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年兵败福州

从解放军向福州外围防线发动攻击开始,朱绍良就象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一个接一个地给李延年打电话,要李延年亲自到指挥所坐镇指挥。李延年却迟迟不至,直到闽清的二十五军、溪口的九十六军,罗源、丹阳的独立五十师和七十四军都纷纷告急,他才来到指挥所,即令独立三十七师驰援北线,并令驻防福清、宏路的七十三军加强警戒。当独立三十七师已经开拔,李延年忽接到尤溪失守,永泰告急的报告后,他恍然明白了解放军的作战意图,是想截断他的退路,切断福州与漳厦的联系。于是,他忙下令独立三十七师停止前进,回防宏路、福清,再逼朱绍良向刘汝明发电,令他的第八兵团之六十八军驰援永泰,与七十三军夹击共军的迂回部队。

8月11日,永泰、罗源、鹤塘相继失守;8月13日丹阳失守,溪口、闽清也在共军的猛烈攻击下再度告急。而刘汝明却只从漳州派出一个加强营在沙县大山被共军游击队阻击,寸步难移,无法解南线之危,气得李延年连连跺脚大骂刘汝明混蛋。

即便到了这种时刻,李延年仍不愿意调出独立三十七师,朱绍良则坚持让独立三十七师驰援溪口闽清之二十五军和九十六军,李延年坚决不允。只是命令驻防福州市区的一○六军派出一个团增援溪口,并从市区加强对外围阵地的炮火支援。奇怪的是共军攻占溪口后忽然不知去向。驻防宏路、福清、平潭的七十三军几天来一直都很平静,未受到任何攻击。难道攻占尤溪、永泰的真是游击队?或是共军的零星小股侦察部队?李延年再派空军侦察,结果仍是共军不知去向,南线除了沙县山区有零星战斗外,其他地方都很平静,奇怪,难道自己判断有误?

正当李延年感到迷惑不解的时候,忽报二十五军、九十六军抵敌不住解放军的猛烈攻击,被解放军攻破防线溃败下来,闽清、溪口同时被解放军攻占。朱绍良为了调动独立三十七师跟李延年争执起来,因为闽清、溪口失守,就象被撕开了一个口子,福州市区的正面防线完全暴露在共军的炮火之下,必须调动独立三十七师火速驰援北线,弥合己呈破裂的外围防线。李延年被逼不过,只得下令让独立三十七师向北疾驰,与九十六军和二十五军残部汇合,向共军实施反击,务求夺回闽清、溪口。为了加强一线指挥,尽快夺回失去的阵地,也为了以防南线真的出现不测,李延年全身戎装亲自带着一个军官督战营前往一线指挥反击。闽清、溪口一线很快便出现了密集的炮火,独立三十七师、九十六军、二十五军在李延年的督战下,配备着大量的坦克、装甲车开始向闽清、溪口发动了一次又一次的疯狂反扑。

于是,敌人以数倍的兵力加上飞机、坦克、大炮的掩护,与前去攻占闽清、溪口牵制敌人的人民解放军二四四团、二四六团和二五一团在闽清、溪口城外的各个山头阵地展开了激烈的争夺战。其中尤以溪口城外坚守大溪峰的二五一团的战斗最为惨烈。

当二五一团团长王大勇冒着炽热的骄阳登上刚刚被攻克的大溪峰时,他还没有很快地意识到,敌人已经急调独立三十七师之两个团与原驻守溪口的敌九十六军约一个师的兵力集结于大溪峰下的徐家村。王大勇命一营长金龙带领一营和团直属机炮连去攻占徐家村,被打了回来,多亏机炮连连长范文绣振起雄威,连发五炮,炮炮命中敌坦克,打瘫了坦克才阻住了追击的敌人,使撤回的1营没有受到大的损失。这时,他接到了师部转来的军长的命令,要他停止进攻,迅速修整工事,进行防御作战,无论如何要坚守到明日傍晚。

随即,为了牵制敌人,掩护迂回部队顺利到达指定位置,王大勇率领二五一团在大溪峰坚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粮食,没有水,在敌人飞机、大炮、坦克的轮番轰炸下,打退了敌人多次整营整连的集团冲锋,敌人在阵地前留下了上千具尸体,而阵地寸土未失。

第二天拂晓,敌人的反扑一次比一次疯狂,整个大溪峰的土地象被炮弹犁了一遍,但二五一团巍然屹立。可王大勇偏在这个时候突然接到了师长的命令:立即撤离大溪峰,退守溪口城内。王大勇大吃一惊,他弄不明白,打得好好的,马上就要进入总攻了,怎么又不打了?还有,占了大溪峰,随时都可以威胁福州市区,这地形对发起总攻时的出击部队大有利,怎么就这么放弃了呢?这一天一夜牺牲了不少战士,为什么要撤?其实他不知道,两个小时前,师长接到这个命令时也很吃惊,他打电话找到了朱绍清:“军长,怎么不打了?我还要求部队从防御阵地里主动出击呢。”“不中!不打了就是不打了,没啥为什么,撤!”其实这个命令是兵团部下的,连朱绍清也不明白为什么。

答案在年轻的兵团司令员叶飞胸中。当他接到二十九军军长胡炳云的电告,得知二十九军在游击队的帮助下,抄近路隐蔽急进,提前抵达了指定地点,并立即向宏路、福清发起攻击的情况后,马上对原部署稍稍做了修改,决定先让二十八军的三个主力加强团主动后撤一步,避开敌人的反扑锋芒,给李延年再造一个错觉,待二十九军拿下宏路、福清将口袋底封死后,即于16日对福州市区发动全线总攻。叶飞将整个战役部署及战术指挥要旨电告了远在上海的三野野司,得到了陈毅司令员的批准。陈毅还电令叶飞,为了配合中南、西南各战场的作战,十兵团拿下福州后,应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尽快攻克漳州厦门,迅速解放华东大陆及福建沿海地区。

8月16日清晨,担任右路向南迂回的叶飞兵团二十九军攻克宏路、福清,并向南修筑工事实行阻击,截断了福厦公路。叶飞兵团七十三军除一部分逃往平潭岛外,大部被歼,与此同时,担任左路向东迂回的叶飞兵团三十一军也连克琏江、琅头、长乐,攻占马尾,切断了敌人东逃的海上退路,歼灭敌独立五十师,敌七十四军除军长带着军部由一个火焰喷射营护驾冲出重围逃往平潭岛外,其余全部被俘虏;担任正面主攻牵制敌人的中路军二十八军则牢牢地钉在溪口、闽清,顽强地打退了敌人两个军和一个机械化师的疯狂反扑。至此,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已经完成了福州战役的计划部署,实现了远距离,大迂回,大包抄的战役要旨,将福州守敌紧紧压缩在狭小的福州市区,并以猛烈的炮火对敌人阵地中永久和半永久性工事进行了破坏性轰击。

解放军顺利完成了对福州市的合围后,叶飞终于又一次开怀畅笑了,他军容整洁,英姿焕发并且用了一个十分优雅的手势下达了向福州市区发动全线总攻的命令!

这下该哭的是李延年了。

在福建绥署的地下室里,朱绍良哭丧着脸不住地唉声叹气:“胡琏的十二兵团,老头子不让动,刘汝明又见死不救,我们已无法调动兵力,现在已经是大势去矣……唉,我们总是不齐心,不能统一指挥,协调作战,最终都是被共军各个击破,如此下去,党国岂有不败亡之理。”

李延年刚刚从溪口前沿跟着溃不成军的独立三十七师跑回来,额头上还缠着一层厚厚的白色绷带,那是在他正指挥独立三十七师和九十六军冲上山坡争夺大溪峰时,被一颗命中自己指挥车的迫击炮弹皮擦伤的。恐惧之余,他暗自惊讶,共军中竟有如此优秀的迫击炮手!那三发炮弹就象长了眼睛,一弹命中指挥车,一弹命中通讯车,一弹命中了跟在后面督战的军官督战车,真是弹无虚发。就是这三发炮弹打瘫了他的指挥系统,共军接着迅猛地一冲,部队顿时失去了控制。

现在他感到额头十分疼痛,浑身也困乏无力,这是烟瘾上来了,可他此刻却一点胃口也没有。他阴沉着脸在地板上来回踱着步,对朱绍良的感慨毫无反应。其实他此刻对朱绍良真是厌烦透了,也恼火透了。如果不冒然将独立三十七师从大小北岭调往北线,那么宏路、福清就不会丢掉,至少有个让部队撤逃的退路。现在已经明显地证明,自己当初的判断是正确的,共军攻击溪口、闽清的战术目的就是要调开他的独立三十七师,使南线空虚。而七十三军又是如此无用,竟连半天都坚持不下来,那个军长李天霞应该绞死。朱绍良真是个窝囊废,身为福建绥靖公署主任,却调不动胡琏、刘汝明的部队,否则只要能调出刘汝明的一个军,哪怕是一个师进行夹击,就会给共军的迂回部队造成重创,至少可以迟滞共军包围圈的形成,使九十六、二十五军有时间重新夺回丢失的阵地,逼使共军攻坚,造成大量的伤亡,这正是李延年此役的真正目的。因为福州失守是迟一天或早一天的事,这个结果李延年早就预料到了,否则他就不会与朱绍良作孤注一掷的交易。但他万没想到只有几天功夫,他的一个兵团共五个军的部队就土崩瓦解、稀里糊涂地完了,竟没有与共军拚个两败俱伤,这是他实在不甘心的。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一切都将成为过去,一切荣辱得失、是非功过,雄心壮志抑或忠好晚节都将随着他的军事生涯的完结而灰飞烟灭了。

他不再理会朱绍良的唉声叹气,集中思想考虑着眼下已成败局的残棋如何尽可能地收拾得好一点。既然已失去与共军拚个两败俱伤的机会,就应该想办法使自己的部下们多一条生路,不该在福州这块弹丸之地坐以待毙,尤其是自己的九十六军。

他猛然停住脚步,叫来了兵团参谋长孙鸣玉,果敢地下达了如下的命令:

(一)、一○六军配备兵团直属重炮七师、榴弹炮三团死守福州,没有命令不许后退半步。

(二)、九十六军、二十五军、独立三十七师余部放弃现有阵地,逐次掩护,合力向南突围,往漳厦地区撤退。

(三)、兵团直属重炮八师、榴弹炮一团、二团集中全部炮火猛轰共军阵地,掩护各突围部队,之后炸毁重炮,轻装随后卫部队撤退。

(四)、兵团直属工兵营,待突围部队离开后,迅速在福州市区大量布雷,然后炸毁乌龙江大桥,向南撤退与突围部队汇合。

(五)、驻守平潭之七十三军余部,隔海炮击宏路、福清之外围共军阵地,以牵制共军南线兵力,配合部队突围。

(六)、此命令天黑之后即可执行,由九十六军军长于兆龙统一指挥突围行动。

(七)、兵团司令部与警卫部队立即移至福州机场。

参谋长孙鸣玉领命而去。

朱绍良吃惊地望着李延年:“怎么,不打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朱兄若不想走,尽可亲自率领你的一○六军与福州共存亡。”李延年扶扶金丝夹鼻镜,冷冷地说完,便快步走出了指挥所。

朱绍良忙不迭地跳起来,象球一样地滚了出去,嘴里不住地喊着:

“吉甫老弟,吉甫老弟,等等老兄哟!”

李延年头也不回地钻进他的坐车。里面身穿笔挺美式女兵服、腰间插着一支小巧漂亮的勃朗宁手枪的七姨太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