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老师文孟鹰

“钱老师姓钱,嘿嘿,也爱钱。”大家都这样讪笑他。在人们的心目中, 似乎他不是严监生,就是葛朗台。这个中年丧妻的怪僻老头儿,自从他唯一的儿子在老山牺牲后,便慢慢变得令人难以捉摸了。

每天早晨,他总要拎着破旧的小菜篮在街上踽踽而行。 “钱老师,您又吃白菜啊!”“又”字拖得长长的。钱老师连忙回答:

“白菜好,白菜好。” “我说老钱呀,你这南瓜加辣椒,也该换换了。”

“啊,维生素丰富,好,爽口又送饭。”不同的季节有不同的话语,仿佛交响乐不同的乐章上的音符,可主旋律却是一样。退休后,是该悠闲悠闲的时候了,可,我们的钱老师仍常来到教室里,把课桌一推,摇一摇,喃喃说:“该换了,该换了!”转而又对我们说:“同学们,你们要特别爱护公共财物啊!你们的课桌快不能坐了,礼堂又成了危房,可教育经费紧得很哪!” 精神爽快的时候,他是特别要到街上去转一转的,回来总能确切地告诉大家: “撮箕涨了一块,扫把又贵了五角,唉,钱更不顶用了!”钱,钱老师又是谈钱!

一天,钱老师从县城回来就躺下了。老师们急着要把他送医院,他却摇摇头,嘴唇无力地翕动着:“我是从医院回来的,我知道到了晚期了,没有办法了,免得花钱,国家⋯⋯”唉,钱老师,您怎么这时还谈钱呢?

校长被钱老师留在后面,钱老师从贴胸的口袋里掏出一本存折,用颤抖的手交给校长:“⋯⋯我死后,请把骨灰葬在学校后面的山上,丧事一切从简,积下的这 5300 元,旅置新课桌。”校长硬咽地转述钱老师的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痛哭唏嘘声中,彻底理解了钱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