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主义与戈达尔

法国导演戈达尔，是西方现代主义电影的重要代表人物，尽管有些人很不喜欢他的电影作品，如伯格曼就对他的影片很反感，以至说：“干电影这行业，讲的是真诚⋯⋯可是戈达尔不是这样，他简直卖弄到了极点。”但仍然有大批的电影人士和观众强烈地崇拜他，对他大加赞赏，甚至有人提出应以戈达尔来划分电影史——“戈达尔前”和“戈达尔后”。如此这般，我们对戈达尔的情况自然要加以介绍了。

戈达尔 1930 年 12 月 3 日生于巴黎，幼时随父母移居瑞士尼昂，在那儿长大。后来又回到巴黎上高中，进而考入苏彭大学攻读人种学。他毕业后做过各种工作，如水坝工地工人，最后，在电影编辑研究组做编辑时，精神为之大振，狂热地每天到电影图书馆去研究电影，很快就跻身法国影评界，成为权威刊物《电影手册》和《R》的撰稿人之一。他和法国新浪潮派的特吕弗、楚浮、埃里克洛米等一批年轻人互相呼应，先后拍摄了 5 部短片。1959 年， 这批青年导演纷纷找来资金拍摄长片，戈达尔也不例外。他受特吕弗讲的一个真实故事的启发，请楚浮写成剧本，拍摄了影片《断了气》。在这部影片的拍摄手法上，戈达尔秉承维尔托夫的“电影眼睛”理论，提着小型摄影机来到巴黎最热闹的香榭丽舍大道，以即兴手法导演了这部处女作，没有一点摄影棚内的戏，演员完全是即兴演出，贝尔蒙多扮演男主角——一个自我毁灭型的歹徒，口叼香烟，为非作歹，他任意掀起行路女孩的裙子，见车就偷， 最后被人枪杀了。戈达尔导演这个人物，让贝尔蒙多完全凭内在冲动引发剧情变化，使这个“歹徒”从精神到行动都活灵活现于银幕。戈达尔和贝尔蒙多的成功合作，使这部影片一下子突破了以往电影的樊篱。影片获得西柏林电影节最佳导演奖。

戈达尔的第二部作品《小兵》，描写了阿尔及利亚战争，从这一影片开始，表现出他对政治问题的极大关注和热情，这也是戈达尔与其他新浪潮电影导演有差异之处。如 1966 年拍的《美国货》、1967 年拍的《中国女人》

《远离越南》、1969 年的《英国之声》《真理》《战斗在意大利》、1970 年的《弗拉基米尔和罗莎》等等。渐渐地他导演的影片越来越脱开“新浪潮” 的轨迹，具有了现代派电影的色彩，戈达尔并且宣称：维尔托夫是他的老师。

现代派导演拍电影，随时会在自己的影片里提醒观众：你们只是在看电影！这是他们的特征和责任，戈达尔也是这样。他一般在开拍前写些影片构想，让演员去即兴创作对白。在拍《我所知道她的二三事》时，他把一个小麦克风藏在演员头发里，自己在摄影机后面提出问题，演员不许发声，只以表情来回答。如果说格里菲斯曾经对以前的幼稚电影语言给以综合利用、发掘和系统化，戈达尔则是对电影史的辉煌过去进行本能的审视和重新觉悟。

《疯狂的比埃洛》（1965 年）是他的又一部代表作品。影片是这样开始的：主人公费尔迪南（贝尔蒙多饰）与情人玛丽亚娜在一起看漫画，渐渐这一场景隐去了。费尔迪南既与妻子无法沟通，也与玛丽亚娜互不理解。在岳

父家的晚会上，百般无聊的他看见妻子与别的男人十分亲热，也无动于衷。中途他借故溜走，去和玛丽亚娜幽会，他来到玛丽亚娜的家里，发现了一具男尸。他朋友找上门来，又莫名其妙地被玛丽亚娜杀死，费尔迪南也只好随玛丽亚娜仓皇出逃，一路上他们俩干了不少冒险的事——拒付加油费，打伤、杀害加油站工人，抢劫汽车、伪装车毁人亡现场⋯⋯后来他被匪徒绑架，又逃出了匪巢，却发现玛丽亚娜的“哥哥”原是她情夫，他们是一伙贩卖军火的歹徒。他一气之下，杀死了他们，并把自己的脸涂成蓝色，把炸药裹在头上，准备自杀。就在将引爆炸的时候，他又想活下去了⋯⋯影片最后的远景有一片爆炸火光，费尔迪南不知是死是活。戈达尔在这部影片里，仍然表现了人与人之间的无法勾通，同时也表达了他对女人的极端不信任，这或许与他的两位妻子均离他远去有关。他被认为是“不讨女人喜欢的戈达尔”，所以，戈达尔也在银幕上极尽对女人世界的否定和反对。

特吕弗回忆年轻时的戈达尔“在知识面前常表现出狂燥和不安”，他获取知识的方式常是匆忙、跳跃、拼贴式的，所以他的影视作品也常常以戈达尔式的简练、跳跃、拼贴、无序形成视觉冲击力。在《疯狂的比埃洛》里， 也没有完整的叙事结构，只是呈现毫无秩序的“大杂烩”，看影片的开头， 你会以为是费尔迪南与情人看漫画，在幻想着经历了种种可怕的冒险；看影片的结尾，你或许以为男主人公炸死了，但若联系开头，你或许又以为不过是主人公的一团混乱的思绪，理也理不清。戈达尔正是要表现世界的毫无理性，他指出，疯狂和混乱的世界是原来的电影形式所无法把握的，所以他要创作新的表现方法。在他的影片中，既有暴行，也有爱情；有难懂的隐喻； 有风格化的造型，也有完全真实的人物。比如，他请一位美国导演自己演自己，影片的内容从商业广告一直涉及美国侵越战争，他还经常让人物离开情节，就政治、艺术、生活乃至诸如文学作品、箴言和故事来直接同观众对话、讲话。戈达尔说：“《疯狂的比埃洛》是一部完全凭本能拍摄的影片。直到开拍前两天，我还不知道自己打算拍些什么。”这部影片的成功，在于他对电影语言的全新探索。1972 年，英国权威电视杂志《视听》组织全球影评人士评选世界十大名片，有二十几个国家的 89 位人士参加。评选出的 10 部名

片中，《疯狂的比埃洛》名列第 9 位。

《轻蔑》（1963 年）是戈达尔关于“爱”的主题的又一种探索。男主人公——剧作家，由皮克利扮演，剧作家美丽的妻子由碧姬·芭铎扮演，影片也获得很大成功。再如《女人就是女人》（1961 年）、《一个已婚的女人》

（1962 年）、《放纵的生活》（1962 年）、《我所知道的关于她的二三事》等等，都是反映妇女问题的影片。其中《女人就是女人》获得柏林电影节特别奖和最佳女主角奖，《女人与男人的街》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特别奖，《男性、女性》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男女主角奖。这些都表明戈达尔在表现这一类主题时的独到之处和惊人手笔。

戈达尔狂热地拍摄各种各样的影片，如警匪片、科幻片、音乐歌舞片、反战片、社会问题片和个人剖白式的影片。1984 年他在接受美国《电影季刊》记者访问时说：“在特吕弗、雷维特、我和其他人参与的大获成功的新浪潮电影中，我们给电影带回来了它失去的某种东西，即对电影本身的爱。我们爱电影尚在爱女人、爱钱财、爱战争之前。是电影使我发现了生命，它耗费了我 30 个年头⋯⋯”

但他也讲过这样一段话：“如果你想写一本关于我的书，有一件事你必

须写进去：钱。电影就是钱，但钱出现两次：首先你花了大量时间去筹款制片，然后钱通过影片中的形象又回来了。”作为一位第一流的电影导演，一位电影语言的革新者，在他的艺术天地里常常是豪爽地我行我素，才不管会不会让钱出现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