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发
小陈发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是他去局长办公室汇报驻点村工作时发现的。
小陈到驻点村挂职当副书记,按照规定,一个礼拜才能回家一次。近来因为计划生育工作抓得紧,小陈差不多两个月没有回局里了。村子偏僻,手机没信号,村里一部固定电话只能打进,不能打出,根本没办法和外面沟通。小陈感到在村里实在是同坐牢差不多。乘着今天到县里跑农田水利工程的帮扶资金,帮局长这座大山的机会,放放风。
驻点村的工作不好做。村里只认钱,你能要来钱,你就是大爷;你要不来钱,少来打扰。虽然说是驻村副书记,实际上好些年轻干部都被村里安排到小学教书去了,要钱的时候才叫你去想想办法。可是去驻点的都不是一把手,有几个能要来钱?所以驻点干部往往就很难硬气得起来。小陈在驻点村的主要工作就是教书,有时参加一下计划生育工作。幸好局里还算重视,指标内的任务,局里还是兑现的,但真要想做成点什么事,就难了。总算尴尬混了近一年,差不多就要到换班时间了,小陈想,总该干点啥,也算不白来一趟吧。村道打了,村委会办公楼建了,可那都是前些年局里丘副局长驻村时找的资金,自己没出什么力。刚好村里在建的农田水利工程因为资金不足,停了工,找到了他,他也就想认真把这当事做好,也就当为日后留个说头。有了这一件,总结都好写些。
局长已经年过五十,可是因为保养得好,人又生得白,脸色红润润的,很是精神,加上一头乌黑油亮的头发,硬是比实际年龄要少了七八岁。同龄的官场中人很是羡慕,常有人向他取经。局长总是笑笑,很淡然地说:“无它,唯一好心态也。”
别人听了也就笑笑,说几句恭维的话。心里虽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得不承认局长是比较乐呵。
局是大局,有几百号人。局长一挥手,一投足,都能在这几百人中引发很大的动静,这种感觉很让人享受。局长想得开,在一个县里,局长上面没几个位子了,好位子更是屈指可数。都这个年纪了,当这个局长,该知足了。所以说,局长的“心态”二字,实在是有理的,他有乐呵的理由。
可是今天小陈在局长办公室看着局长,总觉得与往日有些不同。是什么呢?没瘦,还是那么福态,脸上还是那么红润润的,可就是觉得没以前精神了。
小陈一边汇报工作,一边在心里嘀咕着。
局长听着小陈汇报,一边习惯性地用手指梳了一下头发,几根很灰的头发很是显眼地跳进了小陈的眼里。小陈心里叫了一声:“啊,是头发。”
局长那头发,不再乌黑油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灰白了许多,尤其是两鬓那几根先跃进小陈眼里的,更显得坚硬而粗糙。
小陈心里吃了一惊:“局长怎么老成这样了?”
局长听完了大致情况,又问了几句,然后身子往大班椅上一靠,挥了挥手:“你先回家吧,明天跟丘副局长汇报一下。我会给他打招呼。”最后还勉励他要站好最后一班岗。
局长昨晚喝多了酒,熬了夜,今天头正疼着呢,丘副局长搞钱有一套,让他想想办法吧。
小陈应了一声,先出去了。
“局长怎么了?”小陈想起下面乡镇前段时间关于换届的一些传言:“难道?”
小王和小陈同一年到单位,是同学,也是同事中最谈得来的,而且,听说局里已经打算派他接自己的班。小陈每次回来都要找他聊聊。
第二天,小陈找丘副局长汇报了工作,局长果然已经打过招呼,丘副局长让他先回村,过几天应该有消息。
小陈没想到这么顺利,高兴地回村去了。
可是这几天真的是太难熬了,正是黎明前的黑暗。
终于,一天,村书记派人到学校通知他,局长要带班子成员到村里来,车子已经在路上了。小陈忙安排好学生,飞也似的奔村委会去。
几个小时后,小陈听到村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车响:“啊,来了!”
是局长。在局班子的簇拥下,局长容光焕发,红润润的圆脸上笑容满面。满头的黑发,油光光,滑亮亮,分外耀眼。一班人走进村委会。局长代表局党委宣布了一个决定:“鉴于陈雨同志在驻村工作中以三个代表重要思想为指导,认真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做了大量工作,为局里争得了荣誉,是个好同志,好干部。局党委决定继续让他在驻点村任满三年副书记。名单已经报了县委组织部。局里在经费困难的情况下,还决定给陈雨同志个人奖励一千元奖金,以资鼓励。”最后,他代表局党委希望陈雨同志继续发扬传统,不辜负党和人民的信任,继续做好工作。
局长很郑重地将一张大红证书和一个大红包双手交到小陈手里。又将一个更大的装有五万元现金的红包交给村书记,勉励他们要抓好生产,做好农田水利工程建设。最后还感谢村里为单位培养了干部。
局长在前呼后拥中离去了。办公室主任早在十多公里外的一个乡村饭店定了一桌野味,吃饭也是工作嘛,工作更不能不吃饭。
村里的人都非常高兴,村书记更是握着小陈的手谢个不停。小陈抓着证书和红包愣在那里,心却完全懵了,他实在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他决定回单位找个可能知道情况的人问问怎么回事。他找到了给丘副局长开车的表哥。
表哥把他狠狠地骂了一顿,说:“你在村里偷吃农民的屎了?敢回来乱说话?”
原来,局里前几天盛传局长换届可能要下,头发都急白了。局长很生气。原来他已经染发十几年了,近来听说染发致癌,本不打算染了,听了谣言赶紧又把头发染了。后来叫人暗中一查,原来谣言是从小陈这出去的。后来就有了这一出。
小陈大叫冤枉。表哥骂他蠢,问他是不是跟谁说过什么。他想起了小王。那天回来,曾经问过他局长头发的事,当时小王还开玩笑说局长可能是换届要下,才一夜白头。
小陈啥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