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旋涡

只要有一种无穷的自信充满了心灵,再凭着坚强的意志和独立不羁的才智,总有一天会成功的。——莫泊桑

亲身经历普法战争

时光荏苒,莫泊桑来到巴黎已经好几个月了。他已经适应了巴黎这种流光溢彩的生活。他既看到了它的繁华,也见识了它的奢靡和堕落。

然而,同法国广大人民一样,莫泊桑当时最关注的,还是普鲁士和法国之间日趋紧张的事态。

自1866年以来,为夺取欧洲大陆的霸权,普鲁士与法国的关系就不断恶化。19世纪六七十年代,国内人民对第二帝国反动统治的不满情绪,已经达到空前的高涨,拿破仑三世在俾斯麦的挑动下,更迫不及待地要和普鲁士开战,以便借对普的军事胜利,来巩固他那摇摇欲坠的皇位。

当时,法国陆军大臣气壮如牛地宣称,法国军队“连最后一个士兵护腿上的最后一颗纽扣都准备好了”,一旦开战,法国立刻能动员起“60万精兵”。

尽管第二帝国事实上对战争根本未做认真的准备,拿破仑三世还是在1870年7月19日鲁莽地对普鲁士宣战了。

这时,将满20岁的莫泊桑也与所有适龄青年一样,就在这充满战争狂热的7月,在拿破仑三世为招募“60万精兵”而掀起的征兵运动的最初日子里,他被征召入伍。

起初,他和大批同年龄的所谓“70级士兵”先被集中到巴黎东面的万森要塞受训。在那里经过简单的考核,他随即被派往驻扎在鲁昂的勒阿弗尔军区第二师,成为该师后勤处的一名文书。

莫泊桑所在的部队虽然驻守在二线。但鲁昂离法国东北部与普鲁士接壤的地区并不太远。焦灼不安的鲁昂军民,很快就可以得悉前线的战况。

8月2日,战争正式打响了。最初几战,法军在士气、装备和指挥方面的弱点就暴露无遗,普鲁士军队占尽上风。8月中旬,前线法军的全部主力被分割为两部分:由巴赞将军率领的一部分被围在麦茨;由拿破仑三世和麦克马洪元帅率领的一部分被围在色当。

不仅如此,普军完成包围以后并不耽搁,他们直捣法国腹地,向内地长驱直入,所向披靡;而法军则节节败退,兵败如山倒。

面对汹涌而来、所向披靡的敌军,莫泊桑所在的部队也的确投入了“战争行动”。于是,莫泊桑深切地感受了法国溃败的全过程。

那是多么滑稽的“战争行动”啊!它充分显露出法军的混乱状态。莫泊桑所在的部队受命去构筑一道防线,第二天却又莫名其妙地放弃了刚挖好的战壕。

还有一次,他们奉命去一座森林狙击敌人,到那里却发现那森林早在5年前已被砍伐光了。

另一次,他们接到紧急命令,冒着倾盆大雨行军10英里切断一支敌军,结果这命令竟是一种讹传!

面对势不可挡的普鲁士军队,莫泊桑深深地感到了法军战争之初“气壮如牛”的可笑。他看到法军官兵的种种滑稽戏:一会儿是信心百倍的进攻宣传,一会儿又是节节败退的撤退沮丧;一会儿是确凿的军事情报,一会儿又是毫无根据的讹传;一会儿是大军胜利的捷报,一会儿又是溃不成军的惨象和狼狈。

不久,莫泊桑所在的部队便被卷入大溃退的洪流,而莫泊桑也奉命送一封公函去勒阿弗尔市,脱离了自己的部队,加入了散兵游勇的行列。每到一处,他都不得不目睹法国军队的惨痛失败。

在这战争史上罕见的大溃退中,莫泊桑沿途所见的部队已溃不成军。那狼狈的景象令他永生难忘。莫泊桑后来写道:

这简直是一支人的巨流。后浪推前浪,所经之处,都泛起人们偷食农作物之后遗留下的泡沫。我经常可以看到一个年轻的国民别动队士兵,因为鞋子把脚磨得太痛了,便脱下鞋子赤脚行走,每走一步留下一个血印。

不光是饥渴和艰苦,更致命的威胁是敌人的炮火。溃败的法军拼命地逃奔,越战越凶猛的普军紧追不舍。莫泊桑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些“猛兽”喷射到后背的“鼻息”。

配备精良的普鲁士军队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不时在法军人群中开花。而法军却只有粗糙的步枪,而且抵抗毫无生气,子弹不是“哑火”,就是最多也只能飞出100米就跌落尘埃,伤不了敌人的毫毛。大批的士兵惨死在普军的刀枪下,老百姓在哀怨和流血中忍受。

莫泊桑气得直打哆嗦。他并不怕死,但是这样毫无还手之力地死去,实在太可悲了。他恨透了那些把自己的士兵置于如此狼狈境地的当权者。

莫泊桑日夜兼程,徒步奔走60英里,一路上,他险些被神出鬼没的敌军士兵俘虏。总算到了勒阿弗尔,把公函送到了参谋部。他这才拖着疲惫的身子,找到一所被人遗弃的半毁的仓房,稍事休息。

莫泊桑想到,母亲一定在为他的生命担忧,必须马上写一封“平安”家书。于是他强打精神提笔向母亲报告:

我和我们溃退的军队一起逃了出来。若不是生着两条飞毛腿,我就被俘了。

战争全局的事态发展也证明,莫泊桑对战争前途的估计,实在是一种幻想。

9月2日,被围在色当的法国军队投降了,连拿破仑三世也成了普鲁士人的俘虏。

色当投降的消息传到巴黎,愤怒的人民于9月4日起义推翻了第二帝国政府,宣布成立共和国。

可是,资产阶级代表攫取大权,组成了所谓国防政府。这,“国防”政府并不认真进行国防。9月18日,普鲁士人占领了巴黎西南的凡尔赛,并且很快就完成了对整个巴黎的包围。从这天起,巴黎就处于敌人的炮火之下。

当拿破仑三世神气十足地向普鲁士宣战时,莫泊桑像许多法国人一样,对此甚为反感。他曾对巴黎街头那些高喊“打到柏林去”的战争狂热者嗤之以鼻。

可是,一个多月来,形势发生了多大的变化啊!现在的问题是:普鲁士军队的铁蹄正蹂躏法兰西的大片领土,数百万法国人正身受水深火热之灾。

莫泊桑毕竟是一个法国人,面对普鲁士的铁蹄和蹂躏,他年轻的胸中燃烧起对祖国人民的热爱和对深入国土的侵略者仇恨的火焰。当整个诺曼底迅速沦陷之际,莫泊桑既无可奈何,也不甘做降兵。

9月下旬,普鲁士的大军正向巴黎推进。

这时,莫泊桑还幻想法国政府会使战争出现转机,又千里迢迢从勒阿弗尔赶到巴黎,驻守在东郊的万森要塞,渴望在保卫祖国心脏的战斗中尽一个子民的神圣职责,哪怕喋血沙场。

莫泊桑在农民家过了一夜,然后往巴黎的路上而去。郊外的道路到处都是残兵和市民,城市也充满着有篷无篷的马车、马匹和马粮,牛群羊群则围在树阴下的栅栏内。

莫泊桑来到皇后路。数周前,这里还是富贵显要、轻佻的妓女和酒醉的浑蛋们的汇集地,如今却是死寂一片。皇后路尽头筑起要塞,现在已经成为巴黎的边境了。

居斯塔夫得知莫泊桑回到巴黎,很为儿子担心:“你在诺曼底不是领教过普鲁士人的厉害吗?为什么又不顾死活地跑回这里来?”

莫泊桑则干脆地回答父亲说:“诺曼底并没有发生过真正的战争,那里不需要我。而这里将会有一场恶战。”

居斯塔夫建议儿子:“普鲁士人进攻巴黎,你这里首当其冲。我还是帮你调到巴黎市内的后勤部门工作吧!”

莫泊桑悲壮地回答:“没人作战,后勤工作还有何用?!”

父亲叮嘱道:“那么,普鲁士人的炮火不停,你可千万不要走出工事。”

莫泊桑觉得父亲的叮嘱实在可笑,便说:“如果只考虑个人的生命,我最好去要求去把守一个下水道出口!”

可惜的是,法国政府没有给莫泊桑及全体法国人民一个圆梦的机会,10月27日,巴赞元帅竟率兵17.3万人向普军投降,以便保存实力,镇压武装的工人。莫泊桑关于政府军在巴黎决一死战而赢得胜利的幻想彻底破灭了。

战争后期不屈抗争

接下来数月之间,是超乎人们想象的攻击战。

这对莫泊桑来说又是事与愿违。为了保卫首都,巴黎工人纷纷武装起来,资产阶级的“国防”政府却感到这是对本阶级统治的莫大威胁,千方百计给以阻挠。

正如马克思所说:

在民族利益与阶级利益两者发生矛盾的时候,它没有片刻犹豫便把自己变成了卖国政府。

12月10日,莫泊桑又使用了在伊弗托神学院时经常假装头痛生病的手段,终于获准回乡探亲。在小城艾德路塔,他深受下层人民面对强敌同仇敌忾的爱国情绪的感染,重又热血沸腾。

艾德路塔这时虽已沦陷。但是这里的居民绝大多数是渔民和水手,这些皮肤黝黑、满手老茧的下等人,对入侵者可不像贵族资产者那样温文尔雅。因此,在他们的顽强抵抗下,入侵者通常都吓得龟缩在郊外的军营里。

可是,就在莫泊桑回来后不久的一天,一个全副武装的普鲁士军官斗胆独自闯进城来,在街道上肆无忌惮地闲逛。这可气坏了艾德路塔的百姓。而尤其令人不能容忍的是,竟然有几个艾德路塔的上层人物不以为耻地同这个入侵者攀谈。

莫泊桑和好几个渔民、水手立刻去找市长马丹·瓦提奈尔,对此表示抗议。

头戴红色软帽、足蹬长筒皮靴的瓦提奈尔市长一下子就从人群中认出莫泊桑来,他惊喜地说:“啊,您不是莫泊桑先生吗?”

等听明白莫泊桑他们的来意后,瓦提奈尔又无奈地说:“诸位的爱国感情虽然令人敬佩,但是,如果要人们不同德国人讲话,当初就不该把德国人放过边境来。既然事已如此,倒还是不要惹恼德国人为好,尽量少惹些麻烦吧!”

瓦提奈尔先生也是靠海吃饭的,不同的是他有几艘船,属于有产阶级。他这番话正是代表了有产者的普遍见解。在这国难当头的时刻,与无产者相比,在有产者的良心天平上,“私”字一头重些。这原也是自然的,所以瓦提奈尔先生说得那样理直气壮。

莫泊桑气得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驳斥对方才好,只是用力地咬着嘴唇。

但莫泊桑咽不下这口气。第二天天不亮,他就抄起自己心爱的莱福舍猎枪,同几个前一天也曾参加抗议行动的硬汉子一起去了郊外的树林。

当时,莱福舍猎枪已经成为游击战士得心应手的武器。可以设想,如果莫泊桑手持这种猎枪在林中被敌人的巡逻队发现,冲突就在所难免了,他将会面临很大的危险。

但莫泊桑一心只想着惩罚在法兰西国土上耀武扬威的入侵者,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安危置之度外。

雪后的林中,一片寂寥,看不到人影,连飞鸟也少,只有一片片积雪偶尔从枝头落下,撒下一道道朦胧的白雾。莫泊桑在积雪掩盖了小径的林中步履艰难地东奔西突,只有偶尔传来零星的枪声,他才停步倾听。

“这是哪里传来的枪声?是某个孤胆的游击战士在狙击敌军?还是敌人处决了一名同胞?”他寻思着,不得其果,便又开始寻找自己的目标。

一个小时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已过中午,也没有看到一个人影。他又饥又寒。

突然,远处传来有人笨重地踏在雪地上的“噗噗”声。

一个同伴拉响枪栓,大声喝问道:“什么人?再不出来开枪了!”

莫泊桑目光敏锐,他连忙制止住这个同伴:“别开枪,好像是个女人!”

那同伴又喊道:“马上走过来!”

一个妇女拨开树枝,脚步蹒跚,吃力地踏着积雪走过来。

原来是位老妇人,她说:“这么说,现在人们都是这样迎接自己人的喽!”

莫泊桑惊叫一声:“我的天哪,是约瑟芬!”他这才认出,来者是自己家的老女仆。

是约琴芬把莫泊桑从小带大的,她责备道:“你以为找到你容易吗,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我四处找你,都有两个多钟头啦。谢天谢地,终于还是找到你啦,我的吉!我说,你能不能把我的篮子接过去呀,重死了!这里面的东西都是给你的,烤鸡、火腿、烤羊腿,我连你爱吃的辣芥末也带来了!”

莫泊桑心头一热,禁不住热泪滚滚而下。这热泪满含着对亲人的感激,也满含着一个无能为力的战士的羞愧。

更令莫泊桑愤慨的是,“国防”政府为了解除巴黎的工人武装,镇压爱国人民,加快了卖国投降的步伐。

到了1月26日星期四,巴黎被包围后第130天,普鲁士的炮声终于沉寂下来。人们跑出了街道,群众之中波浪般喊出一个声音:“投降了!投降了!一切都完了!”

1月28日,“国防”政府同普鲁士签订停战协定,答应解散正规军,缴付两亿法郎赔款。

2月26日,梯也尔在凡尔赛和普鲁士签订了和约草案,答应缴付50亿法郎赔款,并将阿尔萨斯全省和洛林省的一部分割让给普鲁士。普法战争以法国的丧权辱国结束了。

莫泊桑就这样匆匆地经历了普法战争的旋涡。严格地说,他还没有进行过同敌人的正面交锋,战争就结束了。他既未亲手杀伤过一个普鲁士人,自己的身上也未留下普鲁士人的弹痕。

但这并不妨碍莫泊桑深刻地体察和认识这场战争。他后来憎恶地感叹道:

战争,我们看见过战争。我们看见人类重新又变得粗野、疯狂,为了取乐、出于恐惧、为了逞凶、为了自我炫耀而杀人。于是权利不复存在,法律已经死亡,正义的概念消失净尽。我们看见枪杀路上抓到的无辜者,这些人之所以可疑,只因他们害怕。

我们看见为了试试新手枪而枪杀拴在主人门前的狗。我们看见为了取乐而扫射卧在田野里的母牛,而这样做是毫无缘由的,仅仅为了开枪而开枪。

这主要指的是外强中干的法国军人。

莫泊桑也毫不留情地谴责侵略者:

进入一个国家,屠杀保卫自己家园的人,烧毁没有面包的可怜的住房,砸毁或盗走家具,喝光地窖中找到的酒,奸淫街道上找到的妇女,把数百万法郎焚为灰烬,只在身后留下苦难和瘟疫。

有位历史学家严正地指出:

在这次普法战争中,在备受侵凌的法国一方,发起抵抗的不是司令部而是人民。

最令莫泊桑永志不忘的,正是他耳闻目睹的许多普通法国人奋勇抗敌的英雄事迹。

在诺曼底北部的一个农村里,一位忠厚的老农被普军处死了。这个老农本来代表本村负责安置普军的工作,待他们十分殷勤,深得信任。谁知他每到夜间就化装成普军骑兵,趁普军不备而突然袭击之,每夜必杀几个敌人。只是由于他在最后一次袭击中,脸上被砍了一刀,这才暴露真情。

一个50来岁性格倔犟的法国农妇,家里住着几个普军士兵,他们视她如孝子,她也待他们似亲人。可是一天,她接到来信,说她参军作战的儿子被普鲁士的炮弹炸成了两段。为了替儿子报仇,当晚,她就巧设计谋,把几个普军士兵活活烧死在阁楼中。

在鲁昂附近的一个城堡里,一群普鲁士军官为了发泄兽欲,找来几个法国妓女。这些操皮肉生意的下贱女子可以用肉体侍奉敌人,却不能容忍他们侮辱自己的祖国。其中一个妓女出其不意,刺杀一名大放厥词的敌军官,然后逃进一座教堂的钟楼,一直躲藏到普军撤离法国。

普法战争是日后莫泊桑在小说中着力开掘的一个重要题材。在他的笔下,有揭露法军腐败无能和普军惨无人道的力透纸背的佳品,更有讴歌人民抗敌斗争的脍炙人口的华章。

用文学来记录战争

普法战争,那只是历史短短的一瞬,可它却给莫泊桑的生活和创作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痛恨战争,痛恨战争给人民带来的灾难,他用自己的笔表达了对战争的理解与评估。法国人民在战争中表现出的英雄行为和爱国热忱他永志不忘。

其中,普法战争给莫泊桑的“战争恩惠”,就是两部力作《米龙老爹》和《两个朋友》。

普法战争爆发,法国领土大部分处在普鲁士军队的铁蹄之下,面对普军的蹂躏,上层统治阶级或通敌媚外,或苟且偷生;而广大下层人民却站出来与侵略者进行殊死斗争,表现了可歌可泣的爱国主义精神。有感于此,莫泊桑满怀激情地写下了许多讴歌下层人民英勇杀敌的维护民族尊严的短篇小说,《米龙老爹》即是其中的一篇。

在这里,莫泊桑描述了一个普通法国农民孤胆杀敌的故事,成功地塑造了米龙老爹这一光彩照人的爱国者形象。小说是写儿子对父亲的回忆,采取倒叙的形式。

小说的开始,是引题写现实场景。作者先描写了一幅法国诺曼底田园风光,由远及近地推出了一派农家乐的场景。

一个月以来,烈日在田地上展开了炙人的火焰。喜笑颜开的生活都在这种火雨下面出现了,绿油油的田野一望无际,蔚蓝的天色一直和地平线相接。

那些在平原上四处散布的诺曼底省的田庄,在远处看来像是一些围在细而长的山毛榉树的圈子里的小树林子。然而走到跟前,等到有人打开了天井边的那扇被虫蛀坏的栅栏门,却自信是看见了一个广阔无边的花园,因为所有那些像农夫的躯体一样骨干嶙峋的古老苹果树正都开着花。

乌黑钩曲的老树干在天井里排列成行,在天空之下展开它们那些雪白而且粉红的光彩照人的圆顶。花的香气和敞开的马房里的浓厚气味以及正在发酵的兽肥的蒸汽混在一块儿,兽肥的上面歇满了成群的母鸡。

接着写主人在午餐时面对着葡萄藤,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父亲——当年在这块土地上牺牲的米龙老爹。

这段文字看似闲笔,其实内在的意义十分丰富。他将现实和平安乐的生活和沦陷时代腥风血雨的年月作了对比,暗寓着幸存者和后代对壮烈牺牲的米龙老爹的怀念之情。

他说:“老爹这枝葡萄,今年发芽的时候并不迟,也许可以结果子了。”

妇人也回过头来端详,却一个字也不说。

那枝葡萄,正种在老爹从前被人枪杀的地方。

接下来,笔墨追忆到往昔,写普鲁士侵略者对米龙老爹由夸奖、信任到怀疑,再到逮捕、审问的发展过程,和米龙老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普军占领这块土地后,受到了米龙老爹的殷勤的款待和安置,致使他们对米龙老爹“除了夸奖之外真没有一句闲话”,但不久十多名普鲁士骑兵相继失踪和毙命,侵略者开始对每一个法兰西人心存戒备。

米龙老爹终因脸上出现刀痕而被逮捕。普军团长亲自审问米龙老爹,初看起来不过是想从这老农夫这里找到破案的线索,抓到凶手,没料想到这个一直殷勤款待他们的矮瘦的老人竟一口承认自己就是谋杀掉大量普军的人,只是最后一次失手,脸上被砍伤才使他被逮捕。

米龙老爹用他那种乡下人发呆的神气安闲自在地待着,双眼如同向他那个教区的神父说话似的低着没有抬起来。唯一可以看出他心里慌张的,就是他如同喉管完全被人扼住了一般,显而易见地在那儿不断地咽口水。

而莫泊桑接下来描述的是米龙老爹的口供,写他复仇的心理和他毙杀普鲁士骑兵的经过。重点写他第一次得手的细节和最后一次的不幸败露。普军做梦也没有料到,就是这样一个外表愚钝的乡下老头,竟先后杀死了16个普军骑兵。这一部分着力刻画老人的勇敢和机智。

我记得那是某一天夜晚,你们到这里来的第二天夜晚,我当时想到:他们就是接连再来一百个,我一样要向他们讨回来。并且那时候我心上还有别样的盘算,等会儿我再对您说。我望见了你们有一个骑兵坐在我的仓房后面的壕沟边抽烟斗。我取下了我的镰刀,蹑着脚从后面掩过去,使他听不见一点声音。蓦地一下,只有一下,我就如同割下一把小麦似的割下了他的脑袋,他当时连说一下“喔”的工夫都没有。您只需在水荡里去寻,您就会发现他和一块顶住栅栏门的石头一齐装在一只装煤的口袋里。

干了这次谋杀敌兵的勾当,心里就存着这个观念:“杀些普鲁士人吧!”

等了几天。

普军听凭他自由来去,随意出入,因为他对于战胜者的退让是用很多的服从和殷勤态度表示的,他并且由于和普兵常有往来学会了几句必要的德国话。现在,他每天傍晚总看见有些传令兵出发,他听明白那些骑兵要去的村落名称以后,就在某一个夜晚出门了。

等到相隔不过十来步,米龙老爹就横在大路上像受了伤似地爬着走,一面用德国话喊着:“救命呀!救命呀!”骑兵勒住了马,看明那是一个失了坐骑的德国兵,以为他是受了伤的,于是滚鞍下马,毫不疑虑地走近前来。他刚刚俯着身躯去看这个素不认识的人,肚皮当中却吃了米龙老爹的马刀的弯弯儿的长刃。他倒下来了,立刻死了,最后仅仅颤抖着挣扎了几下。

于是这个诺曼底人感到一种老农式的无声快乐因而心花怒放了,自己站起来了,并且为了闹着玩儿又割断了那尸首的头颈。随后他把尸首拖到壕沟边就扔在那里面。

一小时以后,他又看见两个归营的骑兵并辔而来。他一直对准他们赶过去,又用德国话喊着:“救人!救人!”那两个普兵看明了军服,让他走近前来,绝没有一点疑忌。于是他像弹丸一般在他们两人之间溜过去,一马刀一手枪,同时干翻了他们两个人。

他有4天没有出门,等候那场业已开始侦查的公案的结束。但是,第五天,他又出去了,并且又用相同的计谋杀了两个普兵。从此他不再住手了,每天夜晚,他总逛到外面去找机会,骑着马在月光下面驰过荒废无人的田地,时而在这里,时而在那里,如同一个迷路的德国骑兵,一个专门猎取人头的猎人似的,杀过了一些普鲁士人。

每次,工作完了以后,这个年老的骑士任凭那些尸首横在大路上,自己却回到了石灰窑,藏起了自己的坐骑和军服。

但是,被审的前一天,那两个被他袭击的人,其中有一个有了戒备,并且在乡下老翁的脸上割了一刀。

小说最后,又回到了审问现场,写米龙老爹慷慨就义。他坦然地交代了自己复仇的动机,拒绝了求生的可能,啐了普军团长一口唾沫后壮烈牺牲。

那团长抚弄着自己的髭须,向他问:“您再没有旁的话要说吗?”

“没有。再也没有,账算清了:我一共杀了16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老翁挺起了关节不良的脊梁,并且用一种谦逊的英雄姿态在胸前叉起了两只胳膊。

他终于鼓起了他的胸膛,向那普鲁士人劈面唾了一些唾沫。

团长呆了,扬起一只手,而那汉子又向他脸上唾了第二次。

所有的军官都站起了,并且同时喊出了好些道命令。

不到一分钟,那个始终安闲自在的老翁被人推到了墙边,那时候他才向着他的长子约翰、他的儿媳妇和他的两个孙子微笑了一阵,他们都惶惑万分地望着他,他终于立刻被人枪决了。

莫泊桑在《米龙老爹》中,成功地塑造了法国农民米龙老爹的英雄形象。他把老人的性格特征概括为三个方面:

首先,爱国主义的复仇思想。普鲁士军队侵占了米龙老爹的田庄,抢劫了他的草料与牛羊,他决心要向侵略者讨回来;同时普军以前杀了他的爹,现在又杀了他的小儿子,他与普军有三代人的冤仇。因此,强烈的复仇思想充溢了他的心灵。

米龙老爹本来是一个安分守己的农民,但侵略者的霸道与残酷使他忍无可忍,于是采取了以命抵命的复仇行动。这是一种朴素的农民式的爱国主义思想。

其次,是老人机智、勇敢的品格。米龙老爹的机智表现在对敌人的憎恨不露声色,平日里他竭力款待他们,对敌人“始终是殷勤的”,换得敌人对他的信任;在复仇中,他以计取胜,以伪装的形式诱骗敌人,从而将其杀死。米龙老爹的勇敢表现在孤胆杀敌,他已是68岁的老人,却敢于跟全副武装的敌人搏斗。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他那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精神。他被捕后神色安详、毫无惧色,当敌军团长提出留他性命的条件时,他“绝不细听”,向敌人劈面吐了一口唾沫。

在临刑时,他“始终安闲自在”,并向儿孙“送了一阵微笑”。这种视死如归、大义凛然的精神,表现了“可杀不可辱”的民族气节。

而《两个朋友》也是莫泊桑的优秀作品之一,讲述了法国被围时期,两个平民百姓出城钓鱼,被普鲁士人捉住,逼迫他们说出进城的口令。两个人顶住了一切威逼利诱,最后被杀。

小说中,莫里索先生和索瓦什先生是最普通不过的法国人,他们曾经拥有惬意的生活,每到星期天,都要到玛朗特岛钓鱼。

自从普鲁士侵入以后,他们再也没有钓鱼的心情和兴致,唯有愤怒、怨恨和无可奈何。

这一天,两人聚在一起借酒浇愁。不一会儿,便都有了几分醉意。酒壮人胆,迷蒙中两人有了钓鱼去的想法。

偏巧,索瓦什认识驻守在哥隆布村的法国兵前哨团长,得到了一张通行证。于是他们进入了被放弃的哥隆布村,村子里到处是荒凉和死寂,村对面驻扎着敌人。

面对荒废的村庄和恐怖的环境,两个朋友赶忙钻进了芦苇丛。

这时,他们的酒也醒了,这才意识到危险。可已经来了,望着身边的湖水和水下的游鱼,他们怎么也耐不住钓欲,于是,架上鱼竿钓了起来。

一条条鱼钓上来了,一阵甜美的欢乐透过了他们的心田。这种被剥夺很久的欢乐,使他们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突然间响起了炮声,敌人用炮弹摧毁法国的村庄和建筑。两个朋友十分愤慨,谴责着法西斯的暴行。就在他们愤恨之极时,猛地听到了脚步声,回头一看,4个敌人正端着枪走近他们。

“你们一定知道回去的口令,告诉我们就放了你们,否则,就别怪我们不客气,听到了没有?”

两个朋友脸色苍白地站在普鲁士军官面前,他们谁也没开口,只是一声不响地站在那儿,望着祖国的山山水水。

敌军官发出了命令,12名大兵托起了他们的枪。莫里索望着盛满活鱼的网袋,泪水盈眶,他结结巴巴地和自己的朋友索瓦什道别。

枪声过后,两位朋友依偎在血泊之中。他们从容而光彩地走了。

莫泊桑既是战争中的普通一兵,又是记录战争的行家里手。莫泊桑不会忘记,在这场战争中法国人民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人民感激他,是他创作了可歌可泣的英雄形象;是他深刻地反映了普法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是他控诉了普鲁士的侵略罪行;是他真实地表现了战争中法国人民同仇敌忾的斗争精神和爱国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