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为了科学

1881 年春天,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带着刚出生不久的女儿富法来到柏林,她们住进了魏尔斯特拉斯为他们安排的公寓。为了更多地将精力放在数学上,她们还带去了一位保姆。索菲娅常与魏尔斯特拉斯一起研究光折射方面的问题,继续进行电学方面的实验。他们不辞劳苦地翻阅了大量的有关著作和材料,以期找到合适的突破口。与此同时,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还与米他格一莱夫勒继续通信,讨论在赫尔辛基大学任职的可能性,尽管希望很渺茫,但是他并不灰心。其实原因并不在于索菲娅的研究水平而是因为她是一个俄国人,芬兰政府害怕她把革命思想传带进来。为此,米他格—莱夫勒向索菲娅表示歉意,并且表示愿意在斯德哥尔摩为她寻找出路。其实,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对这些消息并不感到非常失望,因为她所经历的这一类的障碍太多了,已经习以为常了,包括对于米他格—莱夫勒所说的为她在斯德哥尔摩找出路的事她都不抱有多么大的期望,不过她的确非常需要这样的机会。因此,她写信给米他格一莱夫勒,说她将愿意接受任何职务,不管是多么低的职位,只要是在一所高等教育机构中任职就行。她非常渴望大学能向妇女学生完全开放:“现在的现实情况仍如既往。准许妇女入学还只是一种破格或恩赐的机会。在德国的多数大学里也不过如此。”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过着很艰辛的生活。为了养活孩子和保姆的开支需要,她宁愿接受一切工作。有一次米他格一莱夫勒试着问她是否有意接受无薪水讲师职位时,她欣然提笔写信答应。因为这样一来,将会有一些私人学生付给她酬金,同时为了养家糊口,她还想卖掉母亲留给她的一些首饰以补充收入的不足。由于生活的困苦不堪,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研究工作被迫时断时续。而且,魏尔斯特拉斯教授认为,这样下去将会对索菲娅的事业带来不良影响。他还认为,索菲娅离开数学太久,她至少应该把正在进行的研究项目完成一项。柯瓦列夫斯卡娅表示答应听取魏尔斯特拉斯的意见,决定暂时不去应聘以赚取收入,而是将时间与精力主要用于研究上。但不幸的是,索菲娅的丈夫弗拉基米尔又一次深深地陷入了债务,以至于他花完了应留给索菲娅的一切,包括她母亲的珠宝。但即使这样,仍然动摇不了索菲娅决定献身数学的决心。她认为迄今为止还没有任何妇女在数学学科上留下姓名,而她决心要成为第一位。

到了 1881 年初冬,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搬到巴黎居住。在那里,她可以和法国的一些数学家们一起工作。另外还有一条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安娜姐姐也在那里,这样一来,双方还可以彼此照应。三岁的女儿富法和保姆一道随索菲娅同行,她们住在了那里一套虽沉闷但家具较为齐全的房子里。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不愿让孩子离开自己,因为她自己深深懂得孩子年幼时对母亲的需要。但是,正当索菲娅刚刚可以全身心地投入数学研究工作时,富法又病了,这真是祸不单行。她病得很厉害,索菲娅非常担心孩子是否得了霍乱。幸好,孩子的病不久就好了。但从这件事上,索娅感到孩子必须需要更多的照料。为了孩子的健康,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于 1882 年 3

月 1 日将孩子及保姆送回俄国。母女俩一别 7 年,直到索菲娅到斯德哥尔摩定居以后才再次团聚。

富法的病及远离自己的身边使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终日心神不定、忧心忡忡,并且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一段时期情绪低落,百无聊赖。她写

了一封信给魏尔斯特拉斯教授,信中表达了这样的心情。为了使她有一个乐观的好心情,魏尔斯特拉斯责备了她,并希望她能回到柏林。

但魏尔斯特拉斯的信并未改变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心情。加上这一时期她与丈夫弗拉基米尔关系恶化,使她觉得二人关系已经结束。但从另一个角度看,自从女儿富法离去以及决心把弗拉基米尔的问题抛开之后,索菲娅才再次安下心来决心致力于数学研究。

这一时期,对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影响较大的是一直为她的职位与生活操心的古斯塔·米他格·莱夫勒。在这年 5 月,米他格—莱夫勒与新婚妻子一起来到巴黎。他是一位有着进步倾向的、相貌英俊的瑞典人。他也是一位能干的数学家,尤其是表现在数学分析方面。他在数学史上的最重要的贡献不是他的数学论文而是在组织工作和数学的“情报沟通”方面。他创办了《数学学报》杂志,并且创建了以他名字命名的瑞典科学院数学研究所。另外,他在数学的理论传播方面做出了特殊的贡献,赢得广泛的赞誉和尊敬。

作为魏尔斯特拉斯的一位学生,他把对导师的热爱,敬仰都转移到导师所喜爱的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身上。到达巴黎之后,她首先找到了索菲娅。由于索菲娅在巴黎过的基本上是与世隔绝的生活,甚至没有与巴黎的数学家接触过。这一点让米他格一莱夫勒很吃惊。他顽固地带上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去访问了数学分析专家夏尔·埃尔米特先生,并进行了详细的交谈。

由于米他格一莱夫勒的间关心和介入,柯瓦列夫斯卡娅开始了与巴黎数学家们的接触。他们对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非常热情,并且邀请她参加他们的数学活动。1882 年 7 月 21 日,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被选为巴黎数学学会会员。她在这一过程中也结识了不少的最优秀的法国数学家如:夏尔·埃尔米特,亨利·彭加勒,埃米·皮卡尔,加斯东·达布等等。通过交往,索菲娅感到这些人为她提供了不少的启示与帮助。从此,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巴黎逐渐拓宽了视野,开始了数学研究工作,并且在光折射问题上也颇有建树。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巴黎的社交活动变得广泛起来,人也显得活跃了许多。有时,同行们到她的寓所里共进晚餐;有时,也邀请她到餐馆去吃饭。另外在其他社交活动方面,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也变得很活跃。这个城市里有一个很大的俄国、波兰革命者的侨民社区。他们的领袖是拉夫罗夫,曾经是索菲娅的父亲在圣彼得堡炮兵单位的同僚。与索菲娅全家交往多年,感情颇深。经过了拉夫罗夫和姐姐安娜的介绍,索菲娅在侨民中很快结交了不少的朋友。

在稍后的一段时间里,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完成了光折射的有关工作。正是在这一时期,她的丈夫弗拉基米尔自杀身亡。这一不幸的事件使得索菲娅暂时中断了数学研究工作而不得不到俄国清理丈夫的财务。同时她也与米他格—莱夫勒和魏尔斯特拉斯洽商在斯德哥尔摩大学任职的事。在去俄国之前,她给老师看了关于光折射问题的全部工作资料。魏尔斯拉斯感到很满意并鼓励她把结果写出来,以供发表。8 月底,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敖德萨举行的第七届自然科学家和医师大会上递交了论文,受到与会科学家一致的好评。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俄国科学家中得到了热心的支持。但是她的经济生活越来越困苦,她必须谋求一个职位以维持自己和女儿的生活。为此,

她决定在女子预科里接受一个最初级的职位,这也是她回彼得堡的原因之一。与此同时,索菲娅的姐姐安娜也在彼得堡,在那里安娜和她的亲密同伴冉娜·叶夫列伊诺娃住在一起。安娜不断地翻译东西,同时还写小说之类的文学作品,而冉娜则在一家杂志社当编辑。

这一期间,弗拉基米尔的死也为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从另一方面提供了救援。在 19 世纪的欧洲,寡妇是受人尊敬的,这使得她在数学研究工作中的障碍减少了许多。

魏尔斯特拉斯这时也写信给米他格一莱夫勒让他给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提供帮助。他催促他最好能在斯德哥尔摩安排索菲娅的工作。魏尔斯特拉斯很关注索菲娅对折射工作研究的进展,并对她已取得的成果表示满意, 同时他也兴致勃勃地向米他格—莱夫勒介绍了这些成果。

米他格—莱夫勒不但是一位杰出的数学家,同时还是一位出色的社会活动家。很多年来,他都很敬佩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研究精神并为之深受感动,一直努力为索菲娅寻找合适的工作机会。米他格—莱夫勒为此联合他的同事向大学行政当局发起冲击。在适当运用了这一些小花招之后,他们为索菲娅争得了一个临时的职务。因此,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成了现代欧洲大学第一位担任职务的妇女。

1883 年 9 月,魏尔斯特拉斯教授告诉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一个好消息:她可以到斯德哥尔摩大学任职,职务是私人讲师。这种职位一般授予刚从研究生院毕业的学生。索菲娅将被试用一年。在这一年里,她不领薪水, 也没有正式地位。她的学生将通过私人关系向她支付酬金。但是大学有关部门答应,在一学年结束时将考虑她的正式职务问题。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对这一职位多少有些畏惧感。因为她毕竟是欧洲具有大学教职的唯一的一位妇女。有一次她在给米他格—莱夫勒的信里这样写道:“我无法说清楚对于你一贯给我的友谊使我多么感动;对于自己具备实现夙愿从而进入大学任职我感到无比荣幸。但是,我感到对于‘讲师’ 这一职务我自己在许多方面不相称。有时也怀疑自己的能力”。另外,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也写了相类似的信给魏尔斯特拉斯教授,以表达同一心情。魏尔斯特拉斯教授回信安慰她,告诉她不应该有任何恐惧感而应是信心十足、尽快适应自己的职务。

在这种安慰和鼓励的作用下,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很快克服了认为自己不称职的心理。在米他格—莱夫勒和魏尔斯特拉斯的帮助下,她深信自己能够胜任大学教师的能力。为了使自己能够安心工作,索菲娅安排了自己在俄国的事务,并委托物理学家拉曼斯基作为自己在彼得堡事务的代表。索菲娅把自己分得的帕里比诺庄园的那一份家具放进仓库保存起来。

1883 年 11 月 5 日,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 33 岁时离开俄国首都彼

得堡,乘船经芬兰去斯德哥尔摩。站在船头,索菲娅回想起自己 5 年来为重返数学研究而作出的奋斗,想到丈夫自杀的悲剧,想到自己母女分离的痛楚, 不禁感慨万千。科学的道路总是如此坎坷不平,何况对于一位女性来讲,更需要坚强的毅力和顽强的拼搏精神,而这正是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伟大之处。她也清楚地认识到,自己被任命为斯德哥尔摩教师一事,对于全欧洲的妇女来说是一个重大的事件。她走过的历程和她的成功将成为启迪妇女追求进步与真理的榜样。她的拼搏是有价值的,她下决心一定要取得成功, 要为欧洲妇女最后打开通往大学之路而奉献力量。

作为一个独身漂泊的科学家,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并非是一帆风顺的。她在进行数学研究的同时,必须向大学同行的偏见作斗争,同时,她还得克服物质条件的匮乏。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在 1883 年 11 月 17 日到达斯德哥尔摩,在那里她将担任这个她曾为之勤奋工作努力追求多年的职务即大学教师。刚到那里时,她和米他格—莱夫勒的父母住在一起。这是一个人员较多的大家庭,这里也是索菲娅的另一个家。在最初的日子里,人们对她都表示很友好,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性,甚至有些欣喜若狂,把她作为妇女解放的英雄。当时, 斯德哥尔摩的一家进步的报纸用兴奋的言辞报道了她的到来:今天我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们要告诉你们的,不是某一位平常的王子或是显贵但毫无学问的人物到来了。今天到来的是一位科学的公主,柯瓦列夫斯卡娅夫人, 她光临本城并且将成为全瑞典第一位女私人教师。

尽管米他格—莱夫勒及其大多数同学和一些进步的瑞典社会各界人士都对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很友好,但是仍然存在着反对她的力量。尤其是在斯德哥尔摩大学的自由主义者强烈地主张男女平等,强调“把科学从老牌大学的保守主义中解放出来”,而索菲娅则是这一方面的成功者,这不能不引起那些传统的、保守势力的攻击。

为了能够使自己更广泛地参与斯德哥尔摩知识界的活动与政治生活,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决心尽快学会瑞典语。在最初的日子里,她实际上除了学习语言外其他什么事情都不干。令人吃惊的是,索菲娅仅在两个星期内就能讲一口较顺畅的瑞典语,并且这使得她在为她而举行的招待会上运用自如。

由于教学上的成功,通过列弗勒教授的推荐,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两年后被聘为斯德哥尔摩大学终身教授,而且担任了《数学学报》的编委。

1886 年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出席了哥本哈根国际科学家代表大会。在此期间,她被数学界公认为一百多年来悬而未决的“数学水妖”难题占据了身心。“数学水妖”问题就是刚体绕定点的转动问题,由于它在理论上和应用上的重要性,为了在该问题的研究中有大的突破,法国科学院曾以“鲍廷奖金”三次悬赏。1888 年,当法国科学院再次宣布新的悬赏时,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以艰苦的劳动,获得了成功。她的论文寄到了巴黎,学术委员会一致认为这篇论文的方法和水平都大大超出了预期的水平,奖金从 3000

法郎提高到 5000 法郎。一位妇女能够获得如此巨大的成功,使整个欧洲科学界都为之轰动。魏尔斯特拉斯教授兴奋极了,感到这是他晚年最大的快乐之一。法国科学院举行了隆重的授奖仪式。科学院院长皮埃尔·杨森先生高度评价了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成就,他说:

“当今最辉煌,最难得的荣誉桂冠,有一顶将要落到一位妇女的头上。本科学院的成员们发现,她的工作不仅证明她拥有深刻广博的科学知识,而且显示了她的巨大的创造才智”。

巴黎的报纸也热烈地赞美她,报道称:今天来领奖的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是第一位跨进科学院大门的女子。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的论文在欧拉方程与拉格朗日研究成果的基础上,打破了科学界一个多世纪在这个问题上的僵持局面,开辟了近代力学中应用数学分析方法的新方向。至今许多尖端技术部门广泛使用的“陀螺仪” 的力学原理,就是索菲娅研究成功的刚体绕定点运动。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娅像一颗闪闪发光的新星升起在科学天空上,她受到世界各国科学家的敬仰。同时,在俄国国内也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但沙皇政府仍然拒绝接受她到俄国工作。在切比雪夫为首的一批学者的努力下,1889年 11 月俄国科学院物理学部正式通过了授予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通讯院士职位。这是历史上第一个获得科学院院士的女科学家。

获得鲍廷奖金之后,关于刚体绕定点运动的问题,她还写过两篇论文, 获得了瑞典科学院的奖金。

索菲娅·柯瓦列夫斯卡娅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是我们应当看到她走向成功的每一步都是以双倍的代价付出为基础的。在当时的欧洲,甚至全世界都赢得了尊敬和仰慕,这其中不仅包含着对她在科学上的巨大成就的敬仰, 更包含着对她顽强不屈、勇于献身科学的高贵精神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