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介石夜闻元曲

亚洲第一大都市上海的解放,人民民主秩序迅速建立,举世为之震惊。上海的银行钱庄立刻复业,工厂复工,平津上海电讯邮政开放,京沪铁路复通,一切是那么虎虎有生气。在如此短促的时间内,能使像上海这么一个大城市从恐怖、破坏、毁灭之中转向兴奋、活跃和建设,这正表现了在中共领导下的中国人民,确有自己管理大城市、建设新中国的卓越能力,这一切在全国人民和民主人士的心目中,更引起了热烈的希望,粉碎了一切谣言,中外各界对上海解放的一致赞叹决非偶然。

而蒋介石的痛苦也非一般人所能想象,刘攻芸、蒋鼎文等前往晋见,都尝到闭门羹;阎锡山、陈立夫、于右任、朱家骅、吴铁城等自广州去台晤蒋,主要是谈李宗仁的权力事,也碰了一鼻子灰。蒋介石不想见任何人,但事实上又不许可这样做,他固然以莫大的仇恨对共产党,同样以莫大的愤恨对部下:“你们不行!害得我到如此田地!”他每天耳朵里都是争吵与纠纷。大儿子到台湾一时不可能安置一个重要位置,但如无重要职务,那么“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蒋介石又不放心;小儿子的坦克兵团已经七零八落,自上海撤台的坦克,大多无处容身,搁在基隆到台北的公路上,三里一辆,五里一辆,履带间长满蜘蛛网,一片凄凉;更甚者几万退台士兵无处安插,占据了基隆的学院,也住满了“总督府”的广场。他们精神痛苦,生活贫困,5月底的气候在亚热带是汗下如雨的时光,但他们闷在一个小地方,既不许外出,也无钱外出,糟糕的是连洗澡都没地方。在没有办法之中他们在街头赤身露体,到处冲凉,这不但使妇女大感狼狈,特别对经过“二•二八事变”后的台湾人民来说,对蒋介石部队产生了极度鄙视、讨厌的情绪。

这些呈现在表面的问题,已使国民党官员疲于奔命,而隐藏在不可知的日子后面,蒋介石更感焦心。海军司令桂永清报告英国要收回“灵甫号”军舰,这使蒋介石暴跳如雷,命令有关部门向英国领事试探提出办法,希望保留,但英方表示这件事系伦敦方面的决定,他们无能为力。蒋介石恨恨地对桂永清道:

“千万不能交还,千万不能交还,这不但是一艘兵舰的问题,而是一旦交还,对士兵民心、国际观瞻都有大关系,赶快想办法挽回!赶快想办法挽回。”

桂永清为“灵甫号”事忙了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结果是那条船已于5月底由英方收回,且在香港办完交接,蒋介石闻讯软了半截。南京上海解放时几十条军舰起义,对蒋的打击甚重,但英国收回“灵甫号”给他的打击也不小,因为这说明了一个国际间的问题,从“紫石英”的被击到“灵甫号”的收回,象征着英国对蒋已无法支持,其发展将愈来愈糟。

正在节节败退、人心惶惶之际来了这件事,令在台湾的国民党人沮丧之极。有的说:上海失守之后,中共在军事方面,可以说主力战已经结束,今后不能有更大的战争;在政治方面,中共有了完整的区域,长江、黄河、黑龙江等等,中国主要区域已全部在握;在经济方面,中共有了产粮区,有了中国唯一的工业城上海,有了海口,有了几乎是全中国的铁路,中共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已经不可轻视!

有的说:国民党失去上海之后,不但声名狼藉,事实上也失去了反攻力量。广州的栖身只是暂时性的,西南各省不可能拥护国民党,两相比较,此长彼消,国民党本身即使作为一个领导党来说,也已倒下去了。

蒋介石自到台湾以来,草山风雨凄凄,象征了他的心情,没有半点阳光,上海失守那天,他简直像入定一般,不言不语,不饮不食,内心哀怆。他的部下则窃窃私议,埋怨这、埋怨那。

有人说:当年延安的陷落,没有收到打击中共的效果,国民党只得到一个又穷又小的空城,却支付了战略上莫大的惨败,损失了在国际间无以估计的声誉;如今上海的情形却完全相反,而国民党在双方此长彼消的对比下,显然是无能为力了。

有人说:国民党之败,在内战一开始便有了征兆,何应饮率50万人马无法打通平汉津浦两条铁路;杜聿明出关声势浩荡,却把二十几万大军给对方吃尽打光;这是抗战胜利之后的初期军事形势,明眼人已看出了国民党的危机,但执政者仍蒙在鼓里,不但在政治上要争足,连南京和谈都不屑一顾,硬逼到全面破裂,结果毁了自己!

再说政治,更是腐败到连自己都不敢闻问,上下相互争利,官儿们只对贪污有兴趣。既把深得民心的中共视作草泽之寇,又把困苦不堪的老百姓当作牛马猪狗。

蒋介石慨叹道:政治协商与南京的最后商谈破裂之后,国民党在战场上出现了一刹那的胜利,延安、张家口也告攻占,但这个胜利不但在事实上是溃败的变身,而且在表面上也无法鼓舞士气,相反地从此一溃千里。

想到国民大会那一阵,蒋介石不胜愤慨之至。国大代表选举了总统,成立了所谓“宪法政府”,到头来变成了国民党总崩溃的前奏!会议中憎恶中央的气氛已经表面化,孙科竞选失败就是反对中央的具体表现,也是美国想把老蒋搞下台,抬出李宗仁的明显例子。这个会,蒋介石后悔都来不及了。大会本身从上到下都讲金条美钞,钱如流水,又多又畅,只是苦了国库,经济拮据更不必提,可悲者国民大会的召开只是在美国人面前挂起民主招牌企图取得更多美援,没料到这一手变成了国民党的墓基,至少在那次会上,各派系的斗争到了几乎“散水”,甚至抬棺游行,都宣传起来,国民党危机深切!

村鸡报晓,军号呜咽,忘记饮酒代替安眠药的蒋介石,在沙发上忽地醒来,双脚微感寒冷,于是披衣离房,遥见办公室中尚有灯光,信步踱去,想问问值夜的人,前方有何消息。但到得门外,蒋介石耳闻两人正在谈心,便立在窗外,只听见一声叹息,一个说:“我正好翻到萨都刺的《金陵怀古》,草山夜凉,不妨读给你听听。”另一个“唔”了一声,便闻哀怆的声音道:

“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空怅望,山川形势,已非畴昔。王谢堂前双燕子,乌衣巷口曾相识。听夜深,寂寞打孤城,春潮急。”

“思往事,愁如织。怀故国,空陈迹。但荒烟衰草,乱鸦斜日。玉树歌残秋露冷,胭脂井坏寒蓖泣,到如今,只有蒋山青,秦淮碧。”

这一首元朝萨都刺的满江红,离开当时将近五百年了,但那种六朝如梦的感慨,对照着蒋介石等人的心情,却有如身临其境。房中人感喟相对,窗外的蒋介石也心灰意冷。只听见另一个人长叹道:“这一次南京的失守,不同于日本的侵占。外寇侵略总有光复之日,国内变乱引起政权变易,恐怕如为六代豪华春去也,更无消息了。”

一个说:“那也不一定吧,第三次大战一打响,南京还是我们的。”

“但愿如此,”一个说,“可是三次大战几时打?别忘记二次大战尸骨未寒,全世界想打的人不多吧?再说美国不满我们,已经从心里摆到面孔上来。别提廖文毅同台湾美国外交官和军人在做些什么,只说这一次我们不得不先到澎湖察看风色,便知道本党来日大难!美国这样忘恩负义,连我们的领袖它都想一脚踢开,唉!喝吧,酒都冷了!”

蒋介石那颗心越来越下沉,再听,一个说:“江南半壁迅速变易,如迅雷不及掩耳,大家都在大惊失色,我反而感到不足讶异。”另一个说:“这是为什么?”那人说:“本党之有今日,一年前就已经表面化了,内溃日深,党、政、经、军一无是处,士气低沉,民心尽失,于是对共党的反击自然土崩瓦解,莫之能御了。”

“唉!”一个说,“那就看以后罢。有人说上海是本党经济上的毒瘤,南京是本党政治上的毒瘤,太原是本党军事上的毒瘤,如今三大毒瘤尽失,假以时日,好生调养,还有指望。”

一个叹道:“但愿如此呵。不过在内战之中,政府如果失去了政治经济中心,恐怕很难恢复了吧?太平天国革命十八年,无力北上摧毁清廷政治经济中心,就没法推翻满清,终告失败。唉!我们目前已不如太平天国了呵!来干一杯!”

听部下这样说,蒋介石万念俱灰,有如用钉子钉在地下一般,动弹不得。待卫在附近巡逻,反而忽略了门外有人,这倒是蒋介石所盼望的,他还想听听。房里在一片咀嚼声之后,叹息之声又起,一个道:“美国没安好心眼儿,今天咱们才知道,太迟了,老实说,要不是美国人拼命用扇子扇,内战的火焰就不会这样高。当年几次国共和谈,恐怕早谈妥了。可是美国认为共产党没什么,美国炮火厉害,国军一经装备便所向无敌。谁也想不到,士气民心非美援可以装备,非美援可以鼓舞,到头来咱们还要看美国人的嘴脸,难怪朝中大员纷纷同中共握手,我看今后咱们如不改变办法,恐怕迟早会遭美国佬毒手。”

对方“嗯”了一声,说:“不会这样悲观吧?我以为台湾还可固守。如果本党对现实有所觉悟,那么局势还可以稍稍挽回。如果那时候能看清形势,把二十万东北残兵主动撤回关内,把平津保三角地带傅作义的三十多万人调往晋绥地区,放弃华北主要部份,这么着共党纵有华北,也难安枕,本党则可集中力量于江淮平原。进可以攻,退可以守,行吧?”

“不行,”另一个接嘴道:“今天的情形,打仗不能再靠老一套了。我总觉得,咱们对共党之战,要什么有什么,就差了一样东西,而这样东西正是本党口口声声挂在嘴上的东西,而在事实上却无影无踪的东西。”

“那是什么?”

“是‘革命’!”

蒋介石吓了一跳,听另一个辩道:“本党几十年以来,总是说‘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本党似乎并没有不革命吧?”

房中那人又在叹气:“唉!凡事以美国的马首是瞻,领袖尚且不敢径赴台北,我们清夜扪心,这种俯仰由人的事实,与‘革命’相差多远?老朋友!”

蒋介石实在听不下去了,也不想进去痛骂一顿,他们说的实在没错。这种追随到底的忠臣已不多见了,蒋介石决定饶他们这一回,但返房之后,心思更乱:“唉!美国,”他想:“美国,美国,美国,美国……”

美国什么?蒋介石心头如打翻了五味瓶,辨不出滋味来,困顿疲乏,他就这样昏昏沉沉睡着了。醒来已近中午,陈诚早已来到。一见面便说:“屏东有消息来,说孙立人在那里口出大言,我们是非小心不可了!”

蒋介石急问:“孙立人有什么新花样吗?”陈诚道:“新花样是没有,只是有些情报,说他这几天在屏东逗留,鬼鬼祟祟,企图不明。”

“同哪些人接触?”蒋介石再问。

“据报是地方士绅。”

“地方士绅?”蒋介石沉吟道:“辞修,你说今年2月间,麦克阿瑟曾派专机到台北来,把他接到东京,一谈几天,事先事后都没有向你报告,到底他们谈什么?”

陈诚愤愤地说:“这个人,实在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即使是作为一个朋友,也该招呼一声,何况我怎么说也是奉命派在台湾负责的人。至于那次麦克阿瑟同他的商谈,据旁人说,因为麦克阿瑟对当时中国的剧变非常着急,特别重视今后台湾问题的处理。他的总部在1月15日派出两个‘台湾独立运动’份子台湾人陈兆四郎、陈朝明五郎从东京去香港,向在香港活动的廖文毅传达美国对台湾问题处理的方针。麦克阿瑟总部认为台湾还不是中国的正式领土,因此万一南京有变,美国绝对不许共党入台,而美国就彻底帮助台湾人独立,并且将向联合国提出,作为联合国的决定,麦克阿瑟还准许廖文毅出席‘远东委员会’,要求台湾独立。”陈诚道:“因此,推测孙立人这次2月间去日本,还是麦克阿瑟总部的那个计划。1月15日派人到香港,2月里便要孙立人去报告台湾情况。”

蒋介石透了一口气,反问:“孙立人不是台湾人,对‘台湾独立’这回事,你以为他也会参加?”

陈诚道:“我也不相信孙立人会摇身一变为台湾人,这个人既瞧不起我陈某人,也瞧不起台湾人。”

那么麦克阿瑟找他去的真正目地何在?

陈诚强笑道:“这个未便臆测,但反正对本党不利,迨可断言!”

“不利到什么程度?”

陈诚无词以对。

“辞修,”蒋介石道:“关于孙立人在屏东、凤山一带训练新兵的情形,要经常注意!他同麦克阿瑟总部的来往,也要经常注意。想办法让麦克阿瑟同我们直接来往,用不着他插在中间,这一点一定要做到,否则松山、羽田两个机场之间由他自由自在乱跑,别说你,我也受不了!今年2月间的事情由它去,你也不必再同他计较,这样反而不好。”

“是。”陈诚道:“要想办法多派一些本党干部到他的训练司令部去,这一点很重要!据我所知,他在总部用人,另有一套。”

蒋介石道:“这个我知道,他的班底不是留美的,就是,”说到这里蒋介石凛然有所悟,改口道:“今天的问题,拿孙立人做例子,一直查根究底追下去,不难看到我们除了共党,还有一个更伤脑筋的对头,你以为是吗?”

陈诚紧张地答道:“是的。”

“你知道这个对头是谁?”

陈诚干笑一声道:

“美国!”

“让我们来看看,”蒋介石要秘书搬出“绝密”卷宗,读给他俩听道:“民国34年10月,国军接收台湾之前,美国已在台湾登陆,协助受降及遣俘工作,据报美国人员在美国陆军情报组长摩根指挥之下,未得我方同意,擅自调查台湾各军事要地及设备。”

“民国35年10月24日,美军统帅麦克阿瑟将军来台,与总统及宋部长在草山宾馆会谈,美方要求在台湾主要港口建筑军事基地特权。”

“民国36年秋,在美国策划下,曾任台湾总督的长谷川清及被麦帅刚自巢鸭监狱释出之前满洲重工业会社总裁钻川义介等侵华要角来台,参与计划建筑军事基地,并协助训练戡乱部队。此事曾引起本党内部强烈反感。”

“民国35年,美方获我同意,在台北松山机场、台中机场、台南机场及新竹机场,建立空军基地及联络电台等设备,并由太平洋十三航空队派出军用飞机,摄取台湾全岛地形照片,探测台湾地区气候。”

“民国37年春,美国西太平洋舰队司令柯克上将率舰队抵台,使我政府甚感困难,不得不正式发表基隆与青岛同为美国海军自由碇泊港口。此后美舰不断来台,仅高雄一地,曾泊舰达27艘之多。”

“没有了?”蒋介石问:“好像还有。”

“只有一件了,”秘书道:“那就是关于美国的‘联合军事顾问团’已派出大批现役军官常驻台湾,引起了反对本党之人的攻击,他们认为美国在军事上已代替了日本,实际控制了台湾的地位。”

“你去吧。”蒋介石待秘书走后,不胜感叹地说:“这件事真教人难说,我们对美国实在好到不能再好,他们为什么还要兴风作浪?难道真的以为我老了,又碰上倒霉时候,因此在暗中同我开玩笑么?吁!那太不够交情咯!”

蒋家父子于是继续研究同美国之间还有些什么应予注意,分别要专家们上山商量,一个经济专家道:“我们同美国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吧?在他们而言,解决了一部分生产过剩和失业问题;在我们来说,拿到了大量物资,也请来了不少专家。如果一定要说谁占便宜谁吃亏,那我们还是在吃亏的一方面。”

“那就是了,”蒋介石道:“你扼要的说一说,美国在这里的大概情形如何?”

“是这样的,”专家道:“日本投降不久,美国许多专家和经济部门的代表,在帮助台湾产业复兴的名义下纷纷到台湾来。民国35年10月,中美双方谈判结果,美国取得了在台湾自由经营企业,和由美资恢复建设台湾水力发电厂,以及开发基隆、高雄为国际自由港的权利。

“民国37年2月,中美双方又订立了共同开发台湾的协定,此后美方资金便在台湾大量从事石油、硫磺、金矿、煤、钨、锑等等矿产的开采工作。此外,由美国政府和美国独占财团如威斯汀豪斯电气公司、雷诺金属公司、通达公司等合作,通过各种方式,”那专家摊了摊手:“几乎已经控制了台湾的主要企业如电力工业、铝金属工业、水泥工业和肥料工业等等。可以说:台湾的经济命脉全在他们手里了!”

蒋介石一听透了口气道:“我们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们,生意都给他们把持了,好,以后同他们有话好说。”接着询问情报专家,问美国分割台湾的做法到底发展得如何了,那专家说:“报告领袖,今日之下,有些搞情报的人受了美国人的钱,表面上是我们自己人,实际上在帮他们工作,这一点不能不防。”

“对对,好好,”蒋介石道:“这个我一定注意,你的提议很好,你先说美国人的罢。”

那专家道:“美国在台湾进行各种活动,大都以领事馆为中心。到目前为止,这些年来,他们一直在扶植亲美势力,酝酿与制造‘托管台湾’和‘台湾独立’的运动。民国35年春天,由美国副领事寇尔策动,在台湾几个地方进行所谓‘民意测验’,他们竟然作出了‘台湾人不愿受中国管,希望美国来管’的结论,太荒谬了!这个经过的详情……”蒋介石插嘴道:“这个详情我已经知道,你说些别的。”

“是!”专家道:“1936年8月,魏德迈调查团到台湾来,廖文毅给他提了个所谓‘处理台湾问题意见书’,强调要联合国来‘托管台湾’,‘使台湾变成永久的中立国’!”

听人提到魏德迈,蒋介石心头老大一个疙瘩,“唔”了一声道:“这个人说他干什么,我太清楚他了!”情报专家道:“话是这样说,但这个人在台湾问题上关系也不小,他在1936年8月17日,从台湾回到美国之后,就拿廖文毅的狗屁意见书作根据,自以为找到了插手台湾的藉口,向国务院作了一个报告,说:‘台湾产煤、米、糖、水泥、水果及茶叶极丰,水力与热力充足,日人将偏僻地带也作有效之电化,并设有良好铁路与公路。80%的民众识字,与中国大陆情形恰成反比。’这种口气,不正暴露了美国对台湾早已垂涎三尺了吗?魏德迈接着肯定地说:‘台湾正有显示愿意接受美国或联合国之保护’,美国呢?美国需要为台湾作‘最佳之努力’,接着美国的通信社便连续不断发表‘台湾分离运动’的消息,极尽挑拨离间、无中生有之能事!廖文毅这家伙也捏造各种名义加紧活动,甚至连美国政府派驻台湾的官员也曾公开说过:‘如果台湾人愿意脱离中国的统治,美国可以帮忙。’这就是台湾岛从日本投降到今年春天的大概情形。”

蒋介石不断点头:“嗯,大致上我已经知道的了,你继续说下去。”

“今年3月以后,”专家道:“由于大陆形势剧变,美国在台湾的手法,显然朝着这几个方向走去。首先是竭力阻止共产党到台湾来,这一点同我们的利益一致;其次是积极地使台湾变成反共的最后堡垒,这一点同我们也一致;然而最后一点便和我们的做法不同了,他们显然想使台湾变成美国主要针对亚洲局面的重要军事基地,而帮助我们反攻大陆倒在其次。”

“嗯!”蒋介石频频点头道:“你说,你说。”

“是,”专家道:“今年3月间,麦克阿瑟便公开说过:‘在日本和约签订之前,台湾仍属于盟国’,这种语气老实说是很不敬的。接着美国国务卿艾奇逊也说:‘台湾虽已加到中国领土上,但在技术上讲,在对日和约签订以前,台湾仍是日本的领土,’这些话更荒唐,作为堂堂美国的一个国务卿,竟说出这种伤害朋友、不顾盟国、忽视文件、欺骗世人的话!他表面上在为反对共产党到台湾找理由,事实上把我们搞得很不舒服,我们简直无容身之地了。”

蒋介石陷入沉思,半晌睁目问道:“那么美国具体的做法又如何?特别是凤山、屏东一带,孙立人的新兵训练在弄些什么名堂?”

情报专家忽感惶恐,对蒋所询,不知主何吉凶。

窗外石子路上传来侍卫的革履声,空气显得单调而沉重。情报专家又不能考虑过久,仓猝报告道:“训练总部中,其实也没什么骇人听闻的风声,只是美国顾问趾高气扬,大多数中下级官佐和士兵的确不大顺眼,中上级官员还没什么。”

“美国顾问怎么样?”蒋介石道:“上课的时候,对士兵们说怪话吗?”

情报专家苦笑道:“士兵们反而有怪话,美国教官目前还没听说有些什么不妥之处。”

“士兵说什么怪话?”

“有些老兵在背后笑话美国顾问,说某某人是外行。特别对排教练笑话百出,如果照他们教的拿去战斗,开上火线保险一个不回。”

蒋介石难堪地笑出声来道:“真滑稽,真滑稽!由他们搞去吧,反正……”他感到不便说下去了,急忙改口道:“还有什么?”

“他们爱喝酒,爱玩女人,”情报专家道:“半夜三更,凤山屏东公路上,他们的吉普车开到大天光,警察局很伤脑筋。”

“我问的是孙立人,”蒋介石道:“关于美国教官,只要没什么,不必有任何行动。想抗战时国共合作那一段,我们在南岳办过游击训练班,也请了不少八路军的教官,此外还有几个苏联教官,我们那个时候用的是隔离办法,除了上课,就不许任何人接近他们,但对美国教官可不能用这一着。”蒋介石沉吟:“咳!也不能够让美国人太同我们的人来往。这样吧,你要他们注意:哪些人同美国教官往来最密,我们心中有数就是了。”接着研究了孙立人手下得力干部如贾幼慧、梅汝璇等人的情况,也无特殊之处。蒋介石道:“今后你的任务,只是在调查阶段,注意孙立人到底会有些什么花样,这个责任你要负!我经常得到的报告,不外乎孙立人对我的命令,对我的训练规划阳奉阴违,其他也没什么。不过这个人胆敢阳奉阴违,就难免有更糟糕的事情在后面,你提起精神对付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