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法
魔幻现实主义表现拉丁美洲原始落后的手段不仅仅是母题复现或原型显现的明证之一是陌生法。由于现实环境的变迁,何况神话—原型毕竟不能包容此时此地的现实现象,因此带有原始色彩的某些感觉知觉便通过陌生法惟妙惟肖地表现出来。例如《这个世界的王国》中的索里曼与雕像一节,还有
《百年孤独》中马孔多人对冰块、电影、火车等等的感觉种种⋯⋯
施克洛夫斯基说:“艺术之所以存在,就是为使人恢复对生活的感觉, 就是为使人感受事物,使石头显出石头的质感。艺术的目的是要人感觉到事物,而不仅仅知道事物。艺术的技巧就是使对象陌生,使形式变得困难,增加感觉的难度和时间的长度,因为感觉过程本身就是审美目的,必须设法延长。艺术是体验对象的艺术构成的一种方式,而对象本身并不重要”(施克洛夫斯基:《作为技巧的艺术》)。我们固然可以不赞同施克洛夫斯基的形式主义观点,但是作为一种艺术手段,陌生法确乎为古今中外许多名家名作所采用。列·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用一个非军人的眼光描述战场,战争就显得格外残酷;曹雪芹的《红楼梦》从刘姥姥的角度来观察大观园、宁荣府,它们也就显得益发奢华⋯⋯这也是现在常说的“距离感”。
魔幻现实主义作家以拉丁美洲黑人、印第安人或混血儿的感觉、知觉来审视生活,变习见为新知,化平凡为神奇。由于孤独、愚昧和落后,外界早已熟视不怪的事物,在这里无不成为“世界奇观”;相反那些早被文明和科学唾弃的陈规陋习却在原始的非理性(卡西尔称之为“先逻辑”)状态中成了司空见惯的家常便饭。或惊讶,或怀疑,或平静,或气愤,无不给人以强烈的感官刺激。
正因为这样,魔幻现实主义作品仿佛插上了神话的翅膀;一旦进入它的境界,我们似乎感到自己久已麻木的童心之弦被重重的弹拨了一下。我们从他们(如马孔多人)对冰块对磁铁对火车对电灯或电影等曾经激荡过我们童心但早已淡忘的或惊讶或恐惧或兴奋或疑惑的情态中重新体味童年的感受
(而不仅仅是理性认识)。然而,马孔多人毕竟不是小儿稚童。这又不禁使我们在愉悦和激动的审美感受中意识到他们的孤独和原始。这种强烈的感性形态和丰富的精神内容(并非直捷的、浅尝辄止的,而是隐含的、需要回味的)恰恰是需要卡西尔所说的大诗人的“神话的洞识力量”才能达到的艺术表演,但它们并非母题或原型的复现。
与此相似的是观念对比法。由于魔幻现实主义常以拉丁美洲的文化特性为表现对象,不同文化传统、价值观念、宗教信仰的对比贯穿了许多作品。比如《这个世界的王国》中黑人的宗教信仰对白人的人生哲学、《玉米人》
中的印第安人的原始思维对玉米商贾的现代意识等诸如此类的比照,无疑是表现拉丁美洲多种族文化、信仰和习俗并存、混杂的历史与现状的最佳方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