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小舟 能载几多愁

一个人呼吸,叫做生;停止呼吸,叫做死。这大概是人人能明白的道理。有时,拿呼吸二字琢磨琢磨,又感觉到了一些更细的道理。呼吸,就是

又呼又吸。科学解释说,人呼是为了排出体内的废物——二氧化碳;人吸, 是为了吸进新鲜氧气。所以,有人又把呼吸说成是吐故纳新。

呼吸一般是说人的生命状态。我们现在却要说一说人的心理状态。人的心理也需要呼吸,不然,“二氧化碳”积满了,人会“爆炸”。心理的爆炸, 有时会导致生命的结束。

去年,上海德国大众汽车公司总经理,在批阅了一份文件之后,突然推窗跳楼,自杀身亡。他的妻子、八旬老母、以及在国外就读的独生儿子闻讯大惊。他们怎么也想不到,那个事业正处在顶峰、精明能干的亲人突然寻了短见。总经理死后,外界按常规猜测他的死因,有人说政治问题,有人说经济问题,也有人说作风问题。后经医生诊断分析,他死于抑郁症。

滕佳,这位享有“大众情人”、“爱的使者”美誉的上海人民广播电台

《点歌台》栏目主持人,在长期超负荷工作和家庭风波的压抑下,在事业巅峰期,却抛下她心爱的事业,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人世。那天,在满足了无数歌迷的点歌要求,解答了他们提出的各种问题后,滕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中,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她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无法排解的孤独感,到厨房,拧开了煤气开关⋯⋯专家判断她死于抑郁症。

抑郁症是一种“现代病”和“都市病”。现代社会生活节奏快,人们生活压力大。成年人迫于养家糊口,孩子迫于学业长进。

生活本身已经够沉重了。我们不能再背上别人为我们制造的重重不快和痛苦。有话说出来,求得别人帮助和遇气不气,都是一种心理呼吸的好方法。

1995 年的春节前,我们收到了一位名叫晓莉的女孩的来信。信中说:“或许你是一位老爷爷、老奶奶,或许是一位叔叔、阿姨,我想跟你说,我很痛苦,非常想死。

我在县中学读书,小学时的一位男同学因家里穷,没有上中学,到外地打工。我很同情他,于是在今年元旦前给他寄了一张贺年卡。这件事让我父母知道了,他们误以为我和那个男同学有不正当关系,逼问我那个同学是谁, 还说我如何如何对不起他们。我的班主任老师也骂我,他们这么冤枉我,我只能去死。说不定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希望你给我家写封信,告诉我父母,我是冤枉的。

我本想把这封信寄给什么人,在邮局门口看到你们报社的地址,所以, 就把信寄给你们了。”署名:一个痛苦的、快要死的女孩。

上午刚上班,分捡信的编辑就发现了女孩的信,立即向她所在的县教育局打电话报告情况,让他们前去制止这件事。第二天,县教育局回电话说, 女孩已经打消了自杀的念头。

我们松了一口气之后,还是决定由我给女孩写一封回信: 晓莉同学,你好。

看了你的来信,我能想像得出你当时被误解后的那种绝望,因为你还是个孩子,稚嫩的心灵载不动过重的负荷。但是,我不赞成你处理这件事的方法。

应该看到,在这件事情上,你的父母和老师都是一片好心,他们怕早恋影响你的学业,希望你健康成长。当然,你和你的那位男同学之间并没有他们猜测的那种关系,是他们误解了你。但是,你把这种误解看成是他们存心冤枉你,这你又误解了他们。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群体之中,相互间发生碰撞和误解是难免的。我觉得,消除误解的最佳办法是心平气和地将你和那位男生关系的来龙去脉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家人和老师,并请他们相信你。如果你这样做了,他们还是不能够谅解你,也应该留给时间去解释。无论如何, 不该选择以死表清白的方式。死是什么也说不清的。

人们常说,生命是宝贵的,因为对于每个人来说,生命只有一次。人生苦短,因为人的寿命通常只有几十年,而要做的事,要感受、体验的东西又太多太多。正因为如此,许多人才夜以继日地拼搏进取,以实现生命的最大价值;医学、营养学专家们才呕心沥血地去探索攻克顽症的良方和能延年益寿的健身养生之道。我曾不止一次地去医院看望生命垂危的亲朋好友,最让我刻骨铭心的是他们那一双充满渴望的眼睛,仿佛在喊:我要活!

生活不仅仅是沐浴春雨的绿叶,吸吮晨露的花朵。在人生的旅途上,酸甜苦辣、悲欢离合和荣荣辱辱总是相依相伴,我们无法选择,也无法逃避。况且,生活本身就是一部教科书,吃过苦,才能尝出甜;感受过悲,才能体味出喜,遍尝人生百味,才算得上真正地生活过。

晓莉同学,在漫漫的生命旅途中,你还会经历很多事,希望你能勇敢地面对和承受所遇到的一切,让我们看到一个坚强的、生活愉快的你。

这封信给了晓莉很大的鼓励,以后,我又和晓莉通了一些信。现在的晓莉已经高中毕业,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大女孩了。

假如晓莉在受了冤枉之后,不向别人求助,而是闷在心里,说不定真的就成了抑郁症。

晓莉受到了伤害,但得到了一种宣泄,所以有了好的结局。

但是,大多数人在伤害袭来时,却不能泰然处之,往往火冒三丈,兵来将挡。

十几年前,我接待过一名叫安东的女士。朋友介绍来的,我对她十分客

气,让座、倒水。不料,她一落座就对我说,你赶紧把门关上,有人跟踪我, 偷听我说话。这些人都是我单位领导派来的特务,我走一步,他们跟一步。我从长春来北京,中途下了好几次车都没甩掉。我现在没自由,我说话他们偷听,写信他们拆信,打电话他们录音。我想报考人民大学研究生,导师都找好了,让他们给搅了。

安东一边说话,一边心神不定地盯着我办公室的门。我心里已经明白, 她精神有毛病,但想躲来不及了,害怕她缠着不走。正发愁时,安东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后来,我才了解到,安东原是吉林某市的一名机关干部,工作勤勤恳恳。一次,年终评先进,同事们一致投她票,可让领导给拿了下来。她想不通平时总对她笑眯眯的领导,在关键时刻会这样,就找茬和领导吵了一架。过了几天,市里给单位分了一个下乡支教名额,时间两年。领导点名让她去,说不去就是不服从安排。安东当时已 28 岁,没有男朋友,母亲身体不好,一直需要她照顾,实在走不开,就去找领导说情。领导脸一沉说,不服从安排, 就停止工作,要不调走。安东一听大怒,说,姑奶奶哪一条也不接受,我辞职,我要去北京读书!

安东真辞了职自学。苦苦复习了一年多,考试临近了,安东却在一次车祸中失去右臂,落得终身残疾。但她上学的决心没有改变,出院后又开始准备功课。但是,一般大学是不招收残疾人的。安东失去工作,失去了右臂, 又失去了上学机会,精神失常了。

安东走后,我曾多次想,如果她能平和地对待评选先进,对领导的态度也许就不那么计较,她这一生也许就会平安度过。而她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