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少年梦想航海与航空

1914 年 8 月,第一次世界大战的头一个月,德国所有 18 岁到 30 岁

男人都应征入伍。纽曼的父亲已 33 岁,但他仍自愿从军,他在军队受过基本训练后,在法国的凡尔登城和堪勃兰附近的战壕过了 3 年。1916 年圣诞节他回家休假,1917 年 10 月纽曼来到这个世界。

1918 年 11 月停战后,爸爸又干起了他的本行——回到 1860 年成立的北德羽毛产品公司,它已成为德国经营羽毛和鸭绒的两家最大公司之一。这些羽毛都是在东欧的匈牙利和芬兰的农民那里收购来的,用大洗衣机清洁、干燥后,放入接通的玻璃舱内,用鼓风机从下往上吹,重的羽毛落在吹气口附近,轻的被吹到最上面的舱内。羽毛就按尺寸大小分开了。然后,抽气泵把分好类的绒和毛分别抽入到大袋里,运往被子和枕头制造厂。羽毛清洗的过程中,发出令人喘不过气来的恶臭,纽曼下决心将来决不搞羽毛业。

纽曼在德国 21 年中,很少见到父亲。父亲的一生只围着事业转,只有几个夏天的夜晚和他一起到附近的兵营散步,看士兵换岗。他父亲西格弗里德和母亲弗丽达都出生在普鲁士,他们是犹太籍,但未入教。实际上他们认为自己是犹太血统德国人,就好像在圣诞节时,摆一棵圣诞树是纽曼家中的传统。他母亲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会滑雪、滑冰、打网球、下棋、打桥牌⋯⋯,雇用两个女佣人料理家务。她的家族里出了位弗里茨·哈勃博士(Dr.FritzHader)——氨的发明者。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时,德国军火工业非常需要氨,为了表示奖励,在 1916 年德国皇帝授予他德国最高公民的荣誉,1918 年哈勃博士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他母亲惟一的哥哥是佩戴铁十字勋章的陆军上尉,迫击炮营的营长,1918 年11 月停战前 6 天在法国阵亡。他有两个姐姐:安妮丝和尤拉,他很少和

她们来往。尤拉 17 岁时,骑马摔下来后才发现已经得了癌症,是晚期并且扩散了,1932 年她 18 岁去世。大姐安妮同年在法兰克福与一个牙科医生结婚,在希特勒当权前就搬到耶路撒冷了。

纽曼的故乡法兰克福(奥得)是德国两个法兰克福中较小的一个, 那个大的而且众所周知的是德国西部的法兰克福(梅茵)。他的法兰克福傍奥得河畔,在柏林以东 50 英里,是普鲁士的布兰登堡的省城,其历史可追溯到公元 10 世纪。他们有自己的大学。17 世纪时曾受到瑞典国王

古斯垣瓦二世阿道夫的围攻。100 年后,普鲁士大公弗瑞得里克率兵反击过俄国人的入侵,诗人翰·冯·克莱斯特诞生于此。探险家亚历山大·冯·汉伯尔特曾就学于法兰克福大学。第一次世界大战后,1918 年凡尔赛条约允许德国国防军 10 万人中的大部分驻扎在法兰克福。每当星期日,为军人做礼拜的军乐队,吹醒了奥得河畔沉睡的城市,令大家非常兴奋的是骑兵乐队打着军鼓,吹着军号,率领马队齐步前进,穿过城市时的壮观景色。

纽曼的家是现代化的别墅,大花园里有许多果树。和其他的普鲁士家庭一样,家教严格,父亲的吩咐要绝对服从,从来不能对他说“不”, 在屋子里吹口哨也是绝对禁止的,(你以为在哪儿?在马棚里吗?)对大人说话不能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违犯了这些规矩,要受处罚:或者星期六下午不许去看电影,或者把他的集邮本子锁一星期。有一次,纽曼在大门前用气枪打坏了街上的汽灯,被罚 30 天不许动枪。普鲁士人认为动感情就是没有男子汉气质,父母从不亲吻孩子,只是晚上上楼睡觉前贴一下脸颊。9 点钟必须上床,绝对不准哭闹,在自由方面,课余时间可以随意去玩,但是必须先完成作业。“先工作,后娱乐”是铁定不变的。(30 年后,他在美国的家里,试着实行这些有益的规矩,但就是行不通)

1927 年,查尔斯·林白(Charles Lindbergh)历史性地完成了从西到东飞越大西洋的壮举,激发了人们对世界的想象,虽然纽曼真心地希望第一个飞越大西洋的人是德国人,但对林白“圣路易斯精神号”(Spirit of St.Louis)的成功同样地感到兴奋。在那一年,最引人注意的是几个欧洲人,特别是法国人,他们试着从东向西飞越大西洋,似乎他们没有想到会遇到强烈的逆风,结果那年没有一个成功的,好几个飞行员因此丧生。然而第二年,考尔(Koonl),冯·赫那弗尔德(Von Hune-feld), 菲茨莫里斯少校(Mai Fitzmaurice),两个德国人和一个爱尔兰军官, 驾着单发动机全金属的“容克式”飞机,第一次从东向西飞过了大西洋。

1927 年,纽曼快 10 岁时,一架 4 座位的高翼飞机,停在法兰克福城

边狭窄的草地跑道上(1914—1918 年战争遗留下来的飞机跑道)待了 5

天,花 5 个马克买一张票可以带你兜上 1 圈。纽曼没有和父母讲,骑车

跑了 10 公里来到机场,他用自己小扑满里的钱买票。飞机在不到 3 000

英尺的高度,每小时 55 英里的速度飞行,很快地他看到了他们的房子和花园、上学的路、图书馆、运动场和古老的市政厅,他认出了那一个个小黑点是人,他一点儿也不知道害怕。在回家的路上,他想这件事不能告诉父母,但是在饭桌上,他压抑不住那种经历了惊险活动的喜悦的心情,描述了从空中所看到的城市,他们的房子和上学的路等等。父母没有责备他,却决定 3 个月后,他们自己搭乘从柏林到德里斯顿的定期班机去旅行一趟。

同年,纽曼开始了为期 6 年的男子高级学校中的学习。(女生在利西姆(Lyceum)学习,周围的街道都禁止男生去的)3 门外语是必修课: 6 年拉丁文,4 年法文,3 年英文或希腊文。他选了英文,在语文和历史方面他是个平庸的学生,数学、物理、体育和地理,他的成绩优秀。有一次,他忘记了印度的一条河名,是从阿萨姆山流入加尔各答附近的孟加拉湾,白胡子的纽曼教授(不是他的亲戚),罚他在他的家里拔一下

午的草(通常的惩罚),或用钢笔整齐地抄写 300 遍“布拉马普特拉河在印度”,他选了后者,很有效,他再也不会忘记这条河和它的位置了。10 年之后,1942 年他从国际红十字会寄给法兰克福(奥得)中学的地理老师一张明信片。告诉他,他是坐在印度的布拉马普特拉河畔,身着美国军装写的(6 个月后,明信片退回来了并注“无法投递”)。

在学校里,纽曼做过一次很后悔的事,打破了品行优良的纪录。有回休息时,同学们怂恿他把自行车灯里的碳化钙(电石)取出半品脱, 放在老师的墨水瓶里,(19 世纪 20 年代末期市场上才开始有电池,在那以前,自行车灯是用一个小碗装满碳化钙粉,沥上水后,释放出一种气体,骑车的人用火柴点着它)课堂安静下来后有几分钟没事。一会儿墨水瓶开始起泡并溢出瓶外。年迈的老师背着双手,靠着桌边正讲课,觉得湿乎乎的东西往袖口里溜。除纽曼之外,这对其他的同学都是一个大玩笑。穿着黑得发亮的旧西装的老师用铁尺和竹杖打他屁股,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坐不下来。不过,在疼痛的同时,他颇有点“大丈夫”的自豪感。

当学校的法定温度表在上午 10 点准时上升到室外气温 25 度(即华

氏 77 度)时,校钟就要打 3 下,那天 10 点以后就不上课了。这是这所已开办了一百多年的学校,一届又一届学生传下来的一种办法,在天公不作美时,就“鼓励温度表再上升一二度。方法是把一根点燃的蜡烛拴在扫帚柄上,高举到悬挂在学校室外墙上的温度表的下方,加温的关键时刻当然需要分散工友的注意力,这样做,经常是成功的。”

当纽曼 12 岁的时候,他的业余爱好是摆弄客厅里的大收音机。它有个木头扬声器,形状像“主人之声”的商标(注:胜利牌狗听留声图案)。现在很少有人还能记得在 20 年代的收音机是如何的复杂,它带一个大的

蓄电池,室外天线有 100 英尺长,在雷雨天,必须扭转开关让它接地,

要转动 5 个旋钮,还要插入不同的线圈,才能调到你所要听的电台。调好了,能收到罗马、巴黎、伦敦、莫斯科等不同城市的电台播音(在那个年代中,那些都是非常遥远的地方)。尽管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还是很令人兴奋的。作为家里的“无线电专家”,他把耳机线接到卧室。20 岁时,他做了一个收音机自动开关,把它接到闹钟上,这样就省得他在夜里,经过没有暖气的楼梯,下楼去关收音机。

1931 年夏天一个星期天,纽曼看见一个人打开 3 个包裹,把所有的东西组合起来,就成了一条漂亮的小船。这条小船是用又细又轻的木料做骨架,然后放到橡胶和帆布做的外壳里,大小正合适,那就是 18 英尺

长,世界闻名的克兰帕小船(一位德国退休海军上校乘着它,用了 61 天横渡过大西洋)。小船折叠起来可以带到火车或电车上,他的设计确实是很巧妙的。

纽曼 13 岁时,所攒的钱可以买一条这样的小船(那时,德国是没有分期付款的),父亲允许了,但是有两个条件:不仅先要学会游泳,而且要通过德国国家救生员考试。他学过游泳,但学了 3 年都没学会,主要是他不喜欢那冰凉、滑腻的救生背心套在胸前。古板的游泳教练温加纳(曾代表德国出席 1896 年雅典首次现代奥运会)在训练蛙泳时,只要纽曼不完全按照她的拍子“一、二、三”去做,她就把他连人带头一古脑的按到肮脏的奥得河里。救生员考试包括救生程序,还有跳水(穿着

衣服,从 33 英尺高的塔上往下跳)。这种考试是考成人的,他父亲肯定, 即使再过半年,他也不会得到这条船的。

通过这次考验,纽曼懂得了比学会游泳更重要的道理:为了一个值得奋斗的理想,人们就会全力以赴,最后,变似乎不可能的事为成功。为了“得到这条船”,他第一课就学会了游泳,几个月就通过了救生员考试,13 岁的他是当时法兰克福最年轻的救生员。父亲履行了他的诺言, 让他买了这条克兰帕小船。

从春到秋,每个星期日,纽曼都划这条船。6 年过去了,这条两个座位的小船培养了他的自信心和独立的性格。而且练出了他一副宽厚的肩膀。他不需要参加一年一度北海诺德尼岛的夏令营了,他带着一个 12 岁

的邻居在河上度过了为期 4 周的 7 月假期。他们有小篷、地图、煤油炉、睡衣,还有许多其他的好东西。从奥得河划到波罗的海,请求富有的柏林人把他们的小船拴在他们的汽艇后面,夜里就睡在河畔他们的帐篷里。他们遇到过好人或坏人,也遇到过穷人或富人。学会了一些进、退、应对、与人相处的常识;也学会了一些人与人之间施舍与接受的分寸。这一切,要比书本上所能学到的丰富得多

1932 年的冬天,纽曼在城里的图书馆看到了几本介绍英国高性能飞机使用的活塞发动机的书籍——罗克斯·罗伊斯(Rocks Royce)、纳皮尔(Napier)、霍克(Hewker)、西德利(Siddeley)和布列斯托尔

(Bristol)。他非常感兴趣,因为根据 1919 年的凡尔赛条约,禁止德

国制造超过 150 马力的发动机。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图书馆要进口这些英文书,难以想象在法兰克福还会有人对英国的飞机发动机感兴趣。借书卡上证明在他之前的确没有人借过这些书,对于他来说,就像是发现了一座金矿,他开始了解到了活塞、曲轴、气门、汽化器的结构, 以及液体和气体冷却发动机的区别。从这些技术书中学到剖面图和图解,对纽曼后来的事业起了很大的作用。

15 岁时,纽曼参加了学校的一项课余活动,校长将学校的地下室改成工作间,他们向一位职业木工学习做木活,照着一套标准的图解做简单的、全尺寸的滑翔机。两个机翼分别运到城外的机场,装到机身上, 谁在安装“格罗诺宝贝”飞机上花的时间最多,谁就第一个飞行,就顺序依次排列,纽曼按顺序排第二名。他们从当地飞机俱乐部得到了一些理论上的指导后,一个幸运的学生就被绑在座舱里,用吊索将滑翔机弹起,然后可升至 300 英尺高空。40 名学生全力拉 V 字形的橡皮绳,达到足够的张力,教练发出信号,有人松开飞机尾部固定在地上的闩,借着点顶风,“宝贝”就起飞了!这是纽曼第一次放单飞,出乎意料的容易, 滑翔机在空中飞了两三分钟,然后摇摇晃晃地着陆⋯⋯

今天,很多人都知道有关希特勒的情况。当时越来越疯狂的领袖欲使他相信,他这个第一次世界大战退役的奥地利二等兵,将成为德国的救星。事实上,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他驱使德国走向灭亡。另一方面, 1936 年柏林有声有色的奥运会,对德国民众和外国来宾却产生了有益的影响。赫曼·戈林,这位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王牌驾驶员和重建德国空军的指挥官,被希特勒派去做奥运会的负责人。当有人问他为什么 3 个犹太德国人也被选为纳粹德国的代表时(其中一位是海伦·梅亚,白皮肤金发的美丽姑娘,她是医生的女儿,1928 年为德国获得了一枚击剑金牌,

1932 年获得了一枚铜牌),他回答说:“我说谁是犹太人,谁就是。”

现在,又一次,梅亚小姐在 1936 年为德国获得了一枚个人银牌,并使她的团体获得一块金牌。

并不是所有的德国人都敌视犹太人,在 30 年代中期,直到纽曼离开法兰克福到密特威达上大学时,他的同学们和学徒同行们,从来是毫不犹豫的到他家做客。他们的黑色或棕色的纳粹制服挂在门厅的衣架上, 他家女佣人的男朋友,一个德国冲锋队军官,经常上他们家来看她。他常把穿黑色制服的德国冲锋队军官们(希特勒的精锐部队)的黑色军用梅茜迪斯车开到艾伦斯坦汽车修理行(柏林犹太人开办的三大修理行之一,他上大学时假期在那儿工作)修理,他经常同他们深谈。像其他顾客一样,穿黑制服的也喜欢这家汽车修理行,因为他们的汽车在这儿得到了很好的照顾。

在 1936 年奥运会结束,外国观众和运动员离开后,德国才开始了反

对犹太人的行动。1938 年 11 月 7 日,当一个年轻的波兰犹太人枪杀了德国驻巴黎的使馆官员后,形势就更加急转直下。

在那些年里,如赫门·沃克所说,虽然战争之风已经刮遍了欧洲大陆,但是在法兰克福(奥得)拳击俱乐部,同柏林犹太人拳击俱乐部的比赛却照常进行,被拥挤得只能站着看的观众,向那些打得好的人欢呼、喝彩,没有政治色彩,没有种族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