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房子

作品概览 在秘鲁的北部有个正在发展的城市叫皮乌拉。12 月一个炎热的清晨,一个外乡青年来到这里,他叫安塞尔莫,既健谈又善插科打诨, 尤其是演奏三角琴使人人佩服。他在这里住下来之后,每天早晨都来到阿玛斯广场,坐在北方星旅馆的院里平台上,邀请过往的行人喝一杯。就这样他交上了许多朋友。他对城里的一切情况都感兴趣,他发现这个城市缺少玩的地方。在一个沙尘落得很厉害的夜晚,安塞尔莫用布蒙脸骑着马到城郊荒漠上去转悠。全城人为之惊讶。不久,他向市政府买下了老桥对面荒沙上的一块地皮。安塞尔莫亲自督工,在荒地上建起一座房子。他把房子上下全部刷成绿色。这颜色在阳光下燐燐发亮时,连孩子们见了都哈哈大笑起来。人们嬉笑着称它为“绿房子”。这是皮乌拉第一家妓院。

绿房子搅动了全城,乐声彻夜不息,一直传到教堂里。音乐把人们拖出家门,赶到街上,又把他们推到老桥那边。最终连最简朴勤劳、作风最正派的皮乌拉人也扑向绿房子了。太太们都用不信任的眼光打量自己的丈夫。加西亚神父愤怒地斥责安塞尔莫“浑身都是硫磺味”,是个诱人堕落的魔鬼。皮乌拉有个盲女叫安东妮亚,每天都由她的养母带到广场上玩耍。有一

天安东妮亚失踪了。原来安塞尔莫悄悄地把她带进绿房子的后楼,他为她弹琴,给她唱歌,哄她入睡,对她千依百顺。一天深夜,安塞尔莫神色慌张地来请医生塞瓦约斯,把他带到绿房子的后楼。医生一进房门,只见满地是鲜血。安东妮亚难产,安塞尔莫捶胸顿足地请求医生救活她。安东妮亚不幸死了。女婴却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这女婴取名叫琼加。在安东妮亚下葬之后, 加西亚神父高举十字架,嘶哑地呼喊着,带领妇女们冲向绿房子。一把火把绿房子化成了灰烬。

安塞尔莫从此一蹶不振。他迅速地衰老了,变得脏糊糊不修边幅。每日抱着三角琴参加酒店的乐队,有时也在权贵们的生日或婚礼上演奏,赚点钱养活自己和琼加。有一天,他带着 6 岁的琼加去墓地,被安东妮亚的养母胡安娜瞧见。不久,琼加失踪了。安塞尔莫越来越龌龊潦倒。但他的演奏却被皮乌拉曼加切利亚区的人所欣赏。人们尊称他为老琴师。有二个年轻艺人来到曼加切利亚区,结识了老琴师。从此三人成了不可分离的朋友。老琴师变得温良了,衣着也整齐了,再也不像个幽灵一样成天在外游荡。他们组成新乐队,在节假日里免费为人们演奏,赢得了大众的欢心。后来梅塞德斯酒店雇用了他们。

琼加长大以后,在一个小酒店里干活。不久她却成了这个酒店的业主。她精明能干,经营得法。当胡安娜去世时,琼加为她办了一场堂皇的丧事。安塞尔莫也来守灵。随着皮乌拉城的发展,妓院一个接一个办起来了。邀请信也雪片一样向老琴师的乐队飞来。有一天,琼加拆了小酒吧,造起了新房子,也把它上下刷成绿色。她也开起妓院来了。她精神十足稳步来到曼加切利亚区,提出雇用老琴师的乐队。安塞尔莫神情迷惘,一会儿微笑,一会儿悲苦。终于在新的绿房子里演奏了。

在安第斯山区还有个聂瓦小镇。它位于聂瓦河与玛腊尼昂河的交叉点上。玛腊尼昂河把安第斯山切断,形成十公里的峡谷,旋涡湍流不断,水性十分险恶。小镇后面是树木葱郁的山丘,在森林地区散落着印第安人的村庄。聂瓦镇前任镇长列阿德基原是个与高官勾结的富商。他是和日本裔巴西人伏

屋合伙做走私买卖开始发迹的。伏屋是巴西囚犯,越狱逃到秘鲁,遇到列阿德基,一起干橡胶生意。当时同盟国正和德国人打仗。橡胶是战备物资,卖给美国人按战时价格,卖给别国则可得到高四倍的价钱。他们就把向印第安土著人收购来的橡胶,加上滑石粉去味,按捆烟草的样子打包,走私给别国赚大钱。事情被告发,列阿德基因为和官府有勾结,安然无恙。伏屋则要承担一切责任,东躲西藏。列阿德基极力想摆脱伏屋,又看中了伏屋漂亮的妻子拉丽达。伏屋将计就计,提出以一千索尔和一条汽艇交换拉丽达。当列阿德基准备好汽艇之后,伏屋则在深夜里带着拉丽达乘汽艇逃走了。他们冒险渡过几处峡谷,又在小河汊、水塘、沼泽地进进出出。不断迷路,几次翻船, 却绝处逢生,遇到了土著汪毕萨人。伏屋做橡胶生意时就和他们有了交情。现在汪毕萨人还把伏屋看成能干的老板。伏屋则设法控制和利用他们来发财。伏屋带着拉丽达和几个汪毕萨人找到一个隐蔽的小岛。他们在岛中央放一把火,烧出一块平地,剔除老树野藤,搭盖茅屋,挖塘养龟,在这里安营扎寨了。不久又收留了一个逃犯潘达恰,并和沿河做买卖的商人阿基里诺老头取得了联系。他们就从这个岛子出发,到沿河森林地区的土著村庄去打家劫舍。抢了不少橡胶、毛皮,有时也虏些土著女人回来。赃物由阿基里诺运往远处去销售。

伏屋一伙并不是森林土著居民唯一的掠夺者。官僚、军警都在掠夺土著居民。警备队班长德尔加多带着领水员聂威斯和一个士兵闯入森林地区阿瓜鲁纳人村庄。土著村民躲进山里,连狗都带走了。班长命令把能吃的、能穿的和能卖的都捆成包,然后美美地睡一夜。谁知第二天清早,杀声大作,石块乱飞,士兵被砸死,班长被毒打。聂威斯趁机逃跑,他伏在木筏里漂流了几天,被伏屋一伙救起,就在岛子上住了下来。

在伏屋走了以后,列阿德基仍在做橡胶生意。他找了三个中间人,用刀子、砍刀、镜子、布匹等物给土著居民换橡胶,贱买贵卖愚弄土著人。有一天,两位教师来到森林地区阿瓜鲁纳人的村庄,给土著村民识字课本并告诉他们中间人拿他们当傻瓜,如果自己把橡胶送到伊基托斯去卖,价钱可高一百倍。酋长胡姆就决定不再和那些中间人交易了。列阿德基因断了财路而心急如焚,正好发生班长德尔加多被打的事,又有土匪打家劫舍的传闻。列阿德基趁机要求警备队剿匪,想借此制伏土著居民。一天,上尉和镇长列阿德基带着警备队士兵来到阿瓜鲁纳人的村庄,土著居民盯着这些讨伐者指指点点。突然,一个身躯健壮的人,迈着孔武有力的步伐走向讨伐者。他就是胡姆。双方相距一米,列阿德基慢慢举起手电筒,胡姆正要伸手去接,列阿德基突然猛力一击,把胡姆击倒。士兵们立即围成一圈,土著居民挤成一团, 胡姆成了俘虏。列阿德基审问胡姆为什么毒打士兵。胡姆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们偷东西。列阿德基威逼胡姆把橡胶卖给中间人。胡姆坚决不答应,还讲出“合作社”这样的新名词来。最后胡姆直指镇长骂道:“魔鬼!”这天晚上胡姆受到拳打脚踢,村里的妇女都被士兵强奸了。

镇长把胡姆和一个土著女孩带回聂瓦镇。这个孩子被送给专收土著孩子的传教所。胡姆则被吊在广场的大树上。他那满是泥垢的身躯仿佛被溶化在炽热的阳光中,士兵们用火烧他的腋窝。列阿德基还在他的额上砍了一刀。但他始终不屈服。镇长告诉士兵:“不能让他死掉,为了惩一儆百,一定得让他回村子里去讲讲他的经历。”列阿德基的目的是要以此威逼村民把橡胶贱价卖给中间人。胡姆则因为没有讨回被抢走的橡胶、小女孩和识字课本而

不愿回自己的村子去。有一天,阿基里诺老头把胡姆带到岛子上。伏屋答应帮助他向列阿德基复仇。伏屋的目的是希望胡姆说服土著人把橡胶卖给自己。胡姆曾一次又一次地悄悄离开岛子,去聂瓦镇讨回被抢走的东西。

伏屋得了恶病,下身溃烂,二腿流脓,发出恶臭。为了控制岛子上的一伙人,他隐瞒自己的病情,甚至对拉丽达都闭口不言。他已失去了性能力, 对拉丽达十分粗暴。拉丽达就和聂威斯相爱了。有一天拉丽达带着孩子和聂威斯逃离了小岛来到聂瓦镇定居。就在他们到聂瓦镇的第二天,胡姆也来了。这时列阿德基已经下野,他所差使的中间人也已死了。警备队换了新的中尉。胡姆还找上警备队要橡胶、小女孩和识字课本,拿不回这些就不愿再回去见乡亲们。

从胡姆身边抢走的小女孩,传教所的嬷嬷给她取名叫鲍妮法西亚。这个传教所有 20 多个土著孩子,都是从土著村庄抓来的。嬷嬷们强迫孩子们信仰基督教并要他们学习白人的生活习惯。有钱的人来这里雇用小保姆。鲍妮法西亚长大后不愿去列阿德基家当保姆,就在传教所帮助嬷嬷们带领小孤儿。她身上带着钥匙。有一次,新抓来二个土著孩子。她们悲伤、恐惧,想念故乡。鲍妮法西亚同情她们就给她们开了门。结果传教所的孩子都逃走了。住持嬷嬷十分恼火,把鲍妮法西亚赶出传教所。她无依无靠,被聂威斯夫妇收留。聂威斯和聂瓦镇的警长利杜马交上了朋友,因为他觉得警长是唯一对他这个土生土长的人讲礼貌的人。他们夫妇还想把鲍妮法西亚介绍给利杜马警长。

利杜马出生在皮乌拉城。他和猴子、何塞、何塞费诺四人被称为曼加切利亚区的 4 个二流子。他们在少年时代就曾把曼加切利亚区搞得鸡犬不宁。后来利杜马当了警察,又调到聂瓦镇当警长。他和鲍妮法西亚见面时,鲍妮法西亚刚从传教所出来,被戏称为半个修女,胆子小,怕见男人;但很勤劳, 作饭、种田、缝制衣服样样能干。羞怯沉默的鲍妮法西亚引起利杜马的好感。初次见面,他对她彬彬有礼。后来他们在聂威斯家幽会,这纯朴的姑娘终于委身于他。他们正准备结婚,警长接到通知要和驻军一起去剿匪。领水员聂威斯装病推却这次差事。阿基里诺老头到聂瓦镇做买卖,拜访聂威斯夫妇, 得知鲍妮法西亚快要结婚了,让她挑一块布料作为送给她的结婚礼物。聂威斯告诉阿基里诺,军警已经出发到岛子上去了,他们夫妇正紧张地等待剿匪的消息。

军警们占领了小岛,但伏屋已被阿基里诺悄悄地载往圣巴勃罗那。他患了麻疯病,到那儿去长期隔离治疗。老板走后汪毕萨人也纷纷作鸟兽散,只有潘达恰喝了草药汤,像死人一样躺在草丛中,被军警俘获带回聂瓦镇。利杜马出差回来就和鲍妮法西亚在教堂正式结婚了。

潘达恰在警备队招出聂威斯是逃兵。于是利杜马警长奉命去逮捕聂威斯。他给聂威斯通风报讯,拖了两个小时才布置警察包围聂威斯的房子,他自己则借口打探情况进屋催促聂威斯逃跑。聂威斯却说:“这个时候走水路则没有人能通过急流旋涡;只能钻山林,我这下半辈子不愿再进山颠沛流离。”于是他束手就擒。聂威斯出狱后去了巴西。拉丽达则去依基托斯和自己的孩子过日子。

利杜马带着鲍妮法西亚离开聂瓦镇回到故乡皮乌拉。4 个二流子又凑在一起了。利杜马要鲍妮法西亚穿高跟鞋,习惯于城市的文明。鲍妮法西亚则不愿穿这种鞋子,自称是森林人,不为自己的故乡是林区而羞耻。利杜马赌

气离开她。何塞费诺却趁机调戏鲍妮法西亚。

利杜马和 3 个二流子经常在绿房子酒吧厅喝酒嬉闹。有一天,庄园主塞米纳里奥在绿房子的酒吧厅辱骂利杜马,自以为谁都得拍他这个财主的马屁。利杜马忍无可忍掏出左轮枪,镇静自若地说:“咱们来一盘俄式轮盘赌怎么样?看看谁是男子汉大丈夫。”利杜马把装在转轮上的子弹全退下来, 再装上一个,把轮子转了转,然后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板机。枪没有响。财主塞米纳里奥勃然大怒,也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呯!”他应声倒下。利杜马因此被捕送往利马坐牢。

鲍妮法西亚十分伤心,想去利马探监,但没有旅费,连目前的生活都没有着落。何塞费诺趁机占有了她。当时她已怀有利杜马的孩子,何塞费诺硬逼她流产并把她的名字改为塞尔瓦蒂卡,意思是丛林里的女人。何塞费诺玩腻之后,就把她送到琼加的绿房子里当妓女。

利杜马获释回到皮乌拉。4 个二流子又聚会了。利杜马怀念鲍妮法西亚。猴子知道他的心在淌血。何塞费诺心情紧张编造谎言对利杜马说:“你入狱后我们都离开了皮乌拉。后来才发现鲍妮法西亚与男人鬼混,最后在绿房子见到她。”利杜马拒绝一切劝告毫不动摇地到绿房子去,见到塞尔瓦蒂卡。他整个脸都歪了,一双小眼流露出难以忍受的痛苦。在场的人都很紧张,老板琼加眼神错乱的死盯着他们。何塞费诺声音都发抖了。但利杜马并没有惹事生非。在了解真相之后,把何塞费诺引出绿房子,狠狠地揍了一顿。猴子和何塞也帮着拳打脚踢,连塞尔瓦蒂卡也高喊:“揍他,揍他!”利杜马终日无所事事,靠塞尔瓦蒂卡赚的钱过日子。

琼加的生意越做越红火。老琴师安塞尔莫已年过 80,双眼几乎失明,但他的演奏总是那么动人。他的乐队成了曼加切利亚区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几十年前绿房子被烧的事已成为曼加切利亚区一个传说,事实真相如何老琴师闭口不谈。甚至在街上遇到加西亚神父他也远远躲着走。而小孩却总是指着加西亚神父喊:“放火犯!”

有一天,塞尔瓦蒂卡神色慌张地来请加西亚神父。神父突然一惊,问: “我这是为谁去忏悔?”原来老琴师正在兴高采烈地演奏时,突然一下子倒在地上。医生和神父赶到绿房子,安塞尔莫已神志不清,嘴里发出嘶哑的嘘声,唯一能听懂的是“北方星”几个字。老琴师并没有在神父面前忏悔什么, 他死了。这对曼加切利亚地区来说是个大地震。人人怀念他,人人谈论他。塞尔瓦蒂卡说,她同老琴师是同乡,都来自森林地区。老琴师曾说:“大森林确是美极了,对那里的一切都忘了,只有那颜色没有忘记。”因此连他的三角琴都涂上了绿色。琼加决定借德塞梅斯酒店给安塞尔莫举行守灵仪式。做弥撒的是加西亚神父、塞瓦约斯医生、二位青年乐师、塞尔瓦蒂卡、利杜马、猴子、何塞等人都来守灵,但何塞费诺没有来,因为他不够朋友。

鉴赏与分析 略萨的名著《绿房子》概括了本世纪二十年代以来秘鲁北部将近半个世纪的社会生活。小说以具有现代生活气息的城市皮乌拉和落后的安第斯山区聂瓦小镇以及更为原始的玛腊尼昂河流域的森林地区为背景。描写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刻划了各式各样的人物。有狡诈凶残的官僚和军官;有伪善的神父和修女;有平庸的警察与逃兵;有精明的妓院老板和商人;有受人欢迎的民间艺人与医生;有社会底层的妓女和孤儿;有唯利是图的外国冒险家;还有忍无可忍起而反抗的印第安人。组成了一幅拉丁美洲奇

特的社会历史画卷。

作者鲜明地揭示出拉美社会经济的畸形发展是建立在对下层人民,尤其是土著印第安人的残酷掠夺的基础上的。首先,小说以大量篇幅描绘了官商勾结对森林地区土著居民的巧取豪夺。镇长列阿德基先是勾结伏屋欺诈土著居民大搞橡胶走私。后来又利用中间人深入森林地区印第安人村庄贱价收购橡胶大发横财。甚至亲自带领军警进入林区对土著居民进行烧杀抢掠。他自称对聂瓦镇的发展作出了贡献。这种“发展”是建立在土著居民的血泪之上的。其次小说无情地鞭挞了唯利是图的外国冒险家的罪恶行径。以伏屋为首的一伙匪徒在森林地区的土著村落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橡胶市场越兴旺, 生产橡胶的土著居民就越有可能家破人亡。为了保障掠夺者的利益,白人宗教团体还强迫土著居民接受基督教的精神奴役。小说中所描述的“传教所” 就是承担着残酷的“教化”责任的。他们以培养驯服的奴隶为己任。然而, 罪恶势力并不能扼杀人民的斗争精神。小说描写了胡姆的反抗感人至深。他是一个土著村庄的酋长,积极寻求改善村民的经济和文化状况。不愿受中间人愚弄,力图寻找更好的经济出路。他受尽官僚和军警们的折磨,始终不屈服,甚至一次又一次的向官府讨回被抢的财物和识字课本。他的反抗虽然被镇压了,但这种反抗精神预示着秘鲁是一座火山,人民的反抗斗争将随时爆发。

略萨在描绘拉美严酷的现实的同时,进行了文化意义上的深层思考。小说的中心人物之一安塞尔莫创立了第一家妓院,“给皮乌拉带来了文明”。这种文明证实了历史与道德的二律背反。它与西方人大肆宣扬的基督教文明相对抗。当皮乌拉由一个土镇发展成现代化城市时,妓院一个接一个出现。人们的道德不断的沦丧。作为基督教道德的维护者加西亚神父借着安东妮亚之死,利用人们的情绪,挑动群众放火烧了绿房子,自以为这是维护皮乌拉社会道德的正义行为,然而当人们发觉安塞尔莫与安东尼亚是真正相爱时, 又转而同情安塞尔莫。加西亚神父被目为“放火犯”,宗教的伪善受到了揶揄。

作者还揭示了文明与野蛮的相对性。白人统治者标榜文明往往是他们进行经济掠夺的遮羞布。有二个教师深入土著村庄进行真正的启蒙教育,教他们识字,引导他们经济自立。这种真诚地引导土著居民追求文明进步的行为却受到官府、军警的仇视。白人统治阶级为了自身的经济利益,要利用土著居民的愚昧,甚至洗劫土著村庄,手段极其野蛮。近半个世纪来,社会在发展,城市现代化了;人们的道德在不断沦丧,森林地区的土著居民命运仍然是那么悲惨。略萨敏锐地揭示出拉丁美洲现实中不可忽视的悲剧性。

《绿房子》被称为结构现实主义作品。它以突出的艺术创造性闻名于

世。

小说通过多线索交叉叙述的方法来描绘复杂的社会生活。它有五条情节

线索:1.安塞尔莫一生及两个绿房子的兴衰史;2.鲍妮法西亚的遭遇;3.伏屋的一生;4.印第安人胡姆的反抗;5.皮乌拉 4 个二流子的故事。这五条线索又分别拧成二股。二流子利杜马和鲍妮法西亚结婚。l、5 条线索合流。他们回皮乌拉后,利杜马与人决斗被捕,鲍妮法西亚最终沦为绿房子的妓女。这就把 1、2、5 三条线索扭在一起了。胡姆逃到岛子上,被伏屋所收留。这就把 3、4 二条线索扭起来了。把这几个故事串连起来的是聂威斯。他做逃兵被伏屋收留,在岛子上又和胡姆结成好朋友。他带着拉丽达又逃到聂瓦镇,

收留了鲍妮法西亚;又把鲍妮法西亚介绍给利杜马。可见他在 2、3、4、5 四个故事中都扮演了一定的角色。同时由于他让鲍妮法西亚与利杜马结合, 才最终把聂瓦镇发生的故事引到皮乌拉绿房子里去。这个人物把五个故事勾联起来,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这部作品不仅情节错综复杂,结构安排更是新颖、独特。全书由四部和尾声组成。第一、三部及尾声各分四章。三、四部为三章。第一、三两部每章包括五个“情节块”;二、四两部每章为四个“情节块”,因为到后来胡姆的故事消失,鲍妮法西亚的故事与二流子故事合流。尾声各章是全部故事的结局。所谓“情节块”是指上述五个故事中每个故事在每一章中出现的部份。相当于电影的一个场景。作者把每个故事情节切割成许多“小块”。五个故事的各个“小块”被打乱时空关系而重新组合。这种结构安排,把小说创作从情节的线性发展推向了立体再创造,可以从多层次、多角度上反映现实。例如第一部第二章五个“情节块”的组成;鲍妮法西亚放走传教所的孤儿;伏屋与列阿德基合伙走私橡胶;安塞尔莫在皮乌拉定居;胡姆受到教师的启发不愿贱价出卖橡胶;二流子利杜马刑满释放回到皮乌拉。这五个“情节块”中故事发生的地点,从聂瓦镇、森林地区、玛腊昂尼河上的小岛直到皮乌拉。从时间看,安塞尔莫来到皮乌拉与利杜马回到皮乌拉是相隔 40 多年的事。作者把这几个情节块组成一章,使人体会到生活像万花筒一样纷繁复杂,瞬息万变。作者不引导人一字一字、一行一行地去“读”小说。而是要人像看多镜头的电影画面,或像看万花筒那样几个场面同时去“看”。作者这样安排有什么好处?它多角度地、立体地反映生活,把读者推向纷繁复杂的世界中,因为生活本身并非那么单纯。这个作品初读起来盲无头绪,却能产生许多悬念。在你面前突然摆出一个场景,你想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就非读下去不可,直到最后就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因而感到回味无穷。

各个故事切割成的“情节块”之间的组合表面看来杂乱无章。从一个故事来看,各个“情节块”的排列并非按情节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顺序安排,而往往是颠倒穿插。从五个故事来看,每一章都各有一个“情节块”, 但这几个“情节块”之间没有时间、地点或情节发展之间的必然联系。但你通读全书之后,便会发现,小说骨架十分完整,脉络也按照一定的规律交织在一起。因此读完一章便可知下一章将交待什么内容。例如第一部第一章第一个“情节块”写修女们发现鲍妮法西亚放走传教所孤儿。第二章第一个“情节块”就写鲍妮法西亚如何放走孤儿。第三章第一个“情节块”写修女们要把鲍妮法西亚赶出传教所。第四章第一个“情节块”是鲍妮法西亚申述她为什么要放走孤儿。可见《绿房子》结构上的“杂乱无章”与西方现代派结构上的彻底的杂乱无章有本质区别。因为西方现代派文学结构特点是为表现人物内心混乱服务的。而略萨的结构现实主义特点是为反映现实服务的。

小说的时空结构也非常独特。故事发生的时代背景大约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半个世纪。但作者无意作历史的纵深描绘。相反,他有意地把总体时间模糊化。我们从安塞尔莫年轻时来皮乌拉定居,到 80 多岁去世,猜出整个故事经历了约半个世纪。从“盟国正与德国人交战”一句话了解到故事发生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后。但每个“情节块”的具体时间却很清晰,如“当天早晨”、“12 月一个炎热的清早”等等。“情节块”的具体时间却找不到它在整个历史发展过程中时间坐标上的准确位置。这样,每个“情节块”发生的事情,好像都是在你的眼前,现在正在进行着。作者并不着眼于历史的解

剖,而在于把正在发生的各种事态展现在你的眼前。

作者常把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情同组在一个画面里。如鲍妮法西亚放走了传教所掠来的孩子,受到修女们的审问。审问过程和放走孩子的实际过程交错地写,平行发展。这就在一个画面上可看到不同时间发生的二种事态。又如利杜马在绿房子酒吧厅与财主塞米纳里奥决斗的事。一方面安塞尔莫和几个二流子在追述决斗的往事;另一方面又直接描述了当事人正在进行决斗的情景。不同时间发生的事仿佛被凝结在同一个空间里。线性递进的时间过程被处理为同一空间的多层次状态。这就是所谓把时间“空间化”。

略萨的这种创造并非故弄玄虚。这是拉丁美洲的现实基础上形成的特殊文化心理的反映。秘鲁至今仍是克丘亚印第安文化和欧洲文化共存。印第安人在白人来到之前没有一部自觉的历史,当然不可能作历史的追溯与深思。他常用神话和传说来解释眼前发生的事实。在同一国土上原始部落和现代化城市并存,不同的时代在同一个空间里存在。这种文明的“共时性”,和欧洲人按时序演进的历史进程不同。因此,他们并无那么强的历史意识。却有更强烈的包容性,许多截然不同的东西可以同时容纳在同一个空间。正因为如此,拉美作家常常把许多不可能同时存在的东西重新组合,把不同时间发生的事态组织在同一空间,大胆创造出艺术新世界来。

(瑞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