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柯一敏

柯一敏是我的大学同学,是柯一敏,不是柯以敏,不是那个比超级女声还超级的柯以敏,但在我们大学四年里,我的同学柯一敏绝对是个非同一般的英雄人物,如果当时有超级女声的话,她的风头绝不会亚于柯以敏。

大一的时候,经过一个多月的军训和政治学习之后,同学间的接触开始多起来了,班里谁是鱼,谁是龙,也多少有点影子了。于是班主任宣布要开始选班干部,团干部了。

班主任向往“民主”,他主张在班里形成“执政党”和“在野党”,轮流坐庄,互相竞争,互相监督;还主张在班里选出一位班长,一位团支部书记,然后由二人自由组阁——可惜,在系里的干涉下,他的高见最后被我们这伙接受了十多年“乖孩子”教育的“榆木疙瘩”执行成了十分传统的学生干部选拔模式——由辅导员指定候选人,全班投票;辅导员点票,宣布结果。

不过,在班主任的坚持下,总算保留了一点西方民主的特色——候选人要进行竞选演讲。我的同学柯一敏就是这乱世里出的英雄。

辅导员指定党员陈福泰负责组织竞选演讲。陈福泰刚刚宣布开始,柯一敏就横空出世了。她大踏步走上讲台,右胖手一拍,左胖手一挥,一片粉尘中崩出了她的第一句话:“我要当班长!”接着又出炉了她的名言:“要当就当一把手。”

当柯一敏挥舞着肉乎乎的粗手,用肉乎乎的粗腿将肉乎乎的粗身子从讲台这头扛到那头,又从那头扛向这头时,她昂扬的斗志,鲁智深倒拔杨柳般的气势,就成了演讲会上的一道颇为精彩的风景,确实感动了不少人,据说最后的得票数与她的付出成正比,居全班之首(当然这一结果是由她自己爆出来的)。

但最后结果却出人意料,由“特殊材料制成”的陈福泰当了班长,柯一敏被委任为团委书记。柯一敏一战成名。柯一敏最大的能耐是勇敢,尤其能露脸的事,她张罗得最凶。但是,事实证明,她的心和她的手、脚、腰身一样的粗;她的能力比她的身材还要低。随着时光的推移,柯一敏在同学们的心目中已成了一个光会打雷不懂下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了,这一点在班长陈福泰同学的归纳总结之后逐渐被大家认同,并一致把她归入最可怕的人——愚蠢而勤奋的人一类。

柯一敏的勃勃雄心也逐渐枯萎了,但她还是想抓住点什么,于是祭起了她的“杀手锏”。

——“卖友求荣”。

先从本舍卖起。她所在宿舍有八员女将,其中也确实有些长得如花似玉的,班里不少“猛男”在盯着,只是一时还无从下手。柯一敏热心地游走于男女生宿舍之间,推销她“肥水不流外人田”的政策。因为这个,柯一敏周围又团结了一小撮人。

可是缘分自有天定,柯一敏的“卖友”政策逐渐在第二年的班干部改选中暴露出其“求荣”的丑陋嘴脸来了,人民群众心中自有一杆秤,柯一敏的事业再次跌入低谷。

柯一敏粗粗的心里充满了柔弱的泪水,她突然发现:一个女人,无论她是如何的才华出众,无论她是如何的胸怀大志,她,首先是一个女人啊。柯一敏痛苦地感叹:女人,你的名字叫弱者。

柯一敏准备谈恋爱了。

最先接到团长秋波的是靓仔邱渤。邱渤长得帅,一米八的身材,秀气得比奶油还奶油,是众望所归的“白马”。

一个星期六的晚上,邱渤武装整齐,正想出门,团长来了,很严肃地让邱渤坐下,拉着马列主义老太太的腔调说:“小邱,我想和你谈谈。”

邱渤是个情种,在外面风流快活,很是惹过一些粉红色的乱子,见柯一敏如此郑重地上门,两条善舞的长腿竟有些发软,一声不敢吭,俊眼乱转,肚子里暗打小算盘。邱渤乖乖地跟柯一敏来到操场边的石凳上,两人面对面坐下。柯一敏说:“你不要坐那么远嘛,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架子,是很容易接近的。”邱渤坐近了点。柯一敏无限娇羞地说:“你怎么不拉着我的小手?”

邱渤吓了一跳,“啊”了一声,满脸通红,当下拔腿如飞而去。柯一敏很不理解:“都什么年代了,这家伙,比我还害羞。”

尾随而来的几个同学在暗中将这一精彩的场面一览无余,回去一转播,邱渤无地自容,柯一敏春心大动的消息,一下子全班都知道了。

柯一敏的第二个目标是两个人:一个是刘文华,一个是朱琪赛。刘文华老实,朱琪赛俏皮,柯一敏无法决定,她想:拥有选择的权利,却无法下手,看来我性格中还是有太多的优柔寡断啊——这怎么能做大事呢?

她决定发动群众。在舍友们的帮助下,柯一敏决定先不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

邱渤事件过后大约半个月,柯一敏宿舍开始请我们宿舍喝夜茶。在我们几个混吃混喝的家伙的强推硬拉之下,连邱渤都参加了茶会。大伙谈笑风生,几张小甜嘴,呱拉呱拉个不停,把柯一敏哄得一颗芳心如盛开的鲜花,胖脸上找不着鼻子、眼睛,只剩下一张嘴在永远地张着。

关系有些缓和了。柯一敏开始邀约刘文华和朱琪赛。可是柯一敏频频放电,刘文华、朱琪赛就像绝了缘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倒是我们几个没肝没肺的家伙在中间游走穿梭,出谋献策,哄了柯一敏不少银子买酒喝。

后来,柯一敏终于绝望了。她猛回头,决心在事业上再创辉煌,不再沉迷于小儿女的柔情中,荒废了正事。

可惜这时已经是大四了。拥有雄厚实力和坚强后盾的陈福泰等人已经把持了系里、班里的一切可以让学生把持的权力,哪里还有别人插足的份。柯一敏此时就像断了翅膀的母鸡,想飞也飞不起来了。

柯一敏只有又消沉了一段时间。

光阴似箭。一转眼,我们就要毕业了。柯一敏的家在一个小县城,听说是很厉害的人家,可是她家里要她回去,所以如无意外,按“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她应该回到那个小县城去。这是柯一敏所不愿意的:小小地方,哪能容得我施展鸿鹄之志呢?像她这种情况,不借助外力,要想留在省城,唯一的办法就是自己努力走“优生优分”的路子,可是,现在,这一政策只适用于陈福泰等人了。

柯一敏非常痛苦,她恨家人爱女心切,好心做坏事,更恨自己纠缠于感情,结果荒废了事业,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可是柯一敏毕竟是柯一敏,她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于是毕业前夕我们的茶余饭后,又多了一条谈资:

柯一敏交上去的分配意向书中写到:“本人强烈要求留在省城工作,因为本人男朋友王XX在省公安厅工作……”还附上了王XX同志的材料。后来,据她同舍同学透露,这位王XX,其实是她爸爸的同学。

毕业了,大家劳燕分飞,各奔西东。后来听说柯一敏的强烈要求没能得到满足,最终还是打点雄心,回家乡小县城“宁为鸡头,不为牛后”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已经过去了若干年,也不知柯一敏现在是否还在很潇洒地混,滋滋润润地当她的领导干部。

前几天和同学通电话,无意间竟得到了一点柯一敏的消息,柯一敏现在竟真的成了“鸡头”,当了主席。这颇令我吃惊。大学里的四年同窗生活,使我深知柯一敏是那种一开始可以给人不错印象,但三分钟后就原形毕露的人,这激起了我的兴趣,可惜那同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公元一九九九年,我赶在新世纪到来之前,回了一趟L县,和一伙子胡吹海喝的家伙相约到县里名气很大的金海岸渔排餐厅上小小地腐败腐败,谁知竟碰上了一个同柯一敏一个单位的人。这小子姓胡,说完什么都爱摇头晃脑地说:“我这是胡说,当不得真。”

侃起柯一敏之前,姓胡的仁兄极投入地给大家念了一段风靡一时的顺口溜:“握着情人手,温柔跟我走;握着小密手,美味如烈酒;握着野鸡手,刺激又颤抖;握着老婆手,左手握右手。”

大伙听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说胡兄恐怕是经验之谈吧。胡兄也哈哈大笑,兴趣更高了,拍着干瘦如柴的胸膛,连连摆手说:“我是有色心没色胆,有色胆没色钱,有色钱也没色力啊。不过我单位倒有一个握着老婆手,不如左手握右手,最后只好夹着尾巴逃走的故事。”于是就讲起了下面这个故事。

故事的男主人公是一个外省青年小A。小A是名校中文本科毕业生,因为在学潮中有过过激行为,档案里记着一笔不太好的,家里又穷,没能力给他活动,所以毕业时找工作就急了点儿,被胡兄单位的副头连蒙带骗弄到了S县。小A一路南来,一路失望,一到单位就和副头吵了一架,闹着要走。

胡兄的单位是个企业,搞海产品加工的,这几年引进了技术人员和设备,可是效益仍不好。头们认为,这是因为销路打不开;而销路打不开,和企业自身的形象包装,产品宣传工作滞后有很大关系。头们在经过多次美其名曰“海内外考察”,理直气壮地拿着公款潇洒走四方之后,深刻地认识了一点:单位太需要一个抬轿子,吹喇叭的人才了。

其实在小A来之前,胡兄单位已经吸收了一个中文本科生,是个女的,热情倒有,可惜除了慷慨激昂地表决心之外,哪样也拿不起;提高单位知名度倒有,不过人家是往反方向使劲——当然,也是无心之失,比如同别的单位联欢时,追得人家靓仔四处躲之类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偏偏这个人背景颇为复杂,头还招惹不起她。所以,头才拍板,无论如何要进一个名校毕业的中文本科生。

先是派办公室主任老王去招的人。市场经济了,双向选择,人家大学生眼光高,尤其是名校大学生,心刁着呢!老王可是渔民出身,到处烧香熬到差不多退休,才弄了个主任当当,就是因为没文化。不知道大学校门往哪个方向开的老王心里有些发怵,看着招聘会上那热烈,更显得有点抖抖索索,鼻子里好像闻到了自己西服上发出的海产品的咸腥味。不过,在他和干事小蔡将招牌挂起来之后,呼地拥过来的人潮又给了他一些信心——无论如何,现阶段,这还是一个买方市场——学经济的大专生小蔡是这样说的。可惜,这些人过来问了一些情况之后,又呼地一下子走光了——效益不好哇,谁愿意往穷坑里跳呢?拼死拼活,搏个腹中空空,那不是傻蛋吗?一看情形,老王急得满心发慌,正头的脾气他可太知道了。招不到人,交不了差呀。还是小蔡读过几年书,好说歹说,总算和两个学生签了意向书。可后来人家通过各自的途径一打听,结果影都没露。老王果然听了一顿好的。正头性暴,连妒贤嫉能这样的词都捅出来了。害得老王好一阵子抬不起头来,时不时问小蔡自己是不是长得像奸臣。

第二年,胡兄单位只好派跑业务出身的副头亲征。副头也没念过大学,不过在社会大学历练了数十年,满脑子的实践真知,满肚子的油油滑滑,那张嘴硬是不含糊,结果就把小A这个小英雄人物给蒙了来。

小A闹着要走的事正头也知道了。正头着人把小A叫来,两个人关在办公室里近三个钟头,谈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过后小A再也不闹着要走了,开始全心全意地操心单位的宣传工作。时不时会看到市报上有他写的报道,其中一篇被省报登载后,引起了几位在大陆投资的港商、台商的注意,并开始有人来考察他们单位的下属几个海产养殖基地。这很是让头满意。后来小A又建议头拿出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去改进产品外包装和加强广告宣传。慢慢地他们的产品有了知名度,市场打开了,效益开始好转。这几年小伙子的收入上了几个台阶,只是一直没有提拔,去年和前面提到的那个女大学生结了婚。

这时有人就说:“你讲的故事很平常啊,不就是党的好干部认真做好思想教育工作,大学生扎根基层,一颗红心干革命,最终事业与美人双丰收吗?跟你说的左手握右手没有一点关系啊。”

胡兄笑了:“我是胡说,喝酒,喝酒。”他狠狠地咂了一口酒,又一口将一只大蟹钳的硬壳咬碎,津津有味地品了起来。

当然,到这里,我还不知道这个故事跟我们雄赳赳的英雄同学柯一敏有什么联系,不过也已经开始佩服那个女大学生的本事了,这个胡兄口中有些傻气的女孩,竟抓住了一个看来很有才气的男孩,这可真有点功夫。

胡兄终于把那支肥壮的蟹钳吃完了,也不用餐巾纸,油嘴往衣袖上一擦,咂了一口酒,又开始了他的胡说:“首先我申明一点,那个女孩不漂亮,很胖,和超级女声的柯以敏差不多同名,叫柯一敏。”

我听了大吃一惊,忙问柯一敏是哪几个字,哪个学校毕业的。胡兄说了。我不由大笑:“世界真的太小了,想不到在这里听到了老同学的故事。”

胡兄有些尴尬,忙一再申明自己是胡说。我笑道:“你别担心,我和柯一敏虽然同学四年,却没有什么阶级感情。而且,你姓胡,是胡说;我姓吴,是吴(无)听。”于是我便把柯一敏在大学里的光辉历史好好地贩了一通,胡兄听得哈哈大笑:“看来真的是你同学,你所说的真是柯一敏的作风,一点没变样。”

我突然想起同学电话里说的事,忙问胡兄:“听说柯一敏当了什么主席?”

胡兄又是一阵哈哈大笑:“你这个同学在我们那,可不得了。”

原来柯一敏家在S县是大族,县委、县政府直到市里,她家的“表叔数不清”。而且她家里有钱,她父亲在县里可是跺跺脚县里几个银行的头就得屁滚尿流的人物,所以团长到了单位之后,虽然人二百五一些,但正头还是真不敢动她分毫。

我想起大学时听老二说过,团长自己那阵就有价值六万元的股票,看来并非胡说。不过我心里有点不解,说道:“既然团长家这么雄壮,那她怎么不到更好的单位去呢?”

胡兄说:“我们最先也都想不明白,后来她自己透出,当时S县科级单位里面,年纪最大的头就是我们单位的头了。”

座中人听了都有些愕然,我深知柯一敏为人,大笑道:“她是盯上了他们单位的第一把交椅了。”胡兄笑而不语,众人又是一愣,大概都想起了我所说的柯一敏在大学里的那段历史,不由都大笑起来,都说:“天,你们这位同学真逗。”

我对柯一敏如何谋到主席一位和搭上小A之事比较关心,忙问胡兄。

柯一敏在一分到单位的第一个星期里,大作谦虚状,四处表决心,又时时紧密团结在头的周围,确实给头一个干劲冲天大材堪用的印象。头一是迫于柯一敏背后那张网的压力,一是确实需要一个能帮助他在摆脱尴尬境地时出一点力的人才,所以对团长还是寄予了很大的希望。就在柯一敏上班后的第三个星期,头冒着因了柯一敏略困难的嘴脸和太横向发展的身段会降低自己身份的危险,带她一起去见一个香港来的客人。头和客人在谈一片海水养殖场的合资问题时,柯一敏先是显出极疲倦的样子,张了一个大哈,将一个长长的“啊”肆无忌惮地从血盆大嘴深处发出,然后又欠了欠身子,释放出一股温热而浓烈的硫化氢气体。

客人和头好不容易才缓过劲来,脸上都露出了不悦的神情。柯一敏很敏感地捕捉住了二人脸上的表情,又伸了个懒腰,很天真地问道:“马克思说资本主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充满了罪恶,先生是资本家,不知有什么罪恶没有?”

客人愣住了,看着头不知所措。一向刚愎自用的头也不知所措,脖子都粗了起来,可最终没有发作,脸上竟露出了一丝绝望。

从此柯一敏在单位里名声大振。

第二年头决定再要一个中文本科生时,县长很及时地过问了这件事,说编制不好解决,头只好又多次上门和县长“研究研究”,过了好长时间,县长才松了口。

小A来之前,柯一敏喜欢过几个男孩,可惜都是妾有意,郎无情。再怎么样,人家总有不爱的权利吧。柯一敏则认为,那几个男孩虽然可爱,但还达不到打动自己灵魂的程度,所以也就罢了。

小A来了之后,只用了半年,就让单位所有的人对他刮目相看,也深深地打动了柯一敏的灵魂。

结果柯一敏追小A一追竟追了两年。这两年里追得小A像游击队躲鬼子一样,居无定所,到处躲着柯一敏热情如火的围追堵截,而这两年里,小A的事业也如日中天,实实在在地牛了起来。小A跟头的关系却慢慢地显得有些僵,有时对头不搭不理,后来竟还跟头吵了一架,撂挑子回家躺了好几天。不过后来听说头又找了小A谈了一回,小A最终还是回来上班了。

这时,单位来了第三个中文本科生,小B。小B不小,来的时候有三十多岁了。据他说,家里上班没钱,想出来南方闯闯。来之前,他连S县的名都没听过。更没想到会到这来。他只是听说广东有个叫什么湾的开发区,国家打算在那投入多少个亿,又不知在哪里,就在省城坐车去广州,想到了广州再问问。中途在S县下车小解,听到旁边有人说附近有个开发区,就上车将行李拎了下来,一路问了去,一直问到了那个所谓的开发区,才知道那只不过是S县划出来作为引资的“筑巢引凤”基地,还荒着哩。小B本来想一抬脚走人,念头一闪又变了主意,就决定先到县里转转,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刚好在问路时问到了胡兄单位的头那里。头看了他的资料后,就将他带回了单位。

小B说他原先在家里教书,给校长整得狠了,才跑出来的。校长后来叫人转告他,说给他半年时间找工作,半年内不调档,不回单位就除名。看得出小B是个吃过苦的人。一番交谈之后,头认为他虽然缺乏小A的才气,但他也是一个可用之人。于是决定让他留下来,先干一段时间临时工。

小B这个人在经了一些事后,看透了许多,早已经没有了年轻时的浪漫主义想法,他渴望能尽快地摆脱目前这种处境,于是一边拼命干活,一边用世故的眼光搜寻,希望能找到一个可以帮助他的人。他发现了柯一敏背后那张网和她对男人的渴望,于是他开始接近柯一敏。

小B赤裸裸的功利主义,单位的人当然心中雪亮,小A也略有耳闻。小A这两年多虽然没有混上个一官半职,但事业上的成就还是给了他莫大的喜悦。头虽说一直没有提拔他,但确也是因为这几年确实每个坑都站着人哩,没理由硬生生把人家拉下来给你上吧。而且,在许多事上头对他是言听计从的,也的确还是很关心他的,所以跟头急了几回后,还是很感激头的知遇之恩的,竟终下不了抛开一切而去的决心。于是慢慢地有了想成个家的念头。这两年来,不是没有女孩喜欢他,而是柯一敏那显赫的家声和肆无忌惮的追求,令许多女孩对他爱而远之,连跟他说句话都小心翼翼。

平心而论,柯一敏是真心喜欢小A的,这两年马拉松式的“凰求凤”中,她表现了空前的耐心,也锻炼出了一些女人应掌握的业务,说话也柔了许多,做事情也没那么二百五了。加上奋不顾身的节食减肥运动,原先粗大的腰身,已经很能显出一些曲线来了。脸上赘肉去了些之后,竟也很能显出些贵妇人的气质来了。总之,爱情塑造了柯一敏的全新形象。

柯一敏的变化小A是能感受到的,都说:“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张纸。”柯一敏追了小A两年,小A也实在不能不感动。

小B确定柯一敏为目标之后,就开始了行动。柯一敏在垂钓多时未能收获的痛苦中,已有些灰心,正需要一个人来安慰,虽然明知小B的用心,也顾不得那么多,开始和他约会。

小A知道后,开始是很高兴的,后来发现生活中突然少了柯一敏的影子,竟似有了不应有的空白。而且,小B来了之后,头明显对他冷淡了许多,让他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不久,小A和柯一敏结婚了。

柯一敏很讲义气,打了几个电话,小B也被另一个单位接收了。

胡兄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有人急,就问道:“完了?”

胡兄指指喉咙,就有人叫道:“小姐,上茶!”

胡兄接过小姐送上来的茶,漱了漱口,说:“你们这茶比海水还难喝,给我拿瓶矿泉水来。”

胡兄喝着矿泉水,又开始了他的故事。

柯一敏和小A结婚后,就忙着给小A活动,要先给他谋个一官半职。恰好原先去招人的那位办公室主任老王退了,空出一个位子来,柯一敏认为这个位子最适合小A。

柯一敏有了这个意思之后,头就接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压力。头其实心里一直认为,小A是个可以用但不可以提拔的人,因为他一旦进入领导班子,很多事情的决策他就会直接参与,小A锋芒毕露的狂气和十分张扬的野心时时令头心生寒意。但是他不能不用小A,所以他在其他方面给予小A实惠,而在这方面却一直不肯松口。况且,单位里的工会副主席是县委周书记的人,眼睛盯着这个位子,周书记已经给头打了几次招呼了。这次柯一敏也有了这个心思,反倒让头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把柯一敏找来,又关在办公室里嘀咕了两三个小时,说得柯一敏连连点头。

于是一个月后,任命书下来了,原工会副主席改任办公室主任,柯一敏任工会副主席。

座中一人也是一个单位的小头目,听到这里,已是不禁叫绝:“干活你少不了,跳又跳不了,跑又跑不掉,这真是一箭多雕,妙啊!”

我过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也不禁叫绝。一人问道:“那小A能答应吗?”

胡兄说:“政策!政府早就发文啦,各部门要保持女干部的比例。我们单位可一个女干部都没有。”

众人又是一片叫绝。

我说:“那小A以后就有苦受喽。”

胡兄点点头,又说了起来。柯一敏和小A结婚之后,放松了紧绷的那根弦,开始随便起来了,爱情顺意,事业成功,心情大畅,不由自主地心宽体胖,身子又团团圆圆了起来。成了领导干部之后,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没有大家哪来小家”成了她的口头禅,很马列了起来。而且团长自许豪放,也就“革命的小酒天天醉”,一醉了,就更难找出一丁点的可爱来了。

小A和柯一敏结婚不久,就十分强烈地感觉到了来自柯一敏种种劣习的压迫,再加上提拔无望,尤其是生活中一有什么对柯一敏不敬的,就会遭到柯一敏家族的压力,令他感到没有一点自尊。小A觉得自己实在受不了。柯一敏是个粗心的主,久旱逢甘露,又事事顺意,那种需求就更异常的强烈,她没完没了的要求更让小A倍感身心饱受摧残。小A快发疯了。

小A本是个个性极强的人,这样的生活终于彻底让他对S县绝望了,婚后半年,他干脆什么都不要,跑到深圳打工去了。

“那柯一敏呢?”有人问。

“柯一敏开始很生气。她父亲更是扬言要把小A抓回来,放到县火葬场活活烧了。但后来柯一敏想想自己是领导干部,心胸要开阔,不能停留在跟一般群众一样的认识水平上,就叫人找小A谈了几回,小A不愿再回来,结果柯一敏就和他心平气和地离了婚,后来还托人帮忙将他的关系转到了深圳。”

“那现在呢?”

“现在小A在深圳。柯一敏没有再结婚,只是跟小B同居了。听说明年换届,柯一敏要提副头呢。”胡兄说完,又端起了酒杯:“我是胡说,莫当真。来来来,感情深,一口闷。”

大伙陪着干了一杯,又是一片笑。胡兄又摇头晃脑给大伙念了一段顺口溜:“酒杯一端,政策放宽;筷子一提,可以可以;酒足饭停,不行也行;饭饱酒醉,不对不对。”

大伙又是一片大笑,酒劲冲天,柯一敏也就给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