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留学英国

1877 年,严复结束了长达 5 年的随船实习生活,前往英国留学。根据当时洋务官员的理解,在西方各国中,法国的造船技术最精,而英国的驭船术最良。根据这种理解,他们把在船政学堂读书的生童分成二个班:前学堂和后学堂。前学堂主要学习造船之术,以培养“良工”;后学堂学习驭船之术, 以培养“良将”。由于严复此前所学的是驭船术,也就是说,他是被当作“良将”来培养的,故而被派往英国留学。

来到英国后,严复先进普茨毛斯(Portsmouth)大学学习。肄业后,又进入格林威治海军学院(Greenwich Naval College )学习。在这里,他所学的课程主要有高等数学、化学、物理、海军技术、海战公法以及枪炮营垒诸学。经过考试,他各门功课的成绩,都是“屡列优等”。

严复留学英国之时,也正是中国的民族危机不断加深之日。当时,除了西方列强不断加强对中国的宰割之外,北方的俄国和东面的日本,也不时窥测中国。东西列强对中国的纷纷宰割,中国封建统治的腐朽,这些都深深地刺激着严复。正因为如此,在英国留学期间,他并不满足于课堂的教学。每每于课余之时,或茶前饭后,他还对西方的政治学说以及英国的资本主义社会制度,备加关注。当时,在西方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英国的强盛是首屈一指的。严复希望通过对英国政治制度、经济运作以及思想家们政治学说的观察、分析、研究,来探讨其强盛之由.进而为中国的出路,提供良策。

年轻的严复,凭着自己对英国社会的亲身观感、思想开始发生变化,一些虽然朦胧、但却又十分执着的想法,逐渐在他的脑际产生。原先,对于洋务派官僚如李鸿章、左宗棠等人的言论,他是十分信从的。他们认为,西方比中国高明的地方,仅在于其“坚船利炮”,至于政治制度、社会风俗,中国则比西方强得多。因此,所谓“洋务”,主要就是学习西方的现代科学技术。未经沧海的严复,对此是深信不疑的。但是,通过在英国的实际观察,他开始对洋务派的这一套主张,产生了怀疑。在后来的回忆中,他曾谈到: “犹忆不佞,初游欧时,尝入法庭,观其听狱,归邸数日,如有所失⋯⋯谓英国与诸欧之所以富强,公理日伸,其端在此一事。”可见,通过对英国社会的切身感受,他已经感到英国的富强并不是如洋务派官僚们所说的,仅仅在于其“坚船利炮”,而在于其有一个使“公理日伸”的政治和立法制度。通过对英国社会的进一步了解,严复更是眼界大开。他发觉,在偌大的

英国,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莫不极治缮葺完”,给人以一种安定、富足之感,反观中国,动乱不止,饥民遍野。这其中的原因在哪里呢?他已朦朦胧胧地觉得,中国与英国之所以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景象,关键在于专制政治与立宪政治的不同。他认为。在专制制度下的中国,“谋国者,以箝制其民之私便,必使之无所得于其间,乃转授权于莫知谁何,视此如传舍之人.使主其地”,因此上下不会一心,政治也因此而难办;但在西方国家,“有议院代表之制,地方自治之规”,所以能“和同为治”,“合亿兆之私以为公”。正因为如此,在中国,由于上下不会一心,平民百姓都是当政者的“苦力”, 在西方国家,由于上下一心,普通百姓也是“爱国者”,“夫率苦力以与爱国者战,断断无胜理也”。因此,近代以来中国处处落后、时时挨打,也就是必然的了。

当时的英国,正处在资本主义的上升时期,各种资产阶级的思想流派及

其学说主张,纷至沓来。除了早期的亚当·斯密等古典经济学说之外,边沁的功利主义、约翰·斯图尔特·穆勒的实证论哲学和逻辑学,等等,都有着广泛的影响。特别是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学说,此时更是风行一时。严复到英国时,达尔文《物种起源》一书问世已 20 多年。根据进化论原理所开展的人类起源和生物进化方面的研究,也已取得了重大的成就。所有这些,都给人以一种全新的世界观。面对这些五花八门的思想学说,严复感到新鲜而且好奇。他觉得,英国思想家们的这些思想学说,不同于中国传统的“经训” 或辞章,重观察、轻推理,很能切合实际。因此,他便开始大量的阅读和钻研。与英国一海之隔的法国,此时也是一个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经过早期的启蒙运动和后来的资产阶级大革命,法国许多思想家的思想学说已广为人知。由于法国在大革命后,建立了资产阶级的民主共和国。因此,这里的思想学说,与英国相比,又是另外一种景象。特别是早期启蒙思想家孟德斯鸠、卢梭等人,都从不同的角度阐述了资产阶级天赋人权和民主、自由等观点。长期生活在中国专制政治制度下的严复,初次接触他们的思想,更觉耳目一新。为了探究其思想要义,他甚至还亲自去法国游历,以考察这些思想家们的生平经历,了解他们的思想发展脉络。经过一段时间的研习、揣摸,他对这些思想家的思想学说,基本上都有所了解。这些对他后来资产阶级世界观的形成,曾具有巨大的影响。

在英国期间,严复还与当时清政府的第一任驻英公使郭嵩焘时常来往。每逢周末或假期,他总是到使馆,与郭嵩焘“论析中西学术异同,穷日夕勿休”。郭嵩焘在当时的洋务派官僚中,是一位对西方各国了解较多、思想也较为开明的人物。由于严复对“西学”了解甚详,见解精辟,能发人所未发, 从而得到他的赞许与赏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郭嵩焘一直把严复引为忘年交,并在给友人的信中说:“出使兹邦,惟严君能胜其任。如某者不识西文,不知世界大势,何足当此任!”从郭嵩焘对严复的赞许中,我们可以看出,严复在英国留学期间,对于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社会政治制度和学术文化的了解,已达到了相当深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