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可夫斯基

柴可夫斯基,俄罗斯人,1840年5月7日,生于一个家境殷实的矿山技师的家庭。柴可夫斯基,从小对音乐就特别爱好。父亲给家里买来一只音乐自鸣钟,小家伙见了,就像见了什么宝贝似的。只要快到钟点,他就安安静静地坐在小板凳上,双手托着下巴,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等着自鸣钟敲钟点时放一段音乐。

柴可夫斯基的母亲爱好音乐,喜欢弹钢琴。小家伙也许受了母亲的感染,喜爱坐在琴凳上,像模像样地跟着母亲学钢琴。后来,竟然能够即兴演奏。一双灵巧的小手弹着琴键,就能把头脑里的音乐声,变成一段和谐优美的旋律。

芬妮老师是柴可夫斯基的家庭女教师,她是一个漂亮活泼的青年姑娘,专门教授柴可夫斯基的哥哥与姐姐的法语。但是,小不点儿的柴可夫斯基硬是挤进去,也要跟芬妮老师学习。起初,芬妮老师就看出柴可夫斯基是认真的,小不点儿居然学得比哥哥姐姐还出色,乐得芬妮老师亲热地称呼柴可夫斯基:“我的玻璃人儿!”小“玻璃人”柴可夫斯基,6岁时就能流畅地读法文和德文书籍;7岁时就能用法文写诗。一只麻雀被猫逮住了,一朵玫瑰花凋零了,都能逗引出小“玻璃人”的诗情!

“玻璃人”实在敏感得过分。因此不得不十分小心地对待他,微不足道的小事都会刺伤他。他是一个脆弱的孩子,谈不上惩罚他的问题,稍加批评,比如别的孩子毫不在意的一个责备的字眼,他都会记在心中,亦使他感到惊恐不安……他独自一人时,喜欢弹琴、读诗或写诗。瞧,芬妮老师在信中总要提到她的“玻璃人”。

6年时间飞快地过去了,柴可夫斯基长成一个敏感、脆弱、富有想像力的孩子。12岁那年,他被家人带去看莫扎特的歌剧《唐璜》,这是莫扎特的一部杰作,其剧情与音乐的紧密结合,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剧情是如此复杂,音乐又是如此富有魔力,简直是棒极了!柴可夫斯基受到极大的震撼。他脆弱的心灵,就像海边低矮的槿木,刚受到台风与海啸的侵扰,立即又接受地震、火灾与水淹的摔打、搓揉、焚烧和煎熬。真是匪夷所思!男主人公居然是他女友的杀父仇人。“啊!”秘密终于被发现了,女主人公愤怒地迸发出一声呼叫。这样的血淋淋的情与仇的场面,挟带着巨大痛苦,也撕裂人类高尚而又渺小的心灵……呀,鬼魂的石像居然能够走动,他在浑身燃烧着的恶魔的陪伴下,前来拜访活着的人,向他复仇,向他讨回血债……可是,这令人毛骨悚然的音乐,痛苦而又甜蜜,仿佛是搅拌了蜜糖的苦药,完全把狂跳的心儿给粘连住了。

柴可夫斯基事后说:“我恐怖得浑身发抖,我想要呼喊,我想要大哭,我想要呻吟,我几乎被狂怒的感情毁掉。”经过莫扎特音乐的洗礼,柴可夫斯基暗下决心,要将自己的毕生精力奉献给音乐事业。

决心啊,理想啊,追求啊,人生的目标啊……谁在青春年少的时候,头脑中不是火苗般跳动着这些令人激动,令人奋进的字眼呢!可是,下定决心,要去追求,要达到理想,要走向人生的终极目标,又会有多少艰难曲折,这又是年少的朋友们所始料未及的!平凡的人也有过不平凡的念头,但是,他轻易地就放过了这些金色的意念。而不平凡的人,当他拥有不平凡的念头时,他就会牢牢地抓住这些金色的意念,并将终生高举着它,就像高举着掣天的火炬,让它奇迹般照亮一个人容易变得混沌平庸的人生!

年少的柴可夫斯基,也拥有一个奇妙的梦幻,一个金色的理想。噢,当一个音乐家,写出莫扎特那样惊天动地,感人肺腑的乐曲,这该有多好啊!但是,有了梦幻与理想,并不意味着柴可夫斯基的人生之路,将会就此变得一帆风顺、壮丽辉煌。

不,一点也不。就像诗人感叹的那样:“林中的路有两条……”柴可夫斯基想走的路还远着呢,而父亲已经将他的人生之路作了最近的安排。小小少年柴可夫斯基,热爱钢琴,他已尝试着作曲,但是,他是如此胆怯,面对父亲的教导,他不敢说一个“不”字。当艺术家是一件冒险的事情,搞音乐更没有前途,弄不好连肚皮都喂不饱,对父亲这些话,柴可夫斯基无可反驳。父亲看着儿子一双惊惶的眼瞳,便拍拍他的肩膀说:“爸爸都给你安排好了,去学法律,毕业后当个法官,这比走音乐家的道路要强得多!”

1859年,柴可夫斯基19岁,他从彼得堡法律学校毕业。同学和教授都认为他是一个平庸的学生。简直是太平庸了,他那副瘦弱的身影,连同他那副胆怯敏感的面容,两者都没有给人留下什么深刻的印象。这些年来,他像躲在地洞中的白鼠,天知道他都干了些什么?

当然,他喜欢独处,喜欢思想,喜欢即兴演奏。他在偷偷地学音乐,但是那些给他授课的音乐教师,并不认为他有音乐才华。在法律学院,他也交结了几个朋友,其中一个后来成了小有名气的诗人,另一个成了杰出的法律学家。他们都喜爱音乐,除了这点共同的爱好之外,他们的友谊并没有发展到热烈的程度。

柴可夫斯基毕业后,在司法部弄了个一等文书的职务。在当时,这要算地位显赫的美差了。俄国的文官都是一些懒散而又拖沓的人。他们慢悠悠地上班,聊天,看文件,作点文字记录,或弄份文件报告什么的,谁也不会太认真地惦记着自己的职责究竟是什么。和这些文官相比,柴可夫斯基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更甚的倒是,他根本就没有将工作放在心上。按时上班,按时下班,已叫他够烦的了,何况,他的心思都扑在写作上。柴可夫斯基有一种习惯,坐在办公桌前总是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这样的时候,他就会把放在桌头的诸如音乐会节目单之类的东西,漫不经心地撕碎,缓缓地递到嘴里,像拿口香糖与泡泡糖似地咀嚼着……有一次,他就如此这般将一份官方文件吃掉一部分!可柴可夫斯基发觉后并不吃惊,也没有谁去追究他竟如此渎职。

柴可夫斯基在司法部任职期间,惟一的成果即是与出了他的第一首乐曲——《夜半:浪漫曲,女高音或男高音独唱,钢琴伴奏》。这是一首意大利风格的音乐作品,于1861年初由作曲家自费印刷,虽经一家“缪斯音乐书店”发行,但不久便被送到废纸堆里。

然而,地火在运行,音乐的昙花骤然怒放。尽管柴可夫斯基的第一首乐曲并不成功,但它却感动了柴可夫斯基的父亲。柴可夫斯基一直是偷偷摸摸地在搞音乐,在人们面前,他也不得不半真半假地遮掩自己对音乐的爱好。而现在,他已得到父亲的认可。1861年3月,柴可夫斯基给妹妹写了一封长信,措辞中明显能看出他的兴奋与激动:“吃晚饭时,他们说起我的音乐才能,父亲声称,我成为一名艺术家还为时不晚。但愿确实如此!可是情况是这样:即便我有某种才能,现在也几乎不能得到发展。他们已经让我当了一名官吏,尽管我并不称职。我正在努力改进工作,在良心驱使下更加注意职责。同时我还要研究和声学!”在后来给妹妹的信中他又谈到:“最近半个月来,我一直为不幸所纠缠,职务上的事——很糟……又及,我已经开始研究和声学,而且正取得不小的进步。谁知道呢?也许3年之后,你会听到我的歌剧,唱着我的咏叹调。”

柴可夫斯基对自己的职务已感失望,他确信自己不是做官吏的材料。但是,要扬起新的风帆,全力投入音乐的海洋,他还感到迟疑。我真的有音乐才能吗?这些年来我是不是太懒散了?我有勇气扔掉手中现成的饭碗吗?柴可夫斯基心头的矛盾异常激烈。走选择新的人生之路,一时还下不了这个决心。他恨自己,恨自己的骨头太嫩了,竟不敢毅然承担这人生的风险。柴可夫斯基21岁了,他再一次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

就像一个真正的业余艺术家那样,柴可夫斯基已将整个心灵奉献给了他的音乐缪斯,他和所有的好朋友都断绝了来往,把全部精力投到和声练习中。1862年9月,俄罗斯音乐协会办了一所新的音乐学院,音乐理论家查良巴成为该学院的一名教师,柴可夫斯基跟随他听了两次课,他的灵感和热情被点燃了,他在日记中写道:“迟早我要抛弃行政事务而从事音乐工作。是该痛下决心的时候了!一个艺术家,决不能围着忙碌无为的官场而耽误自己的青春和才华。”几经犹豫之后,柴可夫斯基果断地辞去了他在司法部的职务,从而翻开了人生新的一页——他开始成为音乐学院管弦乐作曲班的一名学生。

著名钢琴家鲁宾斯坦教授柴可夫斯基的作曲课。一次,他给柴可夫斯基一个主题要他作对位的变奏曲,第二次上课,他拿了200余首变奏曲来交卷。好家伙!望着这个腼腆瘦长的小青年,鲁宾斯坦吃惊地感到“后生可畏”。这该是一个难得的人才啊!

26岁那年,柴可夫斯基从音乐学院毕业,经老师鲁宾斯坦推荐,被招聘为莫斯科音乐学院和声学教师,该学院的院长是鲁宾斯坦的弟弟尼古拉·鲁宾斯坦。尼古拉对哥哥推荐来的柴可夫斯基很是器重,并极力培养这个后起之秀,尽力帮助他上演新作。当时学院的薪金微薄,柴可夫斯基便寄宿在尼古拉家里,过着清苦的生活。因为没有钱买衣服,只好向朋友借了一件旧大衣。穷是穷了一点,但柴可夫斯基觉得:“因为生活有了追求和理想,这才变得充实而有价值。”

很快,在莫斯科音乐学院。柴可夫斯基完成了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第一交响曲,标题为《冬日的幻想》。它是以俄罗斯民歌为基调,富有民族特色的交响曲。柴可夫斯基在音乐事业上有了一个良好的开端。但是不久,他却陷入了感情纠缠的漩涡,他自以为爱上了女歌星德西里·阿尔托。她的双目是那样明媚,她的歌喉是那样婉转;柴可夫斯基从自己的蜗居里跑出来,傻乎乎地向她表白,晕头晕脑的打算同她结婚。忽然晴天里一声霹雳——阿尔托同一个西班牙男中音私奔了——这怎么可能?柴可夫斯基惊骇失望,他无法忍受这严酷的事实。要知道他一直在心中编织着忠诚的爱情的花环,可这花环却又能献给谁呢?本来就有点神经过敏的柴可夫斯基,这时就更觉得心悸头疼,消化不良,走在街上或在音乐学院指挥乐队的时候,常常觉得脑袋瓜就要掉下来似的。他疑心别人都在窃笑他,议论他,他惧怕自己是否得了绝症,他觉得自己要呕吐点什么,心里憋得难受,眼前时常一片黑暗……“噢,天哪!”他痛苦地呻吟着。有人建议他服用小苏打。结果,他看错了说明书,在一杯小苏打里,放了半茶匙开水,就端到嘴边服用,这可让他吃足了苦头。水和小苏打,他整个给弄颠倒了!可是,不论走到哪里,他都带着小苏打,好像有了小苏打,他才有了生命的保证。

不幸的恋爱,不愉快的经历,反倒促使柴可夫斯基将亲身体验的创伤写到音乐里去。在世界上,几乎没有几个作曲家像柴可夫斯基那样,把自己的心灵真诚地熔化在自己的作品之中。当激情和精力没有别的出路时,柴可夫斯基就一心扑到音乐创作上。他的《第一弦乐四重奏曲》、《第二交响曲》,根据莎士比亚作品而写的音乐序曲《罗密欧与朱丽叶》,歌剧《暴风雨》,根据果戈理小说而写的歌剧《铁匠瓦库拉》等,都是这一时期相继问世的杰作。

哦,遥远的幸福之光!一个受着命运之锤反复击打的男人,他像飞蛾扑火一样,挟着两翼的音乐之风,向着那闪烁的光明奔去……这是柴可夫斯基一部歌剧的剧情。他爱用自己的作品剖白自己的心灵。

然而《罗密欧与朱丽叶》序曲的首次公演却失败了。那么优雅的音乐,在甜蜜的爱情中包裹着巨大的痛苦,其中还有作曲家个人经历的暗示。但是,人们没有理解他。柴可夫斯基感到曲高和寡的痛苦。作为一名作曲家,他依然垂头丧气而又不屈不挠地奋斗着。在没有为世人欣赏之前,他还得满怀屈辱与失败之感,走一段漫长而又艰难的艺术家的道路。1874年至1875年,他又推出气魄宏大、格调高雅的《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这是为尼古拉·鲁宾斯坦谱写的。可是,当他刚刚演奏完第一乐章,尼古拉院长就愤怒地站起来攻击这部作品。柴可夫斯基异常惊讶,他弄不明白,院长为什么要申斥这一乐曲是一部糟糕透顶、毫无价值、粗俗不堪、无法演奏的作品。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正是这部作品,于同年10月首次在美国公演,却博得了观众热情的掌声。在波士顿,冯·布罗在演奏《降b小调第一钢琴协奏曲》时,不得不应观众之请,返场重新将它再演奏一遍。

美国的音乐爱好者是公正的,而自己祖国的同胞却令柴可夫斯基失望。在音乐学院里,他冷漠,高贵,孤僻。在别人眼里,他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人,一个风度迷人的艺术家。仪表堂堂,长于辞令,接人待物,彬彬有礼,这就是柴可夫斯基新的形象。但在骨子里,他和任何人都保持着一定友好与尊重的距离。只有一定的距离才能让他有安全之感。

1875年,柴可夫斯基又创作了《第三交响曲》。1876年,他完成了舞剧《天鹅湖》。这部舞剧是如此成功,它为柴可夫斯基赢得近代芭蕾舞剧开拓者的荣誉。但是,《天鹅湖》的首演却是非常拙劣的;这一优美的乐曲直到作曲家逝世后,才得到充分表演的机会。

36岁了,柴可夫斯基还在音乐大海上漂流。无垠的大海,何处是尽头?有一次他对朋友说:“你感到奇怪吗,一个已经有了成就的人居然会抱怨命运不济?噢,成功决不能补偿痛苦……”唉!这是音乐的大海?这是心灵的大海?这是痛苦的大海?柴可夫斯基说不清楚,他感觉到人生就像在大海上挣扎,漂流……

读书、写作、散步,除此之外,柴可夫斯基还能做什么呢?他害怕和人接触,他害怕友谊,他害怕爱情,有人是这么说的。连别人对他的崇拜,连别人给他的名誉,他也极力回避。但是,有一个人,的确在真诚地关注他,并且成功地“接近”了他。那人就是梅克夫人。

梅克夫人是一个富孀,她总是呆在自己的庄园里抚弄一大群子女,闲余的时间都消磨在音乐上。她与柴可夫斯基素未谋面,但却从他的音乐中,接触到柴可夫斯基的灵魂。“多么高尚的音乐啊!有点伤感,但这正合我的胃口。”她感叹地自言自语。她开始写信给柴可夫斯基,小心翼翼地表达自己对音乐家的仰慕之情,并请求他继续创作下去。他们进行了通信联系,并发展了不同寻常的友谊。梅克夫人对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怀有极大的兴趣,并且定期给他提供资助,以改善音乐家经济拮据的状况,使他可以安心地作曲而不必为衣食发愁。柴可夫斯基是一个高傲而敏感的人,要他接受别人的经济援助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梅克夫人却说,是她请求音乐家为她作曲,这点资助仅仅是对他的劳动支付的报酬。

柴可夫斯基的生活有了新的起色,但是他依然闷闷不乐。于是,柴可夫斯基的哥哥劝他结婚,他认为结婚可以改变柴可夫斯基的苦闷和忧郁。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位固执而美貌的女学生,接二连三地写信给柴可夫斯基,声称要嫁给他,否则她就只有自杀这条路可走。1877年7月,柴可夫斯基携带他新婚的妻子,乘火车离开莫斯科到外地去度蜜月。对柴可夫斯基来说,这哪儿是什么蜜月,简直是一场灾难。当妻子坐在他身边向他微笑,侍候他,为他倒茶,为他解鞋带的时候,他却想独自一人蜷缩到沙发的角落里。他不能够扮演丈夫的角色,他拒绝妻子接近他!他向梅克夫人惊呼:“这是7月18日,自我结婚那一天以来,我就无法忍受,苦恼的生活还在拖下去,我喝了很多的酒……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但我憎恶婚姻……”天哪,他竟不能再忍受下去!他把衣领翻起,帽子挡住眼睛,冲出寓所,盲目地在黑黝黝的街道上乱跑。在不知不觉中,他跑到莫斯科河边。他走进河里,冰凉的河水一直淹到他的胸部。他在水里站了好久,然后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他巴不得自己患感冒,得了肺炎,从而一命呜呼。

柴可夫斯基认为结婚是不幸的,可他已经结了婚,所以他是不幸的。因为婚姻带来的不幸,几乎使得他神经错乱,以致他觉得只有自杀才有出路。在这关键时刻,他的兄弟和梅克夫人帮助他度过了这一难关。梅克夫人写信给他:“上帝会帮助你的,彼得,你会复元的,音乐将再度引起你的兴趣,充实你的生活……你将为我们的下一部交响曲而工作。我们的交响曲!”

无奈之下,他便侨居瑞士和意大利,一面疗养,一面从事创作。有时他也返回俄国,梅克夫人每次都要邀请他在自己乡村别墅里住上一段时间,让他专心致志地写作。

在同一个庄园里,他们总是安排好时间表,避免相互见面。其实,他们彼此已见过各自的照片,有时在一个音乐厅里听音乐,彼此也可拿望远镜观望对方,但是,他们从未“正式”见过面。奇怪的是,梅克夫人家开篝火晚会的时候柴可夫斯基却躲在树后;瞧着她们全家,那个身材修长,态度高傲的女人,当然就是梅克夫人了,而那个活泼可爱的女孩,便是她的女儿米洛契卡。看着这一家人在篝火边欢笑、喝酒、唱歌、讲故事……柴可夫斯基的心情感到特别愉快。米洛契卡也非常喜欢“彼得叔叔”的音乐,她很想和柴可夫斯基见一面,但是,柴可夫斯基——她的“彼得叔叔”却拒绝了。

在乌克兰,柴可夫斯基在梅克夫人的避暑花园做客,向她的仆人发号施令,乘坐她为他准备的马车出游。两人就隔着草地书信来往,柴可夫斯基还能够听到梅克夫人和她孩子的嬉笑声,但是,他们绝不见面。可是有一天,柴可夫斯基和梅克夫人计算错了时间表,两人同时外出,马车在街上相遇,柴可夫斯基无意中一抬头,正好碰上梅克夫人的目光。他们相互注视了片刻,柴可夫斯基一言不发,只是鞠了一躬,梅克夫人也以同样的方式点头还礼。马车一错而过,柴可夫斯基没有回头。他回到家中,立即写了封信给梅克夫人:“请原谅我疏忽大意。”可梅克夫人对这次不期而遇感到高兴,她说:“这次偶遇让我确信,你就在我附近。”

在此之后,柴可夫斯基向梅克夫人送去了他的《第四交响曲》改编的钢琴曲。“快乐仍然存在,为别人的幸福而感到高兴,这样,你就能够生存下去。”柴可夫斯基在乐谱后加了这样令人激动的附言。梅克夫人悉心地研究了这首乐曲,整整两天两夜,她沉浸在旋律的光辉中,不吃也不睡。然后,她给柴可夫斯基写信:“我爱你胜过所有其他的人,我对你的重视超过了世上的一切。如果这封信使你感到不安,请原谅我。我已经表露了我的心意,其原因就是——你的交响曲。”

真正令柴可夫斯基感到不安的是他的妻子,尽管他们已经分居了,但是他的妻子却不肯离婚,这使他无法摆脱婚姻的束缚。当柴可夫斯基一想到自己不幸的婚姻,他就心悸。他写道:“如果有人问我这个问题:‘你体验过爱情的幸福吗?’我的回答是:‘没有,没有,一点都没有!’但是,如果问我是否能理解爱情的巨大威力,那么我将回答:‘能够,能够,能够!’在我的音乐作品中,难道我还没有尽最大的努力去表达爱情的痛苦与幸福吗!”

失眠,消瘦,梦魇,心悸,神经质,婚姻的折磨让他苦不堪言。他拼命地喝酒,借酒浇愁,酒醒后便是忧郁的绝望。柴可夫斯基,难道你就如此萎靡不振了吗?柴可夫斯基,难道你就如此无所作为了吗?要奋斗,要鼓起勇气,要敢于面对痛苦和命运!工作吧,老兄!柴可夫斯基呼唤着自己的名字,呼唤着自己的良心和骨气。他要拯救自己,用工作来拯救自己。于是,他苦苦地挣扎起来,把自己弄得像个上紧发条的机器,一刻不停地工作着。

现在,他给梅克夫人写信,只谈音乐。“当一个新的想法出现,并且开始形成的时候,字句不能描写我的激情的。我忘了一切,成了一个狂人,全身战栗。想法接连出现,我简直无暇勾画出它的轮廓。有时,在这样的过程中,外界的干扰就会使我从催眠状态中醒来。门铃的响声,仆人走进屋子,时钟敲起,提醒我还有日常的事务必须料理……”

1880年,柴可夫斯基40岁。人生已入不惑之年。此时,柴可夫斯基早已声名远扬。他在许多城市作过十分成功的音乐旅行——伦敦、德累斯顿、巴黎、日内瓦、柏林、汉堡、布拉格、莱比锡——所到之处,荣誉和盛名接踵而至。但是,柴可夫斯基却是个表面欢快,内心郁闷的作曲家,他极力回避自己的声誉,旅行时也常常隐瞒自己的身份。在莫斯科,为了回避川流不息的来访者,他在自家的花园里钉了一块牌子“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待客时间:星期一和星期四下午3时至5时。其余时间不在家中,请勿按铃。”在他声名大噪的时候,他的内心世界依然有所保留,他只向他的“恩人”梅克夫人表白:“你才是世界上惟一能使我十分快乐的人。”

奋斗终于有了结果,巨大的成功就在眼前。在尼古拉·鲁宾斯坦逝世时,莫斯科音乐学院提名由柴可夫斯基接替院长工作,柴可夫斯基婉言谢绝了这一提议,他要集中更多的精力来从事创作。他写信给梅克夫人:“我的音乐受到各方面的好评。整个上午,我通常是看乐谱校样,看完以后,校样就立刻送到印刷厂。”时间已变成最宝贵的东西了,定单一个接着一个来,他的交响乐和序曲受欧洲各地音乐听众的喜好,甚至远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国,他的斯拉夫音乐所得到的也是一片赞美之声。柴可夫斯基忙得不可开交。“从前,我可以躲进我的洞穴自成一统。只要有书籍和乐谱与我为伴,我就心满意足。”而今,他也被功名陶醉了,他开始从洞穴里爬出来,从容地应接他的音乐爱好者。他在欧洲各地指挥自己的音乐作品,每次都受到热烈的欢迎。

在巴黎时,柴可夫斯基看到比才的《卡门》公演,倾城观众热情洋溢,空前的盛况令柴可夫斯基浮想联翩,感慨万千。回国后,他便成功地创作了大型歌剧《叶甫盖尼·澳涅金》。此外,他创作的钢琴套曲《四季》、《斯拉夫进行曲》等,也都是名噪国际乐坛的艺术珍品。

柴可夫斯基的创作时代,正是19世纪俄国社会思想的革新时代。那时俄罗斯的革命民主主义者车尔尼雪夫斯基、杜布罗留波夫等人的思想深入到艺术的各个部门。热爱人民,热爱祖国的思想,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中也得到体现。他说过:“我要不遗余力地使我的音乐,能够给更多的人一些帮助和鼓励。”他懂得生活在沙皇俄罗斯时代的人民的痛苦,他们的眼泪和希望。他用音乐描绘那些为幸福而斗争的人民的形象,告诉人们:“幸福是可以到达的。”他鼓舞人们必须战胜命运,扫清挡住人类前进道路上的一切障碍。他在一部具有革命倾向的歌剧《禁卫军》里,表现了他对当时人民所受苦难的同情和愤慨。沙皇禁止了这个作品的上演。

柴可夫斯基生活在人民中间,从人民生活中吮吸丰富的滋养,作为创作音乐的基础。他的音乐充满了民族风格,使俄罗斯音乐成为世界艺术中的珍品。他的《弦乐四重奏》中的主题,就是他听的一个泥水匠在做工的时候,唱的一个俄罗斯民谣音调。

有一年,柴可夫斯基来到基辅附近的卡明卡,住在他妹妹的庄园里,准备写一部弦乐四重奏。他苦思冥想了许多天,可一直找不到自己满意的旋律,为此,他十分着急和苦恼。一天清晨,他到森林里去散步,边走边构思自己的作品,可是半天时间过去了,脑中仍然是一片空白。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往回走,刚迈进门槛,就听到花园里传来浓厚的歌声,那歌声沉郁、伤感、真切、动人,柴可夫斯基禁不住高叫:“这不正是我要寻找的音乐主题吗?”于是,急急忙忙走进花园,找到那位唱歌的泥水匠。泥水匠就告诉他自己唱的这支歌叫《孤寂的凡尼亚》,是一首俄罗斯民歌,柴可夫斯基记下这首民歌的歌谱,兴冲冲地对这位泥水匠说:“谢谢你,老师!”不久,柴可夫斯基就以这首民歌的音调为素材,创作了著名的《弦乐四重奏》,又名《如歌的行板》。那如泣如诉的旋律,深刻而又形象地抒发了沙皇统治下俄罗斯人民抑郁与痛苦的感情。

大作家托尔斯泰听过这段音乐后,眼里饱含着泪水,他说:“我已经接触到忍受苦难的人民的灵魂深处了。”

五月,俄罗斯北国的春天到来了。柴可夫斯基和他的朋友们,常到莫斯科郊外散步。村中的农民们唱歌,跳舞,一种淳朴,清新的民谣和民间舞蹈,深深地保留在柴可夫斯基的心中,后来,他就在《钢琴三重奏变奏曲》中表现出来。类似这些情况是很多的。如俄罗斯民歌《花开了》,在第一交响乐尾声部出现。乌克兰民歌《田野里一枝小白桦树》,在第二交响曲里出现。俄罗斯和乌克兰的许多民间音调,常在他的作品里反映出来。这也丰富了俄罗斯的音乐文化。

柴可夫斯基从人民生活中得到创作的源泉,使他的音乐作品被人民所喜爱,并得以在世间流传。正因为这样,他常说:“我没有一天中断过工作,刚刚完成一部作品,已经感到了新的又痛苦又愉快的创作欲。”

柴可夫斯基在乡村居住时,不管天气如何,他都照例外出散步,有时他独自作很长的散步,在散步中构思他的作品。有时和友人,或连弹钢琴,或朗读小说。他的精力充沛,读书,作曲,散步,从不倦怠。

光明终于战胜了黑暗,欢乐终于取代了痛苦,柴可夫斯基的《第五交响曲》诞生了,在这部作品里他表达了多少美好的憧憬啊!然而,他与命运的斗争并没有结束。至1890年,他完成了意大利风格的歌剧《黑桃皇后》,发表了弦乐六重奏《佛罗伦萨的回忆》,次年,又着手创造歌剧《约兰塔》及舞剧《胡桃夹子》。

柴可夫斯基创作已至巅峰,正是这个时候,另一声霹雳从天而降,命运又给了他一次新的重创。当时他正准备去美国,梅克夫人寄来一封信,短短数语,冷峻,坚决,并宣告他们之间的友谊到此中断。柴可夫斯基一时茫然失措,他不明白梅克夫人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感到烦恼,心痛,仿佛觉得天旋地转,好像他已被流放到世界最寒冷的西伯利亚。这些年来,梅克夫人的友谊一直是柴可夫斯基的精神支柱,而现在,这个精神支柱倒塌了!柴可夫斯基并不清楚,梅克夫人破产了。他的耳边只响着一个声音:“她对我的音乐感到厌倦了……”他给梅克夫人写信,但都是石沉大海,渺无回音。柴可夫斯基绝望地哀呼:“这种情况已经发生,我对人们的全部信念,对世界的全部信任一起颠倒了过来。我不会有平静可言了……”梅克夫人的一个朋友告诉柴可夫斯基:“她病得厉害,她非常不安,不能再像往常那样给你写信了。”

柴可夫斯基毫无办法,他怏怏不乐地乘船抵达美国,在几个月内,他已苍老了许多。这个看上去已年过花甲的老人,其实只有50来岁。他在一片欢腾声中走进纽约。从前为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此时拜倒在柴可夫斯基的脚下,他成了新世界崇拜的偶像。百万富翁、贵妇、教育家、政客、记者、投机商、车夫,全都对他奉承之至。而柴可夫斯基的心并不在这里,他急急忙忙地回到他的祖国。

高山就要崩溃

巨柱就要倒塌

哲人也要死亡了

音乐家的乐曲也要告终了……

创作已至巅峰,荣誉已至巅峰,剩下的只是弥留的日子。法兰西学院选他为会员,英国剑桥大学赠他名誉博士学位。而他却要对一切告别了。他在创作最后一部作品,一首挽歌,一首从心灵中流出来的哀歌,一首对消逝了的友情所作的告别曲。“我认为这是迄今为止我写出的最好的一部作品,至少,我知道这是最最真诚的一部作品。”这一作品的旋律如此之美,以至作曲家都被它感动得流出眼泪。这就是《悲怆交响曲》。只有“悲怆”这两个字,才能涵盖所有的痛苦,悲哀和眼泪。在“悲怆”里,同时也充满生命的斗争与最激动人心的欢乐。有人认为这部交响乐写的是一个人的幻想、欲望、爱情、斗争、胜利和终结。

1893年,他在彼得格勒指挥《第六(悲怆)交响乐》的演出,获得极大成功。公演后的第三天,柴可夫斯基被一群青年拥到一家酒馆。当时霍乱正在那里流行,他不小心,喝了一杯生水,当晚就生病了。过了4天,这位伟大的音乐家就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束了他那悲怆的一生。终龄53岁。

柴可夫斯基虽然离开了人间,但他的音乐却给予世界人民很大的鼓舞。他生前旅行过德国、意大利、瑞士、法国、英国、美国、捷克等地,到处受到人民的欢迎。他把自己的成就归功于哺育他的俄罗斯祖国。一次,他在捷克给朋友信中说:“善良的捷克人十分喜爱我,他们多么兴奋啊!但这一切并不是对我个人的,而是给予我亲爱的俄罗斯的。”是的,今天的人们能听到柴可夫斯基的舞剧《天鹅湖》,歌剧《叶甫盖尼·澳涅金》,交响乐《悲怆》,管弦乐《1812年序曲》等音乐,以及大量的钢琴曲、弦乐曲、小提琴曲、交响诗、歌曲音乐,都是俄罗斯哺育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