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远远的云端 陈永红

我永远记得,那个春天的季节。

“没吃饭?到我那里去吃啊。”芹轻轻说完,转身走了,两颊绯红如两片美丽的霞。

我踌躇了,在这封建落后的僻野山村,我怎敢越雷池一步!

“哎!”她的好友轻唤我:“人家等你吃饭哪。”

我去了。香喷喷的米饭,清爽的小菜,正冒着热气,飘出诱人的香味。我激动地望着芹——那至高无上的美啊!

从此我便做梦,梦中常是一派绚丽如画的风景:嫩嫩的草儿,粉红的花儿,嗡嗡的蜜峰,嬉戏的蝴蝶,我和芹在追逐,如痴如醉……然而梦中的美景总像可望而不可即的海市蜃楼,我开始神情恍惚起来。

“不要去花丛中寻找希望,花朵既已开放,凋零的季节就不远了。”

不要在明澈如镜的湖水中寻找希望。如你顾影自爱,那是人性中十分美好的情绪,倘若粼粼的水波因为风的吹送把人影拉长,你切莫以为自己就是巨人。

努力吧,你拥有每一个明天。”

是芹,不仅给了我无尽的温情,还给了我无穷的力量。

那是一段最令人难忘的时光。在一个细雨飘飞的日子,我接到了她放在我书里的一封满溢痴情的信——

“早就想向你说出那句羞涩的纯情。你美妙的歌声以及你潮湃的诗情深深诱惑着我。常常坐在教室里,表面在听课,心儿却飘向了你。我在想,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想你教给我的歌,想你给我学习的帮助,想你笑时的情景……”

你在天真中又伴有凝重的成熟,在成熟中又伴有丰富的人情味。也许你恨早恋吧,十七岁的光夫使幸子战胜疾病而顽强地生活,十六岁的林黛玉教贾宝玉滋长了反封建的骨头,早恋坏么?早开的蔷薇也可以繁茂啊……

父亲苍老的手抖抖地从兜里掏出钱,将那些皱巴巴浸着血汗的纸票数给了我。望着那沟壑纵横的脸,我仿佛看到:在那炎炎烈日下,父亲用祖辈传下来的那根磨得发亮的扁担,吱吱呀呀地挑着沉重的岁月,盘旋在那永远走不尽的曲折的山路上。

而我往日的“光荣”却日渐烟消云散,代之以无法挣脱的沉郁。那曾经熟悉的ABCD在眼前模糊起来,勾股定理也是那样的陌生,曾经引以为骄傲的试卷上的分数也不复往日的鲜艳夺目而张牙舞爪地向我冲来……

感情与理智,我选择什么?

我不知道,我彷徨迷惘一任衣带渐宽。

我不记得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提起那支沉重的笔的——

“抬头是深邃的苍穹,望眼是悠远的大地,在这中间有苦难深重的父母,父母养育我们,仅是让我们活着吗?想想,自己荒度的时光和那些美好的岁月,是否正因为我们的碌碌无为而忧伤地滴着血……”

不要怨我,我们还不到留恋黄昏的年龄。

芹走了,像一片飘逝的白云。

那是一个阴天,芹告诉我她将转学,随父亲到另一个地方去。临行时她深情地望着我,轻轻的,抿着嘴,长发温柔地伏在肩上,一双深沉的眸子里不知是留恋还是感叹。这一切都是那样令人动情,仿佛这世界这宇宙都融于一种清幽高远的意境。

别了,那份缱绻绵长的纯情;别了,那使我心跳又教我自新的日子。在我年轻的人生史册上,我永远地记住了有这样一段经历,有这样一个温馨的故事,这故事诱惑着我追寻那片飘逝的白云,昭示我大胆走出许多人未曾走过的荆棘之路……因为路的尽头,是挥也不去的你。

多少次,我就这样痴痴地在晚霞的灿烂里默然独立,望那远远的云端,和云端中隐隐飘来的你……为了迎接1999年澳门回归,一个蒙古族残疾青年开始了他徒步全国的壮举。也许此时此刻,他正从你的身边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