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颖超

死友给我的教训

——1924 年 1 月在天津女师追悼会上的演讲

（前略）我们从伊俩的死，得到几个很好的教训。第一我们要会用感情， 人是有情性的，也是有理性的。但感情的冲动往往是盲目的，所以我们要拿理情去支配它，不要受了它的支配。换句话讲便是我们要用它，要会用它， 不要被它所用。如果我们会用感情，它能够使我们快乐，使我们向上，使我们的事业完成。如不会用，而反被它支配，那么我们便要陷入不适宜的生活， 而感痛苦，甚或至于酿成疾病，人格堕落，遗恨终身。由此看来，我们当感情冲动的时候，总要经过理智的推敲，然后再用。同时也要看环境的情形。如果对于某件事，或某一人，要放出感情的时候，总要经过理智熏陶，看看这个人或一件事，能不能容纳我的感情。放出去与我与人与事，还是有益的， 还是有害的。如果有益的，便不成问题；如果有害的，便要赶快的收回来。如能发能收，才是理智胜于感情的人。陈君就是能放感情而不能收感情的人。因为不能收感情，才陷到痛苦，因痛苦而得病。从别一方面说，友爱是普通的，不是专一的。如果甲和乙发生友谊，乙和丙、或丁等发生友谊，而彼此互相融洽，这才叫友爱。如果甲乙丙等不相融洽，换一句话说，便是不容第三者参入，这就不叫广义的友谊而叫着狭义的友谊了。狭义的友爱的害处是很大的，对个人的学业、精神、身体各方面，都要受不良的影响，甚或有损前途的事业和幸福。

我们不但要会用感情，而且要会死，我们来到人间数十寒暑，转瞬便要过去。死的关键是人所不免的，但是死有重若泰山，有轻如鸿毛。重若泰山之死，小可以影响那个时期的人们的思想和生活；大可以影响于后世。陈李两君之死，我不敢说是重若泰山，但很可以做我们前车之鉴。我们念到伊们身世和致死之由。终要令我们感到怅惘。人们要会死，便是我们得到的第二条教训。

我们不但要会死，更得要会活着，要想死得当，必先要会活。会活的第一步，就是每人确定人生观，如果没确定人生观的人，他的生活，可以说是盲目的，是很危险。倘若他的环境偶有变迁，恐怕他的情感意志就要随之转移了。人生观确定了以后，便本着自己的人生向前去努力，如果研究学术， 服务社会或者是服务家庭是你人生观的一部或全部的时候，那么为着实现你的人生，无论遇到什么艰难痛苦，都要忍耐着。因为要实现自己的人生，我自己的人格而得来的痛苦，我们应认它为兴奋剂，而要加努力才对，如果要遇到不能忍受的痛苦和压迫的时候，那么我们积极的便要和它奋斗；消极的， 也要将它摆脱开。李君和陈君，因为不能跳出伊们的环境，以至今日演出悲哀的一幕，如李君因他的父亲死去，感到环境的孤凄，遂终日悲郁，以至抱憾而死，忘记了他的责任，重大的责任，倘若死而有灵，岂不更要痛苦了么。我们要知道一切的痛苦，一切的问题不是悲哀所能解决的。

我们一个人，不管别人对我有希望与否，我们自己对自己总要有重大的希望，本着自己的重大的希望而向前努力，要战胜一切烦闷痛苦，始终如一的向前进行。不要因为一点小小的阻碍，消磨了我们的志气，做那没效果的

牺牲。总而言之，要抱定人生观去做，才可免去危险！

我两三年来，在我已确定的人生进程中，虽然是终日忙忙碌碌，引不起多数人们的同情，未做出一点成绩。甚或有时，还要遇见一些阻碍和痛苦， 但是我总是感到愉快的。因为我所做的，是我愿做的，是为我实现我的人生而做的。

所以我很恳切的希望，今天到会的诸君，都要紧紧的记住我们所得的教训，努力去为生，才不负今天的追悼会。

最后，我要拿极痛切的心，向陈李两君之灵，表我的哀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