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屉

[保加利亚]宗切夫

生活是丰富多采的，充满了不计其数的各种各样令人欢乐、愉快的事情。如果有人问你选择哪一件并且要求你尽快回答，你可能是无法立刻就想得出来的。可是有那么两个字，它们包含了好多的东西，只要你一听到它们，马上就会一切对你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这两个简单的、富有魅力的字就是“假期”。

嘿，还在门口我就把塞满了课本和作业本的书包往屋里一丢，跳上火车， 于是，一下子就到了奶奶那里。然而还得有一个表兄弟或者表姐妹，跟你一样的年龄（就像艾娃那么大），而且他或者她也是在那里。还得有领着一群鸡雏的母鸡。有两只羊羔跟在后面的绵羊。带着几只小山羊的大山羊，那些小山羊蹦蹦跳跳的，那么漂亮，那么逗乐儿，世界上最好的玩具也是比不上它们的。当然，还得有一只狗，跟你一起到野地里奔跑，一直跑到喘不上气来。这里没有任何红绿灯和柏油路面上的种种道道，也不用穿越大城市里特有的那些飞也似的来往穿梭的汽车。再就是——不能不提到的——还有由奶奶烧的普通的可又是色彩鲜艳的饭菜，这是任何人，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都做不出来的。

艾娃是幸福的，因为这一切她都有，那还用得着我们更多地去描写她是

怎样度过这些假期的吗？

但是这个生活（我们大人都熟悉它）不单单是由令人欢乐、愉快的事情构成的。假期总是很短的，而平常上学的那些日子却是没有尽头的，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在那些日子里还有星期天。那么假如亲爱的奶奶的村庄离这里很近⋯⋯若是不那么近的话，为什么不让奶奶来我们这里做客呢？

“为什么奶奶不来做客呀？”艾娃一天晚上问她爸爸。“你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是呀，就这样。我想起来了。”

“算啦⋯⋯” “她家里现在有事。”妈妈说。

“那我给她写信，”艾娃打定了主意。“我要请她来，若是能够的话⋯⋯” 小姑娘的这封信一连写了三个晚上，最后终于写得满意了，装进了信封，

发了出去。这封信写得确实好。任何一个奶奶都不会不接受这样的邀请。艾娃是完全有把握的。

于是，又过去了三个晚上，奶奶就来了。挎着总是和她一起来的篮子， 带着总是和她一起来的微笑——和往常一样。

“嘿，你叫我来做什么呀？”早晨，艾娃的爸爸妈妈上班之后，只剩下她们两人的时候，奶奶问她。

“嗯，就是这样。”小姑娘甜甜地说，这也就足够了。“现在我来帮你做饭去。你愿意吗？”

两个人都挽起袖子。每人系上一条围裙。一个人切葱，一个人削土豆皮。她们不停地说着小鸡、羊羔、小山羊，又说绵羊、山羊和母鸡。谈那只吓人的大公鸡，艾娃小的时候，大公鸡总是追逐她。厨房里充满了香喷喷的菜味， 好像奶奶用篮子带来的不是鸡蛋、鸡和别的食品，而是一个真正的小小的假期。

该放胡椒了。胡椒总是和咖啡、可可还有其他各种调料放在一个抽屉里。艾娃去拉抽屉，是锁着的。

“没有吗？”奶奶问。 “有。”小孙女说，“在这里，可是锁着呢！” “怎么会锁着呢？” “不知道。这个抽屉什么时候都不上锁的。”

艾娃开始找钥匙，所有可能的地方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钥匙的影子。“真怪，奶奶！”她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个抽屉都没有上过锁

呀！”

“不用胡椒也是能凑合着把菜做出来的。”奶奶说。

就这样把菜做好了。到了上学的时间，两人坐下来吃午饭。 “你怎么不吃呀？”艾娃问，她注意到奶奶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桌旁，

两眼望着窗外。 “我不饿，孩子。”

“我也不饿。”过了一会儿小姑娘说道。

她起身开始收拾书包，往里装笔记本和教科书。可是又猛然把书包丢下， 操起刀子去撬锁着的抽屉。

“别那样，孩子，”奶奶说，“别那样，那会把它弄坏的。”

“我就是要把它弄坏。我饿了！” “那你吃吧！不是都摆在桌子上了吗？”

“我饿是要吃胡椒！”艾娃尖着嗓子喊，接着就哭了。“我想吃胡椒， 别的我什么都不想吃！”

小姑娘把刀子扔到地板上，跑进自己的房间，一下扑到床上，捂着两眼哭了起来。

当然，她说想吃胡椒是假的，谁都没有听说过拿胡椒当午饭吃的怪事。她这样说是因为她想起了，打从她懂事起，在所有的假期里，不管是寒假还是暑假，长期的还是短期的，奶奶家里的所有地方都是敞开的。所有的房间， 所有的抽屉、衣柜和壁厨，甚至装蜜饯（jiàn）水果的罐子也不锁起来，无论什么东西，什么时候都不上锁。可在我们家里——“厨房的这个愚蠢的抽屉”，这简直是把奶奶带来的整个小假期给锁起来了。

奶奶挨着小孙女在床沿上坐下来，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发，对她说，要到伊娜家里去。奶奶得去看看伊娜，因为她也是奶奶的小孙女，是应当这样做的。

“我也跟你去。”艾娃一下子跳起来说。“那上学呢？”

“今天我没有课，放了我们的假。”小姑娘又说了一次谎。” “嗯⋯⋯”

她们穿起了外衣，动身往外走。在楼梯上。艾娃说她忘记关掉电炉的开关，得回去一下。

这是她第三次说假话。她很清楚电炉的开关是关过的。回到屋里，她拿出纸和铅笔，用很大的字体写上：

我们找胡椒去了。

我和奶奶她把纸放在过道的正中间，想了一下，又走到锁着的抽屉那里。拿起刀

子往抽屉上使劲地砍了一下，让锁的旁边留下一个痕迹。然后又看了一眼那张纸，从它上面跨了过去，猛力地把门摔上。

小姑娘在这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接着就沿着楼梯往下跑，向着自己奶奶的那双安详的、等待着她的眼睛跑去，在奶奶的眼睛里她看到了世界上真正的和幸福的假期。

（于景斌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