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以林

后园之中,一株杏突然响亮

玲珑而尖锐,一只只白虻穿过火球突凸在木质的风眼上,光芒四射 这株杏在春天的大厅里到来

光明呀——光明光明——如火如荼在铁丝上膨胀的脂肪

像颗颗心室在熊熊燃烧

欲望强盛,在蓝气里倾听地声它的冠已走入太阳,剖开太阳在弧线上列阵撕裂干涸

不理会纯粹的叶子跚跚来迟丢下叶子就像战马丢下骑手奔腾跳跃凌杀一切

直到大宴衰亡,大花沦丧,大果萌浆

1993.9.7.北京

刘以林(1955~),安徽凤阳人,现居北京,是在中国大批朦胧和后朦胧诗人纷纷转业之际的 1993 年 8 月以后开始写诗的,著有诗集《心的疯狂》和《自己的王》,其诗独树一帜,诗质“阳光四溅”,为“后英雄的‘此在’ 之诗”,为“当代中国为数不多的最优秀、最有才华的诗人之一”。

马松

你就是要把我们拱手让给镰刀的那个败家子吗当我们的脚是活到头的粮食当粮食

眼巴巴累死在金黄色里

秋天你就是你就是我们伸出体外的牙齿

我们即便在月亮上也能听见你吃我们肉的咯咯声我们用耳朵恨你

我们恨你我们的恨是此地球上你从未尝过的美味我们的双手灌溉着你

啊秋天我们的脑袋终于是风的肥料了

这是树叶自己打自己耳光的时候

这是我们的形象站在骨头上看热闹的时候不和我们穿同一条裤子遮住树根的季节 比我们名声还坏一千倍一万倍的季节

比苍蝇还要嗡嗡得更远的季节在这落叶鼓掌的大好时刻

当我们在一棵棵宁死不屈树木中怪叫的时候 我们走来走去还不是只能一直走到他妈的脚里

马松(1963~),四川雅安人,数学系毕业,1984 年开始写诗,认为“诗是正义,是义气铮铮,诗是肉体与灵魂的金称砣”。

西 川

一个人老了,在目光和谈吐之间在黄瓜和茶叶之间,

像烟上升,像水下降。黑暗迫近。 在黑暗之间,白了头发,脱了牙齿, 像旧时代的一段逸闻,

像戏曲中的一个配角。一个人老了。

秋天的大幕沉重地落下。

露水是凉的。音乐一意孤行。 他看到落伍的大雁、熄灭的火。

庸才、静止的机器、未完成的画像。当青年恋人们走远,一个人老了, 飞鸟转移了视线。

他有了足够的经验评判善恶, 但是机会在减少,像沙子

滑下宽大的指缝,而门在闭合。一个青年活在他身体之中;

他说话是灵魂附体, 他抓住的行人是稻草。

有人造屋,有人绣花,有人下赌。生命的大风吹出世界的精神,

唯有老年人能看出这其中的摧毁。一个人老了,徘徊于

昔日的大街,偶尔停步,

便有落叶飘来,要将他遮盖。

更多的声音挤进耳朵,

像他整个身躯将挤进一只小木盒; 那是一系列游戏的结束:

藏起失败,藏起成功。

在房梁上,在树洞里,他已藏好张张纸条,写满爱情和痛苦。

要他收获已不可能, 要他脱身已不可能。

一个人老了,重返童年时光,

然后像动物一样死亡。他的骨头,

已足够坚硬,撑得起历史,

让后人把不属于他的箴言刻上。

西川(1963~),江苏徐州人,现居北京,英语系毕业。其诗光彩明丽, 载誉甚高,其认为“一首优秀的诗作会具有宗教般的净化力量”,能“使我们坚信世间会有奇迹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