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甫盖尼·奥涅金》

诗体小说《叶甫盖尼·奥涅金》创作于一八二三——一八三○年间,是普希金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这是诗人多年的心血结晶,是他的最心爱的“爱子”。流放、幽禁、应召去京城,诗人总是把它带在身边。

诗体小说的主要人物是两个:一个是彼得堡的贵族公子奥涅金;一个是乡村贵族地主小姐达吉雅娜。

长诗开始时,贵公子奥涅金乘坐的驿车正在满是尘土的古道上飞驰。他的伯父病重垂危,将留给他大宗遗产,他因之不得不奔向伯父的庄园。

“我的最讲究规矩的伯伯, 当他病得沉重起来,

就叫别人去孝敬他, 真是想得再好没有了。

他的样子旁人真该学学;

可是,我的上帝,那是多么的闷人, 白天夜里都陪病人坐着,

一步也不能够走开! 用多么下贱的殷勤 去使半死的人开心,

要替他把枕头放放好, 要恍愁满面地送上药去, 自己只有唉声叹气地想:

什么时候鬼才把你抓走!”

普希金用这段短短的内心独白,向读者引荐了他的主人公奥涅金。然后, 当他的主人公继续“坐着驿车在尘土里飞驰”时,诗人便来叙述奥涅金的成长史。

“奥涅金,我的好朋友,他生长在涅瓦河畔”。他的父亲不但是京城贵族,而且“做过非常之大的官”,这即指明了奥涅金成长的环境,又交待了他家在京城贵族中的社会地位。他像大多数贵公子一样,是在法国保姆和家庭教师照料下长大的。在他走进社交界时:

他的法文是

完全地能说而且能写; 玛朱加舞跳得灵活, 鞠躬也鞠得从容;

你们还要怎样呢?

社交界都认为,他聪明而且很是可爱。

他受过较为芜杂的教育,没有对哪一方面进行过深刻而系统的钻研,却也读过英国资产阶级经济学家亚当·斯密斯的著作。少年时代他最为热心的是“温柔的爱情的学问”,他在情场上虚掷着宝贵的青春。像大多数上流社会贵族公子一样,他长期过着空虚的寄生生活。

通常,他还躺在床上: 就给他把帖子送来了。

什么?请帖?一点也不错, 一晚上有三家邀请,

这里是跳舞会,那里是孩子的节日。

他晨昏颠倒。当一般市民上床的时候,他的夜生活刚刚开始,当商店开门,小贩叫卖,送牛奶的女孩子沿街奔走的清晨,他却刚要就寝。酒宴、剧院、舞会,追逐、相许、失意,周而复始、年年岁岁地沉沦在酒肉、情场的浊浪之中。这样的生活他过了八年,于是他渐渐地变得冷漠厌倦。

不:情感早已在他心里冷却了; 社交界的骚扰使他厌烦;

美人做他心思的对象 这个时期并不长久; 多次的变心使他疲劳;

朋友和友谊也使他厌倦,⋯⋯

停滞腐朽的农奴制,空虚的寄生生活和上流社交界尔虞我诈的人与人的关系,都使他感到窒息、悲观、麻木。奥涅金患了时代“流行病”:

这种病症,早就到了 找寻它的原因的时候,

类似英国的“脾气郁结症”, 简短点:俄国的“忧郁病”⋯⋯

普希金说过,他的长诗第一章描写的是“一八一九年末彼得堡青年人的社交生活”。这就是说,奥涅金与诗人自己年岁相仿。他们少年时代幸逢一八一二年卫国战争,胸中充溢过爱国激情,后来又欢呼过俄国对拿破仑的胜利。他们受欧洲资产阶级革命学说影响,期望过社会改革,但奥涅金却比普希金更远离社会、人民。他徒有才智,活到了二十六岁,却仍然没有事业, 没有妻子,犹如水上的浮萍,没有扎下自己的根。

奥涅金来到乡间,他的伯父已经过世,他窃喜总算躲过了病床旁佯装殷勤的难关。他继承了伯父的庄园和遗产,过起乡村地主的生活。开初,他也做了一点事情:“用轻的地租来代替,古来徭役的重负”,从而遭到附近所有的地主的攻击。不久,乡村也像彼得堡一样,使他气闷。他不愿和那些土头土脑的地主交往,当听见前门响起乡村马车声,他总是跨上马从后门溜掉。这时候一个年轻的地主连斯基从德国哥廷根大学归来,他具有火一样的热情,对人生、友谊和爱情充满幻想。连斯基与奥涅金两人性格截然不同,“波浪和岩石,诗和散文,冰和火,都不像他们这样的不同。”但由于教养和才智相近,又加以在孤寂中都无事可做,所以他们成了朋友。连斯基的未婚妻叫奥尔伽,是女地主拉林娜的二女儿,她的姐姐叫达吉雅娜。奥涅金正是由于连斯基的引荐,才来到拉林娜家,才结识了达吉雅娜。

达吉雅娜虽与奥涅金处于同一时代、同一阶级之中,但她是在俄国的乡

村、在幽美的大自然中、在淳朴的民族习俗熏陶中长大的。因而,她优如一朵幽谷百合,纯洁、芬芳、美丽。她自幼就与妹妹不同:

羞涩,忧郁,沉默,

像森林里的母鹿一样胆怯, 她在自己父母的家里

好像是一个别人家的女儿。她喜欢沉思,迷恋大自然:

她爱在黎明升起之前到阳台上去,

那时候,在灰暗的天空上星星的圆舞消散了,

静静地,大地的边缘明亮起来, 早晨的使者,风吹着,

白天慢慢地升了上来。

她厌弃女红,对英、法等国的浪漫主义、感伤主义小说却爱不释手。像那些小说中的女主人公一样,“她的灵魂在等待着⋯⋯一个什么人”。

突然,有一天,连斯基陪同奥涅金来到了拉林娜家,她判定:奥涅金, 这正是她久久等待的人。

这可等到了。⋯⋯一睁开眼睛; 她就说,这是他!

可是,达吉雅娜与奥涅金岂不更像“波浪与岩石”、“冰和火”?她纯真、诚挚、对爱情充满美好的幻想;而他却久经沧桑,对生活和爱情都已失去热情。她注定了要为他而经受痛苦和磨难。正因如此,诗人才满怀深情地写道:

达吉雅娜,亲爱的达吉雅娜! 我现在陪你流下眼泪;

你已经把自己的命运

交在一个时髦的暴君手里。

达吉雅娜哪里会知道奥涅金的过去。正如别林斯基说的:“他在她眼前显得年轻,英俊,豪放,才华横溢,而又颓唐,厌倦,神秘莫测。”这一切恰好适合于她的浪漫主义的遐想。爱情对这个纯真的少女说来,或者是最大的幸福,或者是最大的灾难,她虽然平日胆怯得像林中的母鹿,现在却勇敢地向他呈上了自己赤诚的心。她给他写了那封那么震撼人心、那么出色的信:

为什么您来访问我们呢? 在偏僻的没有人来的乡村里我决不会知道您,

决不会知道剧烈的痛苦。没有经验的灵魂的激动

将来平定之后(谁知道呢?) 我会找一个合意的朋友,

做一个忠实的妻子 和一个贤德的母亲。

别人啊!⋯⋯不,在世上无论是谁我的心也不交给他了!

这是神明注定的⋯⋯

这是上天的意思:我是你的;

⋯⋯

⋯⋯我的命运

从现在起我交给你了, 在你面前我流着泪, 恳求你的保护⋯⋯

但是,患着“忧郁病”的奥涅金却不肯接受这颗火热的心。这位京城贵公子不想结婚,更没想过要娶个乡村地主小姐。他为她的赤诚和天真所感动, 他没有利用她的幼稚、天真,而是在一个傍晚,在她家的花园里,对她进行了一场居高临下的教诲:

“假如我想用家庭的环境来约束我的生活;

假如幸运的命运派定了 我要做父亲,要做大夫; 假如我迷恋家庭的图画

即使只是那么片刻工夫,—— 那实在除了您一个人

我不找另外的新娘。⋯⋯

“可是我不是为幸福而生的; 我的灵魂对它没有缘分;⋯⋯ 我,不论是多么的爱您,

一处熟了之后,立时就不爱了;

⋯⋯

“有什么在世界上比这个家庭更坏, 在那里,可怜的妻子

整天整晚一个人

忧怨配不上她的男人;⋯⋯”

奥涅金拒绝了达吉雅娜的爱情,不久,又在决斗中打死了连斯基,只好离开乡村去四处漫游,留下达吉雅娜一个人来吞咽失望的苦果。母亲接受亲

朋的劝告,不久就要带她到莫斯科去,那里是“未婚姑娘的市场”。这期间, 达吉雅娜却整日徘徊在故乡的田野上,向家乡的山川告别,向自己的青春告别:

和黎明的曙光一起起身, 现在她赶忙走进田野, 并且,用动情的眼睛

四面观看它们,说道: “别了,宁静的山谷, 还有你们,熟识的山峰, 还有你们,熟识的树林; 别了,天上的美色,

别了,欢乐的自然;

我要拿亲爱的,安静的世界 去换辉煌的浮华的喧嚣⋯⋯ 你也别了,我的自由!⋯⋯”

有一天傍晚,达吉雅娜信步走近奥涅金的庄园。经过内心斗争,她决定去探访他住过的地方。她发现他的书房摆着英国浪漫主义诗人拜伦的肖像和铁铸的拿破仑像。第二天,她再次来到这里,专心地翻阅起他所读过的书籍。她终于从他所读过的书,所作的记号和批语中,认识到他有一个比她视野宽广得多的世界;同时,也战栗地看到,他是多么复杂、多么冷漠、多么厌世。她在那里哭了很久,狠下心来和这“怪人”诀别。启程的日子一再延迟,最后终于离开了家门。

“别了,安静的地方! 别了,僻静的桃源!

我还看得见你们吗?⋯⋯”

于是眼泪的小河从达吉雅娜眼睛里流了出来。

在莫斯科的亲眷中,在上流社会的客厅里、舞会上,到处是男人们的东拉西扯、庸俗的废话,女人们的花言巧语和流言蜚语。

但是达吉雅娜,真像在梦里一样, 无味地听着她们的谈话,

什么也不明白,

同时她把自己心里的秘密, 珍藏的宝贝和眼泪和幸福, 默默地收藏着,

跟谁也不拿出来分有。

达吉雅娜厌弃这喧嚣的上流社会,她时刻地思念家乡,难以断然忘却奥涅金:

达吉雅娜看着,并且什么也没有看见, 她憎恶社交界的骚动;

在这里她感到窒息⋯⋯她想起了田野的生活,

乡村,贫穷的乡下人, 那个僻静的小角落,

清亮的小河奔流的地方, 自己的花,自己的小说,

还有菩提树林荫路上的黄昏,

就在那里,“他”出现在她的面前。

达吉雅娜被一位负过伤、战功显赫的将军选中了——达吉雅娜出嫁了。她随同丈夫来到彼得堡,成了上层社交界里的一个灿烂的新星。好像命中注定,奥涅金突然也回到了彼得堡。

奥涅金(我要重又说到他), 在决斗里打死了朋友,

活着没有目的,没有工作, 一直到了二十六岁,

在闲暇无事里苦恼着,

没有职务,没有妻子,没有事情, 无论什么都不会做。

奥涅金,两年前为了逃避朋友的血迹模糊的影子,离开了自己的村庄、森林和僻静的田野,开始了无目的的漫游。但终于对旅行也像对世上的一切事物一样厌倦了。于是——

他就回来了,

并且像卡茨基一样,下了船就到了舞会。

但是,奥涅金在这久违的舞会上,看见了什么啊!

这时候人群动荡着, 低语传遍了大厅⋯⋯

一位夫人向着女主人眼前走去, 在她后面是一位显要的将军。 她不慌不忙,

不冷淡,不多话,

对所有的人没有傲慢的眼色, 没有了不起的样子,

没有这些个小嘴脸,

没有那些个模仿的花样⋯⋯ 她整个的沉静、质朴。

当奥涅金发现,那位满座仰望的贵夫人竟是往日的纯朴的达吉雅娜时,

他是何等的震惊。老将军——达吉雅娜的丈夫,“把自己的亲戚和朋友”奥涅金领到她面前时,她又是何等的镇静。

公爵夫人看着他⋯⋯

不论有什么扰乱了她的心灵, 不论她是怎样厉害的

奇异,惊愕,

但是她一点没有显露出来: 她保持着同样的风度,

她的鞠躬还是一样的娴静。

真正的!她没有战栗起来了, 或者是忽然苍白了,羞红了⋯⋯ 她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

她甚至没有撇一下嘴唇。 但是从前的达吉雅娜的痕迹奥涅金找不出来。

她想找话来和他谈,

然而——然而不能够。她问, 他在这里很久了么,他从哪里, 是不是从她们那里来的?

然后向丈夫转过困倦的眼睛; 就轻盈地走出去了⋯⋯

剩下他呆呆地站在那里。

奥涅金那样地震惊,那样地悔恨。他当初为什么轻视这个少女的真情? 他以十倍的激动和热情重新追求“公爵夫人”。

但是我的奥涅金整个的晚上被达吉雅娜一个人占有了, 不是被这么一个胆怯的,

爱慕的,可怜的,纯真的姑娘, 而是被一位冷淡的公爵夫人,

而是被一位豪华的,皇家的涅瓦河的难以亲近的女皇。

时间,掩饰了往日达吉雅娜的身影。上流社会,已逼使她学会了公爵夫人应有的仪态和从容。尽管她有多少个夜晚思恋着他,幻想着同他一起实现她那质朴的生活美梦。但如今“谁敢在这个庄严的,在这个简慢的客厅的女立法人身上,寻找那个柔情的丫头?”

奥涅金像个孩子似的爱上了达吉雅娜,白天黑夜都在相思的苦痛里过日子。他每天都到公爵府上去做客或到处追踪着,献上种种殷勤。但“她不理会他,无论他怎样苦苦地出力,哪怕是死。”更不对他卖弄半点风情。他几乎害上肺病,甚至作了去见祖宗的思想准备。有一天,他再也控制不了自己

的热情,竟然像当年的她一样,送去了他的同样火热的信。

开首,他说他知道这信会触怒她并招致辛烈的轻蔑!接着,他忏悔自己往日对她的冷淡:

偶然有一次遇见了您, 注意到您的柔情的火花, 可是我对它不敢相信:

我没有让亲爱的习性发展; 我不想失去

自己令人讨厌的自由。

又有一桩事分开了我们⋯⋯

不幸的牺牲者连斯基倒下了⋯⋯

他承认自己是“怎样的错了,怎样的受到惩罚!”再下去是对爱情谦卑的、苦苦地祈求。没有回信,又送上第二封、第三封,仍然没有回信。而且, 即使在社交场合,她也愈来愈对他严厉。他再次把自己埋进书斋,一冬天都不露面。但往事:躺在血泊中的连斯基,那座乡村住宅,还有“她”总是浮现在他眼前。春天来了,有天清晨,奥涅金任凭热情的驱使,坐着雪橇,沿着涅瓦河岸,向达吉雅娜公爵夫人的府邸飞驰:

我们不可改正的怪人,

飞驰向她,向着达吉雅娜。他走着,好似一个幽魂。 前厅里一个人没有。

他进了客厅;再进去:没有人。他开了门。

是什么以这样的力量激动了他? 公爵夫人在他面前,一个人, 坐着,没有打扮,苍白的,

读着不知是谁的书信,

眼泪静静地流得像小河一样, 她的颊偎倚在她的手上。

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奥涅金在这痛苦的公爵夫人身上,认出了往日的达吉雅娜!

在猛烈的悔恨的痛苦里 叶甫盖尼跪在她的脚下; 她颤栗了一下,沉默着; 没有惊异,没有愤怒⋯⋯

她没有拉他起来,也不拿开自已没有感觉的手。经过一段长久的沉默之后,她静静地说起往事。她惋惜失去的幸福,责备他如今无礼的追求,缅怀着她那纯朴的生活理想,诉说着她认为必须遵守的道德:

“而在我,奥涅金,这种豪华,

讨厌的生活的辉煌,在上流社会的漩涡里我的成功, 我的时髦的家和夜会,

它们有什么呢?我情愿立刻的舍弃 一切这些个化装跳舞会的烂衣裳, 一切这些个灿烂,喧哗,乌烟瘴气, 换一架子书,换一所荒凉的花园, 换我们贫寒的住宅,

换那块地方,在那里第一次, 奥涅金,我看见了您,

换那个简陋的坟地,

在那里现在十字架和树枝的阴影荫蔽着我的可怜的乳母⋯⋯ “而幸福曾经是那样的可能, 那样的接近!⋯⋯但是我的命运已经决定了。有点轻率,

或许,我做得:

母亲带着祈祷的眼泪央求我; 对于可怜的达吉雅娜

什么样的命运全是一样⋯⋯ 我出嫁了。您应该,

我请您,离开我;

我知道:在您的心里是骄傲和真正的光荣。

我爱您(为什么掩饰?) 但是我嫁了别人;

我要永远对他忠实。”

她走开了。奥涅金呆立在那里。楼梯上响起了马刺声,达吉雅娜的丈夫出现了。故事也戛然而止。

《叶甫盖尼·奥涅金》概括了十九世纪初叶俄罗斯城市和乡村的广阔生活画卷。它描绘了彼得堡、莫斯科京城贵族的奢侈荒唐;乡村地主的愚蠢无聊;京都的喧嚣空虚;上流社交界的伪善狡诈;乡村的恬淡、宁静和古老淳朴的习俗;老一代人的空虚而乏味的生活;年轻一代的追求、欢乐和痛苦⋯⋯。诗体小说所包含的俄罗斯民族生活,超过了它以前的任何俄国文学作品。因而,别林斯基称它为“俄罗斯生活的百科全书”。

普希金以巨大的艺术力量,创造了奥涅金和达吉雅娜这两个典型。奥涅金是属于才智过人,严重不满现存社会制度,但又远离人民、远离革命,因而终于成为无所作为的一群。他们大多数人徒然地浪费青春、虚掷生命,继而悲观冷漠、厌世轻生,最后终于患上“忧郁症”。普希金曾写过奥涅金“漫游”一章,写到他和十二月党人的接近。后来又计划写第十章、十一章,让奥涅金参预十二月党人起义,被流放西伯利亚。但或由于客观政治形势过于严峻,或受到现实主义艺术规律的约束,诗人终于抽掉了“漫游”一章,作

为附录,而奥涅金还是那个活到二十六岁,干了一桩桩荒唐事,受尽心灵折磨,仍然没有事业,没有爱情的贵族公子。奥涅金虽未能成为十二月党人, 但却成了一个具有重大社会意义的艺术典型——“多余的人”的典型。臭涅金是这一典型系列的鼻祖,莱蒙托夫《当代英雄》中的皮却林,赫尔岑《谁之罪?》中的别里托夫,屠格涅夫《罗亭》中的罗亭,冈察洛夫的《奥勃洛摩夫》中的奥勃洛摩夫,均系奥涅金的同宗。达吉雅娜的形象被称为具有“俄国的灵魂”,她那崇高而美好的生活理想,蔑视上流社会的胆识,以及恪守道德的精神,曾感动了千千万万读者。达吉雅娜开了俄国文学中优秀妇女形象之先河。其后,俄罗斯文学中出现的一系列光彩照人的女性形象,如列夫·托尔斯泰《战争与和平》中的娜塔莎、《安娜·卡列尼娜》中的卡列尼娜,屠

格涅夫《罗亭》中的娜泰雅、《前夜》中的叶琳娜、《贵族之家》中的丽莎, 奥斯特洛夫斯基《大雷雨》中的卡捷琳娜等形象均可归入以达吉雅娜为首的女性典型画廊。

诗体小说心理刻画、写景、对话、抒情均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像达吉雅娜同老奶娘月夜谈心的场面、达吉雅娜的情书、两人最后的会面,均可谓千古绝唱之段,堪与任何世界名著相媲美。诗人还为他的心爱的诗体小说设计了精当的格律——四音步抑扬律。长诗每节为十四行,由三个四行和一个二行组成。第一个四行押间行韵脚,第二个四行押贴行的脚,第三个四行押环行韵脚,最后二行仍押贴行韵脚。后人称普希金这种独创的诗节为“奥涅金诗节”。普希金在《叶甫盖尼·奥涅金》中所表现的卓越的艺术技巧,对后世俄罗斯文学产生了久远而深广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