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话

神话与原始宗教

神话与原始宗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它们是一对孪生兄弟。

原始宗教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它包括原始巫术、图腾崇拜等内容。下面分述它们与神话的关系。

原始巫术是原始人一种信仰的技术和方法,原始人“认为凭借自己的力量,利用直接的方式和方法,可影响、控制客观事物和其他人行为的巫教形式”。祈求、招魂、驱鬼、诅咒等巫术活动,目的在于影响和改变客观事物,这既表现原始人对自然的恐惧,而又显示他们征服自然以保护自身生存和发展的愿望。巫术在原始社会发挥着“准科学”的功能,因为巫术当中包含着许多天文、历史、医药的科学知识。当然,我们也不能把巫术看作是“前宗教”现象,因为巫术与宗教不可分,“巫术补充了万物有灵论,同时万物有灵论也补充了巫术;它们共同组成了宗教(其中包括各种巫术的动作与语言等仪式)的和一般形式的、以及后来非常发达的各种形式的根本核心与基本实等质”。

巫术与神话关系密切,巫术的咒语和神话都是原始的语言。像埃及神话《金字塔文》、《死人的书》所记载的长长短短的“颂歌”和“文章”,都是“呵护死者,使不受妖物伤害,并得长生于幽冥世界”的巫术咒语。古印度的神话古书《吠陀经》中的《阿萨法吠陀》全为降魔伏怪的咒语。在我国,被视为“巫书”、“怪书”的《山海经》记载的诸多神话也与巫术活动紧密联系在一起。如《山海经·大荒北经》记载:“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蓄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蚩尤与黄帝交战,双方都施行巫术。铜头铁额的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而黄帝则放旱止雨,最终战胜了蚩尤。由此可见有的神话是从巫术转变而成的。

图腾崇拜是原始宗教的必然现象。“图腾”是北美印第安人奥吉布瓦方言“totem”的音译,意思是“他的亲属”。原始人认为每个氏族都与某种动物、植物或其他无生物有一定的“血缘”关系,认为本氏族来自(生自)于这些动植物或无生物。因此,原始人便把它们当作“图腾”(标记)并对它们膜拜。这种膜拜的行动和观念是神话产生的温床。像族源神话,便明显看出这种图腾的印迹:

炎帝神农氏,姜姓,母曰女登,有乔氏女,少典之妃,感神龙而生炎帝。

——《三皇本纪》

殷契,母曰简狄,有喾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乌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史记·殷本纪》

这些感生神话与炎帝氏族的龙图腾信仰,与殷氏族的鸟图腾信仰,都有密切关系。而后,图腾徽记的诸氏族在发展中不断联合和融合:

黄帝与炎帝战于阪泉之野,帅熊、罴、狼、豹、豸区、虎为前驱,雕、曷鸟、为旗帜。

——《列子·黄帝》

融合之后的部落联盟又从众多氏族的图腾徽记中选择其中之一个,用作部落的图腾徽记。现在我们在广大的中华大地见到的“龙凤呈样”的艺术图案多少都带有远古图腾崇拜的因素。而在少数民族中间,至今还盛传许许多多的图腾神话。像北方的鄂温克族,以熊为图腾。他们称公熊为“合克”,这是对最高父辈的称呼;称母熊为“恶我”,这是对最高母辈的称呼。他们把熊当作自己的“远祖”,因此他们猎熊吃熊都有复杂的仪式和禁忌。熊死,说“睡觉了”;认为熊的脑、眼球、心、肺、肝和喉管,都是其灵魂寄居之所,禁忌食用;吃熊肉时,大家围在“仙人柱”(猎人小屋)中,一齐作乌鸦叫声,并叨念着说:“是乌鸦吃你的肉,而不是我们!”他们当中流传的《鄂温克人的起源》神话说,从前有一个猎人上山打猎,被一头母熊逮住,后被带到山洞,被逼与母熊结婚,生下一只小熊。后来猎人逃跑,母熊带着小熊紧迫不舍,追到河边,猎人已登木排到了对岸。母熊愤怒,把小熊撕成两半,一半抛给猎人,一半留给自己。抛给猎人的那半便成为鄂温克人的祖先。在南方,瑶族、畲族和部分苗族以犬为图腾。这些民族还处在氏族部落的时代,以狩猎游耕为生,猎犬为他们捕捉猎物和保卫他们安全起到了很大作用,因而他们把犬当作一种精灵和神加以崇拜,进而当作自己盘瓠部落的徽记,当作自己部落的始祖,并立盘瓠庙或盘瓠神位加以祭祀。畲族每家还有一根祖杖,作为图腾的象征。瑶族神话《盘王的传说》认为:高辛王蓄养的龙犬为高辛王打败了入侵的番王,娶高辛王三公主为妻。然后想要在蒸笼里蒸七天七夜变成完人,但三公主怕蒸死了丈夫,提前揭了盖,龙犬虽已变人,但头上腿上还有很多毛,只好包上头巾和绑腿。高辛王命龙犬为南京十宝殿侯王,俗名盘护(瓠)王。盘护(瓠)王与三公主生下六男六女,他们又自相配婚,繁衍了瑶族的子孙。所以瑶人都尊龙犬盘瓠是民族的始祖。以上例子,充分说明神话与原始宗教有密切关系,它们的产生有着共同的物质基础和心理基础。当初,人与自然浑然一体,人完全依赖于自然。待到生产力发展了,生产工具改进了,人类的思想和语言才得到发展。人开始意识到自己有别于一般动物而独立存在,并认识到,人有依赖自然、畏惧自然的一面,也有对抗自然、征服自然的一面。依赖,产生对自然的崇拜;对抗,产生对自然奥秘的了解和对自然控制征服的愿望。但这种愿望依然受到生产力的制约,人们对自然的种种现象,诸如天体运行、风雨变化、四季更迭等,都不可能科学地解释,只能从自身主观体验出发进行幻想,把自然当作人看待,当作崇拜的对象。正如费尔巴哈所说的:“人本来并不把自己与自然分开……所以他把一个自然对象在自己身上激起的那些感觉,直接看成是对象本身的情志。有益的、好的感觉和情绪,是由自然的、有益的东西引起的;坏的,有害的感觉,像冷、热、饿、痛、病等是由一个恶的东西,或者至少是由坏心、恶意、愤怒等状态下的自然引起的。因此人们不由自主地、不知不觉地——将自然的东西弄成了一个心情的东西,弄成一个主观的、亦即人的东西……把自然当成宗教、祈祷和侍奉的对象。”

人们在对自然现象进行探索的同时,对人自身的种种现象也进行了探索。英国安德留·兰(1844~1922)曾对原始人心理特征作如下概述:一、相信人世间万物和人类一样,都有生命、思想以及感情,即所谓滥灵论;二、相信魔术与迷信,认为人可以变兽,兽可以变人,风雨雷电可用魔术来招致;三、相信人死后灵魂可离身,并有知觉而存在于别的一个世界,而它的肉身作息,与生前无异;四、相信可以附在有生的或无生的物类;五、相信人类本可不死,死是由于死者受了仇人的暗算;六、他们具有好奇心,而且非常强烈,见到自然现象以及生死睡梦,都觉得奇怪,渴望得到解释。其中第三点和第四点,正是原始人灵魂崇拜和祖先崇拜的心理基础。

在灵魂崇拜、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这种集体意识的支配下,原始人创造了宗教的神,也创造了神话的神。宗教有雷神、月神、太阳神、山神、河神等,神话也有这些神。这些神,都是原始人幻想的产物。只是神话是现实基础上的幻想,宗教是对现实“彼岸”的幻想。两方面的幻想,常常结合在一起,互相联系,互相渗透,互相制约,成为原始人的一种宇宙观。

但是,神话与宗教毕竟有着明显的区别:

第一,宗教是人们对大自然软弱无力、感到恐惧而产生的一种消极观念。

如雷神、水神、岩神、树神,它们给人以陌生、恐怖的面孔和虚无的感受;神话大多是人们的同类和师傅,是持劳动工具的现实人物,如密洛陀、布洛陀、布伯等。在他们身上,集中了人民的意志和力量,反映了人们改造自然、征服自然中的积极进取精神。

第二,神话把愿望诉诸语言,口耳相传,激发人们去征服自然,一般没有崇拜仪式。

宗教不仅使用语言,还有崇拜仪式,它们通过魔咒法术去抑制自然,但更多的是表现对自然的讨好和乞求。至于盘瑶的盘瓠神话和盘王节祭盘王仪式并存,布努瑶的密洛陀神话与祝著节祭密洛陀仪式并存,这种二重性是相互渗透规律作用的结果。

第三,神话“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持自然力”(马克思语)。

这种想象由现实生活引起,它赋予一切对象以生动奇妙的形象,具有质朴、崇高、浪漫的品质,给人们健康愉悦的美感。而宗教则缺乏这样的审美感受,表现了匍伏于自然力的消极面。如人们恐惧江河泛滥的洪水,便虔诚地猎取牺牲(或动物或人)来供奉水神。

神话的内容和分类

我国神话特别是少数民族神话,丰富多彩,奇伟瑰丽。从内容出发,结合各民族神话的特点,作如下分类:

宇宙起源神话

宇宙起源神话指的是解释天地来源和结构的神话。大致有六种类型:

自生型。认为天地本来就存在,宇宙万物是自然形成的。如彝族古歌《万物来历》中说:“很古的时候,没有天和地,混混沌沌的,产生了清浊气。大风轻轻吹,清气往上升,浊气往下沉。清气变成天,浊气变为地,清浊变阴阳,阴阳会相交,产生青红黄。”认为天地清浊之气自然形成,万物是阴阳相交的结果,具有朴素的辩证法观念。又如纳西族《东巴经·懂述战争》说:天和地还没有镇定,日月星辰还未出现的时候,在上方出现了佳音,在下方出现了佳气,佳音佳气结合变化,出现了金木水火土五行;五行变成了天地万物。这也是阴阳结合的观点,更重要的是它还表现了世界本原是金、木、水、火、土的朴素唯物论思想。自生型天地开辟神话出现较晚,对宇宙形成的解释比其他类型神话更合理些。

胎生型。认为天地是由一位创世母神或某一生物生下来的。如布依族《古老歌》认为天地是由他们的创世大母神翁戛胎生的。苗族古歌《金银歌》也认为天地是罗迪生生下的双胞胎。这是母系氏族社会只知其母的观念的映象。而有些民族的神话则是一夫一妻制社会的折光反映,因而有天父地母婚配而胎生天地万物之说。如珞巴族神话说,天是一个男人,地是一个女人,最初天地混沌一团,后来才逐渐分开,并结了婚,生下许多孩子,如日月、树木花草、鸟兽虫鱼,等等,这是天父地母婚配生育万物的典型例子。

蛋生型。认为天是由蛋孵化出来的。蛋是动物生命体肇始中常见的现象,原始先民既认为天和地都是有生命的,那么,把这些有生命之物的形成与蛋生联系在一起是很自然的。如壮族神话说:从前没有天地,先是宇宙中旋转着一团大气,大气越转越快,最后变成一个圆蛋,蛋中有三个蛋黄。后来这个蛋爆开成三片,分别化成天空、海洋和大地。《苗族古歌》也说:宇宙最早是云雾,而云雾像孵蛋那样孵出了科啼与乐啼两种巨鸟,巨鸟又孵出了天地。

开辟型。认为天地原先粘在一起,混沌一团,后来由巨人神将它们分开,才有了现在这样的天和地。而这位神人可以是男性神,也可以是女性神。前者如著名的盘古,有关他的神话记载在汉文古籍中,一般认为是南方少数民族的神话。此外,还有布依族中的力戛、傣族的英叭、拉祜族的厄莎等都是开天辟地的男性神。女性神如水族的“伢俣”女神(伢,水语即婆婆;俣是娲。伢俣,据说就是女娲)、壮族的姆六甲、鄂温克族的女萨满等,这些女性神形象的出现,比男性神更早,她们的形象很可能是母系社会中女性崇拜的产物,而男性神则可能是进入父系社会之后才产生的。

创造型。认为天地是由巨人神制造出来的。有的民族的神话认为天地是由女神或男神创造的,如卫拉特蒙古族的《麦德尔娘娘创世》和维吾尔族《女天神创世》即认为是女神的创造;而满族创世神话则认为是男天神阿布卡恩都里的创造。有的民族的神话认为是偶生神的创造。如纳西族的东神和色神、阿昌族的天公遮帕麻和遮米麻、苦聪人的阿娜和阿里等都是偶生神,他们共同创造了天和地。还有的民族的神话认为是群体巨人的创造。如彝族的《勒鸟特依》说,天神恩体古兹召集众神共商开天辟地大业,决定由铁匠神阿尔制成四把铜铁叉、九把铜铁扫帚和九把铜铁斧。然后又由四位巨人分别用铜铁叉分开天地,九位女神分别用铜铁扫帚打扫天地以及九位男神分别用铜铁斧把大地锤平。这是原始先民集体劳动生活的折光映象。此外,创造型神话中,还有说是动物或昆虫造天地的说法,如哈尼族的《天、地、人的传说》认为神鱼造了天地;侗族神话的创世母神萨天巴,是只金斑大蜘蛛;壮族《布洛陀和米洛甲》神话中也说是螟蛉子和拱屎虫两只小昆虫造了天地,等等。

化生型。认为天地是由巨人神将某物变成的,或是巨人神的躯体或动物躯体化生而成的。巨人神神力变天地万物的神话,如傣族经书中说神混散撤下荷花种子,并将开遍荷花的地方变为组成世界的四大洲;景颇族和傈僳族也有天神将云雾或海雾变成大地的神话。巨人神身躯化生天地万物的神话,最著名的是汉文古藉中《述异记》记载的盘古化生神话,受其影响,白族古歌《创世纪》说,盘古、盘生化身为木十伟,木十伟的躯体的各个部位化生天地万物。动物躯体化生神话在少数民族中也很多,其中又以牛与虎较为常见。如藏族《万物起源》说:天地万物都源于牛;哈尼族的《奥色密色》说,龙牛化生了天地万物;而彝族的《梅葛》等则认为世界是虎化生的。

天象起源神话

天象起源神话即解释日月星辰、风雨雷电来源的神话。这类神话如关于日月星辰来源的神话,常与宇宙起源神话结合在一起,又可分为化生型、自生型、神造型、人变型等具体类型。此外,还有关于射日月运行神话,等等。

射日月神话可以说是日月起源神话的续篇,在我国少数民族中保存很多。从其存在的形式看有两种情况:一是包含在各民族的创世史诗中,如《苗族古歌》在造日月后而有“射日月”专节,瑶族《密洛陀》、彝族《梅葛》等都属于这种情况。另一种情况是独立存在的射日月神话。如壮族有《侯野射太阳》、《特康射太阳》和《郎正射太阳》三种异文,赫哲族有《射太阳》,台湾高山族有《太阳和月亮》、《人和月亮》等。射日月神话的前提是几个太阳并出,有著名的“十日并出”,较常见的“十二日并出”,还有“九日”、“五日”、“二日”并出,等等。于是,探讨使原始人产生数个日月同时出来这种想象的原因,成了学术界关注的问题之一,有日晕说、抗旱救灾说、巫术说、图腾部落说、神族内讧说等。我们认为,从抗旱救灾说引申出来的巫术比较合理,也就是说,“射日”不过是“交感巫术的一种变形,表现了原始人想通过巫术控制自然现象的企图”。

日月运行神话也是日月起源神话的一部分,其中包括对日出日落周而复始、日月昼夜交替、日月蚀等现象的解释。如拉枯族神话说,太阳神很勤劳,每天都在天上从东到西走一趟,看看人间万物。冬天他骑马快跑,马儿聪明,专走近路,所以跑得一天比一天快;夏天他骑猪,猪走得慢,又笨,尽走远道,所以一天比一天慢。这不但讲了太阳运行的工具,而且对夏日长冬日短问题也作了生动的解释。哈尼族的《太阳和月亮》则对日月昼夜交替现象进行解释:日月原是姐妹俩,因为妹妹小,不敢夜晚出来,做了太阳;而姐姐做了月亮,夜里出来。关于日月蚀现象多被认为与天狗有关。如傈僳族神话说,天狗原住地上,因其主人的仙草被太阳和月亮偷去分吃了,就跑去咬日月,结果就有了日蚀和月蚀。

天象起源神话还包括对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进行解释的神话,又以雷电来源的神话为最多。如高山族神话说,父子上山打猎,儿子偷懒跑了回来,骗母亲说父亲不见了。母亲便手持松明上山寻找,找到后,父亲大骂儿子,升天化为雷,而手持松明的母亲也随之升天化为闪电,他们鸣雷打闪,是在教训儿子。壮族还把雷神想象为鸟形,说他生就一对灯笼眼,闪着绿光,背上长一对翅膀,抖动起来就刮风暴。

人类起源神话

人类起源神话大体可分为四种类型:

自然生人型。各民族的自然生人型神话不尽相同。有的认为人从天上掉下来的,如德昂族神话说,从天上掉下八个神创造世界,因他们吃了芳香的泥土,在地上住了九千年,所以其中四个变成女人,四个变成男人,成了人类最早的父母;有的认为人是由大地生出来的,如佤族有个“司岗里”,意思是生人的石洞,相传人类就是从这个石洞生出来的,所以至今佤族视这个石洞为神圣之地,每年都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人从土出的起源观念可能是人类在穴居时留下来的记忆,也可能与人死后埋葬地下的观念相关联。还有的认为是植物生出来的,并有各种各样的说法,如满族神话说,女真天母阿布卡赫赫变成柳叶,落到人间,生育了人和万物,属于树叶生人;独龙族神话《坛嘎朋》说,巨人坛嘎朋是从树丫巴中生出来的,属于树木生人;卫拉特蒙古族有则神话生动地描写了花生人的情景:山顶上长出一棵草,草开了花,从花蕊中生出半边人,只有一只胳膊、一条腿、一只耳朵和半张嘴。这半边人爬呀爬呀,遇到了另一个也是从花儿生出的半边人,两个半边人合成一个,这就是世界上的第一个人。壮族女始祖姆六甲也是从花儿生出来的。此外,还有岩石生人、竹生人、葫芦生人、蛋生人说法。

动物变人型。这种类型主要是猴子变人神话。如珞巴族的《人和猴子为什么不一样》,彝族创世史诗《门味间扎节》中有“猴子变人”专章;此外,藏族、佤族、傈僳族等也均有“猴祖型”神话。这些猴子变人神话大都描述了变人过程的细节,如敲石发现了火,因此知道以熟食代替生食,以及怎样脱掉全身的毛和尾巴等表明原始人曾思索过猴子变成人的问题,而且这种思索有其客观依据,即猴子在形体和智力上与人类有许多相似之处。因此不能说这类神话与现代科学论完全是一种巧合,而是原始人的确曾经相信猴子变人有道理。当然,这种相信仅是凭着直观和感觉观测的结果,而不是建立在科学的基础之上。

神造人型。天神造人的说法无论在我国还是世界神话中都是相当普遍的,不过诸神造人的原料和技法却不尽相同。我国少数民族神话中,最常见的是用泥土造人,它透露出各民族都经历过制陶时代。如壮族的姆六甲,是从花儿中长出的女神,她撑开两脚,站在两座大山上,突然吹来一阵风,觉有尿意,于是撒了一泡尿,并将尿湿的泥土捏了很多人,从此世上才有了男人和女人。彝族史诗《阿细的先基》中的男神阿热和女神阿咪,独龙族的天神嘎荷等也是用泥土造人,而且造成之后,对着泥土吹了一口气,泥人才有了血肉和生命。此外,有些民族认为用动物造人,如鄂伦春族的《恩都力创造了鄂伦春人》说,恩都力莫里根用飞禽的骨头和肉造人;瑶族《密洛陀》说天神用蜂仔造人,“用蜂蜡捏手,用蜂蜡捏脚,捏成人的样”,然后放进缸里,过了九个月,才长成活人;有的则认为是用植物造人,如土家族神话说依罗娘娘,用竹做骨骼,落叶做肺,红豆做肠子,葫芦做脑壳,通了七个洞,吹一口仙气便活了;布依族认为天神用树木做人;鄂伦春族另有神话说天神用桦树皮造人;等等。

洪水遗民生人型。这属于人类起源神话的续编,但各民族的神话中洪水的起因及遗民的类型不尽相同。洪水的起因,有的认为是因为天帝惩罚人类而造成的,如柯尔克孜族、苦聪人、彝族、纳西族等民族的神话;有的认为是天神相互争斗而造成的,如哈尼族、景颇族的神话;有的认为是雷神为了复仇而造成的,如壮族、瑶族、侗族、布依族、仫佬族等的神话;还有的没有说明洪水的起因,而只把它说成是自然灾害,如满族、傈僳族、高山族、仫佬族的神话等。洪水遗民的类型,最常见的是兄妹婚,而且情节大体相似,这是由于各民族之间长期文化交流的结果,也是原始血缘群婚的折光反映。如苗族的央公、央婆,侗族的丈良、丈妹,哈尼族的佐罗、佐卑,拉祜族的扎笛、娜笛,壮族的伏依兄妹,等等。其次是人神婚和人兽婚,前者指洪水后,只剩一男儿,在天神的授意下,与天仙女结婚。如纳西族的《创世纪》、彝族的《洪水漫天的故事》等,这可能是族外婚的产物。后者指洪水遗民兄妹婚后,只生女不生男,其女嫁给熊、虎、蛇等动物,才繁衍人类。如白、土家、怒、布朗、维吾尔、哈萨克等族神话都有这种的情节,这显然是原始初民图腾观念的一种反映。需指出的是,各民族的洪水兄妹遗民神话中大都有生下怪胎与畸形儿的情节,这表明原始初民已对近亲婚配给后代造成危害有了相当自觉的认识。

民族族源神话

“民族“的概念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就广义来说,包括氏族、部落、部族。狭义的民族即现代民族。这里的民族族源神话是就广义的民族而言。它大体分为两种类型:

一族独生型。即神话只讲某一民族的由来。其中又有动物始祖说和天神始祖说。动物始祖说认为某动物直接成为某民族的祖先,或一始祖直接与一动物婚配,而繁衍了该民族。如傈僳族的《虎氏族的来历》和《熊氏族的故事》,白族的《大姑娘和熊氏族》,纳西族支系摩梭人的《喇氏族的来源》,哈萨克族的《牧羊人与天鹅女》,苗族的《神母狗父》,等等。这类神话与图腾信仰密切相关。天神始祖说认为天神与天神,或天神下凡地上与人类婚配而为某一民族的祖先。如台湾阿美人的《神鸟的启示》,满族《女真族族源传说》以及黎族的黎母是天神降下的蛇女,等等。这些神话中的天神崇拜最初是女始祖,后是男始祖。

多族同源型。多族同源型神话流传于瑶、侗、纳西、傈僳、布依、仫佬、哈尼、拉祜、基诺、怒、彝、苗、黎、高山等十几个民族中,这是我国绝大多数民族同源共祖史实的一种折光反映。这种类型神话绝大多数和洪水遗民生人神话联系在一起。有的认为洪水遗民兄妹二人婚后生下怪胎,砍碎后变成许多民族的人。如瑶族《伏羲兄妹的故事》,以及苗族、仫佬族等民族的神话。有的则认为洪水遗民兄妹二人婚后种葫芦或生下葫芦,再从葫芦中走出许多民族的人。如基诺族的《玛墨、玛姆和葫芦里的人》、傈僳族的《天地开辟》、阿昌族的《遮帕麻和遮米麻》,等等。因此,不少学者指出:葫芦乃中华民族同源共祖的共同母体的象征。

文化起源神话

文化起源神话是指各民族用原始思维来诠释他们祖先所创造的物质文化之起源的神话。其中以维持人类衣食住的最基本、最重要的文化要素——火和谷种最为突出。

火的起源。关于火的起源神话,有的以动物为主人公,有的以创世神为主人公。前者以高山族支系布侬人《神鸟传火》最典型。传说古时布侬人住在阿里山的森林里,以穴为屋,以兽皮为衣,生吃食物。后来有一只叫“黑心士”的神鸟,将火种衔来吐给布侬人。火种落入草丛而燃烧,布侬人于是感到光明和温暖,并由此得知草叶堆可以保存火种。壮族的布洛陀取火神话是以创世神为主人公的典型例子。传说布洛陀造天地后,因为没有火,人们都生食东西,有一天雷公用闪电击榕树,燃起大火。人们都惊慌而逃。布洛陀却走近火,觉得热如太阳,于是取火烤食物,人们就学会了熟食。后来下了一场大雨,把火熄灭了,布洛陀便用神斧砍榕树,进出火星,才再一次得到火种。其他民族的关于火的起源神话大致上可以归入上述两种类型中。

谷种的起源。关于谷种起源的神话,较原始的是以动物为主要角色的。如西南地区十几个少数民族中几乎都有狗取谷种神话。考察其原因大体有三:其一是人类最早饲养的动物是狗;其二是谷穗形似狗尾;其三是狗可能曾是这些民族祖先的图腾,如瑶族、哈尼族、拉祜族、藏族神话中都有狗图腾的痕迹。此外,还有老鼠、麻雀、斑鸠、蚂蟥等。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类神话中的主角逐渐由天神来充当。但人也并非处于完全被赐予的地位,而且已出现了某种程度上与神的抗争。如哈尼族的《塔婆取种》说,塔婆是人类的始祖母,她生下了12个孩子后,他们都各自走了。后来塔婆到三儿子龙王处要来谷种撒在人间,从此人类才有粮食吃。这是天神把谷种带给人类。而苗族的《沙地古咪找粮种》则说,从前世上没有粮种,有个叫沙地古咪的青年,在马鹿、老虎和野猪的帮助下,不知走了多少路,找到了黄瓜,称之为“扣里”(意为很远)。又走了很远,找到了小米,称之为“反骚”(意为到顶、到头)。然后他往回走,遇见了包谷,称之为“丝茴”(意为回转来)。人在这则神话中已是主角了。

除上述关于火与谷种起源的神话外,还有许多其他方面的神话。如布依族古歌《造万物》中有发明弓箭,反映狩猎文化起源的神话;壮族的《布洛陀》中有造牛,反映农耕文化起源的神话;高山族的《最古志的陶器》则是关于陶器制作,反映日常生活文化起源的神话。类似的实例,不胜枚举。

民族英雄神话

民族英雄神话是指叙述本民族英雄人物的英雄业绩的神话。这里的“英雄”不应是神,而只能是半神半人或得到神的帮助的人,这些人的行为以及所创造的业绩便构成了英雄神话。这些英雄人物身上往往体现了所属民族的性格和气质,他们的命运总是与本民族的兴衰联系在一起,他们在与大自然或恶势力的斗争中功绩卓著,造福于民族,所以深受本民族的敬仰和崇拜,甚至被加以神化。这类神话大多是民族崛起时期的产物,它与后面即将讲到的氏族(部落)英雄传说彼此很难区别,又是构成英雄史诗的主要内容,故这里从略。

以上对中国各少数民族神话六种类型作了粗略的概括分析。其实,少数民族中还有不少神话也都可以自成一类,如图腾神话、冥世神话、风俗神话等,这些都还有待于进一步探讨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