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冻文学”

一九四○年六月巴黎陷落以后,爱伦堡结束 了长期的驻外记者的生涯,重新回到祖国。卫国战争胜利后,爱伦堡在从事创作的同时,积极参加社会政治活动。他被选为苏联最高苏维埃代表、世界和平理事会常务委员、斯大林国际和平奖金委员会委员,并以著名作家和社会活动家身份,到欧美各国参观访问。但就在这一时期,爱伦堡的政治观点和文艺思想发生了剧烈变化。

一九五三年三月五日斯大林逝世前后起,苏联国内在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开始发生剧烈变化。一九四八年苏共中央发布了一系列关于文艺问题的决议和讲话;一九五二年在苏共第十九次党代会上,马林科夫和法捷耶夫都就文学的典型问题作了发言;随后,《真理报》和《文学报》都发表了专论,批评了过去创作中的“无冲突论”。而至一九五六年二月苏共二十大以后,苏联国内的形势则急转直下,这在苏联意识形态的各个领域都有强烈的反映,在文学艺术领域内反映得尤为突出。这个时期,苏联文学界各种不同的文艺思潮蜂拥而起,有关文学作品和文艺问题的争论连绵不断,有的争论和批判规模很大,思想斗争十分激烈和复杂。

在苏联文学界的这场争论和思想斗争中,爱伦堡非常活跃,而且参与“发难”最早。早在一九四八年,他就写了一篇《谈作家的工作》的长篇论文, 全面而系统地提出了与当时苏联传统的文艺观点截然相反的文艺主张,但当时他感到不合时宜,一直犹豫不决,未敢公开发表。直到一九五三年十月, 这篇论文才在《旗》杂志上发表出来。据当时苏联报纸报道,苏联文艺界许多人不同意爱伦堡的这些观点,《旗》杂志也声称要发表一些文章同他进行辩论,但是后来这些文章未见发表。

一九五四年五月,爱伦堡在《旗》上发表了他的中篇小说《解冻》第一部,轰动了苏联社会。不久,世界人民保卫和平委员会在各国出版的机关刊物《国际展望·和平月刊》上先后翻译连载了这部小说。于是,在国外又引起了普遍注意。西方评论界十分欣赏这部小说,称它为苏联“解冻文学”的先声。在他们看来,这部小说的发表是苏联文学发展的划时代的标志,因此, 他们常常用“解冻”来说明赫鲁晓夫执政时期苏联文学中的自由化思潮。

当时,苏联国内文艺界和广大读者对这部小说发表了各种评论和意见, 毁誉兼有,褒贬不一。有的指责它诽谤现实,有的赞扬它“给一个重大题材打开了大门”。一九五四年七月十七日、二十日的《文学报》连续发表了西蒙诺夫的长篇文章《爱伦堡的新的中篇小说》,对小说提出尖锐的批评,认为小说对苏联生活,特别是文艺界的生活作了歪曲的描写。爱伦堡不服,紧接着在同年八月三日的《文学报》上发表了《关于康·四蒙诺夫的一篇文章》, 反驳了对他的批评,并借用西蒙诺夫批评他的活,说西蒙诺夫的文章对“我们的文学来说,是一个令人痛心的失败”。

以《解冻》发表为标志,被西方称为“解冻文学”时期的作品从此源源不断地出现,如:柯涅楚克的剧本《翅膀》、佐林的剧本《客人》、帕斯捷尔纳克的《日瓦戈医生》、杜金采夫的《不是单靠面包》,特瓦尔托夫斯基的长诗《华西里·焦尔金游地府》,尼古拉耶娃的《前进中的战斗》,索尔仁尼琴的《伊凡·杰尼索维奇的一天》、叶甫图申科的诗歌《斯大林的继承者们》等等。不过,苏联文学界一直不承认“解冻文学”这个说法。西方评

论界的说法也不尽相同。就我们的理解,“解冻”思潮主要指斯大林逝世后十年中,特别是五十年代中期那些揭露苏联社会阴暗面,反斯大林化,要求创作自由,向西方靠拢的趋向。这里所说的反斯大林化,不单是指反对斯大林的错误,而是把斯大林的名字与苏联的社会主义相提并论。

一九五六年苏共二十大以后,爱伦堡又发表了《解冻》第二部,一九五九年出版了一本《诗歌集》。在一九五七年至一九五八年间,爱伦堡几乎连年不断地写作和发表了一系列文艺论文,其中比较重要的有:《必要的解释》、

《司汤达的教训》、《<玛林娜·茨维塔耶娃诗集>序》、《拉维亚<罗马故事

>序》等。他在这些论文中对文艺和社会某些现象提出了不同看法,这在苏联文学界又一次引起了争论并受到批评。爱伦堡或者进行反批评,或者置之不理,但他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一九五九年,《文学与生活》报以《艺术的规律》为题,发表了爱伦堡与该报记者的谈话。这篇文章的思想与他过去的

《谈作家的工作》一文中的论点大体一致,因而又引起了一场争论。爱伦堡还是不服,再次写文章反驳并再次为《解冻》辩解。

从一九六一年到一九六五年,爱伦堡写作并陆续发表了内容庞杂的长篇回忆录《人,岁月,生活》(共六部)。在回忆录一开始,爱伦堡就谈到了他写作本书的宗旨:“我将叙述各自独立的人物,各个不相同的年代,间杂以某些未能淡忘的旧日的思虑。看来,这将是一本写自己多于写时代的书。当然,我将谈到许多我认识的人,——政治活动家、作家、艺术家、幻想家、冒险家;他们之中的某些人的名字是人们所共知的,但我不是不偏不倚的编年史的编者,所以这只是做肖像画的尝试。而且那些事件,不论是大事还是小事,我也试着不去按照历史的顺序叙述,而是结合着我的渺小的一生,结合着我今天的思想来叙述”。在这部回忆录中,作者对一九○五年革命、第一次世界大战、十月革命、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及战后六十余年的时代生活, 对俄国、法国、西班牙、美国、印度、中国等许多国家的事件和生活,以及他所说的“政治家、作家、幻想家、冒险家”作了描写和主观上的评价。书中对一些文学家和艺术家的描写十分生动,而且具有一定的史料价值。但是, 爱伦堡在书中对斯大林、马雅可夫斯基等历史人物,甚至对中国,都进行了随心所欲的攻击。这部回忆录在当时苏联国内又一次引起了争论。

一九六七年八月三十一日,爱伦堡在莫斯科病逝,终年七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