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生活

我的艺术应当只为贫苦的人造福。啊,多么幸福的时刻啊!当我能接近这地步时,我该多么幸福啊!——贝多芬

进行艰辛的创作

贝多芬的创作过程十分艰辛,构思起来如醉如痴,曾被当成流浪汉抓了起来。贫困、独身、耳聋给创作带来了不利影响,他还是战胜了它们。

只活了57岁的贝多芬,给我们留下了300多件光辉的作品,其中包括9部交响音乐,而且大部分是在耳聋以后所作。我们不能不佩服他非凡的天才、超人的毅力。

比起天才莫扎特来,贝多芬作起曲来则是极其艰辛的。他慎重地落笔,每一个音符都要反复斟酌才定下来。写好之后改了又改。

现在保存下来的一首四重奏的乐谱草稿就有一大堆。仅第四乐章的开头一段,就有6种,全不一样。歌剧《弗德利欧》中男主角的一首独唱,他前后写了18稿,真是一丝不苟。

最有意思的是门德尔松曾在他的一份手稿中,发现一页五线谱纸上有一处贴了12层小纸片,他一一揭开,谁知第一次写的音符,竟然和最上面的一层的音符一样,就是说他反复改了12次,发现还是原来的好。

每次作曲,他都必须先写草稿,反复修改,直至认为满意为止。在他的草稿纸上经常可以发现这种类似批语的句子:

“这个不行,我所追求的比这个要更好。”

“这也不行,还不够好,应该更明朗。”

“这个太柔和了。”

对于崇高、完美的追求,必然使他陷入痛苦,达到了便充满自信,没有达到便失望而大发脾气把稿纸撕掉再写。但他从不放弃追求,半途而废。

他的朋友、学生们,摸熟了他的脾气,这个时候一般不会打扰他,免得尴尬。他也有不打草稿的时候,不过只有一次。那是他在约瑟菲的家里创作的《第四交响曲》,大概是刚刚订婚的喜悦,加上约瑟菲的细心照顾,使他进入了创作的最佳状态。

一首乐曲的构思过程,有时长达几年。他一旦捕捉住头脑中闪现的音乐形象,便不顾一切地牢牢抓住,几乎像追捕逃犯一样。有一次,贝多芬和他的一个学生一起散步,途中他头脑里闪现出一个构想,正是他目前创作《热情奏鸣曲》所需要的,为此他已苦恼多时了。他不再讲话,口中不时发出高低的声音,时而又自言自语。他的学生很奇怪,问他:“先生,您在干什么呀?”

“我找到了最近要写的终曲的主题。”贝多芬兴奋地说,边说边快步地往回走。

学生和他一起进了屋子,他帽子也不摘,直奔钢琴,坐下来就弹,似乎是忘了一切。学生是来练琴的,见先生只顾弹琴也不理他,就坐到屋角的沙发上等着。好长时间,贝多芬才从音乐境界中醒来,发现了他的学生,惊奇地问:“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虽然独身一人,慢慢也形成了一套生活规律。每天一早起来,亲手磨好定量的咖啡,然后伏案写作,直至午后二三时吃饭。上午的写作中间还穿插一次户外散步。

所谓的散步,不过是他工作的另一种形式而已,他利用散步在头脑中整理他的音乐素材,或是在外界环境的诱发下找到创作灵感。一旦灵感来了,不管何时何地,都急忙从满是皱褶的上衣口袋里取出草稿纸,把头脑中涌动的音乐思潮记录下来。

日积月累,这些草稿纸就成了他的财富。贝多芬很像我们唐代的诗人李贺,李贺每天骑着毛驴,背上一个旧锦囊到处走,每有佳句便写下来装入锦囊,到晚上回家再一一整理。

贝多芬可以说是对音乐入迷得成疯魔了。一天,他清早起来,就开始了一首乐曲的创作,慢慢地沉醉其间,进入了忘我的境界。接近中午时突然遇到了障碍,怎么写也不理想。他穿上了破旧的大衣,带上草稿纸,去外面寻找灵感。

天下起了小雨,他还在走,无目的地走着,有时停下来,用脚打着拍子,唱了起来。他不知走了多远的路,此时已到了维也纳郊外。一个警察发现了他,见他穿着破旧的大衣,乱蓬蓬的一头花白头发,胡子有半寸长,目光呆滞,自言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这位警察起了疑心,走上前来问贝多芬:“先生,您要到哪里去?”

贝多芬理也不理,因为他一句也听不见,根本不知道是在问他。他被警察当成流浪汉带到了警察局。局长耐心地盘查一番,贝多芬答非所问,后来干脆不理他们,继续他的音乐构思。

警察局里有一位听过他的演奏,告诉局长说:“他可能是贝多芬。”

“贝多芬?名字好熟啊,他是干什么的?”局长歪着头左想右想。

“是个大音乐家,经常出入宫廷的,连太子还曾是他的学生呢。”

局长感到了事情的严重。可是谁也确认不了他到底是不是贝多芬。还是局长想出个主意,他让一名警察马上去请一位音乐家来。

音乐家来了,把贝多芬领走了。警察局局长说了许多道歉的话。贝多芬也没有难为他们,只是怪他们影响了他的构思。艺术创作是件艰苦、复杂的工作。音乐又是“艺术中的艺术”,它的创作更需要有一个好的创作环境和一定的物质条件。

贝多芬首先碰到的是贫困,尤其是到了晚年,衣食不济,常常要为生活发愁,几乎弄到形同乞丐的地步。他也没有一个长期安定的创作环境,几次因琴声扰人休息被赶了出来。

66次的搬家,包含了多少辛酸。贝多芬为克服这些不利条件的干扰,不知空耗了多少精力。再有精神生活方面,他没有家庭,尽管他一再哀叹:“爱情,只有爱情能使我幸福。神啊,请让我遇见一个可以引导我走上坦途的、能真正属于我的女性吧!”然而一个个女性负他而去,留给他的是一生孤独。没有爱的生活,不能不影响他的创作情绪。

最为致命的还不是贫穷、孤独,而是耳聋。耳聋之后,整个听觉世界与他无关了。他听不见别人的音乐,自己创作的乐曲也听不到,全凭内心感觉创作,这恐怕是任何音乐家不大可能做到的。

耳聋之前,他的作品不多,主要以演奏出名。一些不朽之作,多产生于耳聋之后。他的作品是伟大的,他在创作上严肃的态度和顽强的拼搏精神,也是感人至深的。

1822年11月,贝多芬的歌剧《弗德利欧》,决定要在克伦脱那德耶剧场演奏。这件事使他很兴奋,在公演之前举行彩排演习,贝多芬要求亲自指挥总排练。大家出于对他的敬重,都愿意配合好,期望他成功。但是从乐队指挥到每个乐师,对于由一个聋子指挥这样一出歌剧心里都没有底。

贝多芬登上了指挥台,他的朋友黑特莱在他的旁边助阵。奇迹出现了,序曲进行得非常顺利,没出差错。谁知到了有二重唱的部分,管弦乐队虽然听从他的指挥,而歌唱演员却唱得过快,出现了脱节。贝多芬自然听不见出了问题,仍然全神贯注地进行指挥,造成一片混乱。

让人们惊讶的是,贝多芬的指挥棒,简直是在那里乱比画。歌唱演员、管弦乐团,也都乱作一团。由于歌唱与伴奏不能配合,歌唱演员一时手足无措。

贝多芬就发起火了,跺着脚大声怒吼,像一头咆哮的狮子。他在跟自己咆哮,他要战胜自己。贝多芬在跟自己较劲,又把他手里的指挥棒舞动起来。可是,歌调和曲子还是总也配合不好。

乐师们为了补救,便自行中止演奏,然后再重新开始,结果还是不行。演奏与歌唱演员只好停了下来。贝多芬从人们的表情上看出了问题,但他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他焦急地问黑特莱:“出了什么事吗?”

人们沉默着,不敢看他的脸,人们不忍心看他再遭受精神上的打击。他够不幸的啦!

舞台上的人们都了解,贝多芬的耳朵,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大家都觉得,必须向贝多芬说明情况,让他面对他自己。

“你已经不能再担任指挥了!”可是,这不免使贝多芬伤心,谁都不忍心这样去告诉他。

贝多芬还站在指挥台上,并没有甘心,他想再来一次。不过当他看到大家的表情时,心里已经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于是就叫他的学生黑特莱来到他身边,把一本用作交谈的便笺交给了黑特莱。

黑特莱来到他身边,犹豫再三还是把实情告诉了这位可怜的朋友,他在“谈话本”上写下了一行字:“务请别再指挥,详情归家后再告。”

贝多芬看了条子,脸色发白,颓唐地说:“好吧,黑特莱,我们回去吧!”

贝多芬一看到这句话,就立刻从剧场里狂奔回家。

黑特莱非常担心老师,就一直追到家里,只见贝多芬一回到屋里,就倒在床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呜咽,许久许久一动也不动,他完全沉入痛苦与悲哀之中。黑特莱知道,这时候任何劝慰对他都是无用的。

虽然这不是一次公开的音乐会。可是,贝多芬挥舞指挥棒与音乐倾心交谈,这却是最后一次。

《弗德利欧》的公演,在11月3日的夜晚隆重公演了。可是,音乐会上却没有贝多芬的影子,没有他那挥洒自如的指挥。

“钢琴不能弹了,指挥棒也不能拿了,所剩下的就只有创作了。”贝多芬痛苦地喃喃自语。

他在写给他的好朋友威多拉的信里,曾有这么一段感人肺腑的话:

我要不是曾从一本书里面,读到了这么一条格言:一个人,只要还剩有一分可以替人世工作的力量,绝不可胡乱毁弃自己的生命。那我早已离开了这个世界了。

他一再不停地想要自杀。可是每到真要寻死了,总会想到自己还可以作曲,便打消了自杀的念头,继续写他未写完的大乐曲。

这一时期,贝多芬接受了医师的劝告,在温泉地区疗养,同时,他以全部精力投入了创作。他用了6年的时间,在1824年3月完成了一部在天主教仪式中使用的弥撒曲《庄严弥撒》。这是为他的恩人、荣任奥尔密滋大主教路德尔大公精心创作的。

“经过不懈的努力,总算把这部弥撒曲完成了!”贝多芬实在累极了。

“恭喜你!”黑特莱恭贺他,可是贝多芬一点也听不见了。只是把那感谢上帝的虔诚眼神投向远方,喃喃地说:“早在波恩担任教会风琴手之时,我一直梦想自己能创作一部庄严的宗教音乐。我的艺术,既不是知识,也不是情绪,而是我的终生信仰啊!

“许多音乐家们都写过弥撒曲了,可是,许多年了,还没有一部能比得上巴哈的《短调弥撒》的。但是,我的《庄严弥撒》是最棒的。”贝多芬对自己的作品充满着自信。

黑特莱非常清楚贝多芬为这部作品作出的努力。这个作品他花了4年时间,以和平、安详作为乐曲的主题。如何把它传播于世呢?他和他的朋友黑特莱多次商量,最后决定采取预订的办法,由各国宫廷预订出版。可惜预订的数目太少,只有普鲁士王、撒克逊王、路易十八、俄皇等订了10部。

这可使贝多芬着急了,他已支付了不少抄谱费用。他想向魏玛大公爵推销预订的总谱。这件事只有求歌德出面对公爵进言,才有希望。因为歌德曾任过魏玛公国的宰相,深得大公信任。

可是上一年贝多芬曾将《大海的寂静》和《幸福的航程》的总谱寄给歌德,但没有回音。为了生计,他也顾不得许多,硬着头皮又写信给歌德,信写得很长,几乎是在乞求,然而歌德没有回信,他白白盼望了许多天,也没能得到魏玛公爵寄来的订单。是歌德没有向大公进言劝他订购贝多芬的总谱,还是大公不肯订购,不得而知。

另外一部是《第九交响曲》,1815年开始写草稿,他决心要创作他所有作品中最好的一部乐曲。他把著名诗人西拉的“快乐颂”搁在最后,好使这部作曲可以合唱,又可以保持交响曲的风格。

这一年《第九交响曲》又完成了,他很满意,这是他在凄苦晚年的代表作,一生艺术生活中的又一个高峰。《第八交响曲》完成于1812年,这中间竟有11年的间隔。

实际上《第九交响曲》在他的心中已酝酿很久了,早在波恩的时候,他就喜欢席勒的《欢乐颂》,想把它写成音乐,他要歌颂欢乐,想把这歌唱作为他一部大作品的结局,至于采用什么形式,放在哪一部作品里,他一直犹豫着。直至《第九交响曲》完成,他还想把合唱抽出来,放进将来的第十、第十一交响曲里去。

《第九交响曲》共分4个乐章。第一乐章开始于一个空洞的神秘的和弦,接着一个威严的主题由小提琴带出,以万马奔腾的气势,展开一些惊心动魄的场面。

第二乐章是一曲急速的“谐德曲”,活跃的节奏进行中有定音鼓的助兴,构成一种无比欢乐的景象;中段两拍子的快板,木管乐器的旋律,又像是大自然的歌声。

第三乐章的慢板是以两个性质不同的旋律交互变奏出现:是美,是缠绵,是幽思,它包含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第四乐章在交响乐内引进合唱,技术上的困难是很大的。贝多芬成功了。

席勒的诗句充满了民主与共和色彩,颂扬欢乐、友爱,这都是贝多芬一生渴望而未能实现的,对他尤有共鸣作用。在这首交响曲中,他把过去在音乐方面的成就作了一个综合,也开创了不同于前8首交响曲的新路。用欢乐的颂歌,带给人类生命的尊严、自由与和平。

也许《第九交响曲》是音乐史上最长的一部作品,演奏起来,需要80分钟长的时间,从长度上就够伟大了。另外,《第九交响曲》也是贝多芬在艺术上的一个大胆尝试,他把合唱与交响曲融合成一体。因此它被称为“合唱交响曲”。

这部交响曲,是贝多芬在悲哀的命运中,在生活的苦闷中以及许多挫折中,第一部充满庄严与喜悦的胜利的大乐曲。

总谱完成以后,贝多芬曾打算首先在柏林上演这部新作,因为他觉得,维也纳人此时正迷醉于罗西尼的那些充满了轻松气氛的乐曲之中,而柏林人也许会更理解他的艺术。

但消息一经传出,维也纳的一些艺术爱好者和资助人立即联名给贝多芬写了一封措辞诚恳的信,信中说:“虽然您的名字及其作品属于整个人类,属于任何一个崇尚艺术的国度,然而奥地利有权首先将其作为自己的财富。

“奥地利人并未忘记,在故乡的怀抱中,海顿和莫扎特已创作出流芳百世的杰作。他们也欣慰而自豪地意识到,在祖国神圣的土地上,他们的名字和您的名字作为音乐王国桂冠的象征而闪闪发光。为了爱好艺术的公众,请在维也纳演出这杰出的完美之作吧!”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贝多芬终于改变了计划,准备在维也纳举办这次音乐会,并首次上演自己的两部力作:新作《庄严弥撒曲》选段和《第九交响曲》。

决定一经做出,演出的准备工作立即紧锣密鼓般地开始了。声乐排练的地点就在贝多芬的家里,交响曲的合唱部分由两位男歌手和两位年轻的女歌手担任。

1824年5月6日,维也纳贴出了引人注目的广告,预告《第九交响曲》的演出:“路德维希·凡·贝多芬作品大型音乐会将于明天,1824年5月7日在皇家剧院举行。上演乐曲都是贝多芬的新作。独唱演员:松塔格与翁格尔小姐,海青格与塞佩特先生,贝多芬本人将参与全场指挥事宜。票价照常不变。晚上19时开演。”

1824年5月7日,距演出时间还有半个多小时,整个皇家剧院已经座无虚席了。

这天,贝多芬紧紧地握住黑特莱的手诚恳地说:“我不知道该怎样感谢你对我的支持。”

当晚的节目单上,写明总指挥由乌姆乐乌夫担任,并说明由贝多芬亲自担任总指导。

18时,当幕布徐徐拉开之时,贝多芬和他的总指挥乌姆乐乌夫一前一后地走向舞台。这时听众席上立刻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贝多芬与乌姆乐乌夫两个人都身穿黑色燕尾服,洁白耀眼的衬衣,两个人的手上各拿着一根亮闪闪的指挥棒。他们微笑着向全场深鞠一躬,然后同时转身站到两个并列放置的指挥台上。

这次贝多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另外这次也不是歌剧,他要创造音乐史上的奇迹。实际上乐团的指挥乌姆乐乌夫也在指挥,两个人各据一个指挥台同时指挥。演奏员们配合得非常出色。

音乐声响起来了。这是雄壮响亮的序曲《向大厦献礼》。在接下来的演出中,《第九交响曲》、《庄严弥撒曲》以其雄浑的气势、优美的旋律,使在场的每一个听众陶醉。

尤其是《第九交响曲》的演奏,使每一个听到的人,都感动得不能自已!《第九交响曲》的第二乐章几乎被掌声完全打断,不得不重新演奏一次。

贝多芬指挥若定,他成功了。当全曲告终的时候,全场鸦雀无声。接着,全场爆发出一阵阵经久不息的掌声,欢送贝多芬出场。

听众几乎发狂了,有的高叫,有的流泪,有的狂跳,他们以连续5次的热烈鼓掌向这位伟大的作曲家致敬。按规定皇族成员出场用3次鼓掌礼,而演员与歌唱家出场只用一次。当第5次掌声起时,警察出来干涉制止,怕引起什么骚乱。那是多么动人的一幕啊!

虽然博得了全场热烈的掌声,而可怜的贝多芬却仍旧沮丧地坐在管弦乐席位上,缕缕白发耷拉在额头,凝望着乐谱。疯狂的听众闹得惊天动地,但对贝多芬来说,只能以沉默对待。

这时,一个女高音演员觉察到这一点,就让贝多芬面向着舞台,好让他亲眼看到听众在挥舞着帽子和手帕向他喝彩的盛况。

贝多芬回过头来,面对着听众时,才发现了这热烈的场面,他一时慌了手脚。过了一阵子,他才笨拙地躬身谢幕。

演奏会结束后,黑特莱在便笺上写出下面这一段话:“我从生下来直至现在,像今晚那样的狂热和感动的喝彩盛况,我还是首次看到!”

“我也第一次看到。”贝多芬这样回答了一声。

“那交响曲的第二乐章,由于观众掌声的热烈,到中途几乎听不到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不过,我仿佛身在一个月明之夜,仰望着星光闪烁的天空,我感受到了广漠无边的自然美。当我们面对着这自然美之时,便会体味到宇宙的伟大,人的渺小,一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我能体味到这一点。”黑特莱点着头颇有同感地说。

历时一个半小时的演奏胜利结束,可是由于贝多芬过度的激动、兴奋,他多病的身体已无法承受,终于晕倒在舞台上。

掌声、光荣都过去了。可他的这场收入呢?

欢乐与陶醉总是短暂的。这样一个盛大的音乐演奏会。门票的收入却只有2000金币,扣除各种费用,只剩下420金币。杯水车薪解决不了他日益贫困的现实,这点收入在当时的维也纳,仅可以支付5个月的房租。贝多芬一听到剧场老板的汇报,顿觉手脚冰凉,心灰意冷,一回到家里,立刻就扑通一声倒在床上。

贝多芬一句话也没说,黑特莱和女佣们一起把他安顿好。

黑特莱在一旁轻声告诉他:“吃点东西吧!”贝多芬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睡着了。黑特莱这才离开贝多芬回家去。

第二天一清早,黑特莱来到房间时,贝多芬依然穿着昨晚音乐会的演出服,还没有醒来。或许太累了,贝多芬仍像是在做梦。

在贝多芬熟睡的脸上,似乎显现出一层轻淡的红光。在梦里,他的耳朵听得很清楚,有一种像是从地底下传来洪亮的歌声唱着:

走吧,兄弟!朝向你们的路走吧!像英雄那样愉快地走吧!庄严优雅的歌声,似乎把贝多芬带入了天堂!仿佛世间的悲哀已化为希望,失望化为欢愉!

老朋友久别重逢

秋风吹起,身旁不远处的多瑙河涌动了起来。它承载了太多的失望和痛苦,似乎要漫上岸来,将这个永远的孤独者吞噬进去。好在,他身边有了一位忠实而又细心的学生黑特莱。

一天早晨,贝多芬经过连续几天的紧张工作之后,感到十分疲惫,于是便一个人走了出来。贝多芬就在清新的空气里散着步,惬意而自在,享受着温暖的阳光,倾听小路边树林里鸟儿婉转鸣唱。

这也许是幻觉,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听力正在有所好转,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出现。他高兴地迈着大步,一面哼着一段动人的旋律,一面还不时地同路上遇到的行人们礼貌地打着招呼。

刚刚进家门,仆人就告诉他家里来客人了。

“是两位客人,一男一女,仿佛是夫妻俩。”仆人猜测着说。

“他们从哪里来?是巴黎吧?”贝多芬问。

“不,他们是从波恩来的,说是您的老朋友。”

贝多芬进屋一看,不禁大吃一惊,继而兴奋不已。原来客人是他的好友爱兰诺拉夫妇。

“我们这次去希腊旅游,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你。”爱兰诺拉微笑着说。

他们坐下后,一起回忆那段美好的时光。看着眼前他曾经深爱过的爱兰诺拉,她现在是如此幸福,贝多芬不禁百感交集。

20多年来,爱兰诺拉一直和贝多芬保持着少女时代那种纯洁、珍贵的友谊,这使他极为感动。

而爱兰诺拉看着眼前的贝多芬,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已经是声名显赫的贝多芬,却至今仍然孑然一身,过着孤独的生活。

爱兰诺拉关心地问:“贝多芬,你的身体还好吧?”

贝多芬瘦长的手指似乎在微微地颤抖,他沉默了许久许久,对客人痛苦地摇摇头说:“耳聋就像一个残忍的幽灵一样,随时缠着我,折磨着我。谢天谢地,现在总算好一点了。”

“亲爱的贝多芬,”爱兰诺拉亲切地对他说,“你应该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最好是到阳光充足的海滨去。”

“谢谢你,夫人。”贝多芬说完这句话后,突然兴奋地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来踱去,大声地向夫妇两人喊道:“即使这样,我也要把我心灵深处的东西谱出来,我要让世界上所有的人倾听到我的声音。”

“那么说,你最近一直在忙于创作,又有新作品了吧?”

“那当然了。”贝多芬不无自豪地回答道。说着,他兴冲冲地将一叠厚厚的稿纸递给了爱兰诺拉的丈夫。

“这是我昨天夜里刚刚谱完的一支曲子,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把它拿出来公演。当我开始谱这支曲子时,我接连遭到了许多不幸,你看这开头的几个音符,多像厄运在敲我门的声音。是的,当时命运是在捉弄我,可是我不能被它打倒,我要奋斗,扼住命运的咽喉。”

爱兰诺拉夫妇望着这位视音乐如生命的人,深深地意识到,贝多芬不仅是命运悲剧的演员、承受者,同时也是理想的追求者。

尽管眼前的贝多芬十分亢奋,语气中不乏诙谐、幽默。但是细心的爱兰诺拉还是看见了,沧桑的岁月已在贝多芬的额头上和面孔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他的头顶和两鬓也已出现了明显的白发。

青春如小鸟真的再也飞不回来了,这就是人生的无奈!

“时间过得真快呀!对了,爱兰诺拉,拜赖宁夫人还好吗?”

听到贝多芬问到了自己的母亲,爱兰诺拉立刻失去了笑容,低下头去,过了一会儿,她悲哀地说:“妈妈已经去世了。”

“什么时候?”

“一年以前,她得了重感冒,没想到一病不起。”

贝多芬听到爱兰诺拉的话惊呆了,随后伏到琴上失声痛哭起来。

爱兰诺拉看到贝多芬十分悲伤,安慰他说:“妈妈生前一直很快乐,在她去世的前一段时间,她还在念叨你。”

贝多芬回想起,当自己失去母亲的那些年月里,拜赖宁夫人就像亲生母亲一样,安慰他、鼓励他,帮他振作起来,去直面惨淡的人生。现在,他再也看不到她那和蔼可亲的笑容,再也听不到她那温柔的话语,这怎能不让贝多芬哀伤、难过呢?

过了一会儿,贝多芬抬起头来,抹去脸上的泪痕,用尽全身的力量弹奏起拜赖宁夫人生前最喜欢的海顿的作品。爱兰诺拉夫妇随着音乐,也陷入了对拜赖宁夫人深切的怀念之中。

爱兰诺拉夫妇的到来,使得贝多芬一向冷清的屋子里热闹了起来。“还记得吗?贝多芬,你13岁时来到我家里的情形?”爱兰诺拉突然问贝多芬。

贝多芬对着爱兰诺拉笑着说:“那天,你把我当成了一个小叫花子,逃到自己的房间里不肯出来。”

“当时,我对你不熟悉。当然要躲了。”爱兰诺拉分辩道。

“你当时的样子,我记得非常清楚,你从房门后探出头来,偷偷地看着我,后来,又伸伸舌头,缩了回去。”

“那时,我可没想到你会成为这么出色的音乐家。”爱兰诺拉有些难为情地说。

“只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昔日不能重现。”贝多芬有些伤感地说。

聊了一阵子之后,贝多芬请夫妇俩吃饭。这位身心疲惫的音乐家,在与爱兰诺拉夫妇相处的过程中,又一次感到了家的温馨。

在以后的岁月里,贝多芬一直带着这相聚的快乐跋涉在艰难的人生之路上,这欢乐是他前进的动力。

培养后辈新人

维也纳会议之后,各国君主重新瓜分了欧洲。人民以非常惨重的牺牲换来了民族战争的胜利,而现在又再次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欧洲的历史又进入了一个较为反动的时期,封建主义开始全面复辟。

在维也纳,秘密警察制度再次得到恢复,任何人都得受到监视。出版、印刷、通信更是关隘重重。整个社会都笼罩着沉闷、窒息的气氛。统治阶级为了掩饰他们的白色恐怖的氛围,鼓励享乐主义和粉饰太平的艺术。

据当时的资料记载:政府大力提倡的是适合时代口味的、能转移人们对政治君主制关心程度的艺术。

一向以追寻民主、自由为理想的贝多芬敏锐地感受到这一切。这黑暗的社会现实,从反面促使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理想。

贝多芬强烈的个性促使他不能表示沉默,他无法按捺住自己的不满,觉得一定要把话说出来。

在参加沙龙聚会之时,贝多芬毫无顾忌地发表自己的见解。他不仅把维也纳当局和奥地利政府骂得狗血喷头,还曾经指着皇帝的画像说:“像这个可恶的家伙,应当把他吊死在树上。”为此,他甚至遭到了维也纳当局的起诉。

在这些日子里,维也纳到处都充斥着靡靡之音。贝多芬的音乐开始遭到了冷遇,这使贝多芬感到又气愤、又痛苦。

“老师,不要多想,这些内容浅薄的音乐的生命力不会长久下去,您的音乐一定会重新绽放光彩。”黑特莱安慰他道。

“谢谢你,黑特莱!什么是真正的音乐,那些贵族们除了会欣赏芭蕾舞之外,什么也不看。除了赛马和舞女之外,什么也不喜欢,优秀的艺术已经不受人欢迎了。”

“老师,希望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对了,早晨散步时,我听说了一件事,有个从匈牙利来的小小少年过两天要在这儿举行一场音乐会。他将演奏您的曲子。这孩子同少年莫扎特一样,是一个了不起的音乐天才。我想,您如果能见见他,对于一个崇拜您的晚辈,是一个很大的鼓励,同时也会使您的心情轻松一些。”

“好吧!那我就去看看这个小家伙,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弗兰兹·李斯特,已经来到此地。让我去安排一下吧!”他同贝多芬说再见后,就急匆匆地离开了这里。

黑特莱之所以这样积极地做这件事,是想让贝多芬在情绪太过于悲观之时、病魔缠身之际,重新燃起对音乐的希望。李斯特的到来,或许能给贝多芬带来一丝安慰。

第二天,黑特莱领来一个身体瘦弱、相貌俊秀的小孩子。仆人开了门,将他们领到贝多芬的面前。

“老师,这位就是昨天我说的那位小音乐家李斯特。”黑特莱在便笺上写道。

见到李斯特,贝多芬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不觉眼睛一亮。

“孩子,你今年几岁了?”

“11岁了,先生。”李斯特恭恭敬敬地说,而且一边说着,一边将年岁写在了本上。

“李斯特,给我弹首曲子吧!”尽管贝多芬清楚自己什么也听不见,但还是说出了这个请求。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多年来,他就是靠着这个感觉,创作音乐。

李斯特坐到了那架有着6个八度的豪华的“布劳伍德”钢琴前,开始弹贝多芬的《C大调第一钢琴协奏曲》。

当他弹完一个乐章之后,贝多芬激动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并拥抱了他,不停地吻着他的前额,轻轻地说道:“孩子,你弹得不错!你继续努力吧,一定会取得成功的。知道吗?没有比这更好、更幸福的了!”

“谢谢你,先生。我了解您的意思。不过,我想……”李斯特睁着一双天真而又好奇的眼睛望着这位大师,又打量着这位大师那简陋不堪的住所,欲言又止。

“孩子,要问什么你就直接说吧!”贝多芬看出了李斯特有话要说。

在李斯特心目中,贝多芬是一尊音乐之神,是乐圣。可眼前他所看到的一切令他失望。他没想到,宽大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家具,全部家具中就数那架与整体不协调的钢琴最打动人。

一位音乐界的巨人,就这样艰难地生活着,命运对他实在不公平。

于是,李斯特吞吞吐吐地说出了自己的失望与疑惑。贝多芬默默地望着这位小客人,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我的孩子,要想从事高尚而伟大的音乐事业,有时是要付出代价的。一个人,物质享受并不重要,只要内心宁静,清贫也是一种幸福。出于良知的呼唤,出于对人类的爱,我觉得幸福不应该只是索取,而应该是不求回报的奉献。”

李斯特听了大师的一席话,不禁用力地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他犹豫了片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我能见见您的家人吗,先生?”

贝多芬侧着耳朵,也听不清楚李斯特说的这句话。于是黑特莱在便笺上写出这个请示。

贝多芬哈哈大笑起来。“对不起,孩子,这个世界还不允许我有家人!我真是一个永远的光棍儿啦!”

“没有家人,那您就不觉得孤独吗,先生?”李斯特又问道。

“孤独?”贝多芬不再大笑,低声地说,“也许,我孤独就是我音乐创作的源泉,也许通向艺术事业的真正道路就是孤独。”

无意之中说出来的一句话,对于11岁的李斯特来说,也许过于深奥了。可是,这正是贝多芬心灵深处的高尚之音。

“先生,我的音乐会将在后天举行,希望您能出席。”临别之时,李斯特对贝多芬说,“如果您去了,我非常荣幸。”

“我一定去,孩子,我会为你加油的。”贝多芬一口应允,他的确很高兴,看到如此出色的音乐少年。

4月的维也纳,风和日丽,天气晴朗。李斯特穿行于春光明媚之中,空中柳絮轻舞飞扬。新生的绿草,像天上的星星眨着眼睛。

出乎李斯特意料的是,贝多芬能一口答应他的请求,看来别人对他的议论,例如冷漠如冰、目空一切等,这些并不公平,李斯特真是兴奋不已。

李斯特的音乐会如期而至,贝多芬的风采让人倾倒,音乐会上李斯特弹奏了贝多芬的作品《G小调钢琴奏鸣曲》。这首乐曲非常深刻地由一个独特的主题展示出激动人心的反抗和斗争的风暴。小李斯特十分出色地演绎了这一作品的内涵。

不用多想,演奏音乐会获得了成功。正如贝多芬预料的那样,李斯特后来成为欧洲的“钢琴之王”。

孤独寂寞的晚年

1925年10月,贝多芬搬进了他生前的最后一处寓所,西班牙修道士在市郊建造的一处公寓。这套住宅成为他灵感的来源之地,他在这里先后创作了《F大调弦乐四重奏》和《降B大调弦乐四重奏》。并应伦敦交响乐团的邀请,筹划创作《第十交响曲》。

“卡尔,你到底想从事哪种职业?你得有自己的理想吧!”贝多芬很难过地对卡尔说。

对卡尔爱护备至的贝多芬还是一心想把他培养成为一个音乐家。所以,贝多芬把他送到钢琴教育家那里去。可是,卡尔跟他父亲一样,不到半路就中途放弃了。

小卡尔跟了贝多芬之后,他的生活更加拮据了。灯下他开始计划开支:收入3400金币,支付房租1100金币、佣人900金币、小卡尔的学校费用1100金币,算到这里,不敢再算下去了,今后的生活怎么办?

贝多芬身体总是不好,时常觉得有死的可能。他告诉自己:可不能死,如果死了小卡尔可要受苦了,每当有些收入便存入银行,不管多大的难处也不敢动用,那是给小卡尔积存的学费,他要他读大学,可是卡尔却根本不按贝多芬的安排走。

“我实在不擅长音乐,让我停下来吧!”卡尔恳求道。

“既然这样,那也没有办法了,就送你去大学念书好了。”

卡尔的脸上,还露出了不大乐意的表情。他心里不愿意去,但除此之外,又没有什么别的出路。

可是,贝多芬刚刚平静下来不久,就接到了校方的通知。

“学生卡尔·贝多芬,很少去学校上课,这是无心向学的表现。经教授委员会的决议,予以自动退学处理。”

贝多芬看完通知,大吃一惊,立即就把卡尔叫了来问:“你为什么要逃学?”

卡尔诚实地回答道:“说实在的,伯父,我根本就听不懂大学里的课,要我去听课,真是件苦差事。”

“你不去上课,到哪里去?”卡尔尽管没有回答。可是,从他的眼里,贝多芬也能察觉出其中的隐情。

贝多芬明白,他一定又到他母亲那里去了!

此时,贝多芬心里非常愤怒,但还是强忍着怒火,把卡尔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卡尔说:“为了你,我早已下了决心,无论什么责任我都要负的。你有任何意见,尽管对伯父说明白。我们两个来好好商量,不是很好吗?”

贝多芬这样一说,卡尔不住地点头。

“关于上学的问题,我是这样想的,如果你实在不愿意读大学,去工业学校也好,这样可以学到些真本领。”

卡尔听到这里,脸上就现出了微笑。就这样,贝多芬把他送进了工业学校。叔侄两人身隔两地,贝多芬不断回到维也纳来看卡尔。不在维也纳时,他常给卡尔写信,他总共写了28封信。

他写信的时候,总是用“我忠实的孩子”来称呼他这个侄子。同时,每次写信,贝多芬总用以下的几句话来结束:“回来吧!马上回到你那真诚待你如父亲般的伯父身边来吧!”

然而,卡尔总是不以为然。他总认为待在伯父身边束缚太多。卡尔总是喜欢与那些太保、流氓们混在一起,吃吃喝喝,赌赌玩玩。卡尔终于玩出火来了。

一天, 贝多芬正埋头于创作。

“老师,老师!”突然黑特莱大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构思。

“老师,不好了,卡尔他自杀了!”黑特莱气喘吁吁地跑进屋来说。

“什么!”贝多芬望着黑特莱惊慌失措的面孔,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禁涌上心头。黑特莱飞快地拿出谈话本,将这个消息写在了谈话本上。

“不过,他没有死,只是头部受了伤。”黑特莱定了定神,又写道。

此时的贝多芬像热锅上的蚂蚁,急忙赶到现场。到了那边一看,果真是卡尔。贝多芬飞奔到卡尔身边,把卡尔抱上车子,送进了维也纳市立医院。

贝多芬一方面担心卡尔的伤势,同时也害怕这个不光彩的事件向外界传开。如果全维也纳的人都知道,乐坛大师贝多芬的侄子自杀,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法忍受的事情。名誉是贝多芬的脸呀!

可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一轰动社会的事件,不出两天,已传遍了维也纳的大街小巷。

到底是什么事情,会令卡尔动了自杀的念头呢?

原来,卡尔正面临着一次至关重要的考试,因为整天吃喝玩乐,他知道,自己很难过这个关,再加上债务缠身,担心伯父训斥,又不敢向伯父开口要钱,便动了轻生的念头。他变卖掉自己的一部分东西,为自己买了一把小手枪和一发子弹,然后来到树林中,扣了扳机。

经过一阵紧张的抢救,卡尔终于脱离了危险。当他睁开双眼看到伯父时,惊异地发现,一夜之间,他仿佛一下子衰老了,精神也差劲多了。

见到卡尔醒来,贝多芬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声音颤抖地说道:“卡尔,我的孩子,这是何苦呢?好啦,从现在起,你再也不用害怕了,一切有我呢!”

望着虚弱的卡尔,贝多芬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弟弟躺在床上,弟弟去世前的那一幕又浮上了贝多芬的心头。一时间,悲伤、思念、惭愧一起涌上心头,贝多芬想:如果弟弟在天上看到了这一切,他会多么失望啊,我真对不起他。

几天以后,卡尔彻底脱离了危险,贝多芬终于松了口气。又过了一些日子,在贝多芬的精心照料下,小卡尔的伤基本上好了。

卡尔的问题解决了,然而贝多芬却因这件事而遭受了致命的打击。这一声枪响,打碎了贝多芬对侄儿的一片希望,他一下子老了二三十岁,生命接近尾声了。从这以后,他的一切行动一直显得笨拙而吃力,性格也变得消沉和弱不禁风了。

闹出了这件不幸的事情之后,贝多芬突然想清静清静。同时,也为了使卡尔头部的创伤彻底痊愈,更多地感受家庭的生活气息和温暖,贝多芬带着卡尔去了约翰的庄园格奈克森多夫。

他和卡尔两个坐上一部马车,离开了维也纳。

“卡尔,我希望你今天不要再胡闹了,从今以后,你能不能够痛下决心,改过自新,做一个好孩子呢?

“而且,不论在什么时候,你都要成为一个我所疼爱的好孩子!我尽管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是,我一直都把你当作自己的亲骨肉来看待,我从小把你抚育长大,希望你成为一个好人。”

贝多芬那衰弱的身体靠在背后的椅垫上,苦口婆心地规劝卡尔。可是卡尔根本无法理解他的伯父为了他,承受了多少重负。

格奈克森多夫是个风景十分美丽的村子。它距维也纳约有100英里。这座庄园后面有微微倾斜的小山坡,从前面可以眺望到多瑙河,这一切使得贝多芬感受到故乡波恩的气息。

在这里,所呼吸到的是远离城市的清新空气,所看到的是层峦起伏的山峰。自然的景物,足以使贝多芬怡情养性。

在美丽的乡村格奈克森多夫,贝多芬度过了最后的快乐时光。值得欣慰的是,在经历了那次自杀事件后,卡尔变得规矩多了,而卡尔的母亲也不再来扰乱他们的生活。

卡尔和贝多芬住在约翰家,除了帮叔叔约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之外,其余一些时间大都陪伴在伯父身边。这使得贝多芬的心里感到从未有过的宁静,也使得他能抓紧一切时间来埋头于自己的创作。

“我希望再写几部大型作品。”他对黑特莱说,“我觉得这一阵儿灵感来得特别快,要抓住这个绝好的时机。”

可是,命运却总是跟贝多芬作对。他住在约翰这里开始时一切还都非常顺心,可不久就逐渐走向了反面。他的弟弟和弟媳,对他都比较刻薄。

坦率地说,贝多芬是一个讨人嫌的客人,而他弟弟约翰又没有耐心,不能理解哥哥那变化无常的心情和一个过于敏感的艺术家情感的爆发。很快,这位性格怪异的音乐大师就干涉起了约翰的家庭事务来,他有时抱怨饭菜不合胃口,有时又埋怨床铺让他难以入眠,而约翰则以财大气粗、像对待穷光蛋一样对待这位难伺候的兄长。

兄弟俩无谓的争吵日渐频繁,这使得贝多芬的情绪不断变化。情绪的不稳定,导致了他的旧病复发,肠炎、腹泻、腹部肿胀一齐找上门来。

在1826年12月的一个潮湿而寒冷的早晨,贝多芬与卡尔坐上了狠心的约翰为他们雇的破车,急匆匆地踏上了归途。刺骨的严寒向着贝多芬袭来,使他咳嗽不止,疼痛难忍。病痛毫不吝惜地折磨着这个无依无靠的人。

天气越来越冷,简直把人冻得难以忍受,贝多芬躺在床上想好好睡上一觉,但一直睡不着。他的两只脚肿了起来,而且肿得非常厉害。贝多芬撑起半个身子来,抚摸着那肿起来的脚,心头不由得又浮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愁绪。

从那天起,贝多芬就一直辗转在病榻上呻吟。当1827年来临的时候,贝多芬已经在病榻上躺了将近一个月了。

为了不使贝多芬寂寞和悲伤,朋友们尽量在他身边,给他安慰。可这些慰藉并没有使他的病情发生什么好转。现在,除了全身浮肿以外又患上了黄疸病。他的腹部开始大量积水,肠绞痛和可怕的腹泻又使得他瘦弱不堪,贝多芬被疾病折磨得在那里发抖。

为了缓解贝多芬的痛苦,医生先后为他进行了3次穿刺。第三次穿刺之后,贝多芬的病情忽然明显好转了。就在此时,卡尔离开他的伯父,去远方参了军,这无疑又给了贝多芬以沉重的打击。

病情又加重了,贝多芬动过一次手术,去掉肚子里的积水,结果,并没有获得多大的疗效,接连又动了第二次、第三次手术,身体仍然一天天地坏下去。

1827年2月27日,贝多芬动了第四次手术。这时,他已经完全意识到自己的病已毫无希望。黑特莱试图用春天即将来临的消息安慰他,但没有用。

疾病折磨着贝多芬,他感到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望着窗外寒风摇撼着枯树的枝干,昏黄的夕阳显得十分无力,他自言自语地说:“难受痛苦的冬天啊!这可能是我最后的一个冬天了。”

当他稍好的时候,又燃起了生的希望。他同来看望他的朋友们谈文学,谈莎士比亚。他还在病床上看书、写信。坚强的贝多芬,又顽强地与病魔斗争将近一个月,没有哀怨,没有绝望。可是,贝多芬还是一天天地接近了死亡的边缘。

“还是留下遗嘱的好。”黑特莱来探望贝多芬时,把纸上的这句话给贝多芬看。贝多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黑特莱就给他起稿。

我的侄儿卡尔,是唯一的继承人。所以,我的全部遗产,完全归卡尔继承。

特立此遗嘱为凭。

贝多芬伸出颤抖的手,很费力地在遗嘱上签了字。他放下笔,瘦削的脸上满是汗水。

黑特莱扶他躺下,收好了遗书。他看到贝多芬的嘴在动,似乎在说什么,仔细听才听出:“请为我喝彩,喜剧已经结束了。”

这是罗马皇帝奥古斯都临死时说过的一句话。这究竟反映了贝多芬一种什么心情,令人费解。

临终的日子终于来到了。1827年3月26日,这一天维也纳阴云密布,天地无光,整个城市笼罩着一种悲惨的气氛。到了下午15时至16时之间,一场暴雨挟着狂风从天而降。一道闪电把贝多芬昏暗的屋子照得一片光明,接着是一串碎人心胆的雷声。

处于昏睡状态的贝多芬,突然睁大了眼睛,紧握着右手高高举起,凝视着窗外风雨交加的世界,是抗议?是呐喊?是欢呼?不久,手垂了下来,闭上了眼睛。一切归于静寂。

他在这暴风雨中逝去了。伟大的灵魂带着他的骄傲,带着他的遗憾,还有胎死腹中的《第十交响曲》走了。此时,时针指向17时45分,贝多芬享年57岁。在一生中遭遇了各种各样的不幸,却始终凭着坚强意志不断奋斗,这位只能被打败而不能被打垮的“英雄”,就此与世长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