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碧血黄花

1911 年 1 月 18 日，黄兴从新加坡抵香港。月底，就在香港跑马地 35 号设立了以他为首，以赵声为副的统筹部，胡汉民负责秘书课。

为了与两湖和长江下游诸省在行动中协调一致，2 月间，黄兴派人携款二千元到中国中部，去资助那里已十分活跃的当地革命势力。

在广州，革命党人建立了 40 多个秘密机关。为了避免因被警察发现而互相牵连，各个机关之间一般都互不知悉。在建立秘密机关时，革命党人必须克服的一个困难是：在广州，租赁房屋要有担保人，而房主一般都不愿把房子租给单身汉。因此，革命党人在广州开了两家米店，充当保证人和介绍人。有的女同志伪装成为别人的妻子或女佣，那时女同志很少，有几处地方，她们必须以家庭主妇的身份出现。因为婚礼提供了一个转运军火的机会，也就缔结了不少这样的“婚烟”。中国的习俗是：新郎在自己家里的迎候新娘，而新娘通常是坐一乘垂帘的花轿来到的。盛放嫁妆的箱笼，也是随送夫家。把枪枝葳在轿椅下部和箱笼里面是很容易的。

武器，主要从日本进的。炸弹是革命党人在香港制造的。从国外购进的军火，首先运到香港，然后通过不同途径运到广州。子弹则密藏在假发内，或者藏在装染料的锡罐里。这些都经常作为货物运到广州，有时也由同志们亲自带到广州。

为了这次起义，同盟会总部从各省、南洋和留日学生中调集了大批的优秀骨干，并组成了有工农群众参加的一支 800 人的先锋队（即敢死队）。先锋队员大多来自四川、福建和东南亚，统由黄兴指挥。赵声所部几乎全部来自江苏和安徽。4 月中旬，大多数人都已到达香港，并开始源源输入广州。革命党人组织的敢死队担任首先发难的责任；同时革命党人还联络新军、防营和会党，以备响应。为了这次起义，除在广州积极准备外，并派人到广西和长江流域各省广泛发动。计划一举攻占广州，然后分兵两路北上：一路出湖南，进攻武汉；一路出江西、向南京推进，会师长江，继续北伐。

起义的具体准备工作，是在紧张而热烈的气氛中进行的。从各省和留日学生中调集的骨干分子，他们辞父母，别妻子，抛学业，历尽艰苦，赶赴香港统筹部报到。负责转运军火的，想尽种种办法，冒着生命危险，把军火从香港运到广州城里的秘密机关。负责策动敌人军警反正的，利用各种关系，打入敌人的内部，秘密地进行宣传和联络工作。黄兴的儿子黄一欧，就是在黄兴的指派下，为了运动巡警响应起义，而考入广州巡警教练所当学员的。发难日曾拟议在 1911 年 4 月 13 日，但是，4 月 8 日，从马来西亚归来

的同志，不跟任何人打招呼，就在白天枪杀了广州副统。由于广东当局在这次暗杀后更加严密戒备，也由于一批军火和汇款未到，起义时间只好推迟到4 月底。

有一段短暂的时间，形势看来对革命党人有利。一个新任协统和一个新任标统都是黄兴的老朋友。这个协统是东京同盟会最早的成员之一。在士兵中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宣传和组织工作。每一个参加革命组织的人都发给一块银洋，要呈缴相片一张。士兵们被告知，他们的相片将送交香港统筹部，使他们革命者的身份更加确凿有据。但事实上，为了免于落入警察之手，这些相片立即销毁了。

1911 年 4 月 23 日傍晚，黄兴由香港潜入了广州，把总指挥部设在清朝

两广总督衙门附近的小东营 5 号，身入虎穴，直接指挥。

广州当局对起义者的计划并非毫无所知。在成效显著的筹款活动之后，起义计划在新加坡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清王朝在那里的情报人员，向政府报告了革命者准备起义的事情。广东当局对于起义已经知道，他们所不知的仅是发难日期而已。

广州的起义者曾决定在 4 月 26 日举事。黄兴来广州后，把日期推迟一天，因为有的军火未到。这时，清两广总督张鸣岐飞调防勇二营，严密设防。少数领导人认为敌人已经戒备，主张缓期发动起义。黄兴认为此次起义，全党已全力以赴，南洋、日本、内地同志不远千里而来，现在形势危迫，万不能畏缩不前，使其前功尽弃；且军火都已入城，难再运出，如果中途缓期，万一不能再举，必然使人认为是欺骗行为，断送了以后的革命饷源。最后，黄兴表示自己早已下定必死决心，愿意集合同志数十人和张鸣岐死拼，以谢国人，而保持革命党人的名誉和信用。

大多数人听说有人主张缓期，都极为愤慨，纷纷找黄兴表示反对。于是，黄兴遂下令决定于 4 月 27 日下午 5 时半发难。但是，由于一再改期，一切部

署都乱了。更重要的是人数大减，不得不放弃 10 路进兵的计划，改为集中全力攻打总督衙门。

计划发难的当天早上，黄兴向南洋党人发出表示准备牺牲的绝笔信：“本日当驱赴阵地，誓身先士卒，努力杀贼，书此以当绝笔。”

月 27 日午后 4 时许，参加起义的队伍在黄兴的机关部集合了。他们穿着橡胶鞋。有的同志已是中年人了，但仍力争加入敢死队，黄兴只好发给他们每人一支手枪。

4 月 27 日（阴历三月二十九日）午后 5 时半，广州起义爆发了。黄兴率

领同志百余人，由小东营 5 号总指挥部出发，直奔总督衙门。参加起义的同志，人人手臂上都缠有白毛巾一条，作为标记，一手拿手枪，一手拿刀，炸弹都装满了口袋，有的人脖子上还挂着一筐子炸弹，在螺角的军号呜鸣声中，飞步前进。冲进总督衙门以后，遇到一些卫兵，黄兴就喊：“我们都是同胞，不要打⋯⋯你们如果赞成，就请举手。”有些卫队进行抵抗，黄兴率众还击，卫队不支，纷纷弃枪投降。

黄兴攻占总督衙门以后，才发现张鸣岐军已逃亡。等到黄兴再带队走出衙门后，清军大队人马已经赶来，黄兴率同志们英勇抵抗，很多人中弹牺牲，黄兴右手扳枪机的中食二指第一节也被打断了，但他仍忍痛用断指第二节扳枪机射击。后来敌人渐渐合围，他遂下令分二路突围，他自带一队奋勇冲杀，且战且走，队伍逐渐散乱。直到最后剩下他一个人，才避入一家小店，换了衣服，逃到一位女同志徐宗汉家，由她护送，退到香港。以后他俩就因此关系而结成了夫妇。

这次起义，战斗一直延续到第二天早上。在起义的当天晚上，参加起义的革命党人都英勇战斗，不畏牺牲。他们在寡不敌众的艰苦战斗中，有的壮烈牺牲，有的受伤被捕后英勇就义；没有牺牲和被捕的，也是经过了激烈的奋战之后，才退出战斗。

这次起义，死难的烈士共有七十二人，合葬在广州黄花岗，被称为“黄花岗七十二烈士”。民国成立后，黄兴为烈士们写了挽联：“七十二健儿，酣战春云湛碧血，四百兆国子，愁看秋雨湿黄花。”

同盟会为了这次起义，虽然经过了长期的准备，集中了财力和物力，参

加起义的同志也都表现出英勇的革命精神，但是，它仍然是一次没有发动广大群众参加的、没有把握的军事冒险行动。因此，终于无法避免最后失败的命运。这次起义使同盟会丧失了大批的优秀干部，它的领导力量也大大削弱了。黄兴曾因这次失败一度灰心，著名的革命活动家赵声也忧愤死去。但是，这次起义却给清政府以严重的打击，烈士们的鲜血激起了人们的斗志，直接促进了革命高潮的到来。黄兴是这次起义的直接领导人，他在这次起义中，又表现了勇敢无畏的革命精神，因此，他在国内赢得了很高的声望。

退居香港的黄兴，经过总结后，主张在长江沿岸，特别是武汉搞武装起义。他在给友人谭人凤的七律诗中表达了这一意思：

怀锥不遇粤运终，露布尽传蜀道通。吴楚英雄戈指日，江湖侠气剑如虹。能争汉上为先著，此复神州第一功。愧我年来频败北，马前趋拜敢称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