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一八六四年七月二十六日,英国贵族院苏格兰十二元老之一、“邓肯” 号游船船主爱德华·格里那凡爵士在近海试航,忽然遇到一条鲨鱼。水手们用粗绳子系上吊钩,挂上腊肉,扔到海里诱引鲨鱼上钩后,摇转辘轳,把这条六百多斤重的鲨鱼拖到船上。鲨鱼是海中一害,什么都吃。他们按照惯例, 用斧子剖开肚子,居然在鱼胃里发现一只细脖大肚的酒瓶。他们敲碎瓶子, 从里面拿出几片小纸头,可惜因海水侵蚀,纸片上只留下一些残缺不全的模糊字迹。经仔细推断,也只能弄清大概意思:一八六二年六月七日格拉斯哥港的一只三桅船不列颠尼亚号沉没了;两个水手和船长在三十七度十一分的地方将这个文件丢下海里,请求救援。

爵士查看了地图,船长孟格尔又查阅了一八六二年的《商船日报》,证明当时的确有一艘叫不列颠尼亚号的商船失踪,船长叫格兰特。据判断,失事地点是在南美的巴塔戈尼亚海面。当天晚上,格里那凡爵士返航后,立刻给《泰晤士报》和《每日纪事报》发出电报,要求刊登一则寻找格兰特船长的启事。随后,他又乘坐快车赶往伦敦,请求英国政府派船援救。

爵士走后的第三天,一个十六岁的少女和一个十二岁的男孩来到他府上求见。海沦夫人出面接待,一问,才知道少女叫玛丽,男孩叫罗伯尔,他们是格兰特般长的儿女,看到报上的启事后,特意来打听父亲的下落。他们诉说了自己的身世,使海沦夫人感动得眼泪簌簌直流。可是,格里那凡爵士回来后,却带来了英国政府拒绝援救的消息。海沦夫人望着两个悲痛欲绝的孤儿,决心亲自去寻找格兰特船长!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当天,格里那凡爵士吩咐船长把邓肯号开到格拉斯哥港,作好远航的一切准备。

八月二十五日凌晨三点钟,邓肯号起航,驶出了碧绿的海湾。清晨,正当海沦夫人和玛丽姑娘在甲板上兴致勃勃地观赏日出时,突然,一个身材高大、看样子既聪明又愉快、年纪约四十来岁的陌生人奇迹般地出现在她们跟前。原来,他就是著名的地理学家巴加内尔,是个典型的马虎人,因为粗心大意曾闹过许多笑话。这一次,他原打算乘坐苏格提亚号船到印度考察,却上了要开往美洲去的邓肯号。海沦夫人弄清缘由,热诚地邀请这位学者一同到南美去,巴加内尔欣然同意了。

邓肯号航行很顺利,一个月之间,他们就过了赤道线,来到了南美顶端的那波罗群岛。绕过这个群岛,就是美洲的太平洋海岸,快到三十七度地带了。他们穿过麦哲伦海峡,把船开进智利的塔尔卡瓦诺港。爵士和巴加内尔乘坐小艇在康塞普西翁古镇上岸,找到英国领事馆。可是,领事告诉他们, 他和其他国家的领事都不曾接到过有关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报告,爵士和学者只好悻悻地回到船上。但格里那凡不死心,又派水手到海岸的每一个港口去仔细查询,六天过去了,什么结果也没有。格兰特两姐弟很痛苦,海沦夫人以慈母般的怜爱去安慰他们。这时,巴加内尔把那份文件又拿了出来,认真地研究了一番,所 得结论跟原先并无两样:格兰特船长在巴塔戈尼亚遇难, 很可能被印第安人俘获。突然,他目光停留在“被俘于”这三个字上面,沉思半晌,然后说:“文件上的空白,不应该读成‘将被俘于’,而应该读成‘已被俘于’,这样就一切都明白了。”

大家不懈其意,巴加内尔只好作进一步解释:装有文件的瓶子不是在船触礁时扔到海里的,而是遇难的海员被印第安人掳到内地后,才想法把瓶子扔到入海的河里,因此,文件上的经纬度指的不是出事地点,而是指被拘留的地点。故此,他们只要沿着三十七度线向内地寻找,一直找到大西洋,说不定就会找到遇难的船员。大家对这个预想不到而又合乎情理的解释都感到满意。经过一番周密的商量,他们决定兵分两路:山格里那凡带领一支七人小分队横穿美洲大陆深入查找;女客留在邓肯号上,由船长孟格尔把船驶往东海岸三十七度线的海面上巡航等候。

十月四日,陆上寻访队雇了骡子出发了。在这条连接两大洋的路程中没有一个客栈。他们在路上吃的是干肉、辣椒拌饭和可能打到的野味,喝的是山中的泉水和平原上的溪水,晚上,只能用褥子裹着身子露天睡觉。

开头几天,旅行没遇到严重障碍。巴加内尔沿途介绍当地物产和风土人情,给大伙增添了不少乐趣。

三天后,他们来到安第斯山脚下。他们要翻过这座山,只有两条路,但不是过于偏北就是过于偏南,只有高达两千米的安杜谷小道离预定路线仅差半度。最后,他们决定走这条小道。这条路果然十分难走,不是怪石嶙峋的山岩,就是泥泞的沼泽地。更糟糕的是,走不多远,由于最近发生一次地震, 路给堵住了,连向导都感到无能为力,带着骡队告辞回去了。他们决定自己过山。大家把行李分开,每人背一份,又继续攀登险峻的安第斯山峰。

到了一万一千英尺高度的时候,植物完全绝迹,周围全是冰雪。他们时而跨过刀尖一般的冰凌,时而爬过令人目眩的深坑。由于空气稀薄,大家呼吸困难,牙龈和嘴唇开始往外渗血。他们筋疲力尽,眼见都支持不住了。突然一个队员发现了一座藏在岩石间的小屋。他们爬进屋里,见里面还有泥坯砌成的炉灶,于是分头去找一些可燃烧的高山植物,费了老大的劲儿把水烧开。大家喝上几口热咖啡,又啃了点干肉,顿时觉得舒服多了。忽然间,小屋外面传来野兽的吼叫声。起初,他们还以为是雪崩哩。他们放枪打死了一只原驼,整个兽群便四散逃奔,消失不见了。受了这场虚惊之后,大家偎在炉子旁边,很快就睡熟了。只有格里那凡心里在琢磨这群原驼的奇怪动静, 翻来复去睡不着。突然,他又听到一阵远远的、隆隆的、带威胁性的响声。他赶忙叫醒旅伴,冲出小屋。一场大地震发生了,他们脚下的地面正在陷落。他们跳过岩缝,跨到对面的山峰上面,气还没喘过来,这个山峰也像车子一样动起来了。他们乘着这趟“特别快车不知飞奔了多久,最后莫名其妙地滚到一个山窝里。他们醒过来时,却发现不见了罗伯尔。他们立即分头去找, 走遍了所有山谷,爬上了四面的悬崖,连嗓子都喊哑了,依然不见罗伯尔的影儿。

爵士一抬头,突然看见一只兀鹫在他们头顶上转了一圈,然后收拢双翼, 箭一般飞落到山背后。他们立即爬上山顶看个究竟,却见兀鹫夹住罗伯尔升起来了。他们束手无策,急得抓耳挠腮。正在这时,山谷传来一声枪响,兀鹫抖了抖翅膀,坠落下来了,罗伯尔得救了。开枪的是一个身材硕大的印第安人,名叫塔卡夫,以向导为业。他告诉大伙,两年前,酋长卡夫拉古曾经捉到一个欧洲人。塔卡夫为他们的勇敢精神所感动,主动提出要带他们去找卡夫拉古酋长。

他们穿越判帕草原区。由于气候炎热,河流干涸,他们面临严重的缺水困难。塔卡夫、格里那凡和罗伯尔三人先到四十里外的地方去寻找蓄水场,

却意外地遭到红狼的袭击,处境万分危急。塔卡夫打算自己先冲出去,把狼群引走,但格里那凡坚持不让这个无辜的印第安人为自己牺牲性命。两人正在争执,罗伯尔跨上塔卡夫的坐骑,奔向黑夜茫茫的草原。狼群调过头来, 向罗伯尔追去。第二夭,安然脱险的塔卡夫和格里那凡与后队会合,才发现罗伯尔也在其中。原来,他一冲出狼围,就吓晕了,直至黎明,才发觉跑上了昨天的来路,幸好遇上同伴,开枪驱散狼群,他才幸免于难。

大家欢叙了一阵,就继续上路了。十一月四日,他们来到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省的边界上,就是说,他们走了二十二天,已经走完了近三分之二的路程。他们很快就到达卡夫拉古酋长所在的部落。可是,那里根本没有印第安人,甚至连他们过路的痕迹也没找到。

根据塔卡夫的提议,他们继续向东走。十一月六日,到达独立堡。独立堡是欧洲人在南美建立的一座新城。城中的统帅是个在南美住了二十年的法国人。他热情地接待了寻访队。情况很快就弄清楚了:因为近来阿根廷共和国正发生一场内战;印第安人都跑到北方去了;卡夫拉古酋长的确捉过一个名叫包干的法国人,但这个俘虏去年夏天就脱险回国了。

爵士一行的寻访彻底落空了。他们辞别了统帅,无可奈何地上了路,打算赶到东海岸去和邓肯号会合再从长计议。因为刚下过一场暴雨,一路上尽是白茫茫的积水,行走十分困难,不料途中又遇到山洪暴发,霎时,大地一片汪洋。他们被卷入激流之中,好不容易才发现一棵南美特有的翁比树。他们爬到树上,过起鸟儿的生活来了。巴加内尔利用望远镜上的凸透镜,引太阳光点燃起一堆干苔藓,把罗伯尔打到的几只鸟儿烤熟。大家美美地吃了一顿午饭后,巴加内尔又研究起船长的文件来,并对文件作出了新的解释,确认格兰特船长没到南美来,那么失事地点就一定是在澳洲,因为澳洲的维多利亚省也在三十七度线上,那里也有印第安人。格里那凡准备回到邓肯号后再去澳大利亚海岸寻找。但洪水迟迟未退,翁比树受雷击起火,爵士命令大家逃到上风头去躲避火灾,不料一阵凶猛的飓风袭来,把燃烧着的翁比树连根拔起。翁比树倒在水里,像船一样被激流冲跑了。他们抱着树干,随时准备应付鳄鱼的袭击。漂流了好几个小时,才终于在一个海滩上登陆。他们在重重险境中居然还能活下来,真叫人又惊又喜。经过筋疲力尽的跋涉,他们终于到达大西洋岸边,回到邓肯号上。

“要有信心,朋友们,我们有把握找到格兰特船长!”格里那凡鼓励大家说。邓肯号掉转船头,向澳洲开去。开船后,正遇上顺风,邓肯号航行得又快又稳。一路上,几个岛他们都查询到了,但始终没得到半点有关格兰特船长失事的消息。邓肯号绕过好望角,进入印度洋,在还有四天的航程就要到达澳大利亚的百奴衣角的时候,风突然停止,接着又刮起台风。风大浪高, 邓肯号像皮球似地在浪峰上颠荡。忽然,船身猛烈倾斜,邓肯号被冲出航线, 原来是发动机坏了。孟格尔下令扯起三角帆,靠风力前进。船像脱缰的野马, 向澳洲海岸奔去。

第二天一清早,孟格尔发现一个双峰环抱的小港,如果能冲进去,可以躲避风暴。可是前面涌起滔天巨浪,证明港口有暗礁。船速无法控制,邓肯号随时有触礁的危险。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爵士叫大家作最后的准备。孟格尔冷静机智,吩咐大家把海豹油倒进海里。这一招果然奏效,粘重的海豹油铺上海面,浪峰被压下去了,邓肯号趁势飞掠过去,驶进了小港。风险终于过去了,但游船毁损严重,机器已不能转动。待风暴平息后,他们决定趁风

力航行到百依奴角,先寻找格兰特船长,然后再航行到墨尔本去修理船只。他们一面前进,一面寻访,十二月二十日,游船终于驶近百依奴角。

按文件上说,不列颠尼亚号很可能在这里沉海,因此,全船的人都把希望寄托在这百依奴角上。格兰特姐弟俩的心情更是激动,他们寸步不离地伫立在甲板上,目光炯炯地搜索着海面。可是,他们搜遍了海湾,爬上七、八丈高的巉岩,依然没发现任何踪迹。根据巴加内尔的建议,他们决定登陆寻访。上岸不久,他们到了一个新开垦的庄园,受到主人的欢迎。这位热情好客的爱尔兰人告诉他们,他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未听说过不列颠尼亚号在百依奴角沉没的事。这一来,他们的澳洲之行又扑空了。玛丽禁不住哭了起来。

正当大家陷入极度失望的时候,两个月前才到农庄做工的一个名叫艾尔通的雇工突然宣布说,他知道不列颠尼亚号的事。他是格兰特船长的舵手, 据他说,不列颠尼亚号到澳洲后,受到英国殖民地总督的迫害,被迫绕行到澳洲东海岸,不幸在那里触礁沉海。失事后,他被土人俘获,作了两年苦工, 新近才得以逃脱。他肯定地说,如果格兰特船长还活着,一定在澳洲大陆上。艾尔通的陈述,重新燃起了人们希望的火焰。格里那凡决定让大副奥斯汀把邓肯号开到墨尔本去修理,其余的人,包括船长孟格尔和格兰特姐弟都参加寻访队,去作一次沿三十七度线横贯澳洲的旅行。这次旅行条件比上次好多了,农庄主人自愿供给他们最强壮的牛和马,还特意为两位女客——海沦夫人和玛丽造了一辆舒适的牛车。

十二月二十三日,旅行队告别了农庄主人,浩浩荡荡地出发了。他们穿过富饶的阿德雷得草原、维多利亚森林区和亚历山大金矿地带,沿途饱览了独特的自然风光,也看到了统治者给澳大利亚土人造成的极度贫困和苦难。在渡过维买拉河的则候,由于河水暴涨,牛吃不住水力,顺水往下漂流,幸亏大伙同心协力护住牛车,人畜才安全过了河。但车厢前面被石子砸破,格里那凡骑的马,前蹄上的马蹄铁也失落在河里。艾尔通自告奋勇,到附近的黑古镇去请工匠。第二天,艾尔通带着一个样子丑陋、举止诡谲的工匠回来, 引起了格里那凡的注意。

车子修好后,他们继续前进,来到卡斯门车站的时候,正遇上火车坠桥的惨案。据现场维持秩序的警官猜测,这件惨案很可能是流犯们干的。后来, 据《澳大利亚—新西兰日报》透露,这伙流犯的头目叫彭·觉斯,是个有名的强盗。在有女客同行的情况下,格里那凡担心途中会遭到越狱流犯的袭击, 因此打算改变计划,先到墨尔本,回到邓肯号上,然后乘船到东海岸去寻访格兰特船长的踪迹。但艾尔通认为,凭寻访队的实力,足可以对付流犯的袭击。大伙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于是又继续前进了。

经过一个土人区后,他们来到了阿尔卑斯山境。这山脉绵延一千五百英里,花岗石的山峰高高耸立,到处是深浅难测的河滩,山坳里的小路又陡又窄。他们沿着一条羊肠小道上山,这段行程既艰苦又危险。走着走着,不知是因为疲劳过度,还是由于别的原因,一匹马突然死去,过了几天,又接连有两匹马和三头牛倒地死去。经仔细检查,却找不出闹传染病的症状。眼下只剩三头牛和四匹马了,但离吐福湾还有一百二十英里路,女客走得了吗?真是祸不单行。第二天,在离斯诺威河不过半英里路的地上,牛车深深

陷到泥潭里。格里那凡只好下令停止前进,在河岸歇宿。半夜,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直至天明,雨才停止,但太阳光仍透不出云层,地上积着

一滩滩黄水。格里那凡一边吩咐把陷在烂泥中的牛车拖出来,一边招呼艾尔通和孟格尔去牵牲口。可是,使人感到奇怪的是,牛和马统统不见了。这些牲口都套着绊绳,根本不可能跑远。忽然,他们听见草丛中有马嘶声,拨开茂密的草丛一看,个个惊得目瞪口呆。原来,昨天还好端端的牛和马,都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只有一头牛和一匹马还活着。格里那凡竭力保持镇静,召集大家商量怎样过河,怎样继续往前走,艾尔通首先发言,建议马上派人到墨尔本去,通知邓肯号开到吐福湾,并自告奋勇,愿意执行这项困难的任务。格里那凡正在给大副写信,命令他火速把邓肯号开到东海岸,这时,对艾尔通的诡秘行为早有警觉的麦克那布斯少校当场识穿他的阴谋,指出他就是那个强盗头子彭·觉斯。彭·觉斯这名字一说破,登时引起了晴天霹雳。文尔通突然挺起身子,举起手枪,砰地一声,击伤格里那凡爵士,随即一闪身钻进树林,跟早已藏在那里的匪徒会合了。孟格尔船长迅速将海沦夫人和玛丽推上牛车隐蔽好,然后跟少校冲进树林。可是,匪徒们已经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了。

原来,艾尔通早就图谋不轨,想把邓肯号弄到手。那次,他主动要求去请工匠,目的是要去给他的同伙报信。而工匠故意给格里那凡的坐骑钉上三叶形的马蹄铁,为的是让那伙匪徒跟着这个暗记迫踪他们。昨夜十一点钟的时候,少校突然醒来,感觉到有一种特殊的亮光刺激着眼睛,于是掀开帐篷走出外面,发现一种蘑菇在放射磷光,煞是好看,正想回来叫醒巴加内尔, 好让这位学者饱饱眼福,欣赏一下自然界的这种奇景。不料,他分明看见前面有三个人,其中之一就是钉马蹄铁的那个工匠。他隐蔽在深草丛中,仔细观察这伙强盗的动静。从他们的言谈中得知,艾尔通就是那个强盗头子彭·觉斯,旅行队的牛马是他用胃豆草毒死的。这三个匪徒钻进树林深处后,天忽然下起大雨,少校不愿意一个人冒险去追踪匪徒,也不愿意惊动还和大家睡在一个帐篷里的艾尔通,于是暗地嘱咐放哨的水手多加注意,就悄悄回到帐篷里。

听完少校的叙述,大伙气得咬牙切齿,大骂艾尔通这家伙没良心。玛丽更是心疼欲碎,万没想到父亲船上的水手还会骗她。大家围过来安慰格兰特的两个儿女。格里那凡伤势不重,包扎了伤口后,就对大家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艾尔通一定会马上赶到墨尔本港去骗劫邓肯号,所以当前最要紧的是派一个人去跟邓肯号取得联系。大家都争着要去,抽签结果,水手穆拉地抓到了送信的任务。格里那凡因胳膊疼痛无法执笔,只好请巴加内尔代劳, 但学者正在思考问题,心不在焉地一挥而就,爵士也没看他写什么,就签了字,上了封。当晚,穆拉地带者这封信出发了。

穆拉地走后,风刮得更紧了。除留了两个人站岗外,其余的人都挤到牛车里歇息。忽然,狂吼的风声夹杂一声枪响传进他们的耳鼓。穆拉地显然遇到了危险。但少校认为,这是彭·觉斯的诡计,想把他们引出去逐个消灭掉。

过了一会儿,他们听见穆拉地的呼救声,接着又望见一个人影沿丛林爬过来。格里那凡、少校和孟格尔冲进狂风急雨中,把气息奄奄的穆拉地抬回来。穆拉地喃喃说了几个字,便昏厥过去了。格里那凡摸摸他的口袋,给大副的信不见了。第二天,他们赶到昨夜闹事的现场,见那里遗留着两具尸体, 穆拉地的马却没有了。他们估计匪徒们是到墨尔本劫船去了。情况十分严重, 如不赶在彭·觉斯之前到达吐福湾,邓肯号就必然会落入贼手。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马上就走。可是他们找不到渡河的船,上游的竹桥又被匪徒烧毁

了。他们只好自己动手做了一只木筏,好不容易到了对岸,忍着饥饿和伤痛, 赶了三天的路,来到一个小镇,租了邮车,又跑了一天一夜,才赶到海边, 却连个帆影也没见着。巴加内尔核对了一下方位,这里正是和邓肯号约定来接他们的地方。因这几天正刮着大风,他们估计邓肯号可能还停在港里,于是又坐上邮车,往吐福湾跑去。到了港口,询问了海关人员,说吐福湾一个星期没来过一只船。发电报到墨尔本船舶保险经理人联合会一了解,才知道邓肯号早几天已经启航,但去向不明。毋庸置疑,游船已经落到彭·觉斯手里,变成一只海盗船了。横贯澳大利亚的旅行,就这样以希望开始,绝望告终。

失去了邓肯号,他们怎么继续去寻找格兰特船长呢?玛丽强忍心中的悲痛,外表显得十分沉着。孟格尔佩服她这样刚强、坚忍,向她表示,一定要找到格兰特船长,决不半途而废。玛丽感激地把手伸给他,接受了他这个庄严的诺言。

当天,他们决定搭乘货轮去新西兰的首府奥克兰,再从奥克兰乘邮船回国。巴加内尔还说明了一下事实:奥克兰恰好位于三十七度线上,因此,这是一个很现成的机会,很可以利用到新西兰的机会在沿海一带再搜索一番。第二天,他们回到吐福湾,登上来往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各口岸的麦加

利号。麦加利号是一艘二百五十吨级的双桅帆船,航速很慢,船主又是个酒鬼,很少管事,水手们自然也都学他的样,终日酗洒胡闹。开船六天了,还望不见奥克兰海岸,照正规,他们早在一天半以前,就该看到奥克兰的信号灯了。货船逆着海流前进,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天又不断地下着雨, 孟格尔船长心情十分焦躁,冒雨呆在甲板上,在云雾缭绕的海面上搜索着, 希望能见到陆地。当天夜里,孟格尔所担心的事情果真发生了。

入夜,风力骤然加大,风向也变了,巨浪猛烈地拍打着麦加利号,把大量的海水冲到船上,排水口都来不及排泄。这么一来,这只笨船面临笔直下沉的危险。孟格尔建议砍破舷板,让水容易流出去,但船主坚决反对这样做。

快到十一点半钟的时候,一个回澜扑来,把船推向近陆的险滩。这时, 船主才惊慌起来。孟格尔当机立断,抢过船舵调转船头,把船驶离了海滩。但孟格尔不知道方位,不一会儿,砰地一声,麦加利号碰到了岩石,桅杆支索撞断了,船向右倾斜三十度,一动不动了。第二天,孟格尔一清早就爬上甲板,透过清晨的薄雾,发现离他们九海里的地方有座灯塔,那显然就是陆地。旅伴们也兴奋地奔到甲板上来,可就是不见了船主和他的那帮酒鬼船员。原来,他们趁着黑夜,放下船上那只唯一的划子逃走了。眼下,他们只有两个脱险办法:一是把船弄出礁石区,开往海里;一是做个筏子上岸。孟格尔又当起船长来了,他指挥大家先把桅上剩下的帆面全落下来,然后把锚抛下去。可是,等到涨满潮的时候,船依然没浮起来,第一个办法算是失败了。接着他们只好动手做木筏。但乘坐这样的木筏是无论如何划不到奥克兰的, 必须在附近上岸。这时,学者巴加内尔提醒大家说,由于英帝国主义经常侵略新西兰,残酷屠杀当地土人,引起土人的极端仇视,所以土人最恨英国人, 结成了向英国人复仇的联合部落。可是,船很快就会被风浪打坏,非赶快离开不可。于是,到了二月五日上午十点钟,他们就乘坐木筏向岸上出发了。走了一天一夜,木筏终于近岸。

他们上岸后,打算沿海岸向奥克兰前进,可是,天公不作美,偏偏下起了急雨,他们只好在一个石洞里躲了一夜。

第二天,巴加内尔捧着一份地图,领着大家绕奥地湾的岸边前进。开头两天,他们没遇到更多的困难,可是,在第三天夜里,却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他们竟胡里胡涂地钻进毛利人的窝里宿营。半夜,他们在睡梦中被土人抓住押到一只小艇上。这些毛利人说话也夹着英语,格里那凡知道他们是和英国军队打仗撤退下来的,正准备召集沿江部落再去和英军会战。两天后, 他们被带到一个建在峻峭悬崖上的毛利人的城堡,在怒容满面的新西兰土人的辱骂声中,被押到供神的“华勒阁”去。在审讯中,格里那凡肯定自己是英国人,并反复说明他们只是旅行者。但外号叫“啃骨魔”的部落酋长仍坚持要拿他们去换回被英军俘虏的毛利族大祭师。

根据毛利人的习惯,俘虏是一个换一个的。这使格里那凡大伤脑筋。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意外的事情又发生了:一个叫卡拉特特的酋长当众侮辱海沦夫人,格里那凡忍无可忍,拔出预先暗藏的乎枪,当场杀死了卡拉特特。枪声一响,土人立刻像浪潮一般涌过来,格里那凡的手枪一下子被夺走了, 眼看灾难就要发生,这时,“啃骨魔”却一边高喊“神禁”,一边制止住愤怒的群众。不一会儿,格里那凡他们被押回临时牢狱,但罗伯尔和巴加内尔却不见了。

三天后,“啃骨魔”接到报告说,大祭师被英军杀害了。他当即来到囚禁俘虏的“华勒阁”,正式宣布,明天太阳起山的时候,把格里那凡一行全部处死,为大祭师和卡拉特特复仇。听到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旅行队个个感到十分震惊。令人焦急的一夜,一个钟头一个钟头地过去。凌晨四点钟光景, 少校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响声,仿佛有人在外面挖墙扒土。半个小时后,洞挖穿了,原来是小罗伯尔。他是趁格里那凡开枪后的那一阵混乱逃跑的,在树丛后面躲了两天后,他在土人的棚子里偷了一把刀和绳子,便来救他们。时间十分宝贵。洞外是一堵垂直的峭壁。罗伯尔拴好绳子,格里那凡夫妇首先顺绳子溜下去。突然,响起了石子滚下斜坡的声音,在牢门外看守的那个毛利人有所警觉,但他静听片刻,没发现再有什么动静,就又回到伙伴们那里去了。紧接着,旅行队一个接一个逃出了“华勒阁”,钻入到最深的山谷里。

蓦地,他们听到一阵骇人的咆哮声,土人向他们追过来了。他们赶紧爬上山顶,土人离他们不到五百英尺了。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土人却仿佛接到一道严厉的禁令似的,突然停止了追赶。原来,埋葬卡拉特特的坟墓就设在这座山上,这座山对毛利人也是被“神禁”的。

他们爬进墓室,却发现里面有个“土人”正在安闲自得地用早餐。他不是别人,正是经过乔装打扮的巴加内尔。原来,他也是趁那一阵混乱逃走的, 但他逃出来后无意中又落入另一个毛利族酋长的手里,当了三天俘虏,他才咬断绳子逃脱,躲到这座被“神禁”的山上。如今,他们幸免于难,人员都齐了。巴加内尔提出一个大胆的计划:利用毛利人的迷信习俗,人为地制造一个火山喷口,把他们轰走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这座山也不迟。他的计划果然成功了。毛利人见大量的蒸汽和熔岩从喷火口里冒出来,以为大神真的显灵,要惩罚那些亵渎圣山的逃犯,因而表现出一种迷信的恐怖,纷纷逃到附近的高地上,然后排成一行一行,回城堡去了。

格里那凡一行趁着黑夜,带着从墓室里弄到的粮食和武器,成功地脱险了。他们穿过湖泊区,越过灌木平原,经过五、六天的坎坷旅程,终于到达太平洋的海岸。

这一行人正沿着海岸徬徨的时候,忽然,在离海岸一英里的地方出现了一队土人,他们挥舞着武器,向他们奔来。格里那凡等人已经到了海边,没有地方可逃了,只好拿出最后一点力量来和敌人拚一拚。这时候,孟格尔忽然叫了起来:“一只小艇,那里有只小艇!”果然,在离他们二十步远的海滩上,有一只独木舟,上面还有六把桨。他们这些人立即奔过去,把小舟推下水,爬上去,划着逃走了。只有十分钟,他们就在海面上走了四分之一海里。孟格尔一抬头,吃惊地看到土人划着三只小艇追了上来。他们拚命向大海划去,一直与土人的船保持原来的距离。过了不久,他们终于划得筋疲力尽,速度慢了下来,土人的船划近了⋯⋯忽然,站在船尾的格里那凡发现海面上有一艘汽船正向他们这边驶来,说:“是邓肯号,彭·觉斯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前后都说是死路一条!”这时,土人的枪密集地射过来,邓肯号游船上发出的一个炮弹也从逃亡者的头顶上飞了过去。他们遭到枪炮的前后夹攻,只好束手待毙了。孟格尔举起斧头,正要把小艇砍个洞,以便连人带船一齐沉到海底,却被罗伯尔一声大叫阻止住了。“奥斯汀,是我们的大副!” 恰在这当儿,又一颗炮弹从他们头上飞过,正好击中土人的一只独木舟,那些土人吓慌了,掉转头就跑。

十名逃亡者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安然回到邓肯号上了。原来,一贯粗心大意的巴加内尔在给格里那凡起草那份信件时,由于想着心事,再次“粗心大意”,把澳大利亚东海岸写成了新西兰东海岸,结果游船非但没被彭·觉那帮流犯劫走,反而让彭·觉斯露出马脚,被关押在邓肯号上。

可是,在提审化名彭·觉斯在新西兰流窜作案的艾尔通时,他却泰然自若,拒绝说出不列颠尼亚号失事的地点和有关格兰特船长的情况。格里那凡和大家商量后,决定由大西洋的航线开回苏格兰。经海沦夫人主动请求,爵士允许她去说服艾尔通。艾尔通被带到夫人的房间里来了,玛丽也参加了谈话。艾尔通的态度终于软了下来,再见格里那凡爵士,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 当他说出他知道的一切后,希望不要杀他而将他放到一个荒岛上。

原来,艾尔通的确是不列颠尼亚号上的水手。在航行了十四个月后,他想到海上作海盗,便与格兰特船长发生争执,甚至想拖着船员一齐叛变,夺取那只船。格兰特船长忍无可忍,一八六二年四月八日,在澳洲西海岸把艾尔通赶下船了。之后,艾尔通化名彭·觉斯,做了流犯的头目。后来,他到了那个爱尔兰人的农庄里干活,待机想抢劫一只船。两个月后,邓肯号来了, 他就跟流犯串通,决计要把邓肯号弄到手。至于格兰特船长失事的情况,他只是在格里那凡来到农庄时才有所听闻。

艾尔通被带走后,巴加内尔又研究起格兰特船长最后送出的文件,并对它作出新的解释。虽然前两次解释证明都是错误的,但有一点仍可以肯定, 那就是不列颠尼亚号是在三十七度线失事。因此他们决定最后一次沿三十七度线航行,并把艾尔通丢在途中的一个荒岛上。

两天后,他们接近玛丽亚泰勒萨岛。孟格尔远远望见荒岛上升起一股轻烟,估计岛上有人居住。夜里十一点钟,旅行队的人都回房去睡了,唯独玛丽和罗伯尔两姐弟仍然伫立在楼舱顶上,想念着他们的父亲。忽然,他们依稀听到波浪中发出“救我呀,救我呀”的呼声。出于本能的反应,他们断定是父亲在呼救。第二天天刚亮,大家来到甲板上,向荒岛贪婪地望着。忽然, 罗伯尔大叫一声,原来他看见有人在岛上跑着。格里那凡、孟格尔、巴加内尔和格兰特的一双儿女,坐上小艇,向荒岛开去。岛上的落荒者果然是格兰

特船长。父子三人默默无言地紧抱在一起,全体船员也都落下了快乐而辛酸的泪水。

格里那凡的旅行队经过五个月的探险旅行,循着南纬三十七度线环绕地球一周,终于胜利地回到苏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