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二连三的打击

人生的悲剧总像影子,一直追随着济慈。弟弟汤姆的肺病这时越来越严重,而另一个弟弟乔治已经远离故乡去了美国。照料汤姆的担子全搁在济慈的肩上。汤姆病得骨瘦如柴,还不时地咯血,济慈昼夜不停地陪伴着他,悉心地照料,结果自己也累得半死不活,身体一下子垮了下来。好友查理斯·布朗建议他出去徒步旅行,呼吸呼吸野外的空气,以增进体质。济慈本不想去, 但当时汤姆的病情有好转的迹象,他也就同意出发了。

美丽的大自然景色不仅很快使济慈恢复了健康,还使他又一次从中找到了他赖以生存的东西——美的享受和诗的灵感。一天,他们在山里看到了几条飞舞的瀑布,瀑布下,是一条平静的河流,银光闪闪,流入树林。济慈痴呆地站在那儿,处在一种超然物外的境界之中,他感到这儿的情趣、色彩是如此地充满灵性。他当夜就把自己从大自然中获得的美的享受告诉汤姆。

济慈兴致勃勃,一路奋力跋涉,经过艰苦的攀登,终于登上了英格兰的

② 阿里奥斯托(1474—1553) :意大利诗人,著有《疯狂 的罗兰》等著名诗篇。

③ 塔索(1544—1595):意大利诗人,著有《被解放的耶 路撒冷》等。

① 高乃依(1606—1 684): 法国剧作家,法国古典主义悲剧的奠基人。

最高峰——本尼斯山峰(海拔 4406 英尺)。这次旅行,他们风餐露宿,共走

了 642 英里,耗尽了济慈的体力,使他再也无力朝前走了。

济慈一回到伦敦,发现汤姆的病情又趋恶化,经常咯血。济慈很后悔,后悔不该撇下弟弟,自己出去旅行。怀着内疚之心,他更加周到仔细地照顾弟弟。可这一切已无法挽救汤姆的生命,反而使济慈自己的身体每况愈下。一八一八年年底,汤姆与世长辞了。这使济慈的身心又一次受到了沉重

的打击。

更有甚者,这时,报刊杂志对济慈的长诗《安狄米恩》展开了措辞激烈的评论。攻击诗的主题不清,语言粗糙,说诗的作者是李·汉特的拙劣的临摹者,比李·汉特更无知,更思想混乱,更放荡不羁,令人讨厌。《黑林杂志》甚至还进行了恶毒的人身攻击,说济慈“不是写诗的料子,不如回到他父亲的马厩去干活,或者干脆去做个包扎师⋯⋯”

接二连三的打击,使身患肺病(当时他自己还不知道)的济慈受不了了。他特别担心这些评论会影响《安狄米恩》的销售,从而影响他作为诗人的创作生涯。这时候,他的情绪降到了最低点。

朋友们极力想劝慰他,帮助他,在一些报刊杂志上仗义执言,发表了一些反击的文章,但终究挡不住进攻的势头。朋友们担心济慈会因此而彻底垮掉。

没想到诗人自有他自己的解脱方法。不多久,济慈对那些评论文章便坦然相对了。他认为,“这不过是暂时的现象,——我相信我死后一定会被列入英国诗人的行列。报刊杂志这么诋毁我,只会使我的影响更大,把我推入文学家的行列。”那些攻击文章,似乎使他更坚定了决心和信念。他在写给友人理查德·伍德豪斯的信中写道:“我极想为世界做点好事,假如老天爷假我以年,我将在成熟的岁月去完成这一工作——尽我的天职去攀登诗歌创作的顶峰。”

尽管如此,这次打击毕竟给济慈终生留下了难以痊愈的创伤,也是造成他过早夭折的直接原因之一。拜伦看到了这一点,他在他的长诗《唐·璜》中写道:

济慈啊!他被一篇批评扼杀了, 正当他可望写出伟大的作品; 可怜的人呵,多乖戾的命运! 他那心灵,那火焰的颗粒,

竟让一篇文章把自己吹熄。

查理斯·布朗完成他的长途旅行后回到了伦敦。当他听说济慈的弟弟去世的消息后,便马上去找济慈,请他搬到他那儿去住。他知道,济慈是个多愁善感的人,汤姆的死一定会使他悲痛欲绝,感到极度的寂寞。

为了让济慈散散心,朋友们不断地邀请济慈去参加社交活动。这一招也着实挺有效果,济慈变得热衷于社交活动了。尽管他天性羞涩,但喜欢和美貌而有风韵的妇女在一起交谈。在他接触的这些伦敦上流阶层的妇女中间, 有一个人引起了济慈的特别注意。

查理斯·布朗的房东太太弗朗西斯是一个皇亲贵族的遗孀,膝下只有一个女儿,范妮·布朗。这个刚满十八岁的贵族小姐就和济慈住在同一幢房子里。她身材修长苗条,性格天真活泼;说不上天生丽质,却很有几分贵族小姐的气派:任性,高傲,无拘无束。自从济慈搬进她家以后,她就对济慈的

才貌十分爱慕。如果说,济慈在碰上她以前对妇女只怀有仰慕之心的话,那么,现在则是真正地坠入情网了。济慈在给弟弟乔治的信中“顺便”地提到过范妮。这时济慈已经深深地爱上了她。从此以后,范妮的影子一直萦绕在他的脑际,直至他溘然长逝。这种毫无希望的爱情严重地损伤了济慈的身心。

在认识范妮之前,济慈已经开始动手写他的长诗《许佩里恩》。因为频繁的社交活动,这项工作被搁了几个星期。这时,他决定振作起来,继续写下去。当友人给他介绍朋友时,他都婉言谢绝了。

与此同时,他也开始对自己的长诗《安狄米恩》进行了头脑冷静的分析。他发现那些评论也不无它们的道理。他觉得《安狄米恩》确实像“一堆散乱的纸牌” ,他决心将这些“纸牌”理得井井有条。他对友人说,“我从来不怕失败,因为,如果我不能在大诗人中占一席之地,我宁愿早点儿洗手不干。”

为了能在“大诗人中占一席之地”,济慈一个人锁在屋子里,杜门谢客, 潜心觅取诗句。他暂时把世俗的生活抛到了脑后,而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他觉得“呼啸的风是我的妻子,窗外的明星是我的儿女——每当我独自一人时,荷马史诗中的英雄形象就会飘然而至,来到我的身边,娱悦我的心灵。” 他全神贯注地融化在这种想象的欢快中,纵情地享受这种乐趣。

日复一日,他竟变得喜欢过独居生活了,同时也改变了他对妇女的一些看法。他说:“我视她们为顽童,我宁愿给她们一些糖梅子,也不愿意为她们而花费我的宝贵光阴。⋯⋯我这决不是意气用事。现在能使我难受上一天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任何对于我写诗的能力的怀疑——我难得怀疑,我希望快到毫不怀疑的那一天了。”

他已经把自己浸沉在诗的海洋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