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云头亦 云

太阳还没有出来,空中只有几块浮云。打工的人却早已干了半天活。一个个光着膀子淌着汗,嘴里还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气。吭哟吭哟的劳动号子响彻整个建筑工地。为了未竟的学业,牛娃已经苦干了两个多月了。以他的年纪,虽然并不适应这样的劳动强度,但他还没有叫过一声苦。

“牛娃,有信!”一个粗嗓门在喊他。“嗳!”牛娃放下手里的一叠砖瓦,撩起衣角擦擦满额头的汗水,小跑着过去。奇怪,爹怎么舍得花两角钱寄信?千万不要发生什么大事!望着那天边的云朵,牛娃内心一阵不安。信是他父亲托人写的:“孩子,你说啥也得回来一趟。你娘又不能干重活,家里一切都靠我。如今我这把老骨头也累倒了。现在是双抢时候啊,只有你那9 岁的妹妹在忙乎着田里的活⋯⋯”牛娃一阵心酸,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说实在的,牛娃心里好不懊恼。没上完初一就因为家境贫寒而被迫辍学。幸亏同村的一位大伯“开恩”,带着他打工,准备攒足了学费再读书。牛娃想起昨晚在被窝里数学费的情形:小心翼翼地抖开包布,一层又一层,轻轻抚摸着已经压平了皱痕的旧钞票,嘴里数着 5 元、10 元⋯⋯只差 20 元。当时他高兴地想,又可以回到魂牵梦萦的课堂了。然而一封家信,使他的希望⋯⋯泪水濡湿了他托在手中的信笺。能不回去吗?“不,不能!”他别无选择。牛娃眼前浮现出妹妹的身影——弱小的身材,黄瘦的面容,因为瘦弱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人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9 岁的妹妹已被生活磨练成一个小大人了。他仿佛看见 9 岁的妹妹抓住稻子吃力地割着。他的眼睛模糊了,泪水重新涌上了眼眶。

他别无选择,匆匆赶回家去。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骄阳似火。山路旁没有树木遮掩,阳光便热辣辣地射在人身上。牛娃渴得嗓子冒烟。他抬头望望天空,使劲咽一口唾沫湿润干涩的喉咙。天空很蓝,很高,几乎令人眩目。除了几缕虚浮的云飘在天际之外,什么也没有。

到家了。牛娃推开吱吱嘎嘎响的木门。屋里阴暗、潮湿。好大工夫后才能看清东西。母亲不在。尽管医生叮嘱她要静养,家里人也竭力不让她干活, 但她还是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干些活儿。牛娃看到躺在床上的父亲,禁不住热泪盈眶。他知道父亲的脾气,如果尚有一分力气站起来,他是绝不会躺着的。

稻田里,妹妹的身影已远远在前头了。他也赶紧干起来。一边割稻一边想着复学的事,以致手被划破了还不知道。看来今年复学无望了。他望着大地和天空的交界处,望着那天边的云朵心想:先拿那“学费”让父亲去看病吧!并且一定要说服他去。

汗珠叭嗒叭嗒成串地往下掉,有些顺额头流进了眼睛。牛娃抬起头来揉眼睛,无意中又瞧见了那天边的云朵。他突有所悟,觉得自己复学的希望就像那云朵。虽然那云朵可望而不可即,但总有化作雨滴落下来的时候。自己如果今年没有机会重返课堂,难道就甘心这样算了吗?盯着那云头,牛娃恍然悟彻。他下定决心:我不能一味地懊恼,而要积极地创造条件。我不是还可以自学吗?对,把别人念过的书借过来。自然,“无师自通”比有老师教要苦许多,但我不怕苦⋯⋯

想到这里,牛娃内心一阵激动。他感到,一年来心头仿佛压着的一块石头,现在终于搬掉,身心顿觉轻松无比。他迅捷地弯下腰去抬跌落在地的镰

刀。在弯腰的一刹那,他深情地望了一眼那天边。天边,依然有云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