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社会革命鼓与呼

“欢呼吧,被束缚的人民! 大自然赋予的复仇权利,

已把沙皇带上断头台处刑。”

——拉吉舍夫

与一般的启蒙思想家不同,拉吉舍夫的鲜明特色是作为贵族阶级的叛逆,用自己犀利的笔锋为未来的反农奴制、反沙皇专制的革命高潮进行舆论准备,他是俄国社会政治思想革命的先驱。

拉吉舍夫社会政治观点的理论依据是“自然法”和“社会契约说”。后者宣扬国家和法都是由人们订立契约而建立的。17—18 世纪的欧洲自然学派以 18 世纪法国启蒙思想家卢梭为代表,认为人类原来处在“自然状态”,个人完全自由,经过自愿协议,订立契约,产生国家,个人放弃自然自由、生命、财产和政治自由才获得国家保障。它为资产阶级革命提供了“主权在民” 的思想武器,认为被统治阶级在其生命、自由和财产受到封建统治者侵犯时, 有权进行革命,推翻政府,以恢复天赋人权。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的政治学说。但是拉吉舍夫和许多资产阶级思想家不一样,他是用民主主义精神来阐述这种理论的。

《从彼得堡到莫斯科旅行记》这部 18 世纪俄国文学名著是拉吉舍夫的代表作,它开辟了俄国革命思想发展的新纪元。这是被沙皇列为禁书的造反檄文。

《旅行记》的卷首题词是:“这头怪物身躯庞大,肥胖臃肿,张开百张血盆大口,狺狺而吠。”拉吉舍夫引用俄国十八世纪的著名诗人特烈季阿科夫斯基的诗句,并把三张血盆大口改为百张血盆大口,形象地抨击了俄国的专制农奴制。

《旅行记》是以旅行笔记的形式写成。旅行者经过的路线大体就是叶卡捷琳娜二世 1787 年春季和夏季巡视俄国南方的路线。卖身求荣的官方作家利用“皇上”的这次旅行大肆歌功颂德。而拉吉舍夫则以他的《旅行记》揭露了专制农奴制俄国的真实情况: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就反映俄国社会生活的广度和深度而言,《旅行记》在 18 世纪俄罗斯文

学中是独一无二的,堪称“俄国生活的百科全书”。

拉吉舍夫在《旅行记》中愤怒地高呼,我们(指贵族)给农民留下了什么?只有我们无法夺走的空气。我们不仅剥夺农民地里的产物、粮食和水, 而且往往要他们的命。法律是不准夺走他们的生命的,但那只是禁止一下子弄死他们。有多少方法可以把他们慢慢地折磨死啊!一方面几乎拥有无限的权力,另一方面却是毫无保障的弱者。因为地主对农民的关系既是立法者, 又是法官,又是他们自己所作的判决的执行人。而且,如果他愿意的话,他还可以做原告,被告对他不敢说半个不字。这就是戴着枷锁的囚徒的命运, 这就是套着颈轭键牛的命运。

拉吉舍夫还叱咤农奴主说,野蛮的人!你不配叫作公民。若把耕作的人看作挽辔犁田的牛马,既使年年五谷丰登,对于国家可有什么好处?只顾我们的仓禀殷实,不管大家的饥肠辘辘,反而把这算作一个公民的享乐,那对于国家又有什么好处?只对一人歌功颂德,不让万民同庆升平,那对于国家又有什么好处?拉吉舍夫痛斥一个地主说,这个吸血鬼的财富不属于他,财富是掠夺来的,他应该受到严厉的法律制裁。

这位奋不顾身的英勇斗士在《自由颂》里用艺术形象表达了农奴制生产关系是俄国经济和文化发展的主要障碍这一思想:

“在奴隶制死寂的黑影笼罩下, 结不出金色的麦粒;

在一切都使智慧厌恶的地方, 做不出伟大的事业。

肥沃的上地必然荒芜, 大小镰刀都没有用处, 犁田的懒牛睡倒在垄上, 光荣的利剑已失去锋芒, 密乃尔瓦神庙衰败破烂,

山谷中布满了阴险的罗网。”

(密乃尔瓦是古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是科学、艺术和工艺的保护者。

——编者)

《旅行记》的作者写道,一个人生到世上来,就和别人完全一样。大家都有一样的四肢,大家都有理智和意志。由此可见,人如果不和社会发生关系,他就是在行动上不依赖于任何其他人的生物。由此可见,谁要想剥夺一个人被称为公民的权利,谁就是那个人的敌人。一个公民不论富贵或贫贱, 他永远总是个人。一个人生在世上,他的天赋权利便是他的德行的永不枯竭之源,谁要剥夺他天赋的神圣财产,那就一定被判作罪人。

拉吉舍夫在《自由颂》的开端曾经这样热情地讴歌自由: “啊,你是上天降下的馈赠,

一切伟大的事业都由你这儿发祥, 自由啊自由,无价之瑰宝,

让奴隶来把你歌颂夸耀!”

他在其中还写道,我在所有的权利中看到自己的一份,我为自己创造自由,也为别人创造自由,这就是社会的法律。

拉吉舍夫在俄国第一篇革命诗歌中还援引了克伦威尔的革命范例和人民对可诅咒的英国皇家政权的制裁,他深信俄国起义的人民迟早会在各地推翻

暴虐的专制政体,把沙皇推上断头台: “战斗的队伍风起云涌,

希望武装了所有的人。人人争用沙皇的鲜血 把自己的耻辱洗尽。

我看到处处是刀光剑影。死神变化成各种幻影, 飞翔在沙皇高傲的头顶。欢呼吧,被束缚的人民! 大自然赋予的复仇权利,

正把沙皇带上断头台处刑。”

但是这位贵族革命家也带有其固有的阶级局限性。他认为为了使农民从农奴制中解放出来,有可能利用改良的方式来改善人民的境遇,特别是通过地主们自愿地放弃阶级特权、放弃奴役自己同类的习惯。然而俄国和西欧的社会生活现实,农奴制引起的农民暴动的蓬勃高涨,沙皇政权对农民的残酷镇压,终于使他坚信只有运用暴力才能推翻暴君,建立新制度。他写道,啊, 如果这些被沉重的枷锁压得透不过气来的奴隶在绝望之中铤而走险,用束缚他们自由的铁锁砸烂我们的头颅,这些灭绝人性的老爷们的头颅,用老爷们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田野,国家会因此而受到什么损失呢?他们中间很快会出现一些伟大人物来保护受尽蹂躏的人们;他们是具有另一种抱负的人,他们没有压迫人的权利。这并不是幻想,尽管时间的厚密帷幕挡住我们展望未来的目光,但我的视线已穿过这道帷幕!我看到了整整一百年以后的事情。

拉吉舍夫想象中的未来的社会制度,是以一个国家民族的自愿协商为基础的民主共和国形式。他认为在新社会中不应该划分等级,不应该有使广大群众濒于贫困的大私有制,但可以保留小私有制,而社会的财产也必须大致平均分配。由于俄国农奴制的落后,他不能认识到如果保留对于生产工具和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即使是小私有制,也必然会重新出现阶级分化和人剥削人的现象。他这样描绘自己理想中美好的未来社会:

“我使大海盛满船只, 我在岸边筑起码头, 让远方的奇珍异宝,

水流似地涌入都会的市场; 要使那金色的丰盛的收获, 永远对于耕作者有益;

那时他将对犁耙誓言: 我不是那片田地的奴隶,

我也不是我那个牧场的俘虏,

我只是因为你给我幸福和快乐。”

拉吉舍夫还以革命先驱的远见,向未来社会中废除了农奴制和君主专制的人民发出召唤,劝诫他们要日夜精心守护已经争得的自由:

“啊,你们啊,幸福的人民, 一次机会给你们送来自由! 守住这自然界美好的馈赠, 永远地把它铭记在心头吧。”

他还以无比自豪的心情,充满必胜信念地向未来一代享受自由果实,再也不受沙皇和地主凌辱的青年献词:

“但愿我今日歌颂的自由 使我冰冷的骨灰得到保佑, 但愿向往光荣的青年

来到我荒凉的坟前, 怀着崇敬的心情说:

‘他身为专制的阶下囚,

第一个向我们预言自由。’”

尽管拉吉舍夫的社会政治思想带有感伤主义的消极情调,带有自上而下推行改革的色彩,但是建立民主共和国的理想无疑是其中的主旋律。这是当时最先进的思想。在这一点上,拉吉舍夫比起未能超越“开明的君主制度” 雷池一步的同时代的西欧启蒙运动者来说,要高出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