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他自己的乐园
应该说,这个在大自然的怀抱中成长起来的“野孩子”并不是生来就喜欢读书的。
当他一开始被送去恩菲尔德读书时,他根本就无心上课。他想家,思念自己的父母、弟妹,怀念那些他时常出没玩耍的地方。他常常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地哭泣。为了不让同学们听见,小济慈把毯子塞进嘴里,偷偷地流泪啜泣。
小济慈身材不高,长得相当文气,简直像个漂亮的姑娘;但他胆量过人, 脾气很大,要是有人惹他,欺他,哪怕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他也会挺身而出, 虽力量悬殊,也敢于拼搏。有一次,一名校工因一点小事打了他弟弟汤姆一个耳光,济慈见了,立即不顾一切地朝那个身大如牛的家伙扑上去,乱踢乱咬。
因此,在当时的学校里,他给人的印象不是个学生,而俨然一名斗士。济慈有位当海员的远房堂叔叔,幼小的济慈听过他的种种海上遭遇和传
奇经历,对他极为崇拜,向往他的生活,期待有朝一日也能像他一样在大风大浪中闯遍天下。当时,人们都以为这个倔强的小孩将来会在军事上出人头地。
同学和老师并不欣赏他的勇敢和好斗的性格,但他资质聪明,为人慷慨大方,从不患得患失,斤斤计较,因此从校长、教师到一般学生都没有人在背后说他的坏话。他平日读书并不用功,可考试成绩却往往不差,同学们为
此十分钦佩他。济慈同寝室有个叫霍姆斯的学生对他更是崇敬之至,认为他是个真正的英雄好汉,笑得痛快,哭得也痛快,浑身上下一股豪气。两人很快成了心腹之交,整天形影不离。
不久,这位后来成为英国著名的音乐批评家的霍姆斯突然发现他的朋友变了。他发现往日喜欢在运动场上奔波的济慈,这时成了书呆子,整天埋在书堆里,甚至不出教室门一步。济慈最喜欢读诗,同时对音乐也有一种特殊的爱好。每当校长克拉克夜晚在楼上弹钢琴时,济慈就躺在床上,睁大眼睛, 静静地听着。这时,谁要是打扰了他,那谁就活该倒霉。
校长克拉克先生也注意到了这个情况。他知道济慈新近丧母,但想不到这一沉重的打击竟使这个豪放不羁的顽童成了一个孜孜不倦的读书人。济慈差不多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读书上,即使是吃饭,也要捧着一本书,边吃边读。清晨,他早早地来到教室,课外活动时间和节假日也自己躲在教室或寝室里埋头读书。不多久,他竟读完了学校图书馆里的全部藏书。所读之书, 包罗万象,无所不涉。从历史、地理、哲学、社会学,到希腊罗马神话、荷马史诗、莎士比亚,他统统浏览了一遍。文学之窗向他洞开了。通过这个窗口,济慈看到了一个五光十色的奇异世界。在他后来的作品中,济慈喜欢拿“洞开的窗口”作为比喻,说明人不应该禁锢在自己生活的小圈子里,而应该通过书本,扩大视野,寻找广袤的世界。
与此同时,他刻苦攻读拉丁文和法文,并试着翻译古罗马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记》。也就从这个时候起,他开始接触当时的进步作家李·汉特主办的《检察者》杂志,受到了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影响。
济慈的弟弟乔治和汤姆对诗没什么兴趣,但他们从不使哥哥扫兴。每当济慈兴致勃勃地大谈自己的感想时,他们总是设法讲上那么几句,尽管可能说得完全牛头不对马嘴。这些过早失去双亲的孤儿们彼此十分亲密,互相信任,从不扯皮吵嘴。
尽管如此,他们七十四岁的外婆还是一直在为他们的生计担忧。想到自己行将就木,她准备把她丈夫留给她的全部遗产留给外孙们。她开始替外孙们寻找可靠的保护人。找谁呢?她想到了同乡查理德·艾比,一个富有而讲实际的茶商。
商人毕竟是会算计的人。艾比在充当济慈兄妹的保护人兼钱财保管人后的第二年(1811 年)就认定济慈家的两个大孩子不能再念书,而应该自谋生路。他让济慈和他弟弟乔治离校,把乔治留在自己在伦敦的商行里干活,而将济慈送到一位外科医生那儿去学医。他所以这样安排自有他的想法。他认为济慈过于爱读书,干活肯定没有乔治来得专心。而所以要让济慈选择学医, 也许就因为行医容易挣钱。
学徒合同期为五年。
济慈对此安排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他这样至少可以自食其力,说不定还能养家糊口。在他的心目中,他是个“大人”,应该担负起家庭的重担。再说,他苦心攻读的拉丁文在医学上也可以发挥作用。最重要的是,他学医的那家诊所离恩菲尔德学校很近,他可以常常回到母校,回到他那个读书的天地,自由自在地在书海中遨游。
对于学医本身,济慈实在没有兴趣,甚至一嗅到医院里那种特有的气味就感到恶心。所以他便不时地回母校寻找他自己的乐园。他喜欢到校长的儿子考登·克拉克那儿借几本书,然后静静地坐在校园的花园里阅读。这儿环
境优美,花园边是个绿水荡漾的小池塘。池塘的铁栅外,就是一片草场。在静静的五月夜晚,还可以听见夜莺的歌唱。只有在这个地方,济慈才感到自己超脱了一切,得到了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