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定日发难

黄兴、赵声等人对发难前的准备工作,考虑得比较周到,做的也比较扎实。这是同以前任何一次起义所不同的。1911 年 4 月初,各项准备工作已接近就绪。香港统筹部两层楼房的办事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有前来参加起义的“选锋”,有运送枪械弹药的人员,也有前来送捐款的,统筹部的工作人员忙个不停。

黄兴、赵声认为发难的时机已经迫近,便于 4 月 8 日在香港召开发难会议,布置起义的具体行动计划。会议由黄兴主持,他分析了敌我双方的力量, 说:“据我看,对方的力量比较薄弱。张鸣岐的卫队总数至多不过二百人, 李准的的卫队也不会比张鸣岐的多,城内的八旗兵力量也不大。我们若能购买一千支短枪的话,那么,我们的武装力量就可以大于敌人了。”

会议决定组织十路队伍发动攻击,并确定了各路队伍的负责人及攻击目标:黄兴率领南洋归国华侨及福建藉的同志一百人,进攻总督署,杀总督张鸣岐;赵声率领江苏,安徽藉的同志一百人,进攻水师行台,杀水师提督李准;徐维扬、莫纪彬率领广东北江同志一百人,进攻警察督练公所;陈炯明、胡毅生率领广州四郊的民军及东江同志百余人,堵截满人及占领归德、大北两座城楼;黄侠毅、梁起率领东莞同志一百人,进攻警察署、广中协署,兼守大南门;姚雨平率领他的部下百余人占飞来庙军械局,进攻小北门,接应新军入城,等等。会议确定赵声为总司令、黄兴为副总司令。会议最后决定 4 月 13 日发动起义。

会后不久,便发生了两件原先没有预料到的事情。一件是美洲的大宗汇款迟迟不能到齐,南洋的一万五千元也没有如期寄到。第二件事是南洋革命党人温生才突然来广州,于 4 月 8 日刺杀了广州将军孚琦。清朝广州官吏从此戒备更加森严。统筹部考虑了以上情况,决定将原定的起义日期推迟。

4 月中旬以来,外省及海外参加起义的“选锋”陆续来到香港集中。黄兴、赵声考虑滞留香港的人越来越多,临到发动起义时一同前往广州,恐怕不好照料,便决定分期分批秘密前往广州。身为起义军总司令的赵声,打算同其部下一起去广州。因他在广州的熟人很多,不便于过早露面,同志们劝他缓几日再去。他便委托宋玉琳到广州,在城内马鞍街设立机关,代表他处理一切事务。

统筹部汲取上一年广州新军起义时临时无人在现场指挥的教训,决定由副司令黄兴先期去广州坐镇。黄兴于 4 月 23 日晚乘船来广州,住越华街小东营五号主持一切。是日凌晨,黄兴写信给南洋邓泽如,表示誓死的决心。信中说:

本日即赴阵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杀贼,不敢有负诸贤之期望。所有此次出入款项清册,虽细数已有登记,当先寄呈公埠宣布,次荷属,次南北美洲各埠,无论成败,俾共晓然此次之数,涓滴归公。弟等不材,预备或有不周,用途即因之不当,负咎殊深。所冀汉族有幸,一举获捷;否虽寸磔(音哲,分裂牲体)吾躯,亦不足以蔽罪。惟此心“公”“明”(此明字作光明释,非明察也,兴注),足以对诸公耳。绝笔于此,不胜系恋。

此信的落款处铃有“铲除世界一切障碍之使者“和“灭此朝食”两颗印章,以铭其志。

黄兴到广州后,便在他的住处小东营五号设立起义总指挥部,并将起义

日期定为 4 月 27 日(农历三月二十九日)。他考虑到各路“选锋”已齐集广州,人多事杂,机关的秘密难以保守,而且经费开支也难以为继,况且有新军二标可能在下月初退伍的传言,所以,起义不能过早,但也不能太晚,因此,决定 4 月 27 日发难。

黄兴的到来,使各起义机关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同志们都明白,起义的日子不会太久了。革命党人群情激奋,行动也更加缜密,对革命胜利都抱着热切的期望。但是,恰在这时,外界的环境却突然出人意料地恶化了。

革命党人要在广州起义的风声早已为外人所知。因为南洋革命党人大张旗鼓地筹款,显然是为再次起义之用。虽然何时在何地起义至今密而没宣, 许多人已经推测到可能是在广州。再加上香港方面再三催款,更加令人感到时间紧迫。清政府在南洋的耳目很多,自然会有情报送回来。近来,各路“选锋”到达香港后,三三两两,很惹人注意。因此,清政府便命令广东官吏严加防备。

更使人意想不到的是,开设头发公司运送武器的陈镜波,竟是清政府的侦探,胡毅生对他非常信任,没有能够及时发现可疑的迹象,以致由头发公司运送的一百余支枪械,陈都如数报告了李准。李准获悉后,故意不动声色, 不去搜查,听任革命党人自由往来,取送军械,绝不盘问,只是在司后街、小东营、莲塘街一带暗中严密布防。有一次,喻培伦搬炸药进屋,李应生的弟弟就听外面的警察说:“这想必又是那东西(指军火)。”李准的计划是张开罗网,任其投入,然后一网打尽。

4 月 23 日,从新军驻地传来消息:清政府下令将新军的枪机全部缴去。军中本来就有枪少弹,如今连枪机也没有了,枪子就如同废铁。同时,有人报告,天字码头等处,不断驶来的长头蓝布蓬船中,装载着陆续调来的清军士兵。传来的消息越来越坏。23 日,高第街瓷器店机关被搜查,同志饶辅廷被捕牺牲。当晚,黄兴又得悉,总督张鸣岐将在督署召开会议,准备在全城查户口。很明显,起义的日期已经泄露,敌人的戒备愈来愈严。

起义领导机关陷入进退两难的困境。起义的准备工作都如箭在弦上,难以住手。而敌人已经张开大网,正等待着革命党人的投入。原定的计划一下子都被打乱了。在这紧急关头,黄兴即日便召开紧急会议,将革命机密已经泄露,敌人已有准备的情况向到会的同志作了报告。他认为:现在武器已经全部运到,留学日本和各省的同志也都集中广州,在此紧急关头,应该采取迅速发难,先法制人的办法才是上策。陈炯明则主张缓期发难。一位留日学生反驳他说:“你们是本地人,地方熟悉,随处可以隐蔽,我们外地人,初到广州,人地生疏,言语不通,无地藏身,你们不干,我们就每人带两颗炸弹去炸张鸣岐,与他同归于尽!

坐镇指挥、身负重任的黄兴听了各人的意见,十分为难,犹豫不定。当晚致电香港胡汉民,电文为:“省城疫发,儿女勿回家。”暗示在香港集合待命的革命党人,立即停止前来广州。港中的同志接电后,相顾失色,议论纷纷。

广州的局势继续恶化。黄兴被迫决定改期起义,下令除负责干部外,其余的三百多同志全部撤往香港、九龙,以免遭受搜捕。城内的几十个机关也陆续收缩。撤退的命令虽已下达,可黄兴的内心是非常矛盾和痛苦的。为了准备这次起义,集中了全部的精英,同志们冒着生命危险,将大批武器运往城内。所谓改期,无疑是解散。他眼看着一切的努力将付诸东流,真是痛心

疾首。

大部分人员遣散后,林文和喻培伦来到黄兴处,力陈起义不但不能改期, 而且必须立刻发动。他们表示,非大干一场不可,生死成败,在所不计。留下的其他同志也都抱着必死的决心,赞成孤注一掷。此时,黄兴又获悉李准将调巡防营三营进城,该营中革命同志占十之八九。黄兴估计,这个营若能反正,就不愁其他清军不降;既有新军从城外接应,又有巡防营中的同志相助,于是他便毅然决定起义仍按原计划进行。这一天是 4 月 26 日,距起义日还有一日。他立刻致电香港:“母病稍痊,须购通草来。”暗示香港的同志立刻全部返回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