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何伟钦驾机飞回大陆

• 何伟钦彻夜未眠，他前思后想，深感他在台湾将永远找不到真理，看不到国家美好未来和个人前途，就暗下决心飞回大陆。
• 何伟钦驾驶的飞机平安降落在广东省海丰县农村一片旱稻田里。
• 何伟钦打开机舱，背上保险伞，提着行装离开飞机，走到大路边坐下等待。

立志报效祖国

1955年5月18日，国民党空军第三大队中尉参谋何伟钦，驾驶1架F-47战斗机，从台湾屏东机场起飞，飞回大陆，在广东海丰降落。

新华社当天播发消息说：

何伟钦驾驶F-47型战斗机一架，在5月18日下午16时15分起义，飞返祖国大陆。当他驾机在广东某地着陆后，受到驻在当地的人民解放军部队和人民群众的热烈欢迎和接待……

国民党当局得知消息后，大为震惊。他们感到不可思议：“党国精英”怎么也会投向共产党一边呢？

在1924年，何伟钦出生在江苏省常熟县合兴乡光明村一个贫苦的农民家庭。

1937年，何伟钦刚读完小学四年级，抗日战争就全面爆发，江南沦陷，学校被迫停课。日本侵略者横行乡里，烧杀抢掠的种种暴行，在何伟钦心中埋下了仇恨的种子，他立志要从军报国，驱逐日寇。

1942年，17岁的何伟钦一路辗转流亡逃出沦陷区，经浙江、福建到达江西赣州。

何伟钦为了实现上前线参加抗日的理想，到西安陆军第七分校驻赣州招生处报了名。在等待准备去西安入学时，在几位青年的建议下，又改变主意到空军驻赣州招生办报了名。

陆军学校和空军学校都录取了他，他选择了空军学校，戎马生涯由此开始。当时，抗战形势复杂多变，中国周边地区都被敌人包围，飞行训练所需飞机器材、包括汽油都很难提供，国内已不具备培养飞行员的条件。

这时，美国决定帮助中国培养飞行人员，并帮助改装中国原有6个大队的军用飞机。当时，因新来的作战飞机上缺乏空中射手，蒋介石便决定从刚招收的第7期飞行军士学员中抽调40人，赴美国学习空中射击。而且蒋介石许诺，抗战胜利后，一定保送这批学员到航空军官学校学习飞行。学习结业后，何伟钦被编为CACW第三中队，担任B—25型轰炸机上的空中射击手，跟随飞机参加战斗飞上了蓝天，参加抗日战争。

1943年12月30日，何伟钦一行40人奉命前往印度空军基地，接受3个月的射击训练。

训练完毕后，何伟钦等全部编入驻印度的中美混合空军飞行团。他们经常驾机出击缅甸，执行对日军作战任务，抗击日寇。

当时，战斗极为惨烈，在不到10个月的时间里，何伟钦一行40人中大部分壮烈牺牲，何伟钦也九死一生，成为12名幸存者中的一员。

1944年10月底，侵略缅甸日军彻底败退，远征空军中队任务胜利结束，何伟钦也奉调回国。

回国后，何伟钦等又继续参加国内的抗日战争。

1945年8月15日，日本人宣布无条件投降。何伟钦他们和美国军人通宵狂欢，当地群众也是万人空巷，涌上街头。敲锣打鼓，燃放鞭炮，通宵达旦，持续了好几天。

中国人民苦战了8年抗日战争，终于取得了胜利！

决心飞回大陆

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后，全国人民殷切盼望能够过上安安稳稳的和平生活，但是，蒋介石却不顾全国人民的反对，挑起了全面内战。

此时，何伟钦不想参加内战，他想考进航校学习。为了不参加内战，何伟钦他们紧紧抓住当初蒋介石的许诺，要求进航校学习飞机驾驶。

但是，蒋介石却说，进航校要考试，考取就入航校，考不上不能入航空军官学校。

为了能进航校，在1946年至1947年期间，何伟钦努力补习了文化课，通过严格考试合格才进入杭州笕桥空军学校。

1949年3月，笕桥空军军官学校迁往台湾，何伟钦向上司提出请假，想趁机投奔解放区，被阴险的上司识破，他被胁迫去了台湾。

自从到了台湾，何伟钦每时每刻都在思念着故乡和亲人，驾机回归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但是，何伟钦深知，此举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就会取义成仁。当时，因为国民党特务对空军驾驶员监视得特别严密，他只得耐心地等待时机，悄悄地进行各种准备。

1950年6月1日，何伟钦毕业。在毕业典礼上，蒋介石亲自为他们这批学生颁发毕业证书并作训示。

后来，何伟钦被分配到台湾屏东机场第三联队第三大队第七中队服役。

当时，蒋介石为了拉拢人心，让这些从大陆迁台的军人能够死心塌地地为他卖命，每年都在军中搞评功选模活动。

1955年新年前夕，在蒋介石的授意下，屏东机场把何伟钦推举为台湾第三届“反共抗俄克难英雄”。

在台北召开奖励大会，蒋经国亲自把何伟钦他们领进宾馆，蒋介石到会讲话，并接见宴请“英模代表”，宋美龄亲自为这些人颁发奖品。

何伟钦在后来回忆时，说：

10多年的亲身经历，所见所闻，使我看透了国民党蒋介石的倒行逆施，背信弃义的丑恶面貌，很早就种下我脱离国民党军队，追求真理的心愿。

早在1948年秋天，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在杭州笕桥航校学生俱乐部里，看到一本毛泽东的《新民主主义论》，就如饥似渴地读了。后来，又找到了一本已被列为禁书的《宗教哲学科学社会主义》。这些书籍，确定了我献身共产主义的思想基础。

在1949年3月，在笕桥航校最后一批飞行学员即将登机去台湾时，我就想潜留下来迎接解放，参加革命。但是，最终因为传统的正统观念太强，革命的人生观没有确立，加上反动当局的威逼利诱，潜留下来的想法没有能付诸实施。……

在1955年初，何伟钦被蒋介石授予“克难英雄”之后，精神枷锁越捆越紧。他深深地感到个人罪名严重，怕很难获得祖国大陆人民的宽赦，就决定苟安台湾，了此一生。

但是，就在这一年，一桩突然事件敲醒了何伟钦的噩梦，激起了他的良知。

1955年春天，何伟钦同队的一名同事郭某，无证驾车撞断了另一名同学彭某的大腿骨，并压坏了彭借骑的新式跑车。郭某怕彭某控告他，会被开除军籍，便要求何伟钦为他调解。

经过何伟钦从中调解，彭某的腿伤由空军医院公费治疗，郭某只赔偿一辆跑车，彭某就没有诉诸法律，双方都很满意。

谁知中队长黄某知道后却横加干涉。他认为，郭某不用赔偿，因为法律管不着现役军人，也不怕彭某上诉。并说，彭某若同意这样处理，等他恢复健康后还可参加飞行。否则，彭某腿骨长好后也不准其再飞行。黄某还几次找何伟钦谈话，逼何伟钦向郭、彭二人传达他的个人意见。这种偏袒郭某的意见激起了何伟钦强烈反感，并叫黄某另请高明。

同事们也认为何伟钦的意见合情合理，并赞同他的原则立场。但是，因为郭某的姐夫是空军总部的一位署长。黄某此举完全是为了讨好那位署长，以便自己得到提拔重用，升官发财。于是，有人忠告何伟钦不要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为此何伟钦彻夜未眠，他前思后想，深感在台湾那里将永远找不到真理，看不到国家美好未来和个人前途。

从此，何伟钦暗下决心：一定要飞返大陆。与此同时，他开始了秘密起义计划。

弃暗投明归来

1955年5月17日晚上，中队长黄某通知何伟钦，明天与几位同事编队巡逻福建、广东两省沿海机场港口。何伟钦听了，一如往常，不动声色，表示同意。但是，此时，何伟钦的内心却激动异常。这是他飞返大陆的天赐良机！

明天将是决定他个人命运关键时刻，生死在此一举！

当天夜里，何伟钦辗转反侧，通宵难以入睡。

何伟钦考虑了许多问题：他回大陆应带点什么礼物，怎样向人民阐明他的思想行动，飞返大陆时，在哪里安全降落，又怎样和几位同事和气的分手，等等。

同时，何伟钦整理了必备的生活用品和洗刷用具。资料很多，但不能多带，怕招怀疑。所以，只带了一册美国空军最新资料介绍，作为向人民空军的献礼。

当时，何伟钦考虑到大陆降落的地点，有3条线路可走：一是从福州到杭州；二是从厦门到长汀；三是从虎头山到广州。究竟哪条线路为好，只能见机行事了。

1955年5月18日，是何伟钦驾驶飞机回归祖国大陆的日子，这一天的情景令他终生难忘。

早晨，何伟钦起床后，为消除通宵未眠的疲惫神态，他用冷水冲了一下头，随后，他偷偷销毁了许多好友的来信，以免连累他们。

早餐后，何伟钦同行4人一起，携带图表乘车去基地作战组听取沿海情报。

后来，他们又回到营地，这时，离起飞的时间还早，为消磨起飞前的时光，掩饰内心紧张情绪，何伟钦邀请挚友俞继祖、杜某两位飞行教官打台球。

但是，此时，何伟钦有点心不在焉，手不应心，只好按照平时输球者请客的常规，答应请所有在场同事的客，获得20多名在场同事一片欢呼声。这些行动，对稳定何伟钦的心神、迷惑众人起了一定作用。

午餐时，何伟钦又特别叫好友俞继祖过来同桌就餐。两人相视无语，但都心照不宣。在这之前，何伟钦对俞继祖流露过飞返大陆的意图。临行时，俞继祖还故作镇静地送他上车，并大声嘱咐他：“早点回来，晚上请我到屏东市仙宫大剧场看美国新出品的影片。”何伟钦在后来回忆说：

我飞返成功了，但我的挚友俞继祖和当天的领队侯新民，以及十一大队的同学张量钧3人均因我，而被台湾当局撤职查办，毁掉了他们的事业。这是30多年后，在1992年俞继祖回大陆探亲告知我的。他们对当年因我而受累毫无怨言。

1955年5月18日11时，何伟钦一行4人乘车到机场调度室，看了当天天气预报，办妥起飞手续，接受并检查早己准备好的第233号F-47型战斗轰炸机。

当何伟钦坐在驾驶员位置上等待起飞时，他的心情极度紧张，他一再提醒自己要保持冷静。成败在此一举，生死系于一线。

终于，何伟钦接到飞机起飞信号，他再也按捺不住，迅速拉起操纵杆，飞机腾空而起，直窜蓝天。

飞机起飞后，何伟钦观察天气情况，福州至杭州线路被雷雨云阻隔，厦门至长汀地区上空云层太薄，不易隐蔽，唯有虎头山上空云层密布，是与其他3架同事的飞机和平分离的最佳条件。

何伟钦稳稳地驾驶着这架跟随他多年的P-47型战斗机，越过台湾海峡，飞临福州上空。其他3驾飞机紧随左右，何伟钦一边飞行，一边考虑摆脱的对策。

何伟钦先考虑从福州飞往杭州降落，但杭州上空有雷雨，于是便决定转飞厦门。进入厦门上空，大团大团的白云扑面而来，何伟钦加快飞行速度，钻入云层，将其他飞机远远地抛在后面。一番迂回后，何伟钦迅速调整航向，向广东汕头方向飞去。此时，耳机里传来同事飞机飞行员焦急的呼叫：“何伟钦速回！何伟钦速回！”

何伟钦冷冷一笑，不予理睬，继续加速，直到彻底摆脱了同行的飞机。

何伟钦在后来回忆说：

当时，我根据仪表飞行，平安隐身云中，除了激起他们的呼唤声之外，别无阻拦，和平分手。如果我急功近利，完全可以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从背后向他们开炮，回大陆报功。但我决不能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正因为这样，至今我还和在台湾和国外的老同学、老同事们保持着良好关系。

1955年5月18日，何伟钦驾驶F－47型战斗机，平安降落在广东省海丰县农村的一片旱稻田里。

飞机停下来后，何伟钦打开机舱，背上保险伞，提着行装离开飞机，走到大路边坐下等待。

何伟钦的行动早已被当地的军民发现。一支解放军部队非常警惕地从公路两边接近过来，这时，何伟钦泰然自若，还站起来向他们招手示意。

当解放军明白何伟钦的来意后，便像对待亲人回家一样，把他拥抱起来，还拿水拿糖拿面包为他解渴解饿。

这时，周围群众还不了解情况，他们手执扁担棍棒前来抓何伟钦，经解放军向群众解释后，他们表示热烈欢迎。

为防止台湾空军袭击，何伟钦和解放军一起把飞机掩盖起来。这时，一位干部专门乘车过来，用相机拍下了何伟钦起义归来的飞机和行装。

5月18日晚上，海丰县人民政府设宴为何伟钦接风洗尘。第二天，海丰县又召开各界人士参加的欢迎大会。

5月19日下午，何伟钦到达广州，又受到广州军民的热烈欢迎。广州空军司令员王定烈亲自接见了何伟钦，中南军区代表国防部奖励了何伟钦。

后来，中南军区还派两名干部给何伟钦介绍党的政策，介绍全国解放6年来的社会主义建设情况，并带他游览参观了越秀山、镇海楼、黄花岗烈士纪念馆等名胜古迹。

半个月之后，在中南军区政治部鲁咸的陪同下，何伟钦回到了阔别10多年的家乡，江苏省常熟县合兴镇，见到了日夜思念的老母亲和兄嫂、侄辈们以及小时候的同学和众乡亲，亲眼目睹了几年来家乡的新变化。亲朋乡邻们一致赞扬他驾机回归的壮举。

后来，何伟钦又到上海市参观了华东师大等高等院校和上海市的新面貌、新建设、新秩序。何伟钦深深感到，回归祖国大陆的行动是完全正确的。

6月上旬，何伟钦抵达他久已向往的新中国首都北京。在永定门火车站，何伟钦受到了已驾机起义归来的郝隆年、陶开府、刘若龙、宋保荣、王钟达、唐镜等人的热烈欢迎。

何伟钦住进招待所后，解放军总政治部联络部的几位同志又与他交谈，详细了解他的情况，并向毛泽东作了汇报。

毛泽东知道何伟钦的事迹后说：“根据他的情况奖励少了点，再奖1万元吧。”因此，毛泽东又以个人名义奖给何伟钦1万元人民币。

党的“既往不咎，革命不分先后”的宽大胸怀，令何伟钦十分感动，也消除了他的种种疑虑。

何伟钦拿到奖金后，他首先买了7000元国债，又托人购买了一驾钢琴捐赠给大西北的一所学校。

何伟钦又从中拿出2000元寄给母亲建造3间房屋，其余的钱，都用来资助生活困难的亲友，还有些是素不相识来信求助的人。

何伟钦说：“我回来决不是为了钱，而是新中国的建设成就吸引了我，还有朝思暮想的故乡和亲人。”

同时，何伟钦也下决心要重新做人，加倍努力工作。何伟钦把他8年刻苦钻研的航空理论知识，以及高难度的飞行技术，毫无保留地奉献给共和国的航空事业。

后来，在1976年8月8日，何伟钦在国家体委安阳滑翔学校工作时，为抢救国家财产，勇赴火海，全身很大面积被烧伤。经国家组织全力抢救，何伟钦终于转危为安。

1980年7月1日，何伟钦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同年，经过批准，他驾机重返蓝天，创造了航空史上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