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笑着重新开始 黄秀梅

从供销学校毕业后,我提着简单的行李,百般无奈地走向那个小镇当了一名售货员。

我觉得命运专门在捉弄我。一起毕业的同学大多留在了市内,找到了好单位;而我,总考第一总拿一等奖学金的“优等生”却回到了这块弹丸之地,要在这三尺柜台内消耗我美丽如花的青春。

我绚丽的梦被现实击成了令人不忍目睹的碎片,在这个小镇的上空孤苦飘零。

很多个日子我无精打采地擦完柜台,就望着门外的路发呆,一味地想那些温馨的往事,想在校时的辉煌,想男友“一年之内不调到市内就分手”的最后通牒。时间成了缠人的恶魔,天刚亮的时候我便一分一秒地数着时间等天黑,天刚黑我又听着松涛阵阵听着时钟的“滴哒”声盼天明。难眠的夜晚惟一令我陶醉也令我麻醉的事就是“爬格子”。稿子一篇篇地寄出去却总是沓无音讯,后来投稿对我来说便只是一种习惯。我懒得再去想结果,懒得再去给自己编织希望,我只想命运之神是憋足了劲要与我作对的。

我的顾客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们常为几分钱几毛钱犹豫半天。他们在选购东西时的斤斤计较优柔寡断常令我火冒三丈,但出于职业习惯我还得强颜欢笑。

我想逃离,逃离这片没有生气的土地。再在这里呆下去我也会被同化,变得和他们一样无暇梳洗无暇去思考生活的目的。

在我不想再浪费稿纸的时候,忽然收到几家杂志社的稿件采用通知单,之后我的文章一篇篇登出来。经理拍着我的肩和颜悦色地说:“好好干,你迟早会从这里飞出去的,我虽然舍不得你走,但出去也好,我在这里呆了一辈子还是家徒四壁。生活难呐……”

有了希望,我的心情也慢慢好了起来,再面对顾客,我发觉微笑不再是一件难事。快到年关了,买年货的人多了起来,我每天都忙不迭地在柜台前转来转去,一天下来便头晕腿酸全没了食欲。

那天天快黑的时候,我好不容易才打发走买这要那的顾客,正准备关了门下班,忽然又进来一位老农。他说他要买一根锯柴的钢锯子。

已到了下班的时间了。我耐着性子拿出几根锯子让他挑。他挑了半天,总不满意,嫌这根长了那根粗了,嫌这根锈了那根不光亮。我看着他不停地挑三拣四,心想着这锯子又不是我造的,就有一股无名火蹿上心头。我板着面孔,“呼啦”一下收回那些摆在柜台上的锯子,又一把夺过他手里拿着的那根。

“不卖了,挑来拣去的,烦死人!”

老农冷不防吓了一跳,他惊愕地望着我,眼神中有几分不甘几分胆怯,“姑娘,我走了几里路,卖一根给我吧,我不挑了。”

听着他近乎哀求的声音,我动了恻隐之心,抽出一根锯子,余怒未消的递了过去,他伸出一只手,怯怯的。

这时,我看见了血。鲜红鲜红的血,正从他的手上渗出来!

一定是我刚才用力猛抽锯条时锯的!我的心在一刹那间一阵颤栗,一阵深深的内疚感涌上心头。我想起和他年龄相仿的父亲。

“大叔您的手……”

“不要紧。”他却宽容地笑笑,“我的皮肤粗,用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我拿出一块纱布:“大叔,我替您包包。”

“别,别……”他一阵慌乱,“怎么好意思再麻烦你?”

我不顾他的谦让,拉过那只流血的手替他包扎起来。

“真是好姑娘呀”,他感激不已。“其实不瞒你说。姑娘,我早来了,可我没急着买,一来见你忙;二来,我想多看看你的笑。我那闺女也和你一般大,可是,大前年她出去打工就一直没了音讯。也不知在外面是好是歹,看见你的笑容我就想起她。如果不是想让她过得比我们好,我说什么也不会让她出去冒险……”

老农的眼眶潮湿起来。我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只是心中有了一股莫名的感动。我一直以为在这个小镇我笑得再真诚也不会有人为我喝彩,想不到……

老农又激动地说了许多感激的话。那些话我早已忘记,只记得送走老农时,我望着夕阳笼罩下的小镇,第一次发觉它是那么纯朴那么真实秀美。当时就想:明天我会微笑着重新开始。你微笑着,生活就对你微笑。你歌唱着,日子就洋溢着歌声。星含清辉,花香氤氲。还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