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流浪
黑色的死神张开翅膀在意大利的上空翱翔。一个个城市连着遭受鼠疫的侵袭。人口过分密集的街区,穷人成百上千地死去。胆战心惊的人们连最荒诞无稽的谣言都相信,死神是天主派来惩罚罪人的,但婴儿在可怕的痛苦中死去也是天主的旨意吗?人们寻找罪魁祸首,有人说是土耳其苏丹把几百个该死的叛教分子派到意大利来,让他们散布鼠疫!异乡人处处遇到公开的敌视。
布鲁诺来到诺利,诺利是海边上的一个小镇,十分宁静,有崇山峻岭把它同外界隔绝开来。他在这个破败的小镇上教孩子语法,不久,开始给几个对天文有兴趣的贵族讲课,并花了很多工夫钻研学问。他不甘心这样生活下去,动身去了萨沃纳,然后又去都灵,他找不到合适的工作,便随一个船夫来到威尼斯。
威尼斯市以它的学术团体驰名遐迩,然而,鼠疫的灾难使团体成员们分别去了各地,威尼斯历来很兴旺的书店业几乎奄奄一息。布鲁诺在这逗留了一个半月,决定去帕多瓦。在帕多瓦遇到几个熟识的圣多明我修士,并劝他重新披上法衣。乔丹诺气冲冲地一口拒绝了,但他找不到工作,穿上法衣是他唯一的出路,他可以在修道院里挂单过夜,于是他为自己定做一身新僧服。
1577 年 11 月,天上出现了一颗尾部极大的彗星,人们惴惴不安地观察它,各种猜测随之而来,专谈天象的书籍十分畅销,出版家很乐意接受这样的书稿,布鲁诺想挣几个钱,在威尼斯出版了一本书——《论时代的表征》。
布鲁诺阮囊羞涩,常常没地方过夜,吃不上饭。他不能在一个地方住长, 不仅因为担心被捕,而且流浪也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他能发现奇特的自然现象、山川形胜的特点和奇风异俗。他到过米兰、热那亚,一次在布雷西亚,用他的医学知识,治好了一位好似要发疯的僧人。
布鲁诺来到萨瓦公国的首府尚贝里之后,他向往法国,向往那些出色的大学城。他逃出罗马后,在意大利北部已经漂泊了两年多,并且经常有被捕的危险,布鲁诺决定去日内瓦,卡尔文教徒拼命把日内瓦学院吹捧为学术中坚。布鲁诺希望了解一下新教徒的意识形态,皈依了卡尔文教,1579 年 5 月20 日,诺拉的菲利波·布鲁诺的名字登上了日内瓦学院的名册。
这所高等神学院是卡尔文生前创办的。不仅培养有学问的人以满足本城的需要,还致力于在国外大事宣传卡尔文教义。布鲁诺专心致志地钻研新教的著作,尽情领略卡尔文的奥秘,但他大失所望。
安东·德·拉费就任学院的额内哲学教授,日内瓦人对他大加颂扬,大家都夸他学问渊博,布鲁诺却对他彻头彻尾的不学无术大吃一惊。布鲁诺写了一篇很长的文章,把拉费提出的许多论旨批驳得体无完肤,他说服了印刷所老板 8 月初将文章刊印问世。警方不客气地将他捉起来,仅仅因为他作为学生,胆敢发表与可敬的教授相左的意见。他的文章被说成是“诽谤性作品”, 违反了日内瓦的法律。
在狱中审讯了六天之后,布鲁诺被带上了宗教法庭,对其进行恶毒的攻击。法庭不愿意多听布鲁诺的辩词。辱骂公职人员或教会人员等于背弃神圣的宗教改革。他被戴上镣铐,赤着脚,穿着粗布囚衣,脖子上套着铁圈,被带到教堂,谁如果愿意都可以拿棍子捅他、侮辱他、唾他的脸。两星期之后, 1579 年 8 月 27 日,布鲁诺被重新带上了宗教法庭,为了尽快结束这一切, 他不得不承认进行了诽谤,既诽谤了教会人员也诽谤了拉费先生。
布鲁诺一见天日便立即离开了日内瓦。身受侮辱的令人肝胆俱裂的情景,无时无刻不在他的脑子里盘旋。他从此终生厌恶宗教的“改革家”。
布鲁诺到了有许多意大利移民的里昂。取道阿维尼翁和蒙彼利埃,到了图卢兹。图卢兹是天主教徒可靠的堡垒,是圣多明我修会僧侣的摇篮,布鲁诺找到了家庭教师的工作,教天文学和哲学。他取得艺术硕士学位后,竞逐获胜在大学讲课,讲授亚里士多德的《论灵魂》。待到学生下课,回到住处, 才开始他真正的工作,他对逻辑,认识论和心理学都下了一番工夫,构思一部煌煌巨著《伟大的锁钥》。时间在书本和手稿堆中不知不觉地飞逝,日复一日,一切都平安无事。但他不限囿于转述他人的见解,在讲课时他日益频繁地流露出与逍遥学派背道而驰的观点,最后他被停止授课。
布鲁诺从图鲁兹来到巴黎。在巴黎大学任教,他宣布开设记忆术课程。教室里除了学生,教授们也常来听讲。他不管讲什么,是讲艰深玄奥的哲学问题,还是讲修辞手段,都是风趣机智,有才气、有激情。严格的论证和笑语交相迭替,一串精采的推论后面跟着诗,抽象的哲学概念化成了活生生的形象。他的讲课深刻而生动,是口才出众的典范,学生们紧赶慢赶地记着笔记。
国王享利三世对布鲁诺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位知识渊博、经常与哲学家交往、热爱读书的君主,最感兴趣的问题是他如何获得好记忆。布鲁诺给国王上课,并求他准许,出版了《论思想的影子》和《记忆的艺术》。接着又写了喜剧《烛台》、《喀耳刻之歌》以及献给给予他极大帮助的威尼斯大使乔万尼·莫罗的《卢尔的艺术简述及其补充》,这三本书都是 1582 年在巴黎出版的。
布鲁诺在巴黎声誉鹊起,并与宿学之士交游甚广。出入宫廷,出席辩论会,对各种学术集会的动态十分了解,国王对他青睐有加,许多人都佩服他。各所学院都对他敞开了大门。但布鲁诺一贯坚持有权保持自己的见解,他十分珍视自己的独立特权,一有机会便要重申,喜剧《烛台》书名是这样标明的:《烛台——独立院士诺拉人布鲁诺所著的喜剧》。
《烛台》确凿无疑地表露了布鲁诺对基督教的观感。喜剧渗透了激烈的反教会精神。巴黎的腐儒们在这出戏里一眼就认出了自己,气得不得了,自以为受了侮辱,旦夕间布鲁诺又招致了许多敌人,议论他的作品危害人心。布鲁诺考虑到英国去。国王为他写了几封介绍信,给他打开法国驻伦敦
使馆的大门,英驻法大使凯布海姆爵士于 1583 年 3 月 28 日报告本国政府: “意大利哲学教授乔丹诺·布鲁诺拟赴英国。此人的思想观点是我不能赞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