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拉吉舍夫：

抨击沙皇专制的排头雁1．口诛笔伐，奋斗终身

“使我们感到自豪的是⋯⋯在大俄罗斯人中间⋯⋯产生了拉吉舍夫⋯⋯”

——列宁

18 世纪中叶，正当彼得大帝的女儿伊丽莎白统治俄国的时候，俄国著名的启蒙思想家、革命家、作家、唯物主义哲学家和经济学家亚历山大·尼古拉耶维奇·拉吉舍夫（1749．8．20—1802．9．12）在莫斯科诞生了。他的童年是在萨拉托夫省库兹涅茨克县上奥布利亚佐沃村父亲的庄园里度过的。他的父亲是一个富有的贵族，有两千个农奴，但对待自己的农奴比较宽

厚。因此他父亲在普加乔夫农民起义（1773—1775）时受到了农民的保护。然而小拉吉舍夫听到过邻近地主对待自己的农奴像对待畜生一样，让农奴们在公共的食槽吃饭，动不动就残暴地鞭打他们。农奴制的暴行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小拉吉舍夫的启蒙教师是保姆和老家人。他们教他俄语，给他讲故事， 领他到森林里采蘑菇。拉吉舍夫后来经常把这两个老农奴的形象写进自己的作品中。

拉吉舍夫七岁时，被送到莫斯科他舅舅家里，在莫斯科大学教授的指导下学习。贵族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发动宫廷政变上台，举行了盛况空前的加冕典礼。她在庆祝活动结束后，命令选送 40 名优秀贵族子弟到贵胄军官学校受训，拉吉舍夫也被选中。学员们其实就是少年宫廷侍从，因为他们必须学会宫廷礼仪和举止风度。

拉吉舍夫经常出入宫廷，对于女皇玩弄自由主义手腕，用伪善姿态迷惑农民和法国启蒙思想家伏尔泰、达兰贝尔、狄德罗等人，利用他们政治主张中的弱点，他是耳闻目睹的。宫廷中的穷奢极欲，谄媚逢迎，结党营私的丑恶行为深深地印在少年拉吉舍夫的脑海里。这为他后来在《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中描绘沙皇宫廷打下了基础。

叶卡捷琳娜二世决定派遣 12 名留学生到德国去学习法津，拉吉舍夫又被选中。1766 年 9 月，他到莱比锡大学法律系学习。但他对哲学、自然科学和历史产生了广泛兴趣。18 世纪法国唯物主义哲学家克·阿·爱尔维修的名著

《论理智》引起了他的极大关注。他还深入研究了法国启蒙思想家和其他西欧哲学家的著作。这对拉吉舍夫世界观和政治观点的形成产生了很大影响。拉吉舍夫积极参加了俄国留学生反对随行监督他们的皇帝侍从的贪污和

体罚学生行为的斗争，这一事件使他认识到只有坚决反抗压迫者才能争得自由。

1771 年 9 月，拉吉舍夫离开莱比锡回国。他被安排在参政院当一名录事。他在工作中看到了司法的不公正。例如，一个女地主经常殴打女仆，把她折磨至死，法院只判女地主到教堂忏悔六星期了事。1773 年，他转到彼得堡城防司令部军事法庭任军法官。就在这一年，爆发了普加乔夫起义。1775 年 1 月，普加乔夫起义失败被处决后，拉吉舍夫愤然辞去军法官职务，他不愿充

当专制政府的鹰犬，选择了洁身自好的道路。直到 1777 年，他都没有工作。

拉吉舍夫和他在莱比锡的同学的侄女结婚后，不得不于 1777 年到商业委员会供职。他廉洁奉公，刚直不阿，受到主任委员沃隆佐夫伯爵的赏识。1785 年，拉吉舍夫获得四级弗拉基米尔勋章。叶卡捷琳娜亲自颁发勋章，受勋者一般都跪下从女皇手里接受勋章，唯独拉吉舍夫没有跪下。他认为，他获得勋章是凭他自己的功绩，因此，用不着向女皇奴颜婢膝。

1780—1789 年，拉吉舍夫开始做助手，后来又主管新建立的圣彼得堡省的海关工作。一个商人企图走私贵重织物，塞给拉吉舍夫一卷钞票，被拉吉舍夫赶了出去。这个商人又让自己的妻子到拉吉舍夫家去，给拉吉舍夫的妻子留下一包织物。拉吉舍夫发现这件“礼物”后，立刻命令仆人去追赶商人的妻子，把这包织物还给了她。

70 年代初，拉吉舍夫开始进行创作。当时俄国进步的社会思想的代表要

求言论自由，叶卡捷琳娜二世为了控制舆论而于 1769 年创办了《万象》杂志。进步思想家尼·伊·诺维科夫（1744－1818）则创办了《雄蜂》（1769－1770） 和《画家》（1772－1773）两种讽刺杂志。“雄蜂”字面上指不做任何工作的雄性蜜蜂，实际上是指靠别人劳动过活的农奴主。在《雄蜂》和《万象》的斗争中，拉吉舍夫坚定地站在《雄蜂》一边，而且比诺维科夫走得更远。

拉吉舍夫 1771 年回国后加入了诺维科夫组织的“印书促进协会”。1773

年，“协会”出版了拉吉舍夫翻译的 18 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社会学家、空想平均共产主义的代表人物加·马布里著的《论希腊或希腊人幸福和不幸的原因》。他在其中为“专制”一词作译注时，把“专制”译为“独裁”。注文公开指出：“独裁是最违背人类本性的状态，‘我们’不能把支配我们的无限权力授予他人”。“法律授予国君惩罚罪犯的权力，国君的不公正使人民有同样的，而且是更大的惩罚国君的权力”。

1783 年，拉吉舍夫写了俄国第一篇革命诗歌《自由颂》。这篇颂歌充满了对于专制制度、农奴制的无比仇恨。作者突出了通过人民革命推翻农奴制和专制制度的主题，把未来革命的胜利作为人类最伟大的节目进行描述，说到那时人民将欢天喜地，受苦受难的人将彻底洗掉自己的耻辱，人民将“登极”，自由将降临。

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读了一段《自由颂》，愤怒的诗章使她暴跳如雷。她在批语中写道：“此诗显系反诗。对沙皇竟以断头台相吓，并举克伦威尔

（17 世纪英国资产阶级革命领导人）而歌之颂之。读此数页，即足见其犯罪逆之意图。应追究此诗作者，该诗用意何在。”接着她又写道：“彼既已直认不讳，乃为此书执笔之人。换言之，即彼已决心篡夺朕手中所执之王笏矣。” 1782 年 8 月 8 日，在彼得大帝纪念碑落成典礼时，拉吉舍夫写了《致居

住在托波尔斯克的朋友的信》。该文发表于 1790 年初，其中有一个正确的、具有重要意义的见解：世界上没有、也不可能有一个在位的帝王会自愿放弃自己的权力。该文的作者虽未说明夺取沙皇手中的政权该用什么方法，可是读者却一看就明白：这方法就是采用暴力。

叶卡捷琳娜二世已经看出拉吉舍夫是沙皇政体和农奴制的仇敌，是主张借法国的办法来铲除俄国沙皇政权的叛臣。她写道，此文（《致居住在托波尔斯克的朋友的信》）亦为拉吉舍夫君所作，自文中着重之处，亦可窥见其思想早已趋向既定之途，而法国革命则促其成为在朕俄国活动之第一人。其余党亦尚须密切注意，不然彼等将再由自由法兰西，运来“假发”，有所图

谋。

1789 年 5 月，拉吉舍夫写完了著名的《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愚昧无知的警察局长雷列耶夫竟批准该书印行。后来他向女皇跪下含着眼泪说：“娘娘陛下，我错了”。叶卡捷琳娜饶恕了他。

拉吉舍夫在写这部著作时，热情洋溢而又异常勤奋，贡献了全部精力。1790 年他在自己家里印了 650 册。这部优秀著作曾有 25 册于 1790 年 6 月放在书商佐托夫的书店出售，6 册赠送友人。

作者选择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沿途的驿站作为书中各章的名称。但书中关于旅行者在路上的观感却描述得不多。每一章都着重说明农奴制度的某个侧面，倾诉农民的困苦、无权和地主的残暴，指出农奴制度和专制制度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书中描写农民一星期内要为地主服劳役六天或支付力所不能及的代役租。地主剥夺农民的土地，残酷虐待农民，用树条、笞杖、鞭子、多尾皮鞭抽打他们，把他们送去充军或流放去服苦役，“像牲口那样带着镣铐出售”。地主夺走了农民的一切，留给他们的只有无法夺走的东西——空气。拉吉舍夫主张消灭农奴制，把土地分给农民，允许农民购买土地和自由出走、禁止不经法庭任意惩罚农民。拉吉舍夫还把农奴制和专制制度直接联系起来，指出专制制度保护达官贵人、世袭大地主的利益，保护农奴制秩序，因此，他号召推翻专制制度。

《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出版不久，叶卡捷琳娜二世读到了这本书。她从拉吉舍夫身上嗅出了 1789 年法国资产阶级大革命时期的左翼雅各宾党人的气味。她说拉吉舍夫是比普加乔夫更坏的叛逆。她派人把警察局长雷列耶夫叫来，又逮捕审讯了书商佐托夫。佐托夫供出了拉吉舍夫。叶卡捷琳娜下令逮捕了拉吉舍夫，并把他交给以残忍著称的刽子手秘密局长，拉吉舍夫被投入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监狱。在女皇的亲自主持和指挥下，圣彼得堡省刑事法庭把拉吉舍夫当作要犯、国事犯审判。最后判决是剥夺官衔和贵族称号，收回四级圣弗拉基米尔勋章，处以死刑。叶卡捷琳娜授意参政院判决拉吉舍夫死刑后，又改判流放伊利姆斯克（西伯利亚）十年。那里荒凉酷寒， “犯人”很难生还，因此，女皇的这一赦免实际上是阴险的谋杀。拉吉舍夫在被捕前一刻钟才知道情况不妙，吩咐他的仆人烧掉了全部存在家中的《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

叶卡捷琳娜二世低毁拉吉舍夫沾染了法兰西谬说。她在《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的许多页都批上了“大逆不道”。她极其憎恨拉吉舍夫，同时担心自己的命运。她写道：“又在此处攻讦皇室”，“其师承法兰西，藐视纲纪，居心何在，不难想见。作者肆意挑剔，诽谤朝廷，无所不用其极，” 拉吉舍夫说天下蠢事多半起于沙皇脑中，女皇对他更加深恶痛绝。她说作者不敬沙皇，唯有恣意之徒，始敢如此不逊。她还曾愤愤然写道，此书意图， 已毕露于字里行间，作者迷于法兰西邪说，中毒颇深，竟极尽亵渎国体、诽谤朝廷之能事，且蛊惑百姓，使之于当今深表不满。她还谈到拉吉舍夫书中， 涉及各项问题，遍布法兰西毒素。

1790 年 9 月 10 日，拉吉舍夫被押解着带病踏上流放险途。幸而有共事多年的保护人沃隆佐夫的关照，拉吉舍夫才少受了些苦。他以诗明志：“我依然故我，并将永远如此”，“开辟前人未曾走过的道路”。这时拉吉舍夫亡妻的妹妹伊丽莎白放弃贵族家庭的优裕生活，来到了流放途中的拉吉舍夫身边。这使拉吉舍夫感激涕零，并和这位“具有英勇心灵的妇女”结合在一

起。这是万里探夫的十二月党人的妻子们的先驱。她们在历史上传为美谈， 并为伟大诗人涅克拉索夫所讴歌。

1792 年 1 月，拉吉舍夫抵达伊利姆斯克。在流放期间，他写下了《论人、人的死亡和不死》（1792－1796）这部哲学著作和其他著作。

1796 年，叶卡捷琳娜二世死后，她的儿子保罗继位。保罗想把自己装扮成一个“人道主义者”，便把拉吉舍夫从伊利姆斯克召回，但只准他在乡下居住。在归途中，拉吉舍夫的妻子伊丽莎白又不幸病故。拉吉舍夫怀着深沉的悲痛于 1797 年 7 月回到卡卢加省他父亲的一处田庄涅姆佐沃村。他在那里的处境甚至比在西伯利亚更艰难，他被秘密监视起来，来往信件都必须经过检查。但拉吉舍夫仍然坚持写作。

1801 年 3 月 12 日，保罗被谋杀，涉嫌谋杀的他的儿子亚历山大一世继位。亚历山大一世企图博得自由派沙皇的美名，允许拉吉舍夫回彼得堡，解除监视，恢复其一切权利，同时任命他为法律编纂委员会成员。

1801 年 9 月，拉吉舍夫回到彼得堡。他对亚历山大抱有幻想，以极大的热情投入工作。但是他不被信任。他想利用现有机会，通过立法活动来改善农民的境遇。他写了一系列“意见书”、“论法规”的札记，“民法草案” 等等。他用比《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和《自由颂》要温和得多的方式， 在立宪改革的范围内提出问题。拉吉舍夫谨慎地坚持反农奴制思想，要求言论自由，陪审官参加审判，废除肉刑等等。这些思想引起了他的顶头上司的不满和狂怒，他受到再度流放的威胁。这位饱经沙皇政府和农奴主以及他们专横的暴吏摧残和折磨的革命思想家彻底绝望了。1802 年 9 月 12 日，拉吉舍夫服毒自杀，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沙皇专制进行了无比愤恨的最后抗争！ 他在临终前充满信心地预言：“后世子孙会为我报仇的。”

拉吉舍夫活动的年代，正值叶卡捷琳娜二世继承和发展彼得大帝的事业，使俄国进入贵族的黄金时代，俄罗斯帝国达到鼎盛时期。在当时农奴制繁荣的条件下还没有产生能够领导人民实现革命的社会力量。但是他痛快淋漓地公开揭露农奴制和专制制度的罪恶，以透彻敏锐的洞察力预见到人民革命将获得最后胜利。他为俄国的社会思想革命奠定了基础。虽然他是远离人民的贵族革命家，他捍卫的却是农民的利益，并寄希望于农民。他在俄国历史上第一个通过自己的文学作品来反对农奴制度。同俄国自然科学、文学和唯物主义哲学的奠基者罗蒙诺索夫比较保守的社会政治主张相反，拉吉舍夫是同情 18 世纪俄国农民解放运动，具有强烈革命倾向的唯物主义哲学家。他是俄国的贵族革命家——十二月党人和革命民主主义者的思想先驱。

列宁曾这样高度评价拉吉舍夫的革命功绩：“我们看到沙皇刽子手、贵族和资本家蹂躏、压迫和侮辱我们美好的祖国感到无比痛心。而使我们感到自豪的是，这些暴行在我们中间，在大俄罗斯人中间引起了反抗；在这些人中间产生了拉吉舍夫、十二月党人、70 年代平民知识分子革命家⋯⋯”《列宁全集》第 26 卷，人民出版社 1988 年出版，第 109 页）

赫尔岑在出版《旅行记》的序言中亲切地说，拉吉舍夫总向前看，他代表着 18 世纪末年的激进思潮，他的理想也就是我们和十二月党人的宿愿。“不论他写什么，我们叫能听到一种熟悉的琴弦、一种在普希金早期的诗作，在雷里耶夫的抒情叙事诗和在我们自己心头常常听到琴弦。”

俄国马克思主义哲学家普列汉诺夫也称赞“拉吉舍夫在我们这里，是为车尔尼雪夫斯基和杜勃罗留波夫（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文艺批评家和哲学

家）所后来居上的先进生活导师行列中的排头第一名”。

普希金大发感慨地写道，我们且回顾一下 1791 年，如果我们还记得当时的政治情况，如果我们还想得到我们政府的那种势力、我们那种自彼得一世

（彼得大帝）以来未曾更动过的法律，以及这些法律的条令森严，如果我们想一想：在叶卡捷琳娜周围是些怎样残酷的人，那么拉吉舍夫的犯上，会使我们觉得是“疯子”的行动。“一个职位卑微的小官，没有权柄又没有后台， 竟然举起武器攻打社会制度、攻打叶卡捷琳娜！”

他还用诗的形式歌颂拉吉舍夫： “人民之所以对我如此亲近，

是因为我为歌曲取得了新的声音， 是因为我继拉吉舍夫而赞美了自由， 还曾经歌颂过怜悯和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