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论波旁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①

上国王书

陛下:

在道德科学和政治科学方面,不久以前有一个伟大的发现。

这个发现对于我们认识社会组织的作用,不亚于万有引力对于我们认识宇宙体系的作用。

这个发现将给陛下提供一种手段,以按照我们民族的文明发展现况把民族组织起来,从而建立和平和安宁。

一部经过四十年孜孜不倦写成的著作,终于把这一发现扼要地记述出来。

促使我谈起我的著作的重要性的,完全不是我的自命不凡的感情,而是我在发现消除目前危机的方法时所体验到的愉快,以及我想请求陛下重视我的意见的强烈愿望,因为我确信采纳这条意见会给人民带来极大的好处。

首先,我拿旧社会组织体系来同我提议的体系相比较。其次,先单独谈一谈我提出的体系,随后谈一谈迄今一直作为社会组织的基础的观念。

我在本书的末尾提出一个结论,它十分明确地指出了为在法国和整个欧洲建立安宁的秩序所必须做到的事情。

崇敬伟大的科学发现,应当使国玉感到极大愉快,以致我敢于向国王提出这个发现。

我在前一部著作《论波旁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中,曾经敦请陛下注意迫使您注意的危险,而且在该书中我还明确地指出消除王室所遭到的灾难的方法。我的行为是善良的法国人和国王的忠实臣民的行为。国王的检察官先生们如果对我进行任何追究,那将是对国王的侮辱。

我的《论波旁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一书被查禁了。我请求陛下下令撤销这一禁令。陛下,我始终是您的忠诚臣民。

昂利·圣西门谨呈

再享者:我希望我在下面叙述自己对社会组织的观点时一再向同胞讲的话,不致于触怒陛下。陛下,我是您的臣民,但我也是一个法国公民,所以我认为自己在公民这个称号下有责任向我们的公民指出我认为可以缩减政府开支及其权力范围的方法。

论新旧政治体系

在道德能够成为实证科学以前,在政治能够受到道德指导以前,在人类能够得到巩固的社会组织以前,即在人类能够得到直接为大多数人造福而建立的社会组织以前,应当创造两个基本条件。

第一个条件是应当抑制人们的想象力,减少人们对于奇迹的偏好,消除形而上学的大部分影响。一句话,就是必须尽量发展实怔知识,让理性获得足够的力量,以使人们为了改善自己的命运,开始越来越依靠科学知识和实

① 《续论波旁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是继《论波旁王朝和斯图亚特王朝》出版后数日,于 1822 年 1 月出

版的。译文所据的原文,载 1966 年法文版《圣西门全集》第 6 卷。——译者注

业活动,而不求诸自己的信仰、祈祷和宗教实践。

现在,这第一个条件不仅在法国而且在整个欧洲都全都具备了。

这个条件是君主们完成的,因为几个巨大的强国结成神圣同盟以后,使教皇权力也象其它宗教的僧侣阶级一样,处于从属的地位了。君主们由此证明他们极想依靠自己的正确计划和群臣的正确建议去结束现实的危机,而不想依靠神学权力和神甫们的才能去改进社会组织。

各国人民的这种意向表现得尤为明显。

现在,如果让几位工业家和传教士同时到一个地方去,前者向人们介绍自己的活动,进行宣传,后者以自己的布道劝说信徒,则思想健全和最有能力的阶级将成批地涌向工业家,而传教士的拥护者在社会上将不能起任何作用和不能得到任何人的信任。

第二个条件如下。

要使居民群众,即大多数的实业经营者养成独立管理自己事务的足够能力。

毫无疑问,整个欧洲的实业经营者已经具备这种能力,而在法国尤其如此。

在出售国有土地的时候,从事种植业的劳动者已经无可置辩地证明了这一点。成千上万的普通短工忽然戌为土地所有者,而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人, 一开始就以其聪明才智把自己的财产管理得很好。

在整个西欧,各国工人都随意同企业主缔结了协定,独立处理着自己的事务。可见,他们具备了为此所需要的知识和预见。此外,其中有许多人已达到能够领导重要的实业活动的地步。这证明居民群众一般都有能力从事实证性最强的有益劳动。

我用以下几句话来概括这几个基本论点:社会组织体系至今只能是暂时性的,因为大多数居民还处在无知状态和仍然需要监护。我把这种制度叫作旧体系。

人们的教化程度提高了,情况完全改变了。这种变革,特别是法国的卓越变革,引起了建立相应的制度的必要性。为了使这个制度能够巩固持久, 就要把它建立得完全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我把这种制度叫作新体系。

在旧体系下,一些主要措施的目的,是使政府拥有巨大的权力,巩固地建立上层阶级压制下层阶级的权力,这是由于大多数居民无知,以致很难维持社会秩序而造成的。

关于利用居民的力量去使群众精神愉快和生活舒适的各项措施,在这种制度下只能居于次要地位,因为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建设社会,即教育群众。在新体系下,与此完全相反,主要的措施都以制定明确的和配合得十分

合理的工作计划为目的,而所计划的工作则都是社会为了改进它的全体成员在政治和道德方面的处境而实施的。为了维持社会秩序而采取的预防性措施,应被看成是次要的安排,因为在当时的文明状况下,维持社会秩序是非常容易的。有组织的分工将把人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征达到这个地步以后, 每个人都同自己的邻人体戚相关。

社会组织体系这个说法十分庄严,它使许多人望而生畏。很多人觉得这是一个复杂而抽象的问题,以致他们对它不能有一个明确的认识。其实,社会组织体系只表明联合;而凡是确切知道应当怎样联合的人,都能非常正确地判断什么样的社会组织体系符合干事物的现状,符合于教化和文明的现

状。只用几句话就可以证明我提出的这一点。

在关于联合的任何契约里,最重要的条款是明确规定联合的目的,而且应当把这个目的写在契约的标题里。这是适用于一切场合的规定,以致最无能的公证人在受托办理这项工作的时候都不能说出别的。在把人们联合成为民族共同体的时候,正如在成立一个生产火柴的联合组织时那样,十分需要作出这种规定。

当然啰!在任何时代,我们的社会组织体系都不是千篇一律的。如果研究一下旧体系和革命以来的一切宪法,包括宪章在内,就会看到构成法兰西民族的公民的联合的目的,在哪一部宪法上。都没有明文规定。

从这个疏漏中,必然产生而且事实上已经产生使每一个领导政府的人都可以随意使用全民族的力量的现象。因此,法兰西相继看到:

受过严格教育和没有任何宗教偏见的善良的亨利①,热心地为民族中人数最多的阶级造福,并在他的朋友苏利②的辅佐下竭尽全力去实现他十分珍视的誓愿:每餐吃到炖鸡;

路易十三把宗教圣典变成国家的大事,依赖圣母来为整个民族造福,其实他本人才负有维护民族利益的使命;

路易十四同他的大臣卢夫阿①用博得他们二人欢心的战争耗尽国家的财源,并因修建凡尔赛宫而使国家完全破产;

摄政王②宁愿听枢机主教杜布阿③的意见,而不肯采纳象我的祖先圣西门公爵④这样一些正直之士的忠谏;

路易十五使宫廷的道德败坏到极点,他从鹿苑或杜巴丽⑤的客厅指挥国家大事。

即使是方才被我鉴定过操行的这些君主具有改进法国命运的纯洁理想和真诚愿望,国家的管理工作也毫无疑问会随着他们的兴趣、欲念和性格而变化。当然,如果民族联合的基础建立得恰如其分,那就永远也不会发生这种现象。

现在,我们来概述一下革命以后发生的事件。

制宪会议破坏了一切旧的东西,可是什么也没有建设。它作了很多形而上学的讨论,然而没有明确提出过一个应当作为社会组织的基础的观点。它

① 指波旁玉朝的创立者亨利四世(HenrIIVI589—1616 年在位),他对巩固法国的专制制度和发展法国的经济起过很大作用。她在 1589 年颁布南特赦令,准许信奉新教的人在法国享有与天主教徒完全相同的宗教权利和政治权利。但在他们的儿子路易十三执政期间,这项赦令就已经受到限制(剥夺了新教教徒的政治权利),而到他的孙子路易十四统治时期,便在 1685 年把它完全废除。——译者注

② 苏利公爵(sul1y,ducdcl560—1641 年),亨利四世童年时期的朋友,后来成为亨利四世的最亲近权臣。

——译者注

① 卢夫阿,米歇尔(Louvois,Michel1614—1691 年),路易十四的军事大臣。他改组军队,大大增加法国的军事力量,在镇压新教教徒(胡格诺)方面表现得极为残忍。——译者注

② 指奥尔良公爵菲力浦(PhilippeOrleans),他在路易十五幼年时期主持法国的国家大事(1715—1723 年),

——译者注

③ 杜布阿,吉约姆(DuboisGulllaumel656—1723 年),奥尔良公爵菲力浦摄政时期的法国国务活动家,为人毫无节操,十分狡猾,没有任何道德观念。——译者注

④ 请参看《圣西门公爵回忆录》。──作者注

⑤ 杜巴丽(Dubarry),巴黎的妓女,路易十五的情妇,曾对路易十五发生过很大影响。——译者注

大大削弱了王权的作用,但并没有废除已被它证明是没有益处的那些权力。它夺取了这种权力,而由自己行使。

国民公会改变了政体,并建立了共和国。但是,它没有明确规定它所成立的政府的权力,没有规定这个政府的权力范围,所以统治者这个时期对被统治者的统治甚于旧制度下的任何时期。

执政内阁把共和国政府的一切权力都集中在自己手里;五个执政宫分掌一切权力,后来他们开始为这些权力发生内哄,互相争夺这块肥肉。

波拿巴力图再给民族套上枷锁,使它忘却自己在革命之初宣布的原则, 把法兰西民族再度变成侵略的民族,并建立新的王朝、新的贵族和新的僧侣阶级。

最后,现政府用尽一切力量使全民族相信:维持宫廷官宦、贵族和僧侣的豪华与安逸生活,甘愿忍受这些寄生阶级的鄙视和侮辱,是自己唯一的幸福。

“我的同胞们!我现在回来谈一谈我在本章开头提到的问题。这也就是我打算请你们注意的思想。

毫无疑问,你们必须事先具备两个主要条件,才能订出良好的社会契约。第一个条件是:必须抑制自己的想象力,减少对于奇迹的偏爱,设法依

靠自己的努力而不是仰仗自己的祈祷去改进自己的命运。

第二个条件是:必须使居民群众,即绝大部分实业经营者获得独立管理自己事务的足够能力。

毫无疑问,你们现在已经全部具备了这两个先决条件,所以在你们之间完全可以缔结良好的社会契约。

最后也毫无疑问,你们的社会契约的第一条应当尽可能明确地规定出你们的联合的主要目的。

我以一项重要声明来结束这一章。

我现在声明:我不能公然赞成革命开始以来所发生的一切,所以我把我国至今制定的一切宪法,包括宪章在内,都看作是一种实验。一个民族需要通过这种实验去发现一个可以符合于它的教化和文明状况的社会组织体系。

论新体系

一部准备清晰地叙述全体法国人的共同愿望以及满足这种愿望的方法的著作,将为新体系提供理论根据。

我的亲爱的同胞们,我想简单扼要地向你们介绍一下这部著作的主要思想。

我首先要向你们指出:显而易见,全体法国人都希望改进自己的精神状况和物质状况。

现在,我们来确切说明一个民族的精神幸福和物质幸福的概念。

你们会同意,人们生活在吃得最好、穿得最美、住得最好、能够随意旅行、到处都可以得到生活必需品和生活上的美好东西的国家里,在物质方面是最为幸福的。

你们也会同意,在这样的国家里,如果人们的智力发展水平很高,如果人们有鉴赏美术的能力,如果人们了解支配自然现象的规律和自然现象的变化方式,而且,如果人们都彼此善意相待,那未,他们精神方面的幸福也是

最美满的。

现在,我们来研究研究应当用什么方法使法国人得到双重幸福,即在精神和物质方面都得到幸福。

为了得到这种幸福,必须尽可能大力鼓励和保护农业、工业和商业的活动。应当以私人利益为刺激去推动开凿运河、修筑道路和架设桥梁等事业, 以及促进排水、开垦和灌溉等工作。不要打主意去捞取公益活动的收益,而应该把这种收益完全让给进行这种活动的个人。

至于民族的精神幸福,则应当让具有最强的实证性有益知识的学者去教育青年和人民。

法国人!

在我们的社会契约的第一条里明确指出我们的民族愿望和满足这种愿望的方法之后,就可以容易订出其余各条。其余各条要作为第一条的直接产物而由第一条引导出来。

因为我们民族已经清楚指出政府应当遵循的道路,所以专横的现象将会绝迹。

一切特权都将废除,而且也不能让它们恢复,这是因为:一个可能存在的完全平等的体系将会建立起来;在实证科学、艺术和实业方面最有才能的人,将在新体系下成为最受社会尊敬的人,成为受托管理国家大事的人,即一切才华出众的人,不管他们的家庭出身使他们处于什么地位,都将被这条原则性规定提到首位上来。

最后,一言以蔽之,我所建议的改革办法将使法国得到最大的政治利益, 这就是使统治机构尽量精减,而工作费用尽量节省。

我要补充一点:一切开他的民族只要看到法国作出榜样和开辟出它们应当跟随的道路,就必然会采取我方才叙述的改革办法。

我再补充一点:采取这种改革办法的所有民族,必然去完成共同的事业, 团结自己的力量去提高共同的幸福。

我用以下几句话来结束本章:法兰西民族现在是人类争取新的文明成就的先锋;亲爱的同胞们,让我们开创整个欧洲都感到需要的复兴的革命,以表示我们无愧于我们所占居的光荣地位!

论旧体系

法国人!

我要向你们说明的事情,乍一看来会使你们感到十分奇怪和非常可笑, 因为它没有迎合你们的自尊心。

然而,我要向你们说明的事情,却是一个你们应当知道的真理,而且我们也应当密切注意它,以便使我们的伟大政治创举获得成功。因此,我应当毫不犹豫地把这个真理告诉你们。

我坚决认为:我们在革命中曾为自己规定了建立新社会组织的目的;尽管我们作了一切努力,可是我们既没有能够在实践方面,甚至也没有能够在理论方面,走出旧体系的范围。

让我们现在来考察一下事实。但在进行这种考察的时候,不要忘记新旧体系之间存在的差异。

在旧体系下,政府负责选定民族应当追求的活动目的;而在新体系下,

规定这个目的乃是新体系自身的主要工作。在旧体系下,政府的权力是无限的,可以为所欲为;而新体系只赋与政府以非常明确和非常有限的权力。

我们先来概述一下曾受民族委托实行改革的公民们的行为,以及后来相继掌握了创制权的国家活动家的行为。

制宪会议规定了司法稽查制度。

国民公会制定了长裤党人掌权的制度。波拿巴建立了军人专制。

而国王恩赐给民族的宪章,却使政府得到了把民族置于宫廷官宦、贵族和僧侣的压迫之下的各种手段,但是,实行司法稽查制度,长裤党人掌权, 实施军人专制,以及宫廷官宦、贵族和僧侣当政,都属于同一社会组织体系, 即属于旧体系。在这种体系下,人人都先私后公,政府把支配民族力量的全权都据为己有。

亲爱的同胞们!

我向你们叙述的这一点,可使你们自己正确地判断目前的情况。

显而易见,特权阶层和非特权阶层之间的斗争不久就会重新爆发。这一斗争将具有什么性质呢?它的结局将会如何呢?我应当向你们详细说明这两个问题。

我十分注意地阅读和倾听了反对党至今发表和公布的一切言论,并由此得出结论:这个党还没有成熟到能够理解新社会组织体系的程度。

反对党采取了来副日体系的原则,只能略微不同地再现我们已在革命时期看到过的局面。非特权阶层将把特权阶层赶出门外,而民族的领袖们,即那些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人,将急于恢复对自己有利的特权,以及其他等等。

要想摆脱这个恶性循环,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按照上面的《论新体系》一章所叙述的原则着手改组社会。

结论

正如我们说的,只有一个可以根除目前的政治危机的手段,这就是必须向全民族提供一个普遍改进法国人在精神方面和物质方面的命运的最重要措施的良好方案。

在这个方案得到大多数社会成员赞同的时候,它就成为宪法的第一条。然后,必须提出关于国家管理的组织方案,以便处理这方面的工作,制

止游手好闲的人破坏实业经营者的安宁。

当这第二个方案被社会成员赞同的时候,法兰西民族就可以按照它的教化和文明状况组织起来了。

我准备不久就发表一部比这本小册子的篇幅较多的著作,书名将叫《论社会契约》①。

我在这部新著中根据目前的情况提出一个观点,其目的在于根除目前发生的两党之间的混乱斗争,促进人们建立一个有威望的政党,即生产者政党。

生产者,一方面包括学者和艺术家,另一方面包括农民、工厂主和商人。他们是民族的真正骨干,但还没有完全发挥他们的政治积极性,而只有他们干预政治,才能使国王和民族避免威胁着他们的不幸。

① 即《实业家问答》的第三册,见本卷第 126 页题解注。——译者注

法国人!

我们害怕无政府状态,因为不管正直人士的政治观点如何,这都是他们的最大灾难;不管没有道德的人的宗教信仰如何,这都是他们向来希望和今后仍然希望的状态。

我们尊重宪章,因为它现在仍然有效;但是我们也不讳言这个宪法不能具有任何巩固的性质,因为它把特权阶层置于生产者之上。

在建造一座桥梁的时候,先由构筑围堰开始,以便给桥墩工程打下基础; 而当基础还没有竣工的时候,围堰一直是建筑物的最重要部分。我们应当把宪章看作是围堰,破坏它可能给生产者带来很大损失,同时也会给王室带来无法挽救的灾难。

我们尊重宪章,可是也要怀着热情,努力把符合于教化和文明状况的这种社会组织体系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

我那部即将发表的论述社会契约的著作,将澄清读者在研究这一问题之后还会弄不清楚的一些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