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大显身手的时刻

历史终于出现了转机。由于西方国家出兵挪威惨遭失败,法国的达拉第政府和英国的张伯伦政府这两大绥靖主义集团相继倒台。1940 年 3 月 21 日, 戴高乐的朋友、前内阁财政部长保罗·雷诺被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总统勒布伦召见,受命组阁,旋即邀请戴高乐去巴黎,打算请他担任新的军事会议副国务秘书,并请他代为起草向议会发表的第一个政见声明(而后此声明一字未改地被宣读了)。但在这决定民族、命运的关键时刻,法国的“多党政治” 制度再一次发挥了它的危害民族、危害国家的巨大作用。任内阁总理,如果在议会中得不到激进社会党的支持,雷诺就寸步难行;而激进社会党则把下台总理达拉第留在战时内阁作为合作的前提条件。雷诺无奈,只得再一次任命达拉第为国防和陆军部长。达拉第一听说雷诺对戴高乐的邀请,便捎话给他:如果他要那么办,他达拉第就将建议让戴高乐接任陆军部长,他自己则辞去内阁职务。雷诺不能让新政府刚成立就垮台,只好万分惋惜地收回了对戴高乐的邀请。

戴高乐乘兴而来,失望而归。在返回驻地的途中,他奉召来到设在万森城堡的甘默林将军的总司令部。身材比戴高乐矮了一大截的最高司令官心不在焉地说:装甲兵的数目将要翻一番,从两个师增加到四个师。戴高乐虽然还是上校,将受命指挥第四装甲师。这个师将于 5 月 15 日成立。扩大装甲兵建制是戴高乐鼓吹多年的事,听到这个虽然迟到的消息虽然也算欢欣鼓舞, 但他仍禁不住表达了他对当前时局的忧虑。甘默林答复说:“我理解你的满意心情。至于你的忧虑嘛,我认为没有什么根据。”

时局发展到这步田地,即使甘默林将军看到了根据,对法国来说也已经为时太晚。雷诺总理一上台,立即陷入了与政见不同的助手和内阁同僚们永无休止的辩论、争吵之中,戴高乐在《声明》中所倡导并得到雷诺赞同的任何一项政策都无法实行。戴高乐真是五内俱焚。5 月 3 日,他又给新任军事会议主席的雷诺总理写了下面这封信:

主席先生:

波兰之战及其后的挪威之战均已证明,今日惟有根据现有的机械化部队的能力和规模方能订出作战计划。假定战火明天蔓延到瑞典领土,后天扩大到巴尔干,接着烧向乌克兰、比利时,最后又在西线燃起,不论是烧到齐格菲防线还是烧到马奇诺防线,这一显而易见的道理都将得到证明。

然而,法国的军事体制,从规划组织到装备指挥,都与现代战争中的这条规律背道而驰。彻底改变这一体制是当务之急,决非其他任务可比。“法国的军事问题”过去是, 现在是,将来仍然是我们在这场战争中的首要问题。但是,如果继续迟疑不决,趑趄不前, 拖得愈久,改革就愈加困难,从而胜利也就愈加渺茫。

我们必须反复强调,军队由于其固有的特点是服从,因此不会自行改革。改革乃国家之事,且属头等大事,惟有政治家才足以膺此重任。法国在这场战争中如果有伟人的话, 他将是卡尔诺(拉扎尔·卡尔诺,1752~1823,法兰西革命共和国军队的创建人——作者注)式的人物,舍此则无伟人可言。

阁下⋯⋯身居要职,品格高尚,且在过去 6 年中别具慧眼,深明改革之义,因此惟有你能够而且有责任成就此项事业。我还要冒昧指出,倘若你以此事为内阁要务,必能使政府内外气象一新,并能使这套尚未用过的王牌在你手中发挥威力。从此时此刻起,每过

一天,每经一事,时时事事都将有助于证明我们的理论,不过应予指出的是,它也将有助于正在把这个理论付诸实践的敌人。

自不待言,我最大的奢望莫过于有幸在这一伟大的事业中在你认为适宜的时候为你效劳。

这封信,再一次雄辩地证实了他的卓越的预见才能和战略眼光,同时也

首次向世界表明,他会在“适宜的时候”走上政治舞台。历史,正一步步把这位未来的巨人推向他的预定位置。

正好是一个星期以后的 1940 年 5 月 10 日,希特勒终于打破了西线的平静。当轻纱般的薄雾从法兰西的江河上向着碧绿的草地和鲜花盛开的果园弥漫开来,预示着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即将开始的时候,德国集中了 136 个师,

其中 10 个坦克师,7 个摩托化师, 2 580 辆坦克, 3 824 架飞机,分 A、B、 C 三个集团军群向荷、比、卢发动了大规模的闪电式进攻。A 集团军群为左翼,避过比利时和卢森堡,拟在迪南与色当之间强渡马斯河,穿过法国边界防线,直取松姆河口。B 集团军群为右翼,也将绕过马奇诺防线攻入法国。只有 C 集团军群对法国视作生命线的马奇诺防线发动佯攻,以迷惑法军。

其时,西欧诸国共有 142 个师,其中法军 100 个,荷兰 10 个,比利时

22 个,英国远征军 10 个,坦克 2 300 辆,总兵力并不弱于德国。但由于战备不足,没有组成联合参谋部和统一指挥,加上比利时和荷兰死到临头还在相信希特勒的保证恪守中立,所以处于劣势。

这种劣势还因战略计划失误而更显严重。英法军政当局一再嘲笑戴高乐的警告,始终一厢情愿地认为德国要进攻也会像一战时期那样取道比利时, 那么敌人就会被阻挡在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以东;他们直到战争打响,都还不愿意相信德国庞大的坦克部队会像戴高乐在《建立职业军》里所预言的从马奇诺防线的北端、法比边境的阿登山区突破。因为 70 年前的普鲁士人就是从这里南下打败拿破仑三世的第二帝国的。他们做梦也没想过历史竟会如此简单可笑地重复,因而阿登山区以南的色当一线防守极差。所以,当枪炮一响,德军三天之内拿下了法国北部的战略要地色当时,万森城堡甘默林将军的总司令部里立刻乱成了一窝蜂!

5 月 14 日,决定法国命运的时刻到了。一支在数量、机动性和打击力量等方面都是前所未有的装甲机动部队,在希特勒的爱将、六年前问法国记者“我的伟大的同行戴高乐上校在干些什么”的德军装甲兵司令古德里安将军的率领下,由德国边境通过阿登森林出发,强渡马斯河,以破竹之势突破法军第九军团和第二军团仅八万人的防线,洪水猛兽般遮天盖地地向法国北部压来,其队伍之长,即使分了三路纵队也延展到了莱茵河后面 100 英里!

这一下,法国人被吓坏了,西欧人也被吓坏了。荷兰军队的总司令签署了停战投降令,法国总理雷诺竟也于 15 日清晨 7 点半钟就打电话告诉上台刚五天的英国首相丘吉尔:“我们被打败了!我们被打败了!”使一直崇敬“伟大的法兰西军队”的丘吉尔一时间目瞪口呆。

在这民族存亡的生死关头,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钢与火的灾难,50 岁的戴高乐上校终于被破格起用。这天——5 月 15 日清晨,他被装甲兵司令杜芒克将军召到总部面授机宜:为了阻止敌人攻势、保卫巴黎,法军必须在埃纳河和埃勒特河上设立一道防线。他的任务是指挥第四坦克师在拉昂地区单独作战!东北前线总司令乔治将军与他分手时,语气低沉地说了这么一句:“再见吧戴高乐!敌人正在运用你长期以来所提倡的战术。现在到了你大显身手

的时候了!”

“大显身手!”是的,戴高乐也正盼着这一天。可是,天啊,第四坦克师在哪里?虽然这个师是原定就应该在 5 月 15 日成立的,但由于战争,到了这一天,这个师的第一任师长却连一个坦克轮子都没有见到!

临危受命的戴高乐上校一出司令部,就直奔拉昂,并立即在城东南的布鲁耶设立了他的指挥所。然后驱车巡视了他的防区。他的防区看上去一切都是匆匆拼凑而成的。一群又一群难民拼命地向南涌去,堵塞了所有的道路, 其中有许多是刚被敌人解除了武装的法军士兵。当时德国装甲部队正在飞速前进,突然出现在这些士兵面前。德国人高喊:“我们没有时间来俘虏你们!”叫他们放下武器,乘车或徒步南行,以免妨碍德国人前进。戴高乐疏通堵塞的交通时听到敌人这样蔑视狼狈不堪的法国保卫者,满腔愁绪化成了冲天怒火!法军有 3000 辆坦克和 800 挺机枪,与德军在西线的配备数量相当。但由于法军的坦克分散配属于各步兵团队,无法发挥作用;德军的装甲部队却高度集中,所向披靡。戴高乐悲愤交加,“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要战斗;不论叫我打到哪里,不论叫我打多久,不打垮敌人,洗雪国耻,决不罢休!”

作为一名法兰西军人,戴高乐上校在战场上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到 5 月

17 日拂晓,好不容易凑集了三个营的坦克,他立即把这三个营投入了战斗。他们一路上横扫敌人,迅速推进到蒙科尔内。这是一次短暂的然而又振奋人心的胜利。可惜好景不长。部队到达塞尔河边,由于缺乏后援,无法抢渡。白天上司又拨来了第四轻步兵营;戴高乐立即派这支生力军去消灭进攻时残留在身后的顽抗之敌。这时,集结在塞尔河北岸的德国炮兵开始轰击,法国的大炮却还没有进入阵地。下午,德国的斯图卡俯冲轰炸机袭击了法国的坦克和载重汽车,双方力量十分悬殊,但戴高乐带领部队奋勇冲杀,到晚上, 他们以不足 200 人的伤亡,击毙敌人数百名,还俘虏了 130 多名德军。这一胜利稳定了军心。他们背后的难民也不再向南跑了,“戴高乐挡住了德国人!”

然而,整个局势已经无可挽回。法军缺乏作战经验,战前又没有很好地进行动员和训练。许多坦克兵的累计驾驶时数还不足 4 个小时;许多军官还是在这一地区的战场上才和他们的士兵第一次见面。军队连无线电之类最起码的通讯设备都没有,上下左右只能靠传令兵骑摩托联络。尽管如此,戴高乐仍义无反顾地指挥部队英勇作战。一周之后,他又奉命去塞纳河一线狙击敌人。给他的命令是如此地前后矛盾,先是要他向北进击,接着又要他去攻打德军在亚眠地区的桥头堡,最后又命令他进攻阿布维尔的敌军。这时已经是 5 月 27 日,他被晋升为准将的第三天。他带领残缺不全的第四装甲师,一直在连续作战,又一次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取得了胜利。三天之内他迫使敌人后退了 9 英里,俘虏了 500 多人,并缴获大批战利品。

到了 5 月 30 日,戴高乐仓促组建的部队已经精疲力竭了。四天前,布伦

落入了德国人之手,比利时国王奥波德三世于 5 月 28 日清晨向德军投降,使

大量德军从英法部队的侧翼长驱直入,把 25 万英军和 10 万法军包围在加来地区的敦刻尔克。巴黎政府和最高统帅部内部,一些高级军政官员已在谈论法国的无条件投降!

对此,戴高乐将军只能是满腔愤怒。在枪林弹雨的空隙中,他给一位老朋友写信道:

我希望你和我一样蔑视那些统帅部的老爷们,他们的智力和品格是如此低下,他们

长期奉行错误的政策,使国家和人民遭受了如此深重的灾难!他们是千古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