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我有阴符三百字”

一般人认为可作中国近代史起点的鸦片战争是直接由鸦片问题引起的。从“罂粟”果实的汁液里提炼出来的鸦片，开始时作为药品传入中国，后来又传入对人身体有害的吸食法。久食成瘾，使人意志消沉，身体衰弱。英国殖民者为了改变他们与中国贸易中的长期出超地位，遂将鸦片这一罪恶毒品贩卖进了中国，妄图用它打开中国大门，从中国赚取他们垂涎已久的巨额财富。开始时规模不大，一年只有几百箱，主要贩往中国南方沿海地区，吸食的人也不太多，所以还不大为人所注意。然而只经过几十年，鸦片就从沿海漫延到中国内地，吸食的人越来越多，上至高官，下至百姓，全国各地到处被鸦片毒烟所笼罩。贩卖进中国的鸦片数量也越来越大，到 1840 年鸦片战争

爆发前夕，殖民者走私贩卖到中国的鸦片已高达 5 万多箱。鸦片像一个大毒瘤，给处予衰败中的清朝社会造成了极为严重的社会政治经济问题。而泛滥成灾的鸦片贸易问题也就很快成为清朝举国上下一致关注的一大问题。

在清朝内部，官僚和士大夫对鸦片问题有不同看法，由此形成两派：弛禁派和严禁派。1836 年，太常寺卿许乃济在上给皇帝的一份奏折里说，政府应该承认鸦片为合法贸易品，准许输入销售，政府可在中间收税，从而增加财政收入，缓解处于困难中的财政收入问题。他的看法得到首席军机大臣穆彰阿和直隶总督琦善的赞同。是为弛禁派。

与此相反，另一些官僚则坚决反对鸦片贸易合法化。1838 年，鸿胪寺卿黄爵滋上书，认为鸦片烟输入越多，吸食的人越多，白银的流量就越大，银价越来越贵，使税收困难，老百姓生活受到严重损害，长此下去，将会造成严重的政治经济问题。所以他主张严禁鸦片输入，重惩吸食之人，使之尽快戒烟，前堵来源，后断其流，从根本上解决这一问题。他的这一意见得到林则徐、龚自珍、魏源、汤鹏等一大批有识之士的支持。是为严禁派。

由于鸦片问题争论激烈，在龚自珍所参加的京师各次聚会上，这一问题越来越多的成为他们讨论的话题，后期的许多次聚会，大家讨论的主题便是鸦片入侵和禁烟问题。经过多番讨论，龚自珍和他的朋友们一致认为只有坚决禁烟才是真正正确的选择。

道光皇帝在这场讨论中一直摇摆不定，随着鸦片所造成的问题日趋严重，他终于向群臣下谕旨，让部分总督巡抚大臣发表意见，视情况再作决定。朝旨颁下，湖广总督林则徐很快上奏，他完全赞同黄爵滋的严禁主张，他指出如果任鸦片泛滥，不用多少年，中国将无可用之兵，无充饷之银。同时他还介绍了自己在湖广禁烟的措施和成绩，认为必须禁、可以禁，看到鸦片泛滥将危及清朝统治，道光皇帝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他召林则徐入京，经过多次面谈，他终于同意林则徐的禁烟主张，决定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往广东查禁鸦片。

林则徐是龚自珍的父亲龚丽正的好朋友，因为这一点，所以龚自珍一直将年长自己 7 岁的林则徐视为长辈和老师。早在 1822 年，龚丽正与林则徐曾同被皇帝招见，后二人结伴南下，结下深厚友情。从那时开始，林则徐也与龚自珍交上了朋友。龚自珍在京主持龙树寺集会时，适逢林则徐入京，此后的 3 个月时间里，二人常在一起讨论时政，切磋学问，林则徐对龚自珍的才华颇为欣赏，而他们在鸦片问题上更是见解如一。

此次道光皇帝召见林则徐询问禁烟问题，龚自珍想与林则徐深谈一次，

但林则徐太忙，每见面周围人又多，不能长谈。现在皇帝任命林则徐为钦差大臣前往广东禁烟，为表示支持，同时也想为林则徐处置禁烟一事提供参考性的意见，遂连夜草书，写下《送钦差大臣候官林公序》，送给林则徐，为他南行壮行。

在这篇文章里，龚自珍全面阐述了他对禁烟问题的看法，献上三种“决定义”，三种“旁义”，三种“答难义”，三种“归墟义”。

在第一项“决定义”中，龚自珍主要谈论货币问题。他指出从明至今，由于产银极少，故银两的量基本上不增加。即便不外流，同于其他方式的损耗，每年全国将减少三四千两。现在由于鸦片输入，白银外流严重，如再不设法制止，中国将很快无银可用，那样的话，整个经济都将瘫痪。所以制止白银外流是头等大事。

第二项“决定义”是关于惩治吸食贩买鸦片人的。他认为吸鸦片即“食妖”，对戒不掉的人当处死，当兵的吸鸦片影响军队战斗力，应加重惩法，对贩买制造也一样。

第三项“决定义”是要断绝鸦片来源。现在鸦片已成为外国人和贩买人的一大财源，禁烟便是断他们的财源，他们肯定会捣乱，会反抗，所以他认为林则徐应带重兵，随时镇压。

说过三种决定性的意见，他又提出三种参考性的意见（旁义），一杜绝进口钟表等奢侈品，二是迁外国人于澳门，各地只设一商馆，三是调拔能工巧匠，整修军事装备。

龚自珍深知，自己和林则徐都是严禁派，禁烟肯定会有人反对，有人从旁非议，他设想了三种反对意见，并一一加以解答。

一是某些迂腐的文人会重弹食急于货，认为生产粮食才是根本，银子本是未物。对此可答情形不同，现在是要制止白银外流，而不是谈论食急于货的时候。

二是有些人反对禁止进口钟表等奢侈品，认为那样做将减少关税收入，这是他们不敢公开反对禁烟而发的议论。可以告诉他们关税减少无损全国经济，禁烟与杜绝奢侈品进口，对国家损失小而好处大。

三是反对用兵的意见，龚自珍认为禁烟用兵是为了驱赶敌人，防守海口，惩治不法商人，不是开拓疆土，谈不上启边衅问题。

最后，龚自珍总结性地指出，他希望林则徐通过禁烟，在不长时间里，让全国各省银价恢复正常，物产充实，人心稳定，使全国出现长治久安的局面。

读到龚自珍的信，林则徐十分感动，在复信中，他大加称赏。同时也对禁烟会不会最后成功表示疑虑，因为这并非个人能决定的，最终还要看最高决策人道光皇帝的态度。

送走林则徐，龚自珍的心也随之飞向南方，他真想与林同去参加这一禁烟壮举。此后他经常打听南方禁烟情况，并不断思考如何深入开展禁烟运动一事，但一时内新的计谋还不能告诉林则徐，他深感惋惜。他在诗中写道：

故人横海拜将军，侧立南天未成勋。我有阴符三百字，蜡丸难寄惜雄文。

深沉的报国之情在诗中充分地表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