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气
终于坐到王老板家的沙发上时,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恨恨的快意。这可是我和二毛接的第一笔生意。好小子,虽然有主家提供信息,可也费了咱几乎一个月时间,就在我俩已经两天没钱吃正经饭了,饿得快要走不动了的时候,找到了他的这第四窟,而且还将他堵在了家里。
“我说了,没钱。”为了显得凶恶些,我用圆珠笔在脖子上和敞开的前胸上各画了一条张牙舞爪的龙,还把戴了多年的眼镜藏了。因此,我看不清王老板的表情,但我分明听出了他话语里的死猪不怕开水烫。
“听说过金毛雕的名头吗?”我微微一笑。
据主家说,金毛雕是前些年这一带最恐怖,又最神秘的黑社会老大,无恶不作,而且无恶不用其极,用当地人的说法,连神都怕他。可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只是听说他右手有一块黑斑,黑斑上长着几根金毛,传说这几根金毛是他的护身保命富贵的宝贝,所以人称金毛雕。金毛雕已经销声匿迹十几年了。据主家介绍,王老板曾经在江湖上混过,后来从的商,因为有这一背景,他才敢黑我当事人的帐。搬出金毛雕,按他这个年纪的人,应该知道。
果然,王老板愣了一下:“金毛雕早就死了吧?”
“呵呵,我大哥出来了,还得请您赏口饭吃。”我看着天花板上的一块黑斑,看不清是啥,心下猜是块水渍。
“你是金毛雕的人?哈哈哈,你能接我三招,我信你,钱,你拿走。”
我的脚有些抖,看了二毛一眼。二毛看我一眼,嘴角好像含着笑意,手一直按在口袋里。
我心里有数了。我也是喝过几年夜粥的,底子还在,一般人三两个不放在眼里。我哈哈一笑:“走眼了,接活之前没打听过,不知道王老板也是练家子。请!”
我又看了二毛一眼,感觉他嘴角的笑意更浓了,可我分明也感觉到了他的脚,可能也有点抖。我笑了一下,心道:“是个哥们!”
二毛是我喝酒时认识的,他自己说是书读不下去,跟个大哥混,没几天,那大哥进去了,他也就没饭辙了。小子听说我刚从里面出来的,就想跟我混口吃的。小子人不精,但挺义气,我刚接个活,没人壮胆,就带上他出来了。他说以前那大哥有手榴弹,现在还不知在哪藏着颗。出门的时候,我看到他偷偷揣了个东西在口袋里,心里就有数了:“好小子,醒目!”
我琢磨着王老板啥表情时,忽然听得耳边“啪啪啪”响了三声,还没回过神来,又听得王老板那边拍掌笑道:“佩服,佩服!果然是金毛雕的人!有胆识!来人,钱给这位大哥!”
我正一头雾水,见二毛好像还愣着,就接了钱,拱手道:“谢王老板给口饭吃!”
出了门,走了老远,二毛才缓过劲似的:“大哥,您真行!我服了您啦!”
我将眼镜戴好,才慢悠悠地说:“是金毛雕的名头真行,我还以为要跟他过几招,那我可真要拿命给他了。”
“大哥,我是跟定您了。”二毛一脸讨好,“那刀挨着您的脸过去的,您眼睛眨都不眨,够种!王老板吓都吓坏了,哪还敢真跟您过招!”
“刀?什么刀?”我懵了。
“三把刀啊,大哥。挨着您的脸过去的,好家伙,那刀尖儿,整个都扎进门板里去了。您还笑得出,真好汉!”
“你是说王老板飞了我三刀?”我一下子脚软了。
在得到二毛肯定后,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半天,我才缓过劲来:“你那手榴弹咋不拿出来?”
“啥手榴弹啊,我没哩。”
我把手伸进他的兜里,这混蛋,揣着个手机,粗重得像个砖头。
“大哥,我怕咱不行好打110哩!”
“那你冲我笑啥哩!”
“我佩服您呐,大哥!”
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后来我告诉二毛,我是个设计师,到这大半年,工作没找着,带来的钱和毕业证、身份证都被偷了,饭都快吃不上了。看到报纸上有公司招人讨债,仗着前些年学过几年散打,就吹自己是里边出来的,给人讨债来了。其实咱是读书人哩。
讨回来的债数额不小,按约定,我们的报酬也还不错。后来我就和二毛用那笔钱开了个小店。再后来,我干上了自己的老本行,小店就给了二毛。
有回在一个宴席上遇到了王老板,我戴着眼镜剃了须,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地坐在他身边,他愣是没认出我,我更不敢认识他,只是脚不争气地抖个不停。
酒过数巡,王老板显然已经是酒意渐浓,脱下西服,解开领带,又撸起了袖子,在他猛地将一大杯酒墩在桌上时,我突然发现了他手背上赫然有一块黑斑,黑斑上黄灿灿地长着几根金毛!我呀地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桌下出溜,耳边听得众人哈哈大笑:“醉了,醉了,这读书人就是量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