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十五年

一八四八年十一月十日,儒勒·凡尔纳和他的朋友爱德华·博纳米搭乘公共马车到了图尔,然后改乘火车来到巴黎。

南特,这个他曾经生活了二十年的海港城市,既有布列塔尼公爵的城堡、圣彼得大教堂等古朴典雅的建筑,又有桅樯如林、繁忙热闹的港口码头,对培养他童年的想象力曾产生过极其重要的作用。然而,由于情场失意和对于戏剧的追求和爱好,凡尔纳毅然地、毫无留恋地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在给朋友伊尼亚的一封信里甚至声称,他从此与南特和代表南特的所有东西一刀两断:“啊,我终于要离开了,因为大伙都嫌弃我。但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 人们称作儒勒·凡尔纳的这个可怜的青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到巴黎后,凡尔纳跟博纳米一同住在古剧院街二十四号一个带家具出租的房间里。父亲怕他只身在外,无人管束,游离浪荡,荒废学业,因此严格控制他的生活费用。凡尔纳每月只能拿到一百二十五法郎,而光房租、伙食两项,至少得花去一百法郎,剩下二十五法郎,还得支付取暖费、照明费、邮费以及购买日用必需品。但是,严重的经济拮据并未能遏止这位豪情满怀的青年的强烈求知欲望。我们知道,凡尔纳如此热心要到巴黎求学,其实还有一个隐秘的目的:那时,他已经迷上了戏剧,并写过几首十四行诗和两部诗体剧。要从事戏剧活动,就得上巴黎。因此,到巴黎才半个月,他便写信告诉父亲,他很想买一套莎士比亚戏剧全集,但父亲大概不理解他当时的心情,因而拒绝了他这种非分的要求。这样,凡尔纳只好连续三天以干梅子充饥,省下钱来买了一套精装版的莎士比亚戏剧集。为了满足看戏的欲望,他甚至主动受雇于剧院当捧场观众。最使他觉得烦恼的是,他没有一套像样的衣服,只好跟博纳米轮流穿着一套晚礼服和一双漆皮鞋出入社交界。

为了获取广博的知识,尤其为了满足对文学的兴趣,当时风靡巴黎的沙龙活动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吸引力。起初,他常常出入于若米尼太太和马里亚尼太太的沙龙,但他很快就发现,若米尼太太的沙龙具有浓厚的政治色彩, 不合他的口味,而对于马里亚尼太太的宾客们的谈话,他又觉得过于庸俗而缺乏诱惑力。不久,借姑夫夏托尔布的引荐,他成了德·巴雷尔太太的沙龙的座上宾。巴雷尔太太是他母亲索菲的朋友,因此对凡尔纳以礼相待。凡尔纳在这里接触到许多浪漫派的作家。尤其使他感到高兴的是,他得到《自由报》的编辑孔特·德·科拉尔伯爵的青睐。科拉尔伯爵是雨果的朋友。雨果在一八二七年发表了著名的浪漫主义宣言《〈克伦威尔〉序》之后,身体力行,相继发表了大量的浪漫主义戏剧、诗歌和小说,对推动法国的浪漫主义文学运动起了十分积极、巨大的作用。雨果早就成了凡尔纳心中敬慕的人物。科拉尔答应了凡尔纳的要求,一有机会就带他去见这位伟大的作家。

还有一次相会,对凡尔纳的一生也许曾产生过巨大的影响。他在巴雷尔太太的沙龙里认识了一位醉心于手相术的骑士阿尔彭蒂尼。手相木是当时颇为流行的一种伪科学,大仲马对这门“学问”很感兴趣。凭着这种关系,凡尔纳很快就成了大仲马家里的熟客。大仲马热情好客,十分赞赏这个外省青年的敏捷的口才。凡尔纳也十分钦佩这位其作品风靡整个法国的大作家。他希望与大仲马的接触将能激励自己在文学事业上的雄心壮志。

思想保守、稳重,对巴黎文学界抱有很深偏见的皮埃尔觉察到了儿子越来越醉心于同巴黎文艺界的交往,因而一再向他提出“忠告”,说他投身文

学活动会危及家庭的地位和破坏家庭的安宁,甚至措辞严厉地写信告诫他, 他这种行为必然导致毁灭自己。但凡尔纳志向已定:在文学领域立足,“因为我只能在这方面取得成功⋯⋯”他一面跟顽固的父亲说理周旋,一面我行我素,为跻身作家圈子而努力。

一八四九年二月二十一日,大仲马在他创办的历史剧院演出自己的得意之作《火枪手的青年时代》。凡尔纳应邀观看了这场预演,并庆幸自己见到了当时政界和文坛上的一些知名人物。

在大仲马的支持和鼓励下,凡尔纳齐头并进地开始三个主题的戏剧创作:《充满火药味的阴谋》、《摄政时期的悲剧》和《折断的麦秆》。大仲马对后一部独幕诗体喜剧很感兴趣,主动推荐在历史剧院上演。一八五○年六月十二日,凡尔纳终于第一次获得了让自己的作品与观众见面的荣誉。《折断的麦秆》剧情并不复杂:丈夫拒绝把一条项链送给年轻的妻子,两人相持不下,决定采取当时非常流行的打赌方式,折断一根麦秆,之后,谁要是接受对方任何一样东西就算输。两人挖空心思,彼此都想使对方来个措手不及, 但始终未获成功。后来,丈夫有事出门,情人上门跟妻子私会,他回来后有所怀疑,便向使女要壁橱的钥匙。他从壁橱里找到他妻子的情人,那串项链却被人偷去了。

这个剧在巴黎连演了十二场,受到观众的欢迎,但凡尔纳却只拿到十五法郎的报酬!同年夏天,凡尔纳回到南特。这时,他在故乡已经成了一个小有名气而引人注目的人物了。十一月七日,《折断的麦秆》在南特公演,上层人士几乎倾巢而出。观众和批评界对这个戏的反应,基本上是好的,但也有人认为该剧“有伤风化”。对此,他的父亲皮埃尔·凡尔纳深感不安,认为儿子正在变成一个“危险的作家”。

一八五○年,凡尔纳通过了毕业论文答辩。按父亲的心愿,他毕业后必须返回南特参加事务所的工作,但初露头角的凡尔纳决心已定,坚持要留在巴黎。“我留在巴黎是命中注定的。我可以成为一个出色的作家,但如果当律师,我绝不会比一个蹩脚的律师强。”他父亲虽然认为他正在“陷入地狱”, 但终于还是拗他不过,只好让他去碰碰运气。

之后一段时期,凡尔纳在巴黎一面靠给别人上法律补习课,在公证人事务所当文书,在剧院当书记等职挣得一点微薄的收入,以维持最低限度的生活;一面狂热地进行写作。短短几年间,他写出了十多个悲剧、喜剧、歌剧。虽然除了他跟米歇尔·卡莱合作编写的脚本,阿里斯蒂德·伊尼亚谱曲的独幕小歌剧《科兰·马亚尔》获得一定成功,演出了四十场之外,其余的刷本都没取得多大成就,但是,他这段时期所作的种种努力并没有白费。他研究法律,从而培养了自己分析问题和进行严密的逻辑推理的习惯;他通过写剧本,掌握了语言表达和写作技巧的基本功。这对于他日后创作科学小说,无疑打下了一个扎实的基础。而且更为重要的是,这位年轻作家一直处于窘困之中,从而使他接触到人生的各种严酷的现实,这对于他的世界观的形成, 同样起了很大的作用。

正当儒勒·凡尔纳在荆棘丛生的文学道路上刚刚起步的时候,一个性情怪癖、热情开朗的老头儿闯入到他的生活里来,并对他以后的前途产生了重要的影响。这个老头儿名叫雅克·阿拉戈(1790—1855),曾因写了《环球旅行》一书面闻名于世。阿拉戈是个饱经风霜、阅历深广的探险家,曾创办“阿拉戈航海家协会”,并盲目地或简直狂热地将一批对他表示信任的淘金

者带到美洲的加利福尼亚去采掘金矿。可以毫不夸张地说,阿拉戈的一生就是一部人格化的探险史。在同这位伟大仙旅行家的接触中,凡尔纳重新撩起孩提时代的幻想,而且重新见到了靠泊在费多岛四周的大船。“科拉利亚号” 展开风帆,通过阿拉戈娓娓动听的叙述,把他带到了他先前无法去的那些遥远的国土。阿拉戈还有一个哥哥,是当时颇负盛名的天文学家和物理学家。在阿拉戈家里,凡尔纳常常遇到其他一些探险家、地理学家和科学家。他们兴致勃勃、海阔天空的交谈,引起了凡尔纳极大的兴趣,并激发了他从小培养起来的探索热情。

在他们的科学精神感召下,凡尔纳的好奇心首先转向地理学方面,而且渐渐地这种好奇心益发强烈,从而使他对各门学科都发生了兴趣。他如饥似渴地学习各种知识,每天从五点钟起就伏案攻读,还常常跑到国立图书馆, 广泛涉猎地理、数学、物理、化学等各类书籍,积累了两万多张文摘卡片, 为他日后施展雄才打下了扎实的科学知识基础。

儒勒·凡尔纳一面潜心攻读,一面埋头写作。他的弓装上了两支箭,虽然在戏剧方面屡遭失败,但他的小说创作却颇有起色。一八五一年,他应出版商皮特尔·谢瓦利埃之约,写了一篇试笔之作《墨西哥海军的首批舰队》, 发表在同年四月的《家庭博览》杂志上。这篇小说的情节十分离奇曲折,全篇穿插了许多地理、经济、植物以及航海等方面的知识,体现了作者对资料的重视,对景物描写所表现出来的魅力,以及对话生动、布局巧妙等独特的风格。一个月后,他的另一篇幻想故事《乘坐气球旅行》也在同一份杂志上发表了。

一八五二年,儒勒·凡尔纳获得了法学博士学位,但他对父亲再次提出要他重新考虑从事法律工作的建议仍置之不理,拒绝在巴黎登记当律师。年初,他被任命为抒情剧院经理塞维斯特的秘书,并且加入了剧作家协会。按照该协会的规定,剧院经理不能在自己的舞台上演出自己和他的职员编写的刷本。为了让抒情剧院能够采纳他的剧本,凡尔纳虽然穷到没钱买换洗的衬衣和必需的手帕,但他仍主动放弃每月一百法郎的薪金,只满足于义务地履行自己的秘书职责。

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凡尔纳仍继续从事戏剧创作,但他并没放松他曾经初显身手的那种新体裁。同年七、八月,他在《家庭博览》杂志上又发表了一个中篇《马丁·帕兹》。这是根据阿拉戈的朋友、秘鲁画家梅里诺的一组水彩画创作的历史故事,描写秘鲁的西班牙人、印第安人和混血种人之间伴随着感情因素的种族冲突。孔武有力的印第安人马丁·帕兹爱上了犹太富翁萨米埃尔的千金萨拉赫,但出于个人利益,萨米埃尔已将女儿许配给家盈万贯的富商、混血儿塞尔塔。两个情敌挥刀决斗,塞尔塔受伤,被抬到萨米埃尔家里。马丁·帕兹逃跑被园,跃入江中。上岸后,他躲在韦加尔侯爵府上。

这位侯爵虽属最高的贵族阶层,但在一次海难中,他的妻子和女儿双双殒命,从此他萎靡不振,加之在经济上陷于绝境,对现实渐渐滋生不满情绪, 因而同情和支持印第安人的正义事业。

一次偶然的机会使萨拉赫得知自己并非萨米埃尔的亲生女儿,为逃避跟塞尔塔的婚事,她毅然离家出走,找到了马丁·帕兹。马丁·帕兹将她托付给韦加尔,投身到印第安人的反叛运动中去。在战斗中,马丁·帕兹杀死了塞尔塔,缴获了他的皮夹子。里面装着的文书证实,萨拉赫原来就是韦加尔

早年在海难中失散的女儿。其间,马丁·帕兹的父亲桑博率领起义军攻占了利马城,因不了解真情,在俘获萨拉赫后,把她放在一只树皮艇上,让她从一个大瀑布上冲下来,企图置她于死命。小艇顺流而下,行将坠入深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丁·帕兹及时赶到,抛出“拉索”将小舟套住,不幸他身中一箭,倒在小船上,与萨拉赫一同被淹没在瀑布的漩涡中。

《马丁·帕兹》这部历史小说,显示了这位年仅二十四岁的年轻作者娴熟的文学技巧和广博的史地知识。当时,一个叫夏尔-诺埃尔·马丁的评论家说:“在写景方面,儒勒·凡尔纳跟雨果一样,是个充满幻想的人。他从心底里看到各种场景,然后以令人惊诧的准确性将这些场景描写出来。这种准确性使人想到画家的观察本领⋯⋯儒勒·凡尔纳取得成功的最大秘诀在于, 他善于让千百万读者见到他自己从内心里见到过的东西。”就连他那位对文学界一向抱有成见的父亲,在读了这部小说后,也对儿子的才华大加赞赏, 甚至怂恿他去申请文学院的奖金。可是,几年的闯荡生活,倒使凡尔纳对巴黎文艺界有了一些认识。他断言拒绝父亲的这种好意劝告:“要获得这种奖金,就得像加入法兰西学士院的荒唐合唱那样施展诡计⋯⋯与其施展诡计, 不如做点更为有益的事情。”

当然,凡尔纳对当时巴黎文坛的种种恶习固然深感不满,但他的确没充分认识到《马丁·帕兹》的顺利发表给他带来的前景。这一方面是由于他当时的知识积累还不够丰富、渊博,无法使他在小说这个领域里自由驰骋;另方面也由于他对戏剧仍怀有浓厚的兴趣,他在给父亲的信中说道,“眼下, 我的《列奥纳多·达·芬奇》把我的整个身心全占据了。”这里所说的《列奥纳多·达·芬奇》就是他后来几易其稿的五幕诗体喜剧《蒙娜·丽莎》。在这期间,他还写了独幕歌剧《科兰·马亚尔》和《佩戴牛至花的伙伴们》等。

一八五四年四、五月间,他的另一部较长的中篇小说《扎夏里尤斯师傅》出版了。这部作品同样是应他的好友皮特尔·谢瓦利埃的要求为《家庭博览》杂志撰写的。故事具有寓言性质,情节离奇怪诞,通篇充满诗的激情和深刻的思考,跟美国荒诞派创始人爱伦·坡(1s09—1849)的创作手法有些相似。作者在颂扬科学的同时,也嘲弄了对科学抱有狂妄野心的人。

在这部作品发表之后,为了集中更多的时间和更大的精力去撰写他“乐于撰写的东西”,他辞去了剧院秘书的职务,并搬到博纳-努韦尔林荫道十八号七楼的一间房间里,埋头攻读和创作。很快地他又写出了一部新的小说《在冰川上过冬》。这部小说充分再现了他前两年在敦刻尔克逗留的短暂日子里的难以忘怀的情景。敦刻尔克是法国北部的大海港。这个海港天气阴霾,浊浪汹涌,常使游客大为扫兴,但是,这里的严酷景象非但没使他感到失望, 反而唤起了他内心的深沉的回响,为他的丰富想象力提供了养分。他通过虚构一个年轻船长为援救一艘遇难船只而被迫在一块大浮冰上孤零零地度过寒冬的故事,展现了他对北冰洋和神秘的冰川的联想。在这个故事中,我们不难发现他后来在《格兰特船长的儿女》和《海底两万里》中重新出现的一些题材,尤其不难看出《哈特拉斯船长历险记》的某种雏形。

一八五七年一月十日,年近三十的儒勒·凡尔纳跟已有两个小女孩的年轻寡妇奥诺里娜结婚。婚后,他借助岳父的关系和父亲的资助,以证券经纪人埃格利的股东身分进入了巴黎交易所。可是,他的心思不在证券交易上。他虽然放慢了文学和戏剧活动的速度,除偶尔与人合作编写一点喜歌剧之类

的东西而外,写作几乎没取得多大进展,但他始终坚持自己多年养成的生活习惯,每天早上五点钟起床,喝点咖啡,然后伏案攻读,埋头作笔记,为日后创作搜集素材,到十点钟吃过早餐他才上证券交易所去。他到那里去就像上一个俱乐部!当时,金融界跟文学界关系十分密切。他在交易所的门廊底下常常遇到许多文学界和戏剧界的朋友。他在证券交易所的业务相当有限, 因而收入低微,仅够勉强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一八五九年七月,他应他的好友、音乐家阿里斯蒂德·伊尼亚的盛情邀请,两人同游苏格兰。这是凡尔纳第一次真正的航海旅行。他们月底出发, 从波尔多航行到利物浦,然后乘火车往北,尽情饱览了英国著名小说家司各特曾经描写过的、到处弥漫着历史浪漫主义的苏格兰大自然景色。他们游览了苏格兰古都爱丁堡、最大的都市和主要港口格拉哥斯。八月三十日,他们见到了奇幻的北极光。之后,他们又到苏格兰西部的慕尔岛去参观了令人心醉神迷的芬格尔大岩洞和法国工程师布鲁内尔(1806—1859)建造的巨轮“大东方号”。这次旅行给凡尔纳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旅行归来,他带回了不少完整的笔记,并写成了《英格兰和苏格兰游记》。他以后创作的长篇小说《绿光》、《黑印度》,大抵上就是根据这次旅行的见闻和感受写成的, 在穿插于《地心游记》、《神秘岛》、《黑印度》、《面对旗帜》等作品中的海底岩洞的形象化描绘,也得益于他参观芬格尔大岩洞的真实体验。

两年之后,也就是在一八六一年六月,他跟伊尼亚再次乘坐伊尼亚的哥哥的货船到挪威和斯堪的纳维亚作为期六周的旅行。可是,他的妻子临产在即,他不得不缩短旅程。八月三日,他刚回到巴黎,他的儿子米歇尔就诞生了。

儿子出世后,凡尔纳的家庭负担更重了,但他尽量摆脱家务的羁绊,一有空暇,就埋首读书、写作。奥诺里娜性情温柔,又是个烹调好手,但凡尔纳总是端上来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剔,也很少赞赏她的手艺,这无疑挫伤了这位家庭主妇的自尊心。更有甚者,一旦奥诺里娜对他的深切关怀和孩子的哭闹分散了他的精力,他还唠唠叨叨,唉声叹气。奥诺里娜对他荒废交易所的业务而将时间花在舞文弄墨上深觉惋惜,常常抱怨他“成天价躲进他的气球里”,甚至觉得这样做未免近乎不合情理。有一天,她终于欣喜地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嚷道:“啊,他终于放掉了他的气球!”

《气球上的五星期》是他根据一八五一年八月曾经发表过的故事《乘坐气球旅行》改写而成的长篇小说。作品完成后,他拿去给大仲马过目。大仲马读后很感兴趣,鼓励这位才情横溢的作者在自己开辟的道路上坚持下去, 继探险小说之后,创作科学小说,在文学调色板上增添一种新的色彩!大仲马还竭诚尽力,介绍凡尔纳与小说家布雷哈特联系,后来,布雷哈特又将凡尔纳推荐给出版商赫泽尔(1814—1886)。

这里有必要介绍一下赫泽尔这个传奇式的人物。他全名叫皮埃尔-儒勒·赫泽尔,与儒勒·凡尔纳恰好同名(按西俗习惯,赫泽尔、凡尔纳是家族姓氏),父亲是阿尔萨斯人,曾在执矛骑兵团当鞍具制造匠。赫泽尔从小天资聪颖,十一岁寄居巴黎,就读于斯塔尼斯拉斯中学,离开学校后到保兰书店当职员,因办事伶俐,深得老板赏识,不出几年便独自办起了一家出版社。他精通古典文学,非常讲究文体,曾以斯塔尔这个笔名发表过一些文学作品。在国立图书馆的赫泽尔展览室里,人们还可以发现巴尔扎克的整页手稿被他抹掉重写!他又是一个激进的共和党人,在一八四八年革命中是个重

要角色,组成临时政府的名单还是他草拟的呢!他在这个新成立的临时政府中担任了外交部的办公室主任,直至路易- 拿破仑·波拿巴就任共和国总统, 他才脱离政界。一八五一年十二月波拿巴政变,他险遭逮捕,后流亡比利时, 直至一八五九年大赦才重返巴黎,继续经营出版业,替他的至交好友普鲁东、拉马丁、巴尔扎克、雨果等人出版作品。

集革命家、文学家、出版商于一身的赫泽尔,具有发现和支持新作者的敏锐的辨识力。他一向关心青年,当时正在筹办一份刊物《教育与娱乐杂志》, 并罗致了一批学者和文学家为该刊撰稿。但他总嫌这些专门家的文章有一种说教的味儿,很难为青年读者所接受。因此,当凡尔纳战战兢兢地带着手稿来见他,向他略述了自己长期以来孕育着要写一系列描写已知和未知的世界、描写当代伟大的科学成就的丛书计划时,他一下子就发现凡尔纳具有异乎寻常的素质、学识和禀赋,于是决定聘请他为特约撰稿人,并跟他签订了一份版权合同:凡尔纳每年向赫泽尔提供三卷作品,赫泽尔以每卷一千九百二十五法郎的价格支付著作权。从此,两位儒勒同舟共济,开始了他们震惊世界的《奇异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