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莫扎特和他的歌剧
沃尔夫冈·阿马德乌斯·莫扎特(1756——1791)是一位音乐历史上罕见的全才作曲家,在他短促的一生中共创作了各种体裁的大、小型作品六百余件。他从少年时代起就创作歌剧,一生中共创作了十七部完整的歌剧,还有若干未完成的歌剧场景片断及咏叹调,另外还有十八部弥撒及数部清唱剧。莫扎特还创作了多部在欧洲音乐史上占重要地位的交响乐、协奏曲和各种类型的室内乐作品。占他全部作品数量三分之一的“娱乐音乐”,如小夜曲、嬉游曲等也都格调非凡,被列入古典名作之林。正如鲁迅所说的:“血管里流出来的都是音乐”,莫扎特正是以全部心血在创作的啊!
在十八世纪的欧洲诸国中,奥地利的社会发展较为迟缓,当在英国、法国以及某些德意志公国中的音乐家,已逐步摆脱了对贵族的人身依附之时, 莫扎特还在为摆脱萨尔茨堡大主教的控制而努力奋斗着,只是在他生命最后的十年中才终于过上了自由音乐家的生活。他最有价值的作品如歌剧《后宫诱逃》、《费加罗的婚礼》、《唐·爵凡尼》、《女人心》和《魔笛》,若干部成熟的交响乐、协奏曲以及最后的不朽作品《安魂曲》都是在这十年里涌现的。在这十年中他既享受了成功的喜悦,也饱尝了人世的辛酸。
莫扎特性格开朗喜好交友,对于欣赏、支持自己的权贵也不卑不亢。当大主教的管家阿尔柯伯爵责备莫扎特对大主教无礼时,他回答道:“如果他知道如何与天才打交道,这事就永远不会发生。阿尔柯伯爵,假如别人平等待我,我就是世界上最谦和有礼的人。”阿尔柯伯爵说:“可是大主教认为你的傲慢令人难以忍受呢!”莫扎特说:“我这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要有人卑视我,我便会骄傲得像一只孔雀。”莫扎特并非一位激进的革命者,但是也接受了当时遍及欧洲的启蒙思想的熏陶。当 1781 年他摆脱了萨尔兹堡大主教的控制时,美国已经独立了五年,法国的资产阶级革命也正以山雨欲来之势蕴酿着。在奥皇约瑟夫二世“开明专制”统治下的维也纳空气也似乎比萨尔兹堡要宽松一些。莫扎特此时在维也纳,便靠创作、演奏和教学为生,当他接到戈特里布·斯台凡尼根据布赖涅兹的话剧《贝尔蒙特与康丝坦查》改编的歌剧剧本时,立刻被它所吸引并很快开始了创作,这就是他的歌唱剧《后宫诱逃》。
这出戏的故事发生于十六世纪中叶,在土耳其一个港口城市的帕夏①赛里姆的府邸中。西班牙少女康丝坦查在乘船航行途中被海盗掳去卖给了帕夏赛里姆,和她同时遇难的还有侍女布朗黛和男仆佩德罗。机警的佩德罗设法捎信给康丝坦查的未婚夫贝尔蒙特请求救援,于是贝尔蒙特便带了一只船从西班牙来到了土耳其。在一首生气勃勃富于喜剧色彩的序曲之后大幕拉开, 便是帕夏府前花园的外景,贝尔蒙特刚刚从西班牙来到了这里,在寻找进入府邸营救未婚妻的时机。在徘徊时,他唱了一首咏叹调:“我是否能和康丝坦查再相见?”这支充满了希望,但又一再出现疑问式句型的抒情曲的旋律已经在序曲中出现过,说明了莫扎特构思的严谨,使观众对剧中人物的情绪早有心理准备。正在此时,帕夏府的总管奥斯明扛着梯子出来了,他边摘无花果边唠叨,说帕夏将布朗黛赐给了他作妻子,但是她就是不肯顺从,因此心中烦恼,不愿意搭理贝尔蒙特的问话,尤其是贝尔蒙特还向他打听起佩德罗,更惹起奥斯明的心头火,因为正是这坏小子经常来找布朗黛,才使得她不肯顺从自己,这情节是用一段颇富喜剧色彩的二重唱来表现的。然后奥斯
明又通过一段精采的喜剧男低音的独唱,把佩德罗骂了个狗血喷头,莫扎特在这儿吸取了意大利喜剧男低音的表现方法,而且有进一步的发展。待奥斯明发泄一通走下场去以后,贝尔蒙特惊喜地遇见了佩德罗,告诉他营救的船只已经来到,问他康丝坦查可平安?佩德罗对他说康丝坦查仍然没忘记贝尔蒙特,因此坚决拒绝了帕夏的求婚,希望贝尔蒙特赶快救她们逃走。贝尔蒙特听到这里,激动得又唱起了一支咏叹调:“康丝坦查,能和你再相见⋯⋯”,这支歌写得十分激情,当唱到:“我激动,我心跳得发狂”的时候,作曲家在乐队中用拨弦造成了好似心跳动的效果,而在这一曲结束处的尾奏又好似他在叹息。这时帕夏和康丝坦查上场,佩德罗让贝尔蒙特藏起来,并答应一定找机会让他和心上人先见一面。
这时天色已晚,在优美的夜色中帕夏又一次向康丝坦查求婚,她表示: “你这么慷慨、善良,我可以作奴仆终身伺候你,但我的心早已给了别的人!” 然后她在“我曾有过爱情的幸福,如今却充满痛苦⋯⋯”的咏叹调中用大段的花腔来抒发她悲哀、绝望的心情,帕夏深受感动,答应再给她一天时间来考虑考虑。当康丝坦查下场之后,佩德罗趁机将贝尔蒙特作为从意大利来的著名建筑师,介绍给爱好构筑宫室的帕夏,果然受到了欢迎。正当两人庆幸有机会进入府邸救出爱人的时候,奥斯明却像一只忠实的看家狗似地挡在门口不放他们进去,他唱着:“走,走,走,你们不走开,挨打别见怪⋯⋯” 由此展开了一段妙趣横生的三重唱,贝尔蒙特和佩德罗终于在重唱的高潮时“冲”进了府邸,第一幕也就结束。
戏的第二幕一开始,布朗黛就和奥斯明冲突了起来。奥斯明从本国的封建习俗出发,认为布朗黛是帕夏“赏赐”给自己的,就应该千依百顺地服从。而布朗黛却认为女子也应该有独立的人格,在爱情上不能强迫。这段十分生动地表现了不同的婚姻观的重唱,充分体现了莫扎特的思想观点,他为此在歌剧中塑造过好几位聪明伶俐、坚强活泼的女仆形象,如《费加罗的婚礼》中的苏珊娜、《女人心》中的德斯宾娜,都是作者民主思想的体现。在这段二重唱结束处布朗黛表示:如果你敢轻举妄动,我就挖瞎你的眼睛!吓得奥斯明只好快快退下。
这时,康丝坦查又来到了花园,唱着一支忧伤的咏叹调,哀叹着命运将自己和爱人分开,心中的痛苦无处倾诉⋯⋯布朗黛便来安慰她、鼓励她要抱着希望作第一个敢逃出土耳其后宫的女子,从而使她产生了再次抗拒帕夏求婚的勇气,她唱着:你的各种刑罚不能使我骇怕,即使让我受尽折磨死亡, 我倒得到了解脱⋯⋯康丝坦查的勇气使帕夏感到:用威逼是无法获得爱情的,只好暂时不提。
当帕夏和康丝坦查都先后退场之后,佩德罗找到了布朗黛,将贝尔蒙特已带船来营救的好消息告诉了她,她高兴得唱了一支欢悦的小歌:“我的心里真愉快”。二人商议要在半夜用梯子从窗口救出两位女子,而且为了保险起见,由佩德罗先用加了安眠药的酒将奥斯明灌醉。布朗黛高兴地去告诉康丝坦查好消息,并且让她到花园来先见贝尔蒙特一面。留下佩德罗一人在台上,他幻想着逃跑成功的喜悦,唱道:“振作精神、投入战斗”,正当他兴高采烈手舞足蹈之际,正好奥斯明又来了,于是佩德罗便拿出美酒来劝诱奥斯明打破伊斯兰的教规一醉方休。两人一面高唱着:“巴枯斯②万岁,巴枯斯是个好伙伴”一面开怀畅饮,奥斯明终于醉倒,佩德罗赶紧背他回房去睡觉,然后让康丝坦查来和贝尔蒙特见面。贝尔蒙特一见爱人,激动得唱起“当
你快乐地流下了眼泪”的咏叹调,然后康丝坦查、布朗黛、佩德罗的歌声逐渐加入形成了一段充满了欢乐激情的四重唱,向往着即将获得的自由。但是男人们又怀疑起自己的爱人,怕她们已经失身于帕夏或奥斯明,布朗黛给佩德罗的一记耳光使男人们清醒,他们马上又赔礼道歉,最后四人一齐唱:“让我们来歌唱爱情,不要让妒火燃烧不要再多心⋯⋯”用达到高潮的重唱来结束一幕戏,是莫扎特独特的艺术创作手法,在他的好多部戏里都可以见到他运用这种绝妙手法的范例。这出戏的第二幕也就在这里响亮地结束。
第三幕开始时已是半夜,舞台场景是帕夏府前的广场,一边是府邸、一边是奥斯明的住房,而舞台的背景是大海。一名水手帮着佩德罗将两架梯子分别支在康丝坦查和布朗黛住室的窗口,贝尔蒙特在一首咏叹调中唱着:“爱情,我完全依靠你的力量⋯⋯当事情好像办不到,爱情会把它安排好。”表示出对逃遁即将成功的信心。然后,佩德罗自弹曼陀铃伴奏,唱了一首中东风味的浪漫曲:“在摩尔人的监牢里”,用隐喻的歌词唱出被囚的姑娘们即将得救,这歌声也是唤醒姑娘们的信号。歌声甫落,两扇窗户打开,出现了康丝坦查和布朗黛的身影,眼看逃跑就要成功,不料奥斯明酒醒了,听见外面的动静,带卫士捉住了这两对爱人!他得意地唱起:“啊,我就要得到胜利”,在歌声中一面庆贺自己的胜利,一面又咬牙切齿地恨不得将这几名俘虏马上吊死甚至碎尸万段。帕夏也被请来了,当他得知贝尔蒙特竟是自己过去的仇人之子,更是十分震惊!原来帕夏赛里姆并非土耳其人,也是基督徒, 只因当年被担任奥兰总督的贝尔蒙特之父陷害,以致家破人亡流落他乡,后来改奉伊斯兰教并逐步登上帕夏的高位。贝尔蒙特等人一听,认为自己一定难以活命,康丝坦查和贝尔蒙特在二重唱中表示宁愿同死也要维护爱情的坚贞,而布朗黛也表现出视死如归的勇气,使佩德罗也钦佩万分。两对青年对爱情的真挚和视死如归的勇气感动了帕夏,他决定以德报怨,他说:“我是如此憎恨你父亲,甚至不愿步他的后尘!”于是下令放他们回家去。全剧最后欢唱着:“谁能宽厚待人,就能让人尊敬!”只有奥斯明还不甘心地嘟哝着,帕夏便开导他说:“如果你不能用仁爱获得的,最好还是放弃!”
尽管莫扎特创作起意大利风格的歌剧得心应手,但他一直向往着创作德国风格的歌唱剧,他认为歌唱剧更富于民间色彩便于德语地区的广大观众接受。原来的歌唱剧还比较粗糙,音乐也缺乏连贯的结构,好似今天所谓的: “话剧加唱”,而莫扎特在创作歌唱剧时吸收了意大利歌剧写作方法和优点, 像《后宫诱逃》虽然也用对白,但是音乐有完美的整体设计,既优美流畅又富于戏剧性,无论是歌唱部分还是乐队部分都准确细腻地表现了人物的性格、情感和戏剧环境。他将剧中四名青年人的音乐性格划分为两组,贝尔蒙特和康丝坦查好像我国戏曲中的正生和正旦,有完整的咏叹调和重唱,在康丝坦查的唱段中用大段的花腔来表现她的绝望与悲哀,比起过去歌剧中无意义的华丽炫技花腔是一大进步。而对于仆人身份的布朗黛和佩德罗则赋予他们性格化的短歌,以突出他们机伶热情的平民本色;像布朗黛唱的“我的心里真愉快”,犹如雀跃的鸟儿鸣啭,而佩德罗在女子的窗前唱的“在摩尔人的监牢里”,用大、小调的变化和轻轻的拨弦伴奏,既描绘出中东夜晚的温馨气氛,又带着几分借唱小夜曲作暗号的神秘!而表现奥斯明的音乐手法则更多地吸取了意大利喜剧男低音的技巧,将他的埋怨、受捉弄、愤怒、狂喜等种种情绪表达得酣畅淋漓,在他的旋律中有时还能听得出奥地利民歌的味道呢!
在原话剧中,赛里姆发现贝尔蒙特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从而使两对青年恋人得以团圆,思想境界不高且又落俗套。而在歌剧中却改为赛里姆发现了贝尔蒙特是仇人之子之后,不是以权力复仇而是以德报怨,不仅提高了全剧的思想格调,也正是当时维也纳的开明、宽松社会风气的体现。《后宫诱逃》上演后受到普遍的赞扬,前辈作曲家格鲁克看戏后邀莫扎特共同进餐, 对他备加称赞,大文学家歌德在魏玛竟将这出戏一连看了三遍,就连对莫扎特的离去十分不满的萨尔兹堡大主教在看戏之后也说:“实在是不寻常!” 当莫扎特在世之时,它就先后于布拉格、华沙、波恩、法兰克福、柏林、布达佩斯、阿姆斯特丹等城市上演,如今它已成为世界歌剧宝库中的一份重要遗产。
刚刚摆脱了对大主教的人身依附不过一年,莫扎特便写出了像《后宫诱逃》那样表达追慕自由的愿望终于能够实现的歌剧,是十分自然的。在以后三年里他又完成了音乐喜剧《剧院经理》以及一些其他题材的歌剧的片段, 还有一些其他体裁的作品。然后便开始与奥地利的宫廷诗人、剧作家劳伦佐·达·庞特(1749——1838)构筑另一部不朽的歌剧《费加罗的婚礼》。它的话剧原作是法国剧作家彼埃尔·奥古斯丁·卡隆·德·博马舍(1732—
—1799)的“费加罗三部曲”中之第二部,其第一部《塞维里的理发师》已于 1782 年由爵凡尼·派艾西埃罗(1771——1839)首次改编为歌剧上演了, 颇受欢迎。但是由于《费加罗的婚礼》对封建制度的批判更加尖锐,早已被德语范围的国家所禁演,达·庞特和莫扎特只好先秘密地创作起来,再待机向约瑟夫二世提出申请。经过二人六周的辛勤劳动,全剧已大致完成,达·庞特便找了一个机会向皇帝面陈了,据他的《回忆录》中写道:“皇帝十分吃惊地问道:‘什么?你难道不知道莫扎特虽然是器乐写作的奇才,可是他才写过一部歌剧(按:指《后宫诱逃》),而且并不特别引人注目呀!’我沉着地回答说:‘陛下,这当然不错,但假如没有您的恩典,我不是也只能为维也纳写一部戏吗?’‘可能确系如此,’皇帝沉吟着:‘可是那个《费加罗的婚礼》我刚刚下令不准德语剧院上演它呢。’‘是的陛下,’我接着说: ‘但我要写的是一部歌剧而不是一部喜剧。我将省略某些场景,删去不少内容。我要将陛下您所主持的演出中一切妨碍高尚趣味或公众礼仪的内容都删掉。至于音乐,我斗胆说一句,是我所能判断的最美丽的。’‘很好,如果真是这样,我信任你在音乐以及道德方面的良好品味,将总谱送去抄录吧。’” 后来,莫扎特还应召进宫将歌剧中的一些片段弹奏给约瑟夫二世听,也受到他的称赞。当 1786 年 5 月 1 日《费加罗的婚礼》开始在皇家剧院上演,观众的反应是如此热烈,不仅剧中的独唱部分常被要求再来一次,甚至重唱也被要求返场!约瑟夫二世甚至下令“剧中的曲目不要重演”,以免演出时间拖得太长。
《费加罗的婚礼》于 1786 年冬天在布拉格上演也得到了空前的成功。莫扎特高兴地亲赴布拉格去指挥了一场歌剧的演出,还举行了一场包括他所写的 D 大调交响乐的音乐会,后来这部交响乐便以布拉格命名。布拉格的人们极热情地接待了莫扎特,歌剧中的音乐全城传唱,甚至街头的手摇风琴艺人也奏着费加罗的“不要再去作情郎”这支谣唱曲。由于布拉格人对莫扎特的深情厚意,使他答应再为那里创作一部歌剧,这就是后来的另一部不朽之作《唐·爵凡尼》。
《费加罗的婚礼》的故事发生于西班牙塞维里的城郊,阿尔玛维瓦伯爵
的庄园里。在第一集《塞维里的理发师》中讲到:伯爵爱上了罗西娜,在理发师费加罗的帮助下战胜了她的保护人巴尔托洛医生所设置的种种障碍,终于和她结了婚。费加罗也作了伯爵的仆人,一同在城外的庄园居住。在那里, 费加罗和伯爵夫人罗西娜的侍女苏珊娜相爱,但是就在他俩准备举行婚礼的这一天里发生了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事情,因此原剧的副标题又名《疯狂的一天》。
一支生气勃勃的序曲揭开了第一幕:场景是邻近伯爵夫妇卧房的一间屋子,即将成为费加罗和苏珊娜的新房。费加罗正在丈量地面以便安置主人赠予的一架大床,苏珊娜正在试戴婚纱。费加罗说,主人给我们这间屋子真是方便,如果夫人在夜间呼唤,铃声一响,苏珊娜三步两跳就到了主人身边。但是苏珊娜却思虑重重地对他说:如果大人派你出差,留我一人独守空闺, 那么他夜间不是很容易就能够来?她说,伯爵对夫人已经厌倦,正在见异思迁,对自己早有歪念,家庭教师巴西里奥也助纣为虐,十分讨嫌。苏珊娜被夫人叫去有事,费加罗一人陷入沉思,忽然他昂奋地唱起来:“假若你要跳舞,我的小伯爵,我就为你弹起六弦琴。假若你要捉弄我们,我们就把你教训一顿!”费加罗决心要和主人较量一番。
当费加罗刚刚离开屋子,巴尔托洛医生和玛采琳娜进来了,巴尔托洛对于费加罗帮伯爵抢走了罗西娜一直怀恨在心,想伺机报复,而玛采琳娜却因为费加罗曾借过她一笔钱一直未还,便要作一次夏洛克③,但是她并非要割下费加罗的一块肉而是要他以身抵债和自己结婚,尽管她的年纪足以作费加罗的母亲!巴尔托洛于此处唱的“我要报仇”是一曲很有效果的喜剧男低音的咏叹调,他愈是唱得郑重其事,观众就愈觉得可笑。待巴尔托洛下场之后, 苏珊娜回来与玛采琳娜撞了个对面。两个彼此心怀忌恨的女人唇枪舌剑地互相嘲骂了一番,玛采琳娜暂居下风气哼哼地走了,紧接着凯鲁比诺就狼狈地跑了进来。他是一名少年僮仆,由于年轻漂亮,得以任意出入内室,和夫人、侍女们接触,因此对许多女性都有爱慕之心和朦胧的欲望,有时还爱写些情歌,刚才他在花园偷吻花匠的女儿巴巴琳娜,被伯爵发现骂了一顿,垂头丧气地来向苏珊娜诉苦。他向苏珊娜唱了一支旋律轻柔、韵律飘忽的小歌:“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情”,抒发了正在发育中的少年的感情。凯鲁比诺倾诉未了, 便听得伯爵走近,吓得赶紧躲在大扶手椅背后面。伯爵进来对苏珊娜说,国王已任命他为驻英国大使,打算带她和费加罗一同赴任,同时极力向她表示“爱情”。这时,巴西里奥又在外面叫门,可是伯爵怕让人看见自己单独和苏珊娜在一起,便也打算藏到椅背后面,机灵的凯鲁比诺吓得赶紧躲过伯爵跳到椅子上面,苏珊娜赶紧用一张大被单将他罩上!巴西里奥来这里是执行伯爵的委托劝说苏珊娜顺从主人的,他还造谣说凯鲁比诺对苏珊娜甚至对夫人都不怀好意。伯爵也从椅背后出来假作正经地“揭发”凯鲁比诺还追求巴巴琳娜,不料他无意地将罩单一掀,却发现躲在里面的凯鲁比诺!伯爵由于自己刚才的失态都被凯鲁比诺听见了而恼羞成怒,下令送他立刻到自己统帅的联队去当兵!
在嘹亮的乐声中,费加罗领着一队伯爵领地上的农民进来,他们高歌赞颂伯爵放弃对于佃农和仆人新婚妻子的初夜权的举动,费加罗乘机要求伯爵允许他今晚就和苏珊娜结婚。伯爵一面假惺惺地表示:“封建的特权当然要废除”,一面又借口要好好筹备婚礼而故意拖延。伯爵下场之后只留下了沮丧的凯鲁比诺和苏珊娜、费加罗,费加罗便唱起了“好男儿应当去从军”,
劝他再不要油头粉面像穿花的蝴蝶那样,不要去追逐少女,而要作英雄效命疆场。曲调既朴素又雄壮,早已为成千上万的听众所熟悉。但是千万不要以为费加罗真的在鼓励凯鲁比诺去军中建功立业,因为封建军队的本质、凯鲁比诺被送去当兵的原因他都一清二楚,因此这支歌有一定的讽刺性,在这部歌剧中有不少“正话反说”的地方,细心的观众一听谣唱曲那向下滑行音阶的伴奏便都明白了,可无论如何这一幕的结束还是挺辉煌的。
第二幕是在罗西娜的房里,她闷闷不乐地唱着“爱之神快来安慰我”的短歌,感叹丈夫已经变心,祈求爱之神让他回心转意。苏珊娜就上来对她讲了刚才伯爵向自己“求爱”的情况,并且问她:“既然伯爵已经不爱你了, 他还会吃醋吗?”夫人答道:“他吃醋是由于虚荣心。”费加罗也哼着“假若你要跳舞,我的小伯爵”中的旋律进来,他证实了苏珊娜的话,还说伯爵为了拆散他和苏珊娜,极力赞成他娶玛采琳娜这个老女人。他们三人在一起计划:先给伯爵写一封匿名信说夫人要在某处和情人幽会,等他分心费力地去捉那个不存在的“情人”的时候,费加罗和苏珊娜可以安然成婚了。也可以用苏珊娜的名义写信邀伯爵今晚去花园幽会,让尚未离去的凯鲁比诺妆扮成女子去引伯爵上钩,然后罗西娜就来抓住伯爵好让他认罪服输。费加罗赶快找来了凯鲁比诺,他正因为要离开倾慕的伯爵夫人而伤心呢。在这儿他对罗西娜唱了一首动听的小歌:“你可知道什么是爱情?你是否了解我的心? 这奇妙的感觉我也说不清,只觉得心中翻腾不定⋯⋯我整日整夜受着折磨不得安宁⋯⋯”表达了自己萌芽、幼稚的初恋之情。然后苏珊娜开始给凯鲁比诺换妆了,她一面换妆一面用一首俏皮的小曲称赞着他面容俊俏身材窈窕, 只要再注意一下走路的姿式就比俏村姑还要美妙!在换衣服的过程中从凯鲁比诺的衣袋中掉出了一份文书,这是派凯鲁比诺去军队的委任状,只因当时伯爵气得发昏竟忘了签名。同时还发现凯鲁比诺用拣到的罗西娜的发带代替绷带来缠裹臂上的跌伤,使她颇为感动。忽然听见伯爵在外面叫开门的声音, 她们赶紧让凯鲁比诺藏进了盥洗室,苏珊娜则躲在了帷幕的后面。伯爵进来后满腹怀疑地问:“刚才是谁在里面?我听见有人说话。”罗西娜说是苏珊娜在试结婚的礼服,听见你来她就躲到盥洗室里面。伯爵不肯相信非要打开门亲自验看,而罗西娜就是不肯开门,于是伯爵就拉着夫人一道去取撬门的工具还将房门反锁上。趁伯爵和夫人暂时不在的当儿,苏珊娜溜出藏身的帷幔从盥洗室放出已换回了男装的凯鲁比诺,但是由于房门被反锁,他只得从阳台跳下逃脱,而苏珊娜自己却走进了盥洗室。待到伯爵和夫人拿了工具回来,他满以为可以捉住夫人的“情人”,不料却是苏珊娜迎着他的剑尖款款走了出来!伯爵赔礼道歉,罗西娜反而迷惑不解!满心高兴的费加罗来报告伯爵:村民们吹吹打打前来请主人们参加婚礼。不料风波又起,园丁安东尼奥搬着被踏破的花盆来告状,说他看见有人从伯爵卧室的阳台跳下,踏破了花盆然后跑掉了。费加罗只好将责任揽到自己身上,说刚才去里面找苏珊娜, 听见伯爵走来便吓得跳阳台跑掉了。可是安东尼奥说跳下来的人比你矮小, 像是凯鲁比诺,并且拿出逃跑者身上掉下来的委任状作为证据——便是伯爵派凯鲁比诺去当兵却忘记签字的那一张。费加罗正难以回答,幸好苏珊娜背后提醒,他便赶紧说正是因为伯爵忘了签字,凯鲁比诺才托他带回来⋯⋯正在混乱之时巴西里奥和玛采琳娜又来求伯爵“主持公道”,让到期未能还债的费加罗与玛采琳娜结婚。伯爵表示马上就去审理这一切,一定会秉公处理; 于是玛采琳娜等洋洋得意,而费加罗、苏珊娜和罗西娜却为此焦急不安、心
神不定,伯爵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而暗自高兴。莫扎特通过一段精采的七重唱将这里每一个人的心情、举止都作了生动的描绘,这一幕就在重唱高潮中结束。
第三幕是在伯爵府另一间大厅内,张灯结彩准备举行婚礼。幕启时伯爵一个人踱来踱去地思考刚才发生的这些怪事。罗西娜和苏珊娜来了,夫人鼓励她尽管放心大胆去和伯爵约会,到时候夫人将亲自扮作苏珊娜到花园去狠狠教训伯爵一番,于是苏珊娜便前来见伯爵,对他说咱们俩人的事不必经过巴西里奥,这正中伯爵之意,但是紧接着他又听见费加罗来对苏珊娜讲:“不用找律师我们也能打赢官司”,便又嘀咕起来,想自己难道又受了捉弄?于是他便通过一首庄重的咏叹调:“当我在伤心叹息,我的佣人心里欢喜”来抒发自己作为贵族老爷受到奴仆的反抗、捉弄时的不满。在咏叹调中他对美丽的苏珊娜不爱自己这高贵、多情的老爷却爱卑微的奴仆感到不解,表示一定要夺回美人、报仇雪恨!紧接着公证人库尔其奥带着玛采琳娜、巴尔托洛等人吵吵嚷嚷地进来,要求费加罗履行要么还债要么就和玛采琳娜结婚的契约。费加罗说自己原也是好人家出身,只因幼时被拐骗才沦为奴仆,非得到生身父母的允许不能结婚,说着掳起衣袖露出手臂上让父母相认的印记。玛采琳娜看见大吃一惊,说这正是自己失落多年的儿子。巴尔托洛也说这正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儿子!原来在多年以前玛采琳娜曾作巴尔托洛医生的管家,两人产生感情并生下一子。后来孩子被拐走,两人也分开。如今母子、情人重逢好不高兴!现在玛采琳娜将费加罗的债务免除,巴尔托洛还送给他一袋钱作为结婚礼物,并决定和玛采琳娜正式结婚!原来他们站在伯爵一边对付费加罗,如今却倒戈相向,使伯爵懊恼万分!这时,苏珊娜正好筹了一笔钱来替费加罗还债,一进来正好看见他和玛采琳娜拥抱,不禁勃然大怒, 上去狠狠揍了费加罗一个耳光!待听了母子、父子相认的故事又转嗔为喜误会尽释。一家人欢欢喜喜气坏了伯爵,因为他的一切计划都将落空,只对晚上与苏珊娜的幽会还抱有希望。
大家欢欢喜喜下场,罗西娜一人在这里等着苏珊娜共商惩罚伯爵的办法,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儿,丈夫变了心,惩治他却还得依靠仆人!她唱出一支忧郁的咏叹调:“何处寻觅那美妙的时光?”她感叹那爱情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都已过去,但愿自己的真诚能转变负心郎!夫人与苏珊娜用一段美妙轻盈的二重唱来描述给伯爵写信的过程,十分富于生活情趣又有很高的艺术性。
尚未出发的凯鲁比诺怕被伯爵发现,巴巴琳娜将她扮作村姑想在向伯爵夫妇献花的少女队伍里混过去,不料还是被安东尼奥认了出来。伯爵责问他为何还不去报到,巴巴琳娜却出来要求恩准自己和凯鲁比诺结婚,她天真地说:“大人,当你把我抱在怀里的时候不是答应过什么都可以给我吗?”伯爵大失面子,安东尼奥气得一把拽走女儿并且责备说:“好哇姑娘,你也学主人的样!”
村民们齐来唱歌跳舞,祝贺费加罗、苏珊娜和巴尔托洛、玛采琳娜两对新人结婚,在歌唱中他们还感谢伯爵废除了可恨的旧习俗。伯爵夫妇坐在舞台正中为新婚夫妇们祝福,苏珊娜趁着向伯爵夫妇行礼之机把用发针封缄的“情书”悄悄递给了伯爵,而当他急着看信时却被发针将手指刺痛!
第四幕是当夜在伯爵的花园里。巴巴琳娜提着灯笼焦急地在地上寻找着什么。费加罗上场问她在作什么?她说伯爵让她归还给苏珊娜的发针掉在地
上找不见了。费加罗从女孩儿口中套出苏珊娜将和伯爵幽会,不禁又生气又伤心,他通过“快睁开你的眼睛”这首咏叹调唱着:“愚蠢的男人,快仔细看看那些女人们,不要欺骗自己把她们当神仙,实际上她们是要你的命的扫帚星⋯⋯”词句虽有些诙谐,音乐却十分悲愤,充分表达了在封建重压下平民受辱和意欲反抗的心情。
玛采琳娜陪伴着假扮成夫人的苏珊娜上场,苏珊娜唱了一首甜美的呼唤自己爱人的咏叹调,她唱的时候心中想的当然是费加罗,可是已经疑心生暗鬼的费加罗总以为她是唱给伯爵听的,愈听愈是生气。而夫人装扮的苏珊娜却又接受了伯爵的求爱,让他将戒指给自己带在手指上。费加罗终于发现了夫人原来是苏珊娜假扮的,便故意上前去求她给自己一些“安慰”,假夫人便使劲打他耳光,费加罗挨了打还挺高兴,因为他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爱人是贞洁的。而伯爵尽管自己对妻子不忠却容不得别人向她“求爱”,当他远远看见费加罗跪在“夫人”面前恳求给一点“安慰”时不禁大怒。他喊来了众人要严惩一下不贞的妻子,而苏珊娜假扮的夫人也装出骇怕的样子连连求饶。这时,忽然听见真夫人的声音:“我来替他们求情”。罗西娜右手抚胸, 上面戴着刚才伯爵送给“苏珊娜”的戒指在闪闪发光。伯爵至此才明白自己上了圈套,只好低声下气向夫人请求原谅,罗西娜也就适可而止。全体在场的角色一齐唱着:“⋯⋯啊,大家都欢喜,人人称心如意。今天闹了多少笑话;有人挨打有人上当,结果爱情战胜困难,人人快乐喜洋洋!”二百多年前能有这样的结局实属不易,它至少说明了“高贵者”不再神圣,他们对“卑贱者”再也不能随心所欲。
如前所说《费加罗的婚礼》在布拉格受到了比在维也纳更热烈的欢迎, 因此莫扎特和达·庞特同意再为那儿写一部歌剧,便是《唐·爵凡尼》,即唐·璜这个名字的意大利化。唐·璜是西班牙传说中勾引妇女玩世不恭的浪子,他不信上帝、不守人间法规,只想寻欢纵欲。由于他风度翩翩,善讨女人的欢心,因此有许多妇女上了他的当。古往今来的许多大文学家、戏剧家如高乃依、莫里哀、戈尔东尼、拜伦、普希金都从不同角度描写过这个人物, 格鲁克也写过这个题材的芭蕾。莫扎特笔下的《唐·爵凡尼》则着重描写了这个浪子的末日——失败和毁灭,给人以强烈的道德震撼。
莫扎特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十分艰难的,父亲病故、幼子早殇、自己也贫病交加,能扶病勉力写出《唐·爵凡尼》这样精彩的作品来实在难能可贵。然后他又写了喜歌剧《女人心》,也是达·庞特编写的剧本。再下一部歌剧
《狄托的仁慈》也是为布拉格写的,当时约瑟夫二世刚刚逝世,继位的列奥波德二世还要兼奥匈帝国的大公,这部歌颂古代仁君的歌剧④便是为了他在布拉格的加冕仪式而写,由于是应差的作品,剧本又很平庸,因此尽管中间有一些精采的段落,但整体不如这时期的另外几部歌剧成功。
莫扎特最后一部歌剧杰作是宣扬共济会思想的《魔笛》。共济会是一个起源于中世纪行会,带有神秘色彩的组织,号召普天下人人团结互助,后来欧洲许多有自由思想的知识分子也都参加了,如作曲家海顿、莫扎特父子都是共济会员。莫扎特的一位朋友艾曼努尔·施坎奈德(1751——1812)是剧院经理又是优秀的喜剧演员,还是剧作家,他也是共济会的骨干分子。他一直想与莫扎特合作写一部歌剧,直到莫扎特生命的最后一刻才如愿,这就是
《魔笛》。歌剧用优美的音乐歌颂了善定胜恶、人与人之间应真诚相爱的崇高精神。剧中男、女主人公经受水与火的考验和参拜太阳神等等活动,在当
时的人一看便明白与共济会的仪式有关。今天这一切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是里面对全人类团结互助向善的号召仍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魔笛》的上演极为成功,但是莫扎特于这部歌剧上演以后三个月便去世了,当他在病床上弥留之时,剧院里正在上演着《魔笛》,他手中拿着怀表计算着:现在进行到哪一幕哪一场戏⋯⋯可以说他从十二岁写出独幕歌唱剧《巴斯蒂安和巴斯蒂安娜》之时起,就和歌剧结了不解之缘,直到临终想的还是歌剧。音乐史上还不曾有过哪一位作曲家能像他那样自如地掌握多种歌剧的风格并且都有很高的成就。当有的人还在为歌剧中是音乐还是戏剧更重要而争论不休时,莫扎特的歌剧作品中的音乐和戏剧却结合得天衣无缝。他的歌剧作品中的音乐充满了青春活力,似乎只适合于青年人欣赏,实
际上只有饱经忧患、洞悉人生者才能领会他歌剧中包含的深刻涵意。他的歌剧中常常是喜中有悲、悲中有喜,这正因为他从不粉饰人生而只是在作品中道出人生的真谛。他的歌剧能让我们从十五岁、廿五岁直到七十五岁,每次欣赏都饶有新意!
注释:
①帕夏,本义为首脑,一般指伊斯兰国家特别是土耳其的行政长官,赛里姆是这位帕夏的姓。
②巴枯斯(Bacchus)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又名狄俄尼索斯。
③夏洛克:莎士比亚的戏剧《威尼斯商人》中的犹太商人,以贪婪著称, 曾与向他借贷者订约:如到期不能还债就割身上的一磅肉来偿还。
④狄托(Tito),即古罗马一世纪时的提图斯皇帝,在历史上颇有建树, 但并不完全是一位“仁君”,歌剧剧本将他美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