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旋归来的英雄

1919年1月4日,欧洲战场已经结束了尾声,海明威这个参战的士兵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光荣的作为一名退役兵人返回了祖国。

携带着停战之后意大利政府授予他的一枚十字军功章、银质奖章和勇敢奖章,海明威从意大利的热那亚乘船归国。

海明威一生经历颇富传奇色彩,从中学时代直到戏剧性的去世,他始终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海明威是第一个在意大利负伤的美国人,也是第一个回国的。他如此勇敢,身上还残留着许多碎弹片。他仪表堂堂,善于辞令,又享有爱国盛名。他经受如此重伤,却能神奇地迅速康复。

在美国人心目中,海明威确实是一个理想的英雄。所以海明威在纽约港走下船时虽然疲惫无力,但情绪一直很激奋。

像其他军人一样,海明威也留了一簇法国式小胡子。这同他那英俊而棱角分明的脸庞不太相称。

功成名就,现在的海明威愿意承认,当时为了参加红十字救护队,他谎报了年龄。

海明威在战场上表现得的确不赖。那就是勇敢么?他不承认,他说那只是一种冲动。

在战争中发够了横财的垄断资产阶级大吹大擂掀起了一股欢迎“英雄凯旋”的热潮。

纽约的中心区曼哈顿一向是热爱英雄的。它喜爱游行队伍、军乐队、行军、五彩纸屑和拉拉队。纽约人热爱凯旋的军人,盛赞这位做过记者和报人的年轻的海明威。

对于海明威,著名的《纽约太阳报》专门刊登了长篇文章报道他的英雄业绩,夸他身上的伤疤比其他任何一个穿军装或不穿军装的人都要多,夸他根本不怕中欧列强的炮弹。

热情的纽约人用上了世界上最美丽最动听的语言来盛赞这位做过见习记者和救护车司机的英雄。可是海明威这时候最需要的是一份工作。

作为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永垂不朽的英雄厄恩尼·派尔的先驱,海明威宣称:“只要纽约任何一家报馆需要一个不怕干活和不怕受伤的人,我就合格。”

可是,纽约没有接纳他。三枚军功章虽然光辉耀眼,却无法为他找到工作。他只好回到橡树园。

海明威最不喜欢的就是又要回家这件事,因为橡树园那个地方尽是一些讲礼貌重规矩的人,还有他们那些文质彬彬和颇有修养的空谈。

海明威势必要去看望一些和他年龄相仿的清清白白、只会傻笑的姑娘,势必会应邀参加乡村俱乐部的舞会,让他听他母亲那伙朋友中间高雅的女士们的奉承,他一想到这些就不寒而栗。

战壕里的气味,士兵们的粗俗言谈,巴黎的公开卖淫,同这里形成生动的对比。橡树园似乎是一个死气沉沉和枯燥乏味的地方,表面上娇嫩欲滴,实际上十分无聊。

然而,家乡橡树园中让他忍受不了的,还有自己的母亲。

“现在我的母亲是不会理解我的,比从前更不能理解我。她一定又要我去当医生、律师或者别的什么的。她一直认为作家的生涯没有致富的希望。到时候她免不了又要争辩、哭啼和斗争,但是我一定要过我自己的生活。每一个人都必须过自己的生活。”

他实在不想回到这个死气沉沉、枯燥乏味、无聊透顶的地方,可他又非回去不可。

到芝加哥火车站来接海明威的是父亲埃德和姐姐玛塞琳。

橡树园的父老乡亲早已望眼欲穿,整个小镇到处彩旗招展,当道的路口用鲜花和树枝扎起了凯旋门,大街上拉起了醒目的欢迎英雄归来的横幅,到处是一片节日的气氛。

他们早早就为英雄的到来忙得不亦乐乎。

海明威在欢迎会上穿一身蓝军装,走路昂首挺胸,显得特别高大。换上假膝盖骨的那只跛腿在手里那根文明棍的支撑下显得别有风度。

海明威因负伤获得一笔保险金,他可以安闲地呆在家里,一年不需工作。刚回来时他情绪高昂,仍为往日纷飞的战火和友情激动。

2月19日,在芝加哥的一些意大利社团成员,为了表达他们对海明威的感激之情,在海明威家里为他组织了一次聚会。

在会上,海明威用意大利语作了演讲,大家举杯相劝。埃德勉为其难地参加了这次欢庆活动,他为儿子的功绩自豪,同时对儿子在家里饮酒感到恼火。

3月24日,母校邀请海明威去为母校的学生们讲话。这是推辞不得的。他去了。

海明威身穿制服,带着一支缴获的奥地利手枪和一副防毒面具,还有一条满是弹痕和血污的裤子。

“同学们,你们好!”仅仅这一句话就引来雷鸣般的掌声。这掌声使他更加振奋。他义无反顾地说了下去。“两年前,我和你们一样,是这个学校的一员。可是战争改变了我,”说着,他挥动那条血裤,大谈战争的恐怖,论述了他作战的英勇,如何从真空地带抢救出那名意大利伤员,如何同意军步兵并肩作战,如何获得了那三枚军功章。当然,他没忘了提及身上二百多个大大小小的伤疤,没忘了告诉大家,那条裤子就是被敌人的弹片炸碎的。

话里有渲染,也有夸张,但主要是事实。

讲话被一阵阵热烈的掌声打断。

最后他说:“这是我第一次讲话,我希望,这也是我的最后一次。”

话音甫落,台下掌声如雷。

但是,海明威自己明白,他没有说出战争本身的那种凄惨、可怕、痛苦和无益,他以某种厌恶的心理把那条裤子献给了母校作为一件展览品。

天知道,那是用他的鲜血染红的裤子,是件珍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