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科学概论②

总序

在我尽一切可能熟悉人类的既有知识以后，便为自己提出下述这样一个问题：

什么工作可以最有益于科学的进步和人类命运的改善？

对于这个问题的研究

已经发生的一切和将要发生的一切，形成一个数列，数列的前几项是过去，后几项是未来①。因此，研究人类理性至今走过的道路，将向我们指明人类理性在科学活动和幸福道路上还应该迈出哪些有益的步伐。但是，这项研究不宜于从起点开始，因为读者从起点看不到人类理智进步的历史全貌。这种做法会使事物的自然秩序本末倒置，并要把全文的叙述放到只应扼要概括全文的序言里面，因此，我在这里只限于研究过去时期的最近一段。我不打算回溯到十五世纪以前，即使我要谈到遥远的过去，也只限于极其简短的回顾。

在十五世纪，国民教育几乎完全是神学教育。从路德实行宗教改革开始，到光芒四射的路易十四时代，国民学校逐渐学习世俗作家、希腊作家和拉丁作家的作品。这些课程继续扩大，终于排挤了神学，变成了宠儿，把所谓的神圣科学贬滴到特设的学校里去。人们称这种学校为神学院，只是那些准备从事神职工作的人，才到那里就读。在路易十五在位时期，物理学和数学开始成为国民教育讲授的学科；到路易十六执政时期，这两门科学就已经是最主要的课程了；最后，发展到今日，这两门科学已成为教学内容的主要部分。目前，人们把学习文学只看成是一种消遣。在这方面，事物的新旧秩序之间，即五十年、四十年甚至三十年前存在的秩序和目前的秩序之间，出现了巨大的差异：在距离我们还相当近的这些年代，要知道一个人是否受过良好教育，人们会问他是否熟悉希腊、拉丁作家的作品？而在今天，却要问他是否长于数学？是否精通物理、化学、博物学方面的既有知识？一句话，他是否精通实证科学和实验科学？

在回顾有学识的人在受教育的过程中获悉的关于人类理性发轫以来的经过的时候，特别是在考察人类理性从十五世纪以来的经过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出：

一、从十五世纪以来，人类的理性倾向于把自己的一切判断建立在所观察和所讨论的事实上面。它在这个实证的基础之上，已经改造了天文学、物理学和化学，而这些科学现在已构成国民教育的内容，成为国民教育的基础。因此，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作为人类科学的一部分的生理学，也要用其他

② 奥伦德。罗德里格在 1832 年发表的这部分片断（罗滤里格版《圣西门全集》第 xxx—xXxvl1 页〕到此结束。我们可以看出，与罗德里格版插入的比喻相比，我们插入的这段比喻有若干改动、补充和删节，我们忠实地复述了我们手中保存的圣西门手稿，并且复述到结尾。应当承认，奥伦德·罗德里格亲眼看到的那部手稿，我们今天没有见到。——出版者注

① 原文如此，按这个版本的编排，应为第二部分，——译者注

物理科学所采用的方法来研究，而当它成为实证科学的时候，便可列为国民教育的学科。

二、个别科学是一般科学的构成成分。只要个别科学还具有臆测性质，一般科学即哲学也必然是臆测性的。当个别科学的一部分开始成为实证科学，而其余部分仍然具有臆测性质的时候，一般科学便是臆测和实证各占一半的科学。当个别科学全部变成实证科学的时候，一般科学也会完全变成实证科学。在生理学和心理学完全以所观察和所研究的事实为基础的时候，这种情况就会出现，因为这时不再存在既非天文现象、又非化学现象，既非生理现象、又非心理现象的现象了。因此，可以设想学校讲授的哲学变为实证科学的时代即将到来。

三、宗教、一般政治、道德和国民教育的体系，不外是观念体系的应用，或者毋宁说是从不同方面加以观察的思想体系。因此，随着新科学体系的建立，显然也要改造宗教、一般政治、道德和国民教育的体系，从而也要改造僧侣阶级。

四、各个国家的组织都是关于社会秩序的一般观念的个别应用，而欧洲的一般政治体系的改造，必将引起以自己的政治联合结成国家这个伟大共同体的各族人民改造他们的国家。

现在，把拙著将要发挥的思想简要地综述如下：

应当把人类理性未把自己的判断建立在所观察和所研究的事实上面以前的全部工作，看成是准备工作；

只要所有的个别科学还没有建立在观察的基础上面，一般科学就不能成为实证科学；

只有哲学的各个部分都成为实验科学，包括宗教体系和僧侣组织在内的一般政治才能成为实证科学，因为一般政治是一般科学的应用；

当作为一般政治的制度得到改进的时候，国家的政治体系也必然趋于完善。

为了证明上述这个想法是正确的，即为了指出我们能够完成的最有益的工作就是编写四部概论（其中的第一部根据实证原则建立人类科学，第二部给哲学提供坚固的基础，第三部讨论改组僧侣阶级的计划，第四部讨论改革国家制度的问题），就必须详细研究十五世纪以来发生的情况。我现在就来开始这项工作。

为了使问题更加明确，我要考察一下学术团体的变化。现在。我就相继研究学术团体的目前组织和它在十五世纪时的组织，以及它在其间的最主要阶段的组织。

目前，学术团体分成两个非常不同的部分，或者勿宁说存在着两种学术团体，其中每一种团体的活动，都涉及我们的整个知识体系，但是它们的研究目的却很不同：一种是以传授既有知识为目的，这就是大学；另一种是以改进科学体系为目的，这就是科学院①。值得着重指出的是，改进和传播旧科学体系的僧侣阶级，现在形成为一个独立的阶级，与研究新科学体系的文人学者完全分开。在一些主要学校里，青年人主要学习新科学体系。

① 《人类科学概论）写成千 1813 年。圣西门把“人类科学”理解得非常广泛，其中包括生物学，社会学。生理学和哲学等。我们翻译所据的原文载 1966 年法文版《圣西门全集》第 5 卷。我们只选译了有关社会科学的部分，删去了讨论生理学和解剖学的部分。——译者注

学术工作的这种组织形式，与十五世纪的学术组织形式显然不同，并比十五世纪显然优越。在十五世纪，除了大学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学术团体。当时，也同现在一样，大学的唯一工作就是从事国民教育，所以当时没有一个团体负责改进人类知识体系等工作。

我现在把话题再转回到《人类科学概论》上来，而以上所说的就是这部书的序言。

我对人类科学的看法，是以维克达吉尔、毕沙、孔多塞和卡巴尼斯②的著作为基础的，或者更确切他说，我要竭力在本书里把这四位学者发表的思想联合或结合起来，并作若干补充，使它们形成一个有系统的整体。

毫无疑问，卡巴尼斯和毕沙两人研究的都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可是因为他们二人，或不如说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只是研讨了人类科学的一个个别问题，所以我认为不必在本书里另辟一章来探讨他们的思想，而只把他们的思想作为维克达吉尔的思想的补充加以研究。

如上所述，本书分成两个部分：我准备在第一部分研究维克达吉尔的思想，在第二部分研究孔多塞的思想。这两项研究具有完全不同的性质。我对维克达吉尔的批判较少，因为我认为他的各个思想，一般说来都是非常正确的。因此，我只能对他的思想加以整理和补充，以便尽可能使之形成一个长而连贯的数列。我对孔多塞的态度与此完全不同，我对他的批判较多，因为他的各个思想都没有使我满意。不过，他在其著作中所作的概括，却是惊人的正确，而且十分卓越，所以我要仔细研究他的著作。因此，我要在第一部分研究作为个体的人的科学，而在第二部分则研究作为人类的人的科学。但是，我在第一部分也要谈到人类，而在第二部分也要谈到个体，不过都是顺便提一提而已。

在本书的各个部分，我要建立一系列的事实数列，并坚信这是我们知识的唯一可靠部分。⋯⋯①

第一部分① 第一个观察

② 圣西门也同十九世纪上半叶其他思想家一样，从数学上借用“数列”（serie）和“项”（terme）这两个概念来表示按一定顺序发生的过程和其中的各个因素或阶段。圣西门在他的著作中到处使用这两个术语。

——译者注

① 这里指的是“法国科学院”，它包括五个学院：（1）法兰西学院，专门研究和改进法语，以及发展法国文学；（2）铭文和雅语文学学院，专门研究考古、历史和占典文献；（3）自然科学学院，专门研究精密科学和自然科学：（4）艺术学院，专门研究各种美工艺术；（5）道德和政治科学院，专门研究哲学、政治经济学和法律等问题。——译者注

① 这四个法国著名学者和思想家，都是圣西门的同时代人，他们对圣西门世界观的唯物主义成分的发展起过巨大的影响。维克达吉尔，菲力克斯（VicqD’AzyrFeltxl748—1794 年），比较解剖学的基础人之一，反对在当时占有统治地位的活力论观点。毕沙，玛丽，弗朗斯瓦（Bichat，MarieFrancoisl771—1802 年）：见第 39 页注①。卡巴尼斯，若尔日（Cabanis，Georgesl757—1803 年），法国的医生，社会活动家和哲学家，十八世纪法国唯物主义者的追随者。卡巴尼斯的思想和他用生物学观点解释历史的倾向，对当时的社会学说起过很大影响。关于孔多塞，见 93 页注，——译者注

如果拿新生的婴儿同其他哺乳动物的新生小意比较，我们看不出前者在智力上比后者有决定性优势。在婴儿没有学会发爸爸、妈妈这两个词的发音，没有掌握他应当与这两个词相联系起来的观念以前，周围的人已向他反复多次说过爸爸、妈妈这两个词。根据这种情况，便会相信言语并不是人体组织的直接产物。

第二个观察

在我们阅读希罗多德、修昔的底斯、沈思熟虑的塔西伦和伟大的当代人休谟①的著作，钻研古代编年史，分析古代传说的时候，可以看到已经达到高度文明水平的民族最初也是吃人的；我们看到现在有丰富的产品可供各种非常讲究的需要的民族，最初也曾穴居野处，茹毛饮血；我们还看到以优异的智力活动见称的民族，在记忆力和洞察力方面，最初也只比在机体的发展阶段上最接近于人的动物略胜一筹而已。

第三个观察

最近五十年来，人类理性有了长足的进展。它摆脱了陈规旧套的束缚，它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去消除根深蒂固的偏见；它看到在作为现令社会组织的基础的高尚观念里面，掺杂着许多虚伪的观念，并已两行已经合而为一，所以它采取了坚决的措施，把谬误同真理分开，十八个世纪以来代代相因的信仰，受到了最严肃的审查。我们不能不看到，有两种情况在这方面起了非常重大的作用。头一个情况是：原始人定了一些约定的符号，他们利用这些符号，也可以象我们这样，把自己的感觉记述下来，对感觉进行比较和组合。另一个情况是：他们已经得出“神”这样高度抽象化的观念，或者可以说，他们已经达到能够证明神的存在的地步。

探求真理的热情，这时在英国人和法国人中间开始成为真正的民族热情。这两个民族都做过耗资巨大的航海探险，其主要目的是考察社会组织所依据的原则。我指的是在机灵活泼的布根维尔、聪明勇敢的科克和不幸的拉彼鲁兹②的领导下所完成的航海和发现，这些著名的航海家最具有哲学家的头脑，他们访问了我们当时完全不知道的许多不同部族。由于他们的研究，观察和聪明的实验，我们完全获悉了最愚昧无知、最粗鲁的民族（我们的古代祖先当然也是这样）与达到高度文明的民族之间存在的一切中间状态，这些报道很有价值，因为这使我们现在可以用观察到的事实来论证我们原来只能以猜测和推想来确定的事情。我们现在可以把观察到的事实列成一个连续的数列，由远古的初民一直研究到现代的欧洲人。当然，远古的初民是十分愚昧无知的；而现代欧洲人的文明和科学水平，则远远超过了他们的一切先民。

科克向我们报道的一些部族，不知有任何首领，没有任何宗教观念，不穿衣服，没有房屋，穴居野处，茹毛饮血，有吃人的风习，但不是出于复仇，而是人肉的可口滋味强烈地刺激着他们的嗜食人肉的欲望。他还向我讲述了另外一些比较开化的部族，他们承认首领的存在，略有宗教观念（从他们崇

① 以下删去圣西门给当代几位生理学家的信未泽，其中都是讨论生理学和解剖学问题的。——译者注

② 删去第一部分的最初几段讨论生理学问题的文字未译。——译者注

拜偶象这一点可以看出），吃熟食，着兽皮，有构筑的房屋，语言极不发达，连三以上的数都数不出来，那里还有吃人的习惯，但程度大为减轻，几乎都是出于报私仇和复族仇的动机。最后，科克还谈到塔希提群岛、散德维齿群岛和友爱群岛的居民，他们已有正式僧侣、政治等级和发达的语言，食人风习的残余几乎只是在用活人作祭品方面。他们完全不吃人内。不过这位过于慈善的科克，却作了散德维齿群岛上人的食物。

我对科克的朴实报道，有两点感到特别惊奇，这就是：（1）他没有能够使头两类原始部族理解关于单一基因的观念，或是勿宁说，没有使他们理解关于存在着一个万能的神的信念，从而他没有能够向他们证明人具有不同于其他动物的本性，而塔希提群岛、散德维齿群岛和友爱群岛上的居民，却能容易理解这种东西；（2）头两类原始部族，不反对人体解剖，不认为这是对人体的肢解；而第三类部族，则不准许进行人体解剖。

第四个观察

在不同的时代和不同的地区，曾有个别儿童由于某种不幸的遭遇而脱离社会，随意行动，被迫单凭个人的机智去满足他们的一切需要，他们没有通过长期认真的教育过程去接受前代人积累的宝贵知识。其中有许多人，是在经过相当长时期的完全孤独生活以后，才又回到社会上来的。我们现在掌握着一些记述这种野人的材料，其中载有一个在瑞典发现的野人，一个在立陶宛的森林中捉住的野人，还有一个曾在香槟森林中过了很久与世隔绝生活的姑娘，最后，我们目前还有一个叫作“阿韦龙野人”的人①。对这些野化了的人所作的观察，证明对人类的现有知识一无所知而与世隔绝的人，在智力发展方面只比发达水平与他们相近的动物略高一点。这个人的智力优势，只能完全与他的社会组织优势相一致。我认为阿韦龙野人在脱离社会的整个期间的智力水平，非常接近于人类最初几代的智力水平。但是，阿韦尤野人的智力应当比原始人高一点，因为他的智力发展有一部分是遗传下来的。

阿韦龙野人在幼年时代便脱离社会而孤独生活，他由于长期养成的习惯已经爱恋这种生活。从他被发现和脱离孤独生活以来的这一段生活史，受到了研究人类科学和试图加速发展这一科学的人士的特别重视。他的这段生活史自然应当分成三个时期。第一期，从他到菜园去偷菜吃被农民发现和捉住的时候开始，到政府把他送到巴黎为止。第二期，由受政府的委托来照顾这个野人的生活的希卡尔神甫①对他进行的细心教育过程构成。聋哑教养院的医

① 希罗多德（Herodotos 约公元前 484— 约公元前 425 年），古希腊的历史学家，被西方称为“历史之父”。他的《历史》即《希腊波斯战争史》（共九卷），内客丰富，描写生动，为研究古代历史的重要文献。修昔的底斯（Thucydides 约公元前 460— 约公元前 400 年），古代希腊历史学家，伯罗奔尼撒战争时期希腊的将军。他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史》（共八卷），为研究古希腊史的主要文献。塔西伦（Tacitus55—117 年）罗马帝国初期的杰出历史学家，思想家和历史学家。他的《日耳曼尼亚志》，是一部根据亲身观察写成的地方志，对研究古代欧洲具有重大价值。休谟，戴维（Hume，David1711—1776 年），英国的哲学家，不可知论者，历史学家和经济学家，主要著作有《人性论》和《人类理解力研究》。——译者注

① 布根维尔，路易·安部昂（Bougalnvllie，LOuisAntoinl729—1811 年），法国的航海家。他在 1766—1769

年完成环球航行，发现许多岛屿，主要是在太平洋的大洋洲发现的，他提供了关于他曾访问过的地方的自然和居民的宝贵资料。科克，詹姆斯（CooK，Jamesl728—1779 年），英国的著名航海家。他在十八世纪

生伊塔尔①对他所做的一系列观察，构成第三期。

第一期捉住阿韦龙野人的农民，把他送到最近的一个相当大的医院里。这个医院的医务工作人员对他作了观察，观察虽不十分深入，但是非常合理和精确。他们经过观察确定：他对人类现有的知识毫无所知，他喜欢生吃动植物，非常厌恶熟食，坚决反对人们给他穿衣服的一切尝试，希望回到森林里去，他为此曾一再努力，逃跑了一次，再度捕获时费了很大周折，等等。他们把这个异乎寻常的野人的情况向政府作了详细报告以后，内务部大臣下今把他解到巴黎，交给著名的学者观察，向学者提供随意观察的方便。

第二期阿韦龙野人到巴黎后，交给希卡尔神甫监护。这位神甫的神学造诣远远超过他的生理学知识，他对宗教原则的信仰远远胜过他对物理学原则的信仰，他硬说人一点也不需要教育的帮助就可以产生关于有神的观念。他完全没有对阿韦龙野人进行观察，而是把这个野人当成了一种公开证明他的神学生理学思想正确的手段。希卡尔神甫完全与真理背道而驰，所以他遭到失败是理所当然的。这个对抽象问题完全无知的学生，破坏了这位老好巨滑的形而上学家的一切计划。结果，他大失所望，不得不放弃他那个异想夭开的主意。这位聋哑教养院教师接触阿韦龙野人以后，便轻率地单凭幻想建立了一座空中楼阁。按照他的打算，经过充分的练习和良好的训练，就可以拿这个野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显示一番。那时，他将在会上叫野人说出一段打动人心的哀史，叙述他在森林里孤独生活期间遭受的种种不幸，从而赢得所有听众的眼泪。他教导自己的学生要表现出信神的高尚精神状态，以使最无知的观众看到后也能信以为真。因为事实的经过一点也没有符合原来的这种设想，所以维克托（他们这样称呼阿韦龙野人）的第一位老师。便宣称自己的学生天生愚蠢，不再对他进行教导，把他丢在教养院的一角不加理睬，以为这样便可使社会甚至学者们把他完全忘却。

第三期在希卡尔神甫不想从阿韦龙野人身上捞到好处以后，这位野人的处境是非常悲惨的。他遭到多次毒打，被打得遍体鳞伤，尤其是腹部的伤势非常严重。这是被脚踢的，可是又一再踢他腰上的那条为了防止他把强迫他穿上的罩衫撕碎而给他扎上的皮带。当维克托由希卡尔神甫手里转到聋哑教养院医生伊塔尔先生手下的时候，他的情况就是这样的悲惨。伊塔尔首先关心给维克托治伤。后来，他开始研究和教育这个年轻人。这位生理学家发现：

（1）维克托决不是天生愚蠢，甚至他在遭受这番折磨以后，也没有变得愚蠢；如果他的思维器官夭生拙劣，这种折磨必然会使他变得更加愚蠢：（2）维克托不是天生就聋，后来也没有变聋，所以他在这方面不存在学会说话的障碍；

伊塔尔医生还证明这位年轻人的说话器官良好，他甚至能够叫维克托清晰他说出许多食物，其中包括野人最爱吃的牛奶的名称，因而把说话器官良好这个事实证明得极为清楚。最后，他还十分清楚地证明，影响维克托上进的真正的和唯一的障碍，来自他受教育的时间开始得过晚，来自他的咽喉和

六十至七十年代曾三次向太平洋远航，发现许多岛屿，其中有夏威夷群岛，他在这里被土著人杀死。科克的旅行对地理科学的发展起过很大的作用。拉彼鲁兹，让·弗朗斯瓦（LaPerouse，JeanFranFoisl749—1788 年）法国的著名航行家，他在日本海和鄂霍次克海有过重要发现：1788 年失踪，他的遗物到 1828 年才被找到。——译者注

① “阿韦龙野人”是一个长期流浪在法国南部森林地带的无人照顾的男孩子，1799 年被当地农民发现。这一发现引起了当时的报刊和聋哑教育工作者的极大兴趣。——译者注

思维器官长期没有利用，结果失去了拼音和发音所必要的灵活性。

伊塔尔先生发表了一份研究报告，其中叙述他对阿韦龙野人所作的观察和实验，以及他所采取的尽力改进维克托的思维器官和说话器官的方法。他在报告中非常坦率地、客观地谈到自己所取得的相当重要的成就。这份报告写得非常明确详细，但它给人留下的印象不深，也没有获得很大的成就。我曾长期探索这一有益的科学著作遭到学者们冷遇的原因。最后，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报告作者过于慎重，是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他没有概括自己所观察的事实的共性，没有说明这些事实能对生理学的建立，甚至对一般科学体系的建立发生什么良好影响。

总结阿韦龙野人的生活史和以前的观察所证明的事实人都非常喜欢把自己心里产生的思想和观察到的事实加以系统化，也就是说，使它们两者之间协调起来；人也有一种想在自己所研究的对象和整个事物总体之间建立联系的强烈愿望，所以孤立的思想或事实，不管它们本身多么重要，如果来被概括，使其具有共性，而仍然同原来一样，只具有个性，就会遭到十分冷淡的对待，因此，我打算进行这种概括，使从阿韦龙野人身上观察到的事实与以前的观察所阐述的事实协调起来。

在对阿韦龙野人进行观察以前，许多有学问和非常聪明的人，还不相信约定的符号是形成和连结任何重要观念的必要条件，不相信没有这种符号的帮助就不能产生关于单一基因的观念。但是，在对这个野人作过观察以后，只有象希卡尔神甫这样有严重学派思想的人，才会对这一点表示怀疑。这种人一心维护落后的神学原则，只相信有神的观念是我们的天赋观念。

对阿韦龙野人进行的观察，是最有说服力的，因为最初对他进行的想要证明单一基因的观念不是后天习得的实验没有成功，而后来对他进行的具有与此完全相反目的的实验，却非常成功。后来的实验是要证明：如果没有约定的符号的帮助，就不能形成任何一个重要的观念或达到高度的抽象。

我要一再反复说，在对阿韦龙野人进行实验以后，完全证明了约定的符号是形成和连结任何重要观念的必要条件，即使把它重复二十次，我也不觉得过多，因为我认为叫读者注意这个问题是非常重要的，因此可以相信，原始人是最愚昧无知的，他们的思维能力十分有限。

不必再作更长的开场白了。我们现在来把我们在人类智力发展中观察到的各个不同阶段列成一个数列。

数列的第一项

原始人在智力上优越于其他动物，只是他们的身体组织优越的直接结果。他们的记忆力只比海狸或象的记忆力强一点。这个事实应当算作已被观察到的事实，因为对阿韦龙野人作过了这种观察，并且观察得很仔细。

数列的第二项

人类处于科克船长在麦哲伦海峡沿岸所见到的那种状态：人们注在山洞里，不会建筑房屋，根本没有首领，不会取火。

数列的第三项

人类处于科克船长在美洲西北岸北部所见到的那种状态：人们住在构筑的房屋里，有政治组织的萌芽，因为他们承认首领；初步掌握非常有限的语言，因为他们数数超不过三以上。

数列的第四项

人类处于科克船长和其他航海家在美洲西北岸北纬五十度附近所觅到的那种状态：人们掌握了相当完善的语言，完全听从首领的指挥，吃人的风习很盛。这种发展状态，在新西兰表现得更为明显。

附注：应当特别着重指出，人类最初还没有吃人的习惯，只是后来随着理智的某些发展，才开始有这样的现象。产生这个现象的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人在发明了致人死命的进攻武器以后，才企图去杀害他人的。

数列的第五项

友爱群岛、社会群岛和散德维齿群岛的居民：这些地方已经达到很高的开化水平，口说语言并不贫乏，吃人的风习几乎完全绝·迹。居民分成“卡尔”和“突突”两个阶级。有宗教仪式，有受社会的所有阶级尊重的有组织的僧侣阶级②。

数列的第六项

秘鲁人和墨西哥人在西班牙人发现他们并征服了他们的国土时所处的状态。当时，他们形成了两个人数众多和性质不同的政治社会。他们的艺术、手工艺和美术已经获得相当显著的进步，因为他们已经发现开采和冶炼金属以及用金属装饰高大建筑物的方法。

数列的第七项③

古代埃及人。他们在艺术和美术方面比秘鲁人获得的成就更大，在道德科学和实验科学方面也比秘鲁人优越。他们走完了人类智力的长期发展过程中必须经过的一段最艰难路程：这就是他们发明了约定的书写符号。我们完全同意文字是由他们发明的，而不管实际上是不是由他们发明的，或者只是由他们重新发现的，这一点并不重要，因为我们的目的是确定人类理性进展史的数列，而用臆测的思想是达不到这个目的的。

我把埃及人的时代看作人类智力发展的第二出发点。我认为，对人类智力从这个时期开始的发展，要进行更加仔细的研究。学者的观点，是与人民群众的信仰不同的。学者从事科学研究工作，致力于发现原因，并把因果的

② 希卡尔，安布罗阿兹·库库伦（Slcard，AmbroiseCucurrOnl742—1822 年），法国的神甫，曾创立数处聋哑教育机构。希卡尔当众演示自己的实验，希图以此自我宣传，——译者注

③ 伊塔尔，安都昂（Itare，Antoinl775—1838 年），法国的医生，当时欧洲知名的聋哑教育专家。他写过几篇关于“阿韦龙野人”的文章。——译者注

观念协调起来；而人民群众至今仍是以具体形式表达抽象观念的。

但是，在查明这种差异和叙述这两类人的进步情况之前，我要说明数列的这个第二部分的各项。也就是说，我们暂时不往下叙述，而先来概观一下我们仍在走着的道路的第二部分。

从人类理性完全清晰地理解因果观念以后，约定的符号便形成为一个体系。

日，月、星、海洋、森林和河川，以及一切显然有害或有益的动物甚至植物，都曾被我们祖先看作是万物的伟大基因。这就是一般科学的第一阶段，它被人们称为偶象崇拜时代。

后来，人类理性提高到产生无形原因的观念的阶段，开始把我们的欲念、嗜好和各种愉快的或不愉快的感觉看作基因。这个第二阶段得名多神教时代。

再往后，人们开始意识到：如果宇宙是象他们至今所想象的那样，被许多互不依赖的基因所支配，那未，世界就会变得一团糟，而毫无秩序了。于是，他们的认识便提高到存在一个单一基因的观念。但是在他们看来，这个基因不过是多神教所信仰的一切次要神在一个唯一神身上的结合。这个第三阶段称为有神论时代。

最后，学者们开始理解到：如果认为宇宙是由性质完全不同的要素构成的，那也就等于认为宇宙是混乱的，而试图说明事物的这样秩序，只能是一种梦想。于是，他们长期以来致力于建立一种科学体系，使概念的分类和划分在这种体系中只作为便于智力活动的手段。可以把这一整个体系看作是许多同类观念，即相互结合的观念的总体。

我再来研究埃及人的两大类别，即学者和人民。

埃及人的学者集团执行祭司的职务，他们是全国的第一流人物，只有他们拥有政治权力，而且是享有无限的最高权力。这些人有两套学说：一套是他们向人民传授的；另一套是他们为自己专用的和向同他们有来往的少数亲信传授的。

他们向人民传授的学说，是偶象崇拜，是唯物主义，是把有形原因看作基因的信仰。他们叫人民崇拜尼罗河，信奉阿皮斯神（即公牛），崇敬鳄鱼和洋葱，更不用说日月星辰等等了。

他们为自己专用的学说，比他们传授给人民的学说高出一等，更具有形而上学的性质。他们认为有形原因只是次要原因，只把这种原因看作是高级原因的给果，认为高级原因应该是无形原因。

埃及的学者曾经十分仔细地搜集了他们的先驱者对天体运动、尼罗河泛滥和其他各种自然现象所作的一切观察的资料。他们热心地努力积累这些宝贵的知识。

我们在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时期，都没有看到象埃及人这样把思想家和信徒之间的界限分得如此清楚。只要研究一下埃及人的历史，人们就会相信祭司的权力和学者的能力在本质上是相同的。因此，我愿意说：任何一个宗教的僧侣阶级都应当是最有文化的集团；当他们不再是最有文化的集团的时候，便逐渐不被人尊重，衰落下去，最后化归乌有，为更有学问的人所取替；当一般观念逐渐完善起来的时候，这个转变的时代就要到来。任何一种观念，只有在它正是对于人类理性的进步所作的观察的结果时，它才会表现得最为清楚。这样的观念，我们是不能过早地提出来的。在这里，只指出我所说的

观察是由观察埃及人开始的，就可以了。

数列的第八项

为了能够逐次进行研究，我们在人类理性进步数列的这个第二部分，每次都只研究一个民族，或最多只研究一个政治社会，因为在一切伟大的时代，都有一个政治社会绝对地超过其他一切社会，它在科学和战争方面也同时高于其他社会，以致人类理性在这个社会的繁荣时期所达到的一切成就，也只能归于这个社会。

我们已从讨论埃及人开始了数列的这个第二部分的研究。现在，我们来谈谈希腊人，其次谈谈罗马人，再次谈谈萨拉森人①，最后谈谈现代的欧洲人。

可以用一个观念来概括人类理性发展数列的各项，而如果能拿整个人类的道德和一般智力的发展同个人的这种发展相比较，这种概括将会更有意思。在童年时期，我是想说在童年的初期，吃是最大的快乐。在幼年的时候，人的一切细小打算，都以能够得到比较好吃的食物为目的。不难看出，处于开化时期的部族的主要活动，也是以得到食物为目的。上述的观察构成了数列的第一部分。在童年的后期（我们现在进入数列的第二部分，并准备对它进行近乎全面的研究），对艺术和手工艺的爱好，可以说占居统治地位。如果把锯、钉子、斧子，刨子等工具，以及可用这些工具加工的材料给年龄较大的儿童，这些东西一定会引起他的兴趣，而放弃其他玩具。人们可以看到，这样年龄的儿童在玩的时候热心构筑石坝，挖掘小水渠，建造土堤等等。埃及人也同样广泛地表现过这种嗜好，并在这一切方面给我们留下了比后来的同样工程都伟大的工程。人的双手什么时候挖造过可以赶得上埃及人所挖的湖泊呢？而他们那些宏伟壮丽但毫无用处的金字塔，岂不是足以令人把后来建成的一切建筑物都看成是小玩意了吗？

现在，人类到了成年时期。我们来观察一下人在成年时期的作为。人在成年时期产生了对于艺术的爱好。哪一个青年人不想在诗歌、音乐和绘画方面一显身手呢？希腊人以擅长美术著称，至今仍然在这方面是我们的典范。人在精力充沛的年龄时期，最喜欢寻找使用这种精力的机会，而对自己

力量的自信往往妨碍他断定自己力量有多大。他开始同整个大自然作斗争，锻炼自己，对军事表现出最大的兴趣。于是，罗马人主要以作为军人而感到自豪。在他们之后，还有萨拉森人仍能在这方面获得声誉。但是，在萨拉森人之后，就已经没有一个民族能够在迅速攻战方面，特别是在对军事经久不衰的热情方面赶得上他们了。

萨拉森人是最后一个勇猛善战的杰出民族，也是奠定实验科学的基础的民族。因此，他们使人类的军事功绩达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从而开始了成年时期的阶段。在成年时期，人类的活动缓慢下来，但是更有秩序和正规化了，想象力不象以前那样奔放，但是判断力却更加发达了，等等。

我们暂且不对我们即将研究的数列的以后几项预作说明，只尽一切力量来确定一下希腊时期的文明状况的特点，以阐明希腊人在他们胜过人类其他

① 友爱群岛（汤加群岛）、社会群岛（塔希提群岛）和散德维齿群岛（夏威夷群岛）均属玻里尼西亚群岛。早在十八世纪，这里的氏族关系就在解体，产生了阶级分化的因素。“卡尔”和“突突”是当地居民对两个社会集团的称呼。——译者注

部分时期所达到的进步。

把希腊人团结起来并使他们在数个世纪内一直成为人类的科学先锋的那股生气蓬勃的智力，首先在荷马①身上表现得最为明显。荷马是历史上给我们留下记忆的最占的希腊人，他的作品一直流传到现在，他是多神教的创始人，这意思是说他曾经是多神教的组织者。

我根本不想把我要陈述的对于希腊人所作的少量观察彼此联系起来。我甚至把各次观察编了顺序号，使它们尽可能保持各自的独立性。

一、每当思想家发现的观念被信徒接受的时候，这总是表明人类理性的发展向前迈进了一大步。埃及的学者们已经使自己提高到能够概括无形原因的地步，而埃及人民在这一阶段却只有关于有形原因的观念。希腊的全体人民群众都接受了存在无形原因的思想。这一思想，成了希腊各族人民共同信奉的多神教的基础。

二、在希腊人那里，人类理性开始认真地研究社会的组织。他们确立了一些政治原则，他们从实践和理论方面研究这门科学。他们曾为世界贡献了象莱喀古士、德拉占和梭伦然这样伟大的立法家。在希腊人那里，这门科学不只是少数几个聪明人专门研究的学问，而是成千上万公民日常的无拘无束的谈论的话题。人们常在公共集会上讨论政治原则及其应用问题。希腊人的社会是人所共知的第一个政治社会，它由许多部族形成，每个部族各有自己的特殊统治形式，甚至经常与大多数的统治形式很不相同。

我准备对希腊人的政治社会发表的见解，我认为都值得读者充分注意。我首先希望读者注意的见解是，希腊社会的一般纽带是宗教。特尔斐神殿是希腊各族人民的总神殿，不受任何一个部族的单独管辖，因为神殿是建立在一块有名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土地上的。这块土地归神殿所有，周围的各族人民对它没有任何权利，甚至在相邻的部族之间进行非常残酷的内战期间，他们也对这个神殿严加保护。特尔斐神殿的祭司们所关心的是，利用他们的预言来维持希腊各族之间的团结，振奋他们的精神去反抗波斯人对他们的自由的侵犯。从特尔斐神殿遭到亵读以后，狡猾的菲利浦十控制了希腊社会，强迫

① 至今人们对埃及人以前的人类智力的状况所作的一切说明和著述，都不是以观察到的事实为基础的。它们完全依靠臆测和推论，所以人类科学至今还是臆测的科学。我在本书为自己规定的任务，是要把人类科学提高到以观察为基础的实验科学的水平。因此，首先要精确地规定出人类智力发展的出发点，其次再确定从这个出发点达到埃及人的智力发展水干所经过的几个过渡阶段。我采取的办法是不是正确的呢？让读者去评论这一点吧，让读者去评论它和评论我吧。如果我采取的办法是正确的，那就请读者向我表示同情，表示愿意今后用尽一切办法全力支持我，帮助我完成为之献身的长期工作，使我达到改善人类命运这一光荣而有益的目的。我在这个注里，还要谈出两个想法。在本书的以下叙述中，我将充分发挥这两个思想，现在只对它们作扼要的阐述。

然，人类智力的发展曾屡受破坏，可以说被地球上发生的历次巨大灾变所歪曲，尤其是受到洪水的影响。

根据地质学的观察，完全肯定了洪水时代的存在。要想分清哪些科学思想是从这些灾变时代遗留下来的，哪些思想是后代重新发现的，那是不可能实现的意图。应当把这个发展看成是这样的：无论有无洪水，或者有无其他任何灾变，它总是发展到了今天。

十八世纪，哲学家和神学家之间对于人类智力的最初发展所持的见解还没有太大的差异。神学家早就说过，而且目前还在说：亚当和夏娃在没有偷吃命果以前，他们在地堂里本是幸福的；而哲学家们则说过：人在野蛮时期是幸福的，只是在建立了政治的、市民的和宗教的制度以后，人才遭遇了灾难。卢梭雄辩地指出的信念和达兰贝尔冷静表达的信念，就是这样。孔多塞在他的《人类理性进步的历史慨观》一书中所持的

希腊人称他为大元帅，成了希腊的主人。他的继承人亚历山大①，比其乃父菲利浦尤有过之，把马其顿人对希腊人的统治又加以扩大。在亚历山大之后，他的统帅安提帕特①更是毫无节制。于是希腊人的政治社会，到这时便失去了表现在团结方面的一切力量，只能对来犯的罗马人给予无力的回击。结果，罗马人占领了希腊，希腊完全沦为罗马人的奴隶。

另一个见解也要证明宗教观念对政治观念的巨大影响。这个见解认为，在希腊人那里，宗教体系和政治体系有一个共同的基础，或者更确切地说，宗教体系是政治体系的基础，而政治体系是模拟宗教体系建立的，也就是宗教体系的翻版。实际上，希腊人的奥林匹斯会议就是共和国会议，而希腊各族人民的国体，虽然各有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即都是共和政体。

三、我已经一再指出希腊人发明了美术。人人都承认，荷马、斐狄亚斯、阿伯勒斯②和其他许多艺术家，始终没有得到可以同他们比美的后继人。关于这一点，没有解释的必要。我只提出一个可供参考的见解，即认为现今的艺术家无法与古人比拟。不错，这个见解只具有次要的意义，但它却相当值得人们玩味。古代的诗人在许多方面都是立法者，而现今的恃人都是一些轻佻浮躁的人，他们只能帮助社会人士消愁解闷，而不再以领导重要事业为己任。在学术界，他们只居次要地位。而且，自以为有特殊才能的人，大部分参加可望获得最大荣誉的职业。现在，只有那些不能在目前的舆论界最为尊重的智力活动部门获得成就的人，才从事诗歌的创作。一个有名气的希腊画家或雕刻家，可以在希腊到处选择称心的模特儿供他描绘或塑造人体的任何部分。最高贵的家庭，都以自己的女儿当选上模特儿为荣。而现今的艺术家，只能到社会的底层去寻找模特儿，而且甚至会遭到道德没有败坏的人的拒绝。

四、在数列的前一项内产生的一般科学思想，经常被下一项所采用。比如，埃及的祭司们创立了多神教，但是信奉多神教的却是希腊人，也就是说，希腊人相信有多数无形基因存在，井崇敬这些无形基因。有神论的情况也是这样。苏格拉底是有神论的创造者，而在他死后五百多年，罗马人成了有神论者。

苏格拉底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人。在他以后，还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上他，因为这位天才以他的智慧创造了只能由人类的理性产生的最伟大思想。苏格拉底所享有的荣誉虽然已经很高，并且大大超过其他一切人，但还没有达到应有的程度，还有加以更明确肯定的必要。我现在的任务，就是要精确地阐述他的荣誉。

在分析苏格拉底的思想的时候，我发现它是由两个基本的一般观念构成的。其中的第一个观念是：认为任何一个体系都应当形成为一个整体，在这

观点，正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同这一观点并没有多大的出入。

① 中世纪初叶欧洲人对阿拉伯人的称呼。——译者注

① 荷马（Homeros 约公元前九世纪），古希腊的诗人，他的《伊利亚特》、《奥德赛》等史诗，最为有名。

——译者注

② 菜喀古士（Lycurgus 约公元前 396— 约公元前 325 年〕，古希腊的演说家和立法家。德拉古（Draco 公元前七世纪末）也叫德拉孔（Dracon），他为雅典制定了第一部成文法，以严刑著称。因此，人们一般将苛法称为“德拉古法”。梭伦（Solon 约公元前 638— 约公元前 559 年），古希腊的政治改革家，诗人，希腊的“七贤”之一，公元前 594 年仕执政官。——译者注

个整体里，第二级原则是由单一的一般原则引伸出来的，而第三级原则则是由第二级原则引伸出来的，这就可以通过梯级的间距相等的道德阶梯，一级一级地从单一的一般原则下降到最个别的观念。苏格拉底思想中包括的第二个观念是：认为人为了形成自己的科学体系，即为了协调自己的关于宇宙构造的观念，为了给自己的关于现象的构成和发展的知识打下巩固的基础，就必须交互利用先天方法和后天方法来协调他的观念。人的智力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始终用同一观点来观察事物时，注意力很容易疲倦，而加速智力活动的唯一手段，就是改变思考的方向。比如，一个人经过紧张的努力，由支配宇宙的单一基因的观念过渡到最个别的事实以后，感到他的注意力已经疲倦得再也发现不了任何新的东西，他的抽象观念与只体观念混在一起使他无法分清它们。这时，他最好改变思考的方向，把思想移到完全相反的方面去，也就是利用后天方法，由个别事实的考察上升到比较一般的事实的考察，并通过最有规则的步骤达到最为一般的事实。总而言之，苏格拉底是方法的发明人。在他以后，没有一个人能够达到他这样的高度思维水平，即使培根也不例外。苏格拉底的学生，没有一个能够象他们的老师那样拥有渊博的知识，所以他的学派在它的首领和创立者逝世后不久，也就四分五裂了。

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是苏格拉底学派中最杰出的两个人。他们把这个学派分成完全不同的两个学派，各为自己的学派起了名称，并在他们的工作进程中彼此背道而驰。一个学派叫学院派，另一个学派叫逍遥派。我认为把前者叫先夭派，把后者叫后天派更为恰当，因为这两个称呼可以使人知道其中的每一派哲学家所传播的学说。我不打算说柏拉图是个彻底的先天派，也不打算说亚里士多德是个极端的后天派，而只是想说柏拉图曾相信和主张先天判断应当高于后天判断，而亚里士多德所传授的则与此相反。我再重复一句，不论是柏拉图，还是亚里士多德，都代替不了也赶不上苏格拉底。苏格拉底在他的不偏不倚的超验哲学中，认为先天方法和后天方法都是同样可以遵循的良好办法，同样可以导致丰富的发现，但是应当轮流交替使用。

我认为指出下列事实是非常有趣的：人类的理性一直是本能地按照苏格拉底指出的应该遵循的道路发展过来的，可是他的学生们却没有充分理解他的教导。其实，历史向我们表明，柏拉图的思想从它在柏拉图学园诞生时起，一直到阿拉伯的哈里发阿尔—拉希德和阿尔—马门即位时止，在十一个世纪中间始终比亚里士多德的思想被人重视。在这两位哈里发执政时期，阿拉伯人把亚里士多德的著作翻译过去，学者们才开始重视亚里士多德的著作而轻视柏拉图的著作，这种情况也延续了十一个世纪之久。这个思想还需要加以详细发挥，但因为本书仅仅是一个概论，不便于详谈，所以我准备以后再谈。

不过，在结束本文以前，我不能不对苏格拉底的才华再谈几句，不能不指出他在一个重要问题上所表现出来的非凡的洞察力以及他对这个问题所持的聪明见解。为了详细叙述这个非常重要的思想，我必须分析苏格拉底的著作。他的著作由两个完全不同的部分构成，一部分以建立方法为目的，另一部分以应用方法为目的。我已经说过苏格拉底所建立的方法的内容，所以不打算占用时间再谈这个问题。我准备谈一谈他的纯科学著作，说明他是按照自己的方法论来撰写这些著作的。他的方法论以洞察秋毫和深远透彻著称。他的纯科学著作也分成两类。第一类著作以粉碎多神信仰为任务，或者更概括他说，以破坏对多基因的信仰为目的。他在同诡辩学派和祭司们的一切论战中，总是用后天方法进攻他们，把他的论敌打得落花流水，狼狈不堪，使

他们成为自己用来攻击苏格拉底的迷信的牺牲品。苏格拉底的第二类著作，旨在建立科学体系，他在这里用先天方法观察事物。大家知道，苏格拉底非常清楚，应当用后天方法进行批判，而建设则要用先天方法去进行。

我们现在来考察苏格拉底所作的最一般论断。因为这个论断同时也是人类理性所能完成的最一般论断，所以读者完全可以想到，必须以最大的注意力去判断我要向读者提出的观念。

我再来谈一谈苏格拉底，他准备向他的学生讲话。在苏格拉底的讲话之后，我要解释和详细说明我为什么要采取这种形式来写作拙著的这一部分。

苏格拉底对学生的讲话

（因为这个讲话是中间插笔，所以不妨把它分出来另刊。我将及时把它寄奉你们。因此，这又要使你们分神。）①

数列的第九项

我现在来谈一谈对于人类理性的进步作过贡献的罗马人。但是，在明确罗马人对于人类理性的发展所作的贡献以前，我要对不仅同数列的本项有关，而且同数列的其余各项均有关系的两种思想略作说明。这两种思想是两个一般观察。

第一个观察在埃及人、希腊人、罗马人和萨拉森人之间，有一个共同点，即这四个相继成为人类的科学先锋的民族，都居住在与周围隔绝的国土上。

埃及人没有邻国。他们的国土一面濒临大海，三面毗连荒无人烟的沙漠。希腊的各族人民，以及在他们中间一直掌握盟军的总指挥权的拉栖第梦

人②，都住在一个只有很窄一块土地与大陆相连的半岛上面。意大利的土地三面环海，其余的一面有阿尔卑斯山把它同大陆隔开。可见，罗马人也就住在一个半岛上面。

麦地那和麦加两个城市位于红海沿岸的一块面积不大的土地上。这块土地一面临海，其余三面都是一望无垠的沙漠，把它同阿拉伯半岛的其余部分隔开。如果把阿拉伯半岛作为一个整体来看，它也是一个孤立的国土，因为它三面环海，一面有沙漠把它与亚洲大陆隔开。

最后，英国人是岛上居民，但应当承认，他们在现代各族人民中间有权利占居首位，这是因为：

他们培育了培根、牛顿、洛克、卡文迪什和普利斯特列③这样的伟人；
他们的人民的衣食住都好，都受过良好的教育；
按他们占世界人口的比例来说，他们对其他民族的影响是很大的；
他们所发现的社会组织形式，将逐渐代替欧洲各国的封建制度，他

① 菲利浦（Philippus 公元前 382— 公元前 336 年），即腓力二世，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大帝的父亲。—— 译者注

② 亚历山大（Alexander 公元前 356— 公元前 323 年），即亚历山大大帝，古代的著名统帅，曾征服过欧亚非许多国家。——译者注

③ 安提帕特（Antipater 公元前 385— 公元前 319 年〕，亚历山大大帝的主要将领。——译者注

们是本国宪法的忠实保护者，宪法使他们每个人享有人口稠密国家所能享受到的最大限度的人身自由。

可见，曾经起过主要作用的各民族所具有的这个共同点，证明国土的孤立是他们取得这种特殊地位的必要条件，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一个政治社会就不可能长期地保持自己的决定性优势。

如果我愿意发挥这个问题，就得拿古代拉栖第梦人的地理位置和古代雅典人的地理位置相比较，拿现代英国人的地理位置同现代法国人的地理位置相比较。其次，一方面，我要拿拉栖第梦人的严肃性格和认真作风，与雅典人的轻快活泼和见义勇为相比较；另一方面，我要拿英国人的爱国主义以及他们对维护自己的人身自由和出版自由的不断关怀，与法国人的温文尔雅以及他们在文学上的卓越成就和在军事上的英雄主义相比较。

第二个观察孟德斯鸠①说，民族性大部分是本国气候条件的结果。孟德斯鸠错了，因为曾经起过主要作用的民族的性格，在任何时代都决定于风尚和生活方式的严肃性和认真性。这样的民族性格，曾相继出现在埃及、希腊、意大利等地的民族中间。这个地区的范围，由北回归线扩展到北纬五十度。在充当人类领袖时期拥有这种性格的各民族，后来丧失了这种性格。在罗马这个曾经居住过元老院无老的城市，现在到处是流氓市侩和各种下流人物。希腊的居民过去是那样文明，而现在却变成十分粗野的民族。巴格达的居民在阿尔一马门执政时期是那样有教养，而现在却处于最愚昧无知的状态。

对罗马人的直接考察罗马人创立了有神论。他们也是公法的奠基者，并促进了这门科学的最大发展。这是罗马人促进人类智力发展的两个方面，这是构成罗马人的道德个性的两种活动。这两种智力活动的产生，使罗马人具有一种使他们既不同于以往的民族又异于后来的民族的性格。

读者的脑子里现在大概产生了如下的好奇想法：罗马人获得的和至今仍在学术上享有的伟大荣誉，是以他们在五百多年的共和政体时期取得的成就为基础的，而他们在帝国时期也是走在希腊人的前面。罗马人的这种进步，使他们建立了有神论和创制了民法。这两项成就是非常重要的，因为在多神教的基础上，即在没有统一性的宗教的基础上，不可能建立一个由语言和风俗习惯不同、从自己的土地上收获不同产品的民族组成的人口众多的政治社会。被希腊的历史学家说得十分伟大的相信多神教的希腊人，是一个人口不多的民族，他们都说同样一种语言，住在一个人口很少的地方；而现代的欧洲人，却结成了一个人口非常多的政治社会，居住在幅员辽阔的国土上，说着数十种不同的语言，随着所处的纬度不同，吃着各式各样的食物。在古代希腊，只有为数不多的自由人；而在现代的欧洲，则有一亿五千万人享有公民权利。正是希腊人所不知道的这种公民权利制度，引起了这种美好的改革。

关于罗马人，我还要说明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与人类理性的进步没有密切的直接关系，所以也不十分重要，但我相信读者会对它们很感兴趣，因为它们与当前的事件有关系，并对我们眼前发生的重大事件具有直接关系。第一个问题是，简单比较一下罗马人和英国人称霸世界的野心；第二个问题是，我要进行另一个简单的比较，即拿人类在最早几个罗马皇帝时期所遭到的危机，与我们现在身受的危机相比较。

① 斐狄亚斯（Phidias 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的著名雕刻家，《雅典娜》、《宙斯》等雕象的作者。阿伯勒斯（Apelles 约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作家。——译者注

比较罗马人和英国人我不想对两者进行直接的比较，而只打算证明：罗马人与希腊人的关系，同现在英国人企图与欧洲大陆各国人民建立的关系之间，在某种程度上和一定意义上，有共同之外。

罗马位于大希腊版图的中央部分，是希腊人的殖民地，或至少是被希腊人的移民所包围。罗马的奠基人罗慕路斯和努玛①，或许还有姓名没有传到今天的其他人，为罗马的最初居民规定了与希腊的其他部族的政治制度根本不同的政体。他们把这种政体建立在根本不同的宗教基础和政治基础上面。希腊人和罗马人都信多神教，但是有一点不同，即不论属于哪一部族的希腊人，都最崇敬特尔斐神殿和奥林匹斯神殿，而罗马人却把家神当作主神。希腊人对特尔韭的诸神和奥林匹斯的宙斯的神谕的信仰，使供职于这两个神殿的祭司们得到一种手段，以此来提醒这个政治社会的每个成员不忘一般利益，号召他们关心这种利益，并使关心这种利益的情感超过民族爱国主义的情感。如果罗马人能和他们的邻居萨比尼人、沃尔斯奇人、威伊人等有共同的神殿作为宗教上最高的崇拜对象，那末，这些不同的部族就会在大希腊的版图内结成一个同盟，就象希腊人在古希腊所结成的同盟一样。但是，他们养成的对家神的特别崇拜，煽起了他们的强烈的爱国主义情感，并窒息了他们与邻居有共同利害关系的一切情感。

不管从宗教设施的哪一方面来看，宗教设施都是主要的政治设施。从它的消极方面来讲，它只是信仰。可是，具有不同信仰的相邻各族之间，却几乎必然要从宗教的积极行动方面表现为战争状态，而祭司就把这个积极方面解释为出于神的意志。当相邻各族的神职人员没有形成统一的僧侣集团的时候，每一族的祭司都庇护本族的利益；而又因为没有更一般的利益，他们也就根本不反对他们所抱的野心。

罗马人在爱国主义精神的激励之下，终于统治了周围的一切邻国。正如我已经说过的，如果他们用宗教的纽带联合起来，就不可能出现这种局面。现在不难看出，罗马人的政策和英国人的政策之间是有共同点的。

从欧洲社会诞生时起，到路德的革命时止，英国人是通过宗教的纽带与大陆的各族人民联系起来的，所以他们的民族野心到这个时期从未超出一定的范围。但是在路德的革命以后，英国人的政策完全变了，他们完全切断了把他们与大陆上各族联系起来的宗教纽带。他们改侩的宗教是民族宗教，只存在于英国，这就是英国国教。从这个时候以来，英国为自己规定了一项目的，那就是要统治欧洲的所有居民；如果欧洲人不迫使英国人通过共同的一般设施来与欧洲人联系起来，英国人终会达到这一目的。

这只是一个概述，我不准备立即详细发挥它。当谈到现代的时候，我再来阐述这个问题。现在，我来进行前面说到的简单比较，即拿我们现在经受的政治危机，与罗马人在共和制度衰落时期遭受的政治危机比较。

支配宇宙的一般规律的观念对调节物理学各部门现象的多数个别规律的观念的关系，正如单一神的观念对多数神的观念的关系一样。在希腊建立多神教以后大约过了一千年，罗马人也开始信奉多神教，不过作了若干修改。从多数神的观念过渡到单一神的观念以后，罗马人便进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政治危机时期。一般观念方面的这种变化，也是幅员辽阔的罗马帝国在数世纪中间处于可怕的混乱状态的重大原因，可是人们至今都只用一些次要原因

① 《苏格拉底对学生的讲话》，载本卷的《论万有引力》，参看第 108— 第 121 页。——译者注

来解释这一混乱局面。在这里，我不能不指出，只有很少的人能够判断重大的事实，而许多人都喜欢阅读题名为“小原因产生的大事件”的作品，然而这种作品所发挥的，完全是错误的思想，因为任何结果都必然符合于它的原因。以我们所研究的问题为例来说，就是一个社会在达到相当高的文明水平之后陷入的大混乱局面，必然是由可能对有教养的人士发生影响的最大的精神原因所引起的。然而，这个原因显而易见就是最重要的、最一般的、从而是联系其余一切观念的观念的改变。简而言之，人类所遇到的最大危机，显然是由多神教向有神论转变而引起的。

现在，我来谈一谈我们目前所遭到的危机，并欲指出这一危机（十分激烈，因为整个欧洲遍地烽火，交战双方的军队人数现已达数百万人）必然是由能起伟大作用的原因引起的。这个能对社会发生最有力影响的原因，就是一般观念、一般信仰的改变或改进。事实上，也正是这个原因在发生作用。这指的是：有教养的阶级开始放弃决定着物理学各部门现象的多数个别规律的观念，而采纳支配一切现象的单一规律的观念。指出下列事实是很有意思的：一方面，从阿拉伯学者在阿尔一马门哈里发执政时期奠定实验科学，以及由此认识支配物理学各部门现象的个别规律以来，已经过去一千年了；另一方面，正是这个时候把埃及祭司向其信徒传授多神教的时代与全体居民群众开始信奉单一基因的时代截然划分开来。我所以使用“基因”一词，而不用“神”这个字眼，是因为前者能向我提供后者所不能提供的重要解释。

关于单一基因的信仰，是由苏格拉底牢固地确立起来的；但是这种信仰后来得到了改进，正如我们已经说过的，经过许多世纪的努力，人类的理性才实现了这一改进。有两种方式体会单一基因的观念。在第一种方式中，想象起着主要的作用；在第二种方式中，观察和判断发生主要的作用。人类的理性一开始就必然在“单一基因”的观念上留下了想象的烙印，因为想象力的发展，无论是从整个人类来说，还是从个体的人来说，都是先于判断力的发展。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全体人类智力的发展也经历了个人智力发展的同一道路。我们不应忽略这一观察，因为它可以说明我们现在研究的问题。撞上石头的小孩，会怒气冲冲地大骂石头：可恶的石头！他的生动活泼的想象力引导他责骂石头，他把石头看成是有灵性的东西。人在这样年龄时期，生命力充沛，倾向于认为自然界到处都有生命。最后，不必再作比较，就不言而喻，人们最初是把宇宙中发生的一切现象的原因都看成是有灵性的；也不言而喻，人们现在仍把这种原因看作一种规律，而且这种观点是有很多根据的，我现在就其中最主要的几种加以说明如下：

一、信神只是把困难放到一边，因为信神免除不了人们研究自然，也说明不了支配世界的各种规律的本质。

二、信神而不信神启，更是没有任何用处。正如达格梭②大臣已经确凿证明的，这种信仰本身不能提供任何行为准则。当人们的知识已经大大超过代神立言的人的知识，并且能够揭露被尊为天书的书籍中的错误的时候，人们自然不会再信神启。

三、常识不能同神学体系中包含的许多矛盾相调和。神学家把神看成是万能的，硬说神在造人的时候本来希望使人幸福，可是人没有做到这一点。

② 即斯巴达人。——译者注

他们说神是至善的，可是接着又说神憎恶人。他们说神能预见一切，可是人却享有意志的自由。人作了孽应当受罚，行了善应当得赏，但是这些赏罚只能在来世实现，所以善行毫未得到鼓励，而恶行也没有受到警惩。

在考察神学体系的时候，人们一方面不能不因为看到这个体系在产生它的那个时代被接受而惊讶；另一方面，又不能不因为感到它落后于现代的知识水平太远而叹息，从而觉得必须从以下方面去改进它：提出生理学上的证明，指出凡是想在有害于社会的活动方面寻找幸福的人，必然要受到社会组织规律的惩罚。

现在，我们来进行另一个主要比较。我想拿人类理性在有神论确立时期遭到的危机，与人类理性现在受到的危机相比较。

当时最伟大的政治家之一西塞罗在他的《论神性》①一书中说道： “我要永远保护他，我以往也＝直保护过它，而学者或凡人的话都不能

使我忘掉由祖先那里留传下来的关于崇拜不灭的诸神的学说。在谈到宗教的时候，我拥护柯伦克尼鸟斯、西庇阿、斯采沃拉等大司祭的意见，而反对芝诺、克列安提斯或克利齐普的见解；我同意卜者列里乌斯这位最聪明的人的说法，在宗教问题上，拿斯多葛派的最主要人物同他比较，我更喜欢倾听他在其著名演讲中发表的高见。罗马人的整个宗教，主要因其祭祀和占卜而出名，而希维拉解释者和内脏占卜师①，则参加对异常现象和奇迹的预言。我始终认为必须尊重我们宗教中的这一切要素，并且继续坚信创造占卜方法的罗慕路斯和建立祭礼制度的努玛，为我们的共和国奠定了一切基础。如果共和国不敬诸神，我们的共和国决不能达到如今这样强盛的地步。”

西塞罗当然看到多神教已经过时，看到这种大大落后于当时文明状况的信仰已经变得异常荒谬，以致连他本人都时常说：他无法理解两个卜者怎么能面面相觑而不笑。他也看到要想恢复这种宗教的权力是不可能的，它必然要让位于更适应于文明状况的另一种宗教。

现在，许多学问渊博和精明强干的人正复蹈西塞罗的错误：力图挽救奄奄一息的宗教。同西塞罗一样，他们嘲弄天堂和地狱，嘲弄圣母的慈悲和地堂，嘲弄教皇永无错误的学说；同样地，他们也嘲笑内脏占卜；还同他一样，他们又想使自己所嘲弄的思想仍然受到人们的尊敬。

从我们方才所作的这种对照当中，还可以产生一个比较。西塞罗不相信能够建立一种新的宗教体系；现在，也有许多人认为不可能创立新的信仰体系。但是，在商塞罗和当时的其他许多思想家表示了自己的信念以后，过了没有多久，另一种在道德上大大高于多神教的宗教就建立起来了。现在，也可以确定不移他说，在不久的将来，必然要建立一个在道德上大大超过基督教的新信仰体系；而且，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从泥潭中拔出，继续向前迈进。任何后退，对我们都不能有利，好在我们也不能后退。

数列的第十项

① 普利斯特列，约瑟夫（Prlestley，Josephl733—1803 年），英国的著名化学家。1774 年发现氧气，曾对化学的发展作出重大贡献。——译者注

① 盂德斯鸠，沙尔·路易（Montesquieu，Charles Louisl689—1755 年），法国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法学家，著有《论法的精神》、《波斯人信札》等。——译者注

人类理性的发展达到第十阶段，应当归功于萨拉森人即阿拉伯人。他们发明了代数，并创立了实验科学。

萨拉森人同埃及人、希腊人和罗马人有一个共同点，即他们也充当过人类理性进步中的先驱，也住在一个被自然屏障同其他国家隔开的国土上。这种自然屏障主要是大海，其次是沙漠。但是，他们在许多方面，又与埃及人、希腊人、罗马人和当时所知道的其他一切民族有所不同。他们的国土只有一小部分可以耕种，所以基本人民群众仍然处于游牧状态。整个国家的管理制度不够发达，还没有达到完善的地步。这个民族分成许多部落，彼此独立。在他们这里不可能产生专制。但是，把这种性质的社会组织移植到城市人口众多和政府有固定地址的以耕种为主的国家里，必然要迅速地蜕变为专制。当阿拉伯人成为征服者的时候，一部分定居在阿拉伯半岛境外的阿拉伯人，就建立了专制制度。由于一些特殊原因，定居在西班牙的摩尔人①才没有把宗法式统治制度变成专制制度。

阿拉伯人把他们在自己的国土上实行的政治制度，后来又推广到被他们征服并在其中建立起国家的国土上。我在这里不打算详细发挥我对这种政治的看法。我所以不想发挥这种看法，是出于两种考虑：第一，我对这个问题的看法还不够明确；第二，我在这里叙述的数列只具有插曲的性质，所以我应当避免说得离题太远。这要涉及到种族史，而种族史则是本书的第二部分将要讨论的。由于这个理由，我似乎应当压缩数列的前几项的叙述。这样，我也可以在以后的叙述中避免雷同的赘述。

数列的第十一项

欧洲社会的奠基人是查理大帝。他把构成这个社会的各个民族巩固地团结在一起，用宗教的纽带把它们同罗马联系起来，并使这个城市独立，不受任何世俗政权的管辖。从查理大帝开始，一直到现在，欧洲社会在物质力量方面始终强大无比，但是在精神方面，只是把摩尔人从西班牙驱逐出去以后，才名列前茅。欧洲社会还没有使人类理性迈出具有普遍意义的步伐。这个社会在科学方面取得的一切成就只具有局部性质，换句话说，它只是在个别科学方面有所进步。欧洲社会至今完成的科学工作，只能视为是一种用以实现思想体系方面的全面改进的准备工作。分析它从十五世纪至今所作的科学工作，可以看到两千年以前建立的科学体系已经彻底垮台，而阿拉伯人在阿尔一马门哈里发执政时期奠基的科学体系，则已成为非常先进的体系。但是我要重复一句，这个结果还不是具有普遍意义的步伐。

现代欧洲人，也就是我们，还无权利要求不偏不倚的历史学家，即不以逢迎同时代人为目的的历史学家把我们与埃及人、希腊人、罗马人和萨拉森人等量齐观。埃及人把因果的观念区分开来，并建立了宗教思想体系；希腊人创立了多神教；罗马人创立了有神论；而萨拉森人则用支配宇宙的多数规律的观念取代了作为有神论的基础的有灵原因的观念。

现在，我们来考察一下我们已经作过了什么。

我再重复说一句，我们在继续完成萨拉森人的工作，并使它达到完善的

① 罗慕路斯（Romulus）和努玛·彭庇里乌斯（NumaPompilius）是传说时代罗马的初期皇帝（公元前 8—7

世纪）。据说，罗马的改治、军事和阶级制度都是由他们二人规定下来的。——译者注

地步。但是，我们未能把多数规律的观念归纳为单一规律的观念，或者我们至少还没有按照单一规律的观念改造科学体系和应用体系。这项任务还没有完成，有待将来解决。这使我们不得不设置第十二项来讨论这个问题。

我请求读者回忆一下我在序言里所说的一段话：数列的前几项是过去，后几项是未来。可见，研究人类理性的既往发展，可为我们指出人类理性的未来发展的道路。我请求读者思索一下：对于原则的应用所作的这个简述，是不是确实地证明了原则的正确性。我请求读者暂时停止阅读我的文章，想一想未来将会怎样。读者将会发现，你们的想法正如下一项所述。

数列的第十二项

我们的一般知识体系将要加以改造，它应当建立在一种信仰上，这种信仰就是认为宇宙受单一的不变基因所支配。一切应用体系，如宗教体系、政治体系、道德体系和民法体系，都要符合我们的新知识体系。

现在，我不准备较详细地谈论人类理性发展的过去和未来。即使我在这第一部分已经提到这个问题，那也不过是一段插曲，初步地提一下而已，所以只好说得简短一些。使我这样做的原因，是我认为人类理性为了使一个思想的各部分得到发展，必须知道它的整体；但人的注意力非常有限，所以在整个工作期间常常要使对象的整体重现在他的眼前，我现在也准备这样作

①。⋯⋯

结论①

⋯⋯现在，要使我们的智力能够得到最好的应用，就得：（1）使人类科学具有实证性质，把它建立在观察的基础之上，并用物理学的其他部门采用的方法来进行研究；（2）把人类科学（由此建立在生理学知识的基础上的）列为国民教育的学科，并使它成为主要的学科。

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必须建立下列数列：

第一数列：比较无机体和有机体的结构这项比较的结果，证明无机体发生的作用和有机体对外界的作用，与它们的结构的完善程度成正比。

第二数列：比较各种有机体的组织水平这项比较的结果，证明以下两项：

在我们所知道的一切有机体中，人是最好的有机体，也就是最有组织的；
动物的身体组织水平越高，它的智力越发达。

第三数列：比较动物在各个生存时期的智力这项比较的结果，证明一切动物都随着它们的原始组织的改进而成正比地发展，如果说人是唯一能够自我改进的动物，那是因为人妨碍了其他动物的本来能够改进的智力的发展。第四数列：比较人类知识在各个不同时期的状态这项比较的结果，证明

① 达格梭，昂利·弗朗斯瓦（D’aguesseau ，HenriFrancoisl668—1751 年），路易十五时代法国的著名国务活动家。他拥护国会，支张限制教皇对教会的权利，接近冉森教派。——译者注

① 《论神性》（Denaturadeorum）是西塞罗的晚期作品，在西塞罗（Cicero，MarcusTullius 公元前 106— 公元前 43 年）逝世前一年问世。从圣西门引用的这一段文章中可以看出，西塞罗拥护罗马的多神教，反对斯多葛派的几个著名代表人物（芝诺、克利齐普、克利安提斯）。斯多葛派批判多神教的神人同形论，批判宗教仪式。一般说来，斯多葛派对于西塞罗世界观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译者注

人类的智力从来没有停止进步，从来没有向后倒退。

第五数列：从十五世纪至今的各种主要科学事件和政治事件的大事年表研究这个年表里所列的事实的结果，说明了人类现在遭到的危机的原因。分析这个危机，推断结束危机的方式，指出学者手中拥有的可以缩短危机期限和按照有利于全体欧洲人民的方式消除危机的手段。

在本书的这个第一分册里，我概述了四个数列。下一分册将叙述第五数列。在编著本书的时候，我曾确信：如果这五个数列在方法上能够成立，那么：

把生理学的学习引进国民教育将不会遭到反对；而如果遇到障碍，

生理学家也会有充分可靠的论据，毫不费力地把它克服；
政治将变戍一门实验科学，而政治问题最后将交由研究实证的人类科学的人士，采用现在对有关其他现象的问题所采用的同样方式和方法来加以讨论。

给生理学家的信

先生们：

兹奉上拙著第一部分的题词，敬希查收。我的创举的成败，与诸位有直接利害关系。诸位是完全可以信任的。在一切学者当中，只有诸位最能使我获得教益，也只有根据诸位的指教，我才能集中我的精力卓有成效地来改进人类的命运。改进人类的命运，是我们大家的共同工作目的。没有诸位先生的襄助，我就不可能成功。如果你们大力支持我，那末，用不了几年工夫，我就可以完成科学中的伟大而有益的革命。

历史证明，科学革命和政治革命是交替进行的，一个接着一个，彼此互为因果。我们要概述一下十五世纪以来发生的最主要革命。这样的概述会使诸位看到，下一次革命应当是科学革命；拙著也会十分清晰地向诸位证明，这次革命的主将正是诸位，而从这场革命得到好处的也主要是你们。

科学革命

哥白尼推翻了旧的宇宙体系，并建立了新的宇宙体系。他证明地球决不是处于太阳系的中心，从而也证明它更不是宇宙的中心。它证明太阳才是这个体系的中心，而我们居住的星球只占其中的一部分，起着微乎其微的作用。哥白尼的证明，从根本上摧毁了基督教的整个科学空中楼阁。

政治革命

路德改变了欧洲的政治体系，使欧洲北部的居民从教皇的宗教裁判权的压迫下解放出来。他削弱了联系欧洲各族人民的政治纽带。路德的革命的胜利，引起查理五世产生要把欧洲的全体居民都置于世俗裁判权之下的想法。他试图实现这项计划，但他未能如愿以偿。

科学革命

培根以其论述科学尊严的作品，在更大的程度上，以其题名为《新工具》的著作中提出的思想，推翻了旧的科学体系。他证明说，我们的知识体系，只有打下完全由观察到的事实构成的基础，才能巩固地建立起来。

伽利略证明地球每昼夜自转一周，从而完善了哥白尼的体系。

政治革命

查理一世被他的臣民审判，在绞刑台上丧命。英国完成了最令人难忘的政治革命，建立起古代各族人民所不知道的新的社会组织制度。英吉利民族把王权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可以继承的，其中包括支配皇室费和享有一切荣誉；另一部分主要是审查当选资格的，英吉利民族把这项权利委托给财政大臣，而财政大臣则按议会的大多数议员的意见任免。

路易十四也同查理五世一样，企图把全欧洲都置于世俗裁判权的管辖之下。他最初进行得很顺利，但是后来使法国面临灭亡的边缘。

科学革命

牛顿和洛克出世了，他们创造出使科学向前迈进一大步的伟大新思想。后来，法国人接受了这种思想，并在百科全书中加以发挥。参加百科全书编写工作的，都是法国的最著名学者。

法国的全体文人掀起了反对政府的精神造反。他们大胆议论最重要的政治问题，研究权力的起源问题，发表许多文章来叙述他们认为最好的社会制度。他们鼓吹政治改革，也就是鼓吹革命。

政治革命

法国革命是在百科全书出版后不多几年开始的。下层群众象沉渣一样浮了上来，愚昧无知的阶级掌握了整个政权，但是由于他们无能，结果在富裕中造成了饥荒。一个有天才的人①，实现了全体有教养人士的愿望，他改革了君主政体，给它设立了元老院和立法团作为制宪机关。

英国人和法国人，都把重新实现查理五世和路易十四企图置全体欧洲居民于自己的世俗政权的压迫之下的野心，作为自己的任务。这种野心酿成的双方角逐，引起了一场殃及全欧人民的战争。

科学革命

我们在这里要谈一谈未来。我所要说的是一种预言。我本可以大大发挥这一预言，但是我暂时只想谈一谈有关人类科学的部分。

以生理学知识为基础的人类科学，将成为国民教育的学科；凡是受到这

① 希维拉解释者是根据所谓《希维拉卜书》进行占卜的祭司。据说，这部卜书是在传说时代由一个半传说性的女巫希维拉留给罗马的，其中载有关于罗马未来命运的预言。内脏占卜师是古罗马利用作为供品的动物的内脏预言吉凶的祭司。这两类祭司在古罗马的作用很大，他们可以左右国家大事和军事行动。——译者注

一科学知识哺育的人，在达到成年之后，将会在讨论政治问题的时候利用物理学其他各部门用于有关现象的方法。在十八世纪的科学著作和十九世纪的科学著作之间，将会出现一个差别，即十八世纪的一切文献崇尚破坏，而十九世纪的文献将重视社会的再建。

皇帝的雄才大略能够立即觉察出智力发展的一切趋向，他预见和预先感到了这种革命。他提出用什么方法才能加速科学进步这个问题要求法国科学院解决，从而引起了这场革命。其实，这个问题也是向全世界人提出的，因为他们都希望解决这个问题。这个问题还包括下面两个问题：用什么方法才能恢复欧洲的安宁？用什么方法才能改造欧洲各国的社会和改善人类的命运？此致

敬礼！

你们的最忠实和最顺从的仆人昂利·圣西门

寄自马松一索尔邦路医学院印刷工人 M·狄多住所。

（王燕生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