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在英国
英国女王伊丽莎白治国严谨而专制,她狡黠、聪慧、谨慎,她命令国会
宣布她是教会的最高首领,严格要求臣下贯彻执行她规定宗教仪式“划一” 的各项敕令,谁反对这一条,都被她视为危害王权的政治犯。她唯恐他人觊觎(jì yú)她的权利与王位。玛利·斯图亚特在天主教徒的拥戴下加上了英国女王的尊号,为此,伊丽莎白借口把她关进了监狱。十五年来,她一面要求恢复自由,一面同天主教国家勾结,阴谋反对伊丽莎白,越来越多的人明白她们这两个对头只有死掉一个,才会结束这场旷日持久的冲突。
布鲁诺初到伦敦惊愕不已,人们对他极不友好,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法国使馆,布鲁诺向年逾花甲的大使莫维西耶先生讲述了自己的身世,把自己的著作送给他,还拿手稿请他指教,莫维西耶很快便看出这意大利学者才具卓绝不凡。而他的温文尔雅,他的性格快活而机智,彻底使大使倾倒心折。布鲁诺把《三十个印的解释》一书题献给大使,并请他帮忙出版。
布鲁诺通过莫维西耶的帮助得到许多有力者的支持,去了牛津。但他破破烂烂的衣裳、破旧的鞋子,不象学者,倒象个穷困潦倒的贵族。他既没有戴博士方帽,手指上也没有纪念戒,布鲁诺写了一封致校长和教师们的信, 大言不惭,没有丝毫的假客气,自称是最精妙的神学的博士,十全十美的明辨之学的教授。他能唤醒沉睡的心灵,能使冥顽不灵就范。他对意大利人和英国人、法官和军人、僧侣和俗人都一视同仁,他着眼的是人的真实面貌: 看他们智力和心胸的高下,凡是使愚昧和假仁假义愈演愈烈的人无不恨他, 但热爱正直和劳动的人都敬重他。
布鲁诺在牛津结识了几位青年教师。其中乔万尼与他一见如故,成了朋友。乔万尼对牛津的情况了如指掌,牛津决不是可以拿新理论来摘取成功、桂冠的地方。布鲁诺获准演讲灵魂不灭和天球问题。他巧妙地反对神学,神学家们不同他辩论,鄙夷不屑地耸耸肩膀。他主动要讲天球问题,可他又说天球压根儿不存在。许多学生和青年教师都很用心地听布鲁诺讲课,有的人公开对他表示钦佩,而牛津博士们对他却由冷淡变为了明显的敌视。企图堵住他的嘴,不让讲课,把他撵走。布鲁诺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写了杂文《基伦的驴》发泄他的愤怒。院长向他解释,他不符合院士的要求。
布鲁诺回到伦敦,莫维西耶对他十分关怀,他住在大使的府邸,不受任何干扰,潜心钻研,他已经 35 岁了,生平所学倾囊以出,他如今把他的哲学的精义阐释清楚。
千百年来,有神论始终是对各种无知的掩护,任何一个茫然莫解的概念, 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归结到神意,凡人不可得而知之。是神创造了一切,推动一切,主宰一切。神是一切事物的本原。
布鲁诺认为,人们如果老是把肉和灵、物质和精神、有生物界和无生物界对立起来,便无法理解周围世界。天地同一,万物的基础是同一的基质, 基质是基础的基础,它不可能脱离物质而存在,也不可能没有生命本原,生命充实整个物质。万物都有生命、精神,至少有生命本原。这个同物质不可分割的、存在于万物之中的生命本原,布鲁诺称之为“宇宙灵魂”。必须承认天地间有两种基质:一为形式,一为物质。
两种基质之一的基质形式或称普遍形式,亦即精神,存在于万物之中。物质和精神是最稳定的本原。世界上的一切都在变化:一些物质形式毁灭, 另一些兴起,而基质始终不变。
宇宙不是物质偶然得到的各种暂时形式杂乱的凑合,而是惊人和谐的整体,一切都服从于一定的秩序和法则。
神学家们说,是上帝感召了灵魂,是上帝创造了生命,他们把灵魂理解为某种外来的东西。而布鲁诺反复说明“宇宙灵魂”存在于万物的基原自身; 归根结蒂,“宇宙灵魂”是万物的原因和本质。它弥漫于万物之中并且是指导自然产生万物的动力和源泉,赋予万物以条理、秩序和生机。布鲁诺相信, 在宇宙中,除人有灵魂外,万物也有灵魂。这样,布鲁诺的哲学又具有了“物活论”或“万物有灵论”的特点。他虽然正确地断定生命是和物质分不开的, 是不能离开物质而存在的,但是,由于时代的局限,他却没能划清有机界和无机界的界限,也没有分清作为能够思维的高级有机物质的大脑的作用和意义,因而不正确地赋予了一切物质的生命。
布鲁诺确认,无限的宇宙包容不计其数的世界。其中有的可能比地球大, 有的比地球小,但诸世界的基础相同。
布鲁诺奠定了诺拉哲学的基石,写作《论原因、本原与太乙》一书。 布鲁诺再次成为议论纷纷的对象。英国土地上出现了一位那么独特的学
者,有人说他是精神错乱的狂妄之徒,妄图动摇宇宙的基础;也有人说他是旷世奇才。
布鲁诺的脾气一触即发,使他吃亏不小。谁欺负了他,他历来是不肯放过的,因而常常遇到危险的麻烦事。英国人的粗暴,叫他怒不可遏。
布鲁诺在伦敦也找到了不少文化素养甚高而又友善的人。布鲁诺不仅在学术界引人注目,这个机智而热情的诺拉人还一贯博得妇女的青睐。英国天仙般窈窕的淑女们呵!他在异乡深得她们的勉励,他把许多充满感激之情的诗行献给了亲切温存的女性。
1584 年 2 月 14 日,天主教徒称之为痛悼日或追念日的大斋第一天,布鲁诺在牛津与绅士学者们展开了一场辩论会,布鲁诺认真地阐述自己的观点,最终争论激烈起来,几个牛津博士竞然公开侮辱布鲁诺,不等他把话说完,便向在场的其他人鞠躬致敬,向门口走去,唯独不理布鲁诺。
他居留英国十个月来,竭尽所能唤醒沉睡的心灵,但人家并不理睬他, 他的耐心已经耗尽,毫不拖延,立刻拿起了笔,写了《追荐宴》,出版并销售一空。他不仅揭露了牛津的腐儒,而且把对无礼的伦敦人的看法统统公之于众,顺便也教训了那些善于钻营、枉为英国人敬重的意大利同胞。
他谈哲学和神学,谈哥白尼的作用,谈及成见对科学的危害以及怀疑学派的一无建树,评价古代天文学家的功绩,再三强调宇宙无限,宇宙间存在着其它有人居住的世界。
《追荐宴》的问世引起了一场风暴,谩骂和侮辱纷至沓来。侮辱铺天盖地而来,落到布鲁诺头上,确实需要具有英雄精神,才能在这场风暴中屹立不动,不束手投降,不悲观失望,敌人们开始不择手段地陷害他。
人们对他的敌视,无非是锻炼了他的顽强。布鲁诺知道,在这个血腥的迷信的世界上,谁要是宣扬理性的宗教,等待他的不是桂冠,而多半是死刑。对真理的热爱帮助他克服任何艰难险阻:他在枷锁中自由,在苦难中满足, 在贫困中富有,所以他尽管艰难竭蹶,决不半途而废,决不在敌人面前退却。
布鲁诺继续写作《驱逐趾高气扬的野兽》,他置身在奇异的野兽寓言世界里,野兽是他的好助手,他的讽刺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在书中,寓言动物、古代神话形象和星象概念,统统服务于一个目的——揭露的目的。天界挤满了野兽,星座不是都冠以野兽的名字嘛。几十个人物你上我下,争论不休,他们争吵不仅仅是为了天界的事,对人世间发生的事也了如指掌,关心
着宗教纠纷,眼睛紧盯着政治事件⋯⋯
布鲁诺对基督教的攻击从来没有这样凌厉过,他的影射从来没有这样明显直露,打击又准又狠,渎神是这样肆无忌惮。他瞄准了宗教的要害,打击宗教的教义,彻底摧毁了宗教的基础。
各派教主互相攻讦,各国人民为此付出了高昂的代价。哪派教主都说只有他才知道通往虔诚生活的唯一途径。这些宗教改革家们一出现,便带来了“分化的刀剑和瓦解的烈火”,离间了父子,拆散了亲人,割断了人们的骨肉情,犯下了各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虽然他们信誓旦旦,表白他们一心侍奉的神是如何仁慈、善良和万能,但违背他们教义便会遭到非人的折磨和待遇。
布鲁诺希望宗教领袖们的不和引起的流血纷争有朝一日终将结束。凶猛残暴的怪兽,比九头怪蛇还要危险,谁的屠龙神手终将把渴望已久的和平还给欧洲。
他知道他的新著会招致许多敌人。但他就是这样的脾气:每当他反抗迎面扑来的激流,那潮流越是强大,他的反抗也越激烈。
美好的成熟期来临了,布鲁诺在这些日子身心极度振奋,更加奋勉。他著书不辍,一本接一本。《珀伽索斯的秘密》是部危险的作品,更加直言不讳地攻击宗教。
伊丽莎白这位英国教会的最高首领再也不能忍受了,她不想让人讨论宗教问题,信仰上帝应该遵循女王的谕旨,不顺从的天主教徒、极端的清教徒以及各种各样的教派分子,统统要吃苦头。对女王稍有违逆,立即会引用惩治异端及煽动叛乱的圣旨惩处。《珀伽索斯的秘密》被查禁,未售出的书被没收销毁。布鲁诺很清楚,他的尚未完成的新著在英国出版的机会很小了。当时写作十四行诗,歌唱爱情已成为一时的风尚,布鲁诺接受缪斯的邀
请,也操觚(gú)赋诗,借吟风弄月之名抒发自己的感情,他的新著取名为
《论英雄激情》。书的主题确实是爱,但不是对妇人的爱,而是对真理的爱, 对善的追求,对认识的激情,对美女的膜拜变成了对理性的忠诚,而情爱的疯魔则为英雄激情取而代之。这英雄激情能改变人的面貌,使人同神平起平坐。
《诺拉人论英雄激情》是布鲁诺在英国出版的最后一本书。两年半来他竭尽全力唤醒沉睡的心灵,他幻想着把人们引向光明,可人家只想砸烂他的头:《追荐宴》激起的仇视的风暴,随着他新著的问世越来越凶猛。他忠于自己的使命,一往无前,任何艰难险阻都在所不计。
布鲁诺同莫维西耶一起回到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