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汉

向周信芳同志的战斗精神学习

——1961 年在周信芳演剧生活六十年纪念会上的致词

当代卓越的京剧表演艺术家周信芳同志，七岁就登台献艺，当时艺名“七龄童”，到十一岁才改名“麒麟童”。他和梅兰芳同志同年，都是属马的， 今年六十七岁，正当信芳同志的演剧生活满六十年。一九五五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文化部、中国文学艺术界联合会和中国戏剧家协会曾为梅、周两位举行过他们的舞台生活五十年纪念，今年我们又在这里隆重举行信芳同志的演剧生活六十年纪念，庆祝这位艺术家在解放以来所取得的新的成就和他的永恒的艺术青春，现在这个有意义的会开始了！

一位艺术工作者能竭他六十年的精力从事艺术创造，已经是值得庆喜的事。但纪念周信芳同志演剧生活六十年却有其极不平凡的意义。

这首先由于信芳同志从他的年轻时候起就能感到清末民初国事日非，人民起来反抗内外敌人的革命空气，而有意无意地把他所初步掌握的艺术武器为革命服务。我写过几首诗赠给他，第一首前四句说：

喜为人间吐不平，早年英锐已知名，曾因王莽诛民贼，亦借陈东励学生。前者指袁世凯称帝时，信芳写《王莽篡位》，讽刺袁世凯这个窃国大盗；

后者指日寇入侵后他又在《徽钦二帝》中写北宋大学生陈东等的爱国行动。他还演了《宋教仁》、《学拳打金刚》等现代剧。此外像《文天祥》等政治性是非常强烈的。从周信芳同志真理探求阶段起差不多一根红线贯串下来。他曾经是一个爱国主义、革命民主主义的艺人，今天更成为共产主义者，为祖国社会主义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全部力量。

信芳同志之所以能成为党的戏剧战士，当然由于他一直追求进步，用他自己的说法，他是在不断地探新，求新，创新，革新，更新。由于他不断追求新，追求进步，他不断靠拢进步力量，就在国民党白色恐怖猖獗，乌云乱翻的年代，他虽有过苦闷，但总是坚决靠拢党，终至走进革命队伍，成为光荣的共产党员。

但信芳同志的革命热情是主要通过他的艺术活动表现出来的。他的具有特色的艺术对广大爱国反帝的革命人民起过很好的作用，在京剧艺术界形成一种优秀的流派，并起过广泛深刻的影响，不只在老生行，在其他的行当也拥有许多弟子。

关于信芳的艺术成就应该引起广大戏剧艺术界认真的研究和估价。这次纪念会除信芳同志外还有麒派传人的优秀表演，我们将在座谈会上充分讨论。这里只介绍欧阳予倩同志的一些看法。

欧阳老在我赴大连的前夜谈起信芳同志的艺术，说他想写一封信给我， 他将每天写一点点。但因他病后体气未复，没有写，今天我回来去看他，他仍兴奋地给我谈了这些：“信芳同志的艺术可以说是现实主义和程式化的最好的结合。既有力地表现了现实，也丰富和提高了程式。从早年起，他在表演上力求真实，但也不忘把生活真实跟艺术真实的结合。他重视传统，勤苦地学习和继承传统，他真是文武全才，精通各种行当，他不是武生应行，但他能从头到底分析《挑滑车》之类的武生戏的每一动作。老生之外他能演红

生、黑头、小生，他也能说青衣花旦戏。他对戏曲结构，特别是京剧结构非常熟悉，他精通京剧场面，善用锣鼓。他的表演很注意人物性格。他塑造了许多优异的人物形象，如宋江、宋士杰、张元秀之类。他能演悲剧，但也爱喜剧，我就跟他配过喜剧。他从搞时装戏到喜爱话剧，他能编能导，也是受了话剧的影响。他虽不擅长文学，但他喜欢读书，有丰富的历史知识。这就帮助了他正确有力地创造人物。”

欧阳老是信芳同志的老朋友，又跟他多年同台演出，他的评价是中肯的。当然欧阳老也说，信芳的艺术精髓，几句话还说不清楚，还有待更细致的研究总结。

周信芳同志对京剧艺术的贡献，的确正如梅兰芳同志一样，既是传统的勤慎的继承者，又是它的大胆的革新者。举《清风亭》为例，信芳同志从前辈郝寿昌学会了半部，其后从夏月珊学会了《赶子》，观摩了该剧各种不同的演出，又经与合作者琢磨研究，前后经过十来年，才把此剧生动深刻地搬上舞台，这比起前一辈的演出来已经有许多优异的创造。

信芳同志也是一位循循善诱的戏剧教育家。在高百岁同志写的《学习麒派的几点体会》中看到这样一个例子。高百岁同志也学着他先生一样，在《一捧雪》中连去莫成、陆炳、莫怀古三个角色。信芳同志告诉他，不要让观众一晚看高百岁三次出场，而要让观众看这一出戏中高百岁扮演了三个完全不同的角色。这就说明信芳同志不只自己善于刻划人物性格，也善于启迪他的后继者怎样注意人物性格的精雕细琢。

信芳同志也是一个不服小、不服老的好榜样。他七岁登台演《黄金台》一类的主要戏，到了六十年后的今天，他还是一面不倒的旗帜，这决不是容易的事，这说明他在战斗的半生中终于找到贡献自己一切的方向，因而勇气百倍地向党所指示的高远理想迈进，不知老之将至。我们借今晚这个机会祝信芳同志的艺术和身体如松柏长青。到一九七一年我们将更隆重地为他举行演剧生活的七十年纪念！

我们号召戏剧界同志们借这机会更好地向信芳同志精进不懈的战斗精神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