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 老杰

那时,我在读大学。有一天,小欣问我:“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友谊吗?”我说你问我,我问谁去?

于是,她又问我:“幸福在哪里?”

我狡猾地握住她的小手,说:“让我来牵引你吧,幸福在这里……”

后来,我老老实实地告诉她:“男女之间要么是爱情,要么什么也不是。”她无限惊奇地张大了嘴巴。我说,英国有个叫王尔德的写诗的家伙,他倒是承认男女之间除了爱情,还是有友谊可言的。可是,这位说的比唱的好听的主儿,自己却是个同性恋。

连我自己都叹服自己的偏执和绝对,可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拿自己也没办法。

记得刚和小欣恋爱那会儿,我悄悄问她的乳名,连哄带骗好话说尽,她才极不好意思地告诉我叫“妞妞”。于是,每次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我总是无限慈祥地叫她“妞妞”。

有一次,两人闹别扭。这家伙一发狠说不要我了,气得我站在高高的白杨树下悲愤无比地一声大叫:“小妞儿——”

我等着看她鼻子都气歪的模样,不想,这小东西竟然转怒为喜,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地“哎——”了一声。呜呼!天下惟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5月的某个黄昏,我和小欣浑身大汗地挤下300路公共汽车,沿着花园村宽宽的马路牙子,一边随心所欲闲逛,一边无边无际天南地北神吹胡侃。

突然,小欣指着路边的龙爪槐树,说:“看!鸵鸟的尾巴……”

“哪里?笨蛋!”小欣指着人工修剪后树端新生的一大丛枝叶说:“喏,多像鸵鸟夫人高傲的尾巴!”

果然,那一大丛葳蕤葱郁的槐树枝叶,生机勃勃地挺直着,酷似鸵鸟的尾巴,再加上树身的形状,北京的街头,就仿佛奔跑着一只只可爱的鸵鸟。

我不由得想起一本书的名字《都市放牛》。

现代城市文明日复一日地消解、包装、粉饰、异化着我们原初本真的生活。世界被越来越多的毫无意义的表象所遮蔽,人类的情感正变得越来越粗糙、麻木和冷酷。既然我们不能像荷马、弥尔顿、博尔赫斯这些伟大的诗人那样,把黑暗永远留在眼中,而把光明永远灿烂在心中,那么可不可以在这世俗的生活中尽量保留一份真纯和想象呢?

简单点,再简单点,简单为美……

那一刻,我为小欣细腻的情感和敏捷的想象力,为这尘世间存在着的美,而深深地感动着。

大学毕业,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北京某杂志社获得了一份工作,并且和单位其他几位新来的大学毕业生一起,住进了杂志社招待所——三里屯一处窄小的地下室。

小欣是北京人,她做了一所中学的生物老师。

虽然同在一座城市的天空下呼吸和畅想,我们却再也不能天天见面了。我用稿费给小欣买了一部传呼机,开玩笑说:“从现在起,它就是我的间谍,天天跟随你,时刻感受你的每一次心跳和你芳香的体温。”

小欣也笑嘻嘻地说:“寻呼、寻夫,当我想你的时候,我就一遍又一遍地呼叫你……”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此后,每一天,也许我们不一定能见到对方,但我们却用呼机紧紧联系了彼此的心灵。“2757”“67036”——这两组平平常常的数字,竟成了偌大一座城市里沟通两颗心灵、两个世界的奇异密码!

有时,小欣也抽空到地下室来看我,一起做饭炒菜,一起想着我们艰难而美好的未来。虽免不了儿女情长辛酸泪,但我们计划着一起赚钱将来买房,计划着我们各自的、共同的事业,甚至兴冲冲出门买来好大一束美丽的鲜花,置放在幽暗的地下室里,彼此鼓励下,我和我同样年轻的爱人,一直都在风雨同舟认真地活着。

也许,这就是关于幸福的定义吧!

青春时的叛逆,常常是无理而执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