫开始策划新政府的同时,也展开了各种宣传活动。
汪精卫在《我对中日关系的根本理念和前景目标》的广播讲话中,提出了中日间“结怨不如解怨”的看法,汪精卫说:“现在中国面临两条道路,一条道路是把蒋介石先生等人夸口的抗日战争继续下去,但我实在看不出重庆有取得抗战胜利的军事力量,抗战的结果只能使共产党受益;另一条道路是继承孙中山先生的遗志,朝化敌为友、解怨的方向努力。前者是中国走向亡国之路,后者是中国走向复兴之路,也是亚洲走向复兴的道路。我决心选择后者的道路,也希望全国各党派和无党派的有志之士加入我们的行列。”
1939年10月,日本兴亚院起草了《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以此作为与汪精卫谈判成立“中央政府”的基本条件。
所谓“兴亚院”,是日本政府于1938年7月成立的一个专门处理中国问题的部门。兴亚院提出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包括《调整原则》、《调整要项》、《调整要纲附件》,比起前首相近卫文麿之前宣布的“善邻友好、共同防共、经济提携”三原则有很大的倒退。
《要纲》的主要内容有:承认“满洲帝国”,给予蒙疆自治权,对华北实行防共驻兵,允许日本军舰在长江沿岸及华南特定岛屿驻屯停泊。
日方的“和平运动人士”对兴亚院的《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也感到不满。影佐祯昭说:“如果以此方案为基础与汪先生谈判,就会使人怀疑日本政府的信义。即使汪先生接受了这个条件,和平运动也不会成功。”
犬养健说:“除了《日华新关系调整要纲》,还有附件等八件,好比一座大山压在汪先生身上,怎么能使他开展国内的和平运动呢?又怎么能使他得到中国民众的信任呢?”
汪精卫考虑再三,还是准备在这个基础上进行谈判。汪精卫给影佐回信说:
尊函及日华关系调整拟订方案已收到,似与近卫声明宗旨相当差异,颇以为憾。但对此拟订方案为基础进行谈判,则无异议。谈判委员以周佛海为主任,梅思平、高宗武、陶希圣、周隆庠为委员。希肝胆相照,和睦相处,以审拟东亚问题。
1939年11月1日,以周佛海为首的汪方代表开始与日方代表举行秘密谈判。汪方要求谈判以近卫声明、上海重光堂协议和东京谈判的三个文件为基础,表示很难接受上述三个文件中所没有的东西;而日方则态度强硬,坚持《要纲》的方针。
由于双方一度争执不下,只好中途休会。12月,双方的谈判再开,日方同意在协议书上附加一份《绝密谅解事项》,其中加入了汪精卫的一些要求。
日方的让步之一是把日本在华驻军分为防共和治安两类,前者驻军的区域规定为蒙疆,以及正太铁路以北的晋、冀北部及胶济铁路沿线地区;后者驻军则另行协定,其余地区的日军在“和平”恢复后两年内撤退完毕,但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才算恢复“和平”。
虽然日方的让步很有限,汪精卫最后还是接受了日方的条件,成立“中央政府”。这是因为与以前国民党副总裁的身份相比,现在汪精卫的身价已跌为一个被政府通缉之人,不再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了。
12月30日,周佛海代表汪精卫在协议草案上签字,周佛海辩解道:“弱国无外交,现在我们暂时失去了某些主权,一旦新政权建立后,经过和平建设,国势日盛,到那时我们再与日方交涉来废除有关的条约和协定也不是不可能。”
1940年3月20日,“新政府”在南京宣布成立。
4月26日,“新政府”在南京举行“还都”仪式。此时日本的阿部信行内阁已经倒台,1940年1月16日成立了米内光政内阁。前首相阿部信行作为特使,和日本众议院议长、贵族院议长以及日军总参谋长等要人出席了“还都”仪式。
仪式在国民政府大礼堂举行,里面挤满了文武官员和前来祝贺的市民,文官身穿中式礼服,武官身穿军装,但大家的脸上都没有“还都”的兴奋。大礼堂里人头攒动,却是一片肃静,偶尔还传来低声的叹息声甚至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