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肖邦天才与死神

年青的钢琴家肖邦离开了祖国波兰,来到了法国的巴黎。

肖邦的到来,轰动了巴黎。不久,肖邦的抒情钢琴曲的演奏征服了整个巴黎。肖邦成了巴黎乐坛上一颗灿烂的明星,闪烁着天才的光辉。

生活在繁华与竞争中的巴黎人,追求着新的时尚,追求着时髦,追求着物质和精神的享乐。他们觉得能听到肖邦的音乐和演奏,将是他们的快乐, 他们狂热地喜爱着肖邦的音乐艺术。

他的抒情的、柔美的琴声,犹如阳光下闪烁着银波的淙淙溪水声,叩开了每个巴黎人的心扉。

突然他的琴声断了,疾病这个恶魔,悄悄地爬进了他的肌体,肖邦在病热中经受折磨。青春、俊美的脸颊浮着病态的红晕。他头晕无力、咳嗽,感到胸部像被绳索捆缚着,呼吸有些困难。

巴黎的名医来为肖邦治疗。他礼貌地讲道:“肖邦先生,您病了。这巴黎的空气是不适合您的健康的。您应当到南方或意大利去疗养,假如您高兴的话。”

肖邦并没有把医生的话看得更重要,他认为自己不过是长期劳累所致, 也许只是感冒,过些时日就好了。他为了想休息一下和另一种特殊的原因, 于一八三八年十一月,同法国著名的女作家乔治·桑及其儿子、女儿去旅行。原想到充满浪漫主义情调的意大利,后来改道去地中海的巴列阿里群岛中最大的一个岛——马尔卡。他们来到了马尔卡岛上的巴尔马。肖邦在这里看到了最深、最蓝、最清的大海,他的心情非常好。好像眼前就是希腊的海和瑞士的湖。南国的天气令他陶醉,给音乐家带来诗意和灵感。

巴尔马具有南国的色调,到处呈现着大自然的美丽风景。这里没有巴黎现代化的人工雕琢,只有自然的朴素的美,这里没有巴黎的高大建筑,只有中世纪的房屋。他们在“风之家”住下。“风之家”是幢农舍,建筑在美丽、幽静的山谷中。在这里可以领受海风,可以看见古代涂刷石灰的哥特式寺院和远方闪烁粼波的大海。

肖邦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写信给远方的朋友尤利安·丰塔,表述自己的感受:

“我思念着的丰塔⋯⋯我现在在巴尔马,我的四周都是棕榈、松杉、仙人掌、橄榄树、橙树、柠檬树、芦荟、无花果、石榴树等,这是只有在‘植物园’内经受日光沐浴才可以有的植物呵;天空好像蓝宝石,海像绀青,山好像碧翠,空气好像甘露,一切都像在夏天一样而且很热。夜间几小时都是在六弦琴及唱歌声中度过的。房屋有巨大的露台,头顶上有葡萄枝;四周有毛利泰尼亚式的墙壁。一切都好像这个城市一样,是非洲风味的风景⋯⋯啊, 我的生命,我生活得有些充实了!我处在最美丽之中,我自己也变得好了一些⋯⋯”

在恬静的心绪中肖邦继续进行着创作,要把他的对美的感受谱写出来。他勤奋地创作钢琴曲。

但是,不久就开始了连绵不断的雨季。南方的暴雨冲涮着这个音乐家的“别墅”,把他们好的心绪也冲走了。阴霾笼罩着他们的上空,寒气侵袭着

年青的音乐家和带有男性气质的女作家。

乔治·桑被冻得发抖,她对肖邦说:“肖邦,这个房子内没有炉火,好像一件冰斗篷披在我的肩上一样,我觉得我自己浑身麻木了。”

肖邦在这阴冷气候中病情发展了,他病倒了。在病痛中仍然在考虑着自己的音乐创作。他继续写信给朋友丰塔,他说:

“我不能把手稿寄去,因为没有写完。这最后两星期我病得像只狗。⋯⋯ 全岛上三个最有名的医生,一个医生嗅了我吐的东西,另一个在我吐出来的地方敲诊,第三个摸一摸和听听我怎样吐,一个人说我死掉了,另一个人说我现在正死着,第三个人说我马上就要死⋯⋯勉勉强强支持着。总算没有叫人给我放血和放拔火罐,而且也没有作任何的穿线和抽脓。现在全靠神的意思,我又恢复常态了。但是这病影响了我的前奏曲,而这个前奏曲,天知道你什么时候才可以接到。”

这种实况的描写,告诉了我们肖邦病得已经不轻了。尽管三个人是岛上的名医,诊断也太可笑,跟中世纪搞炼丹术的巫医一样,只能治死人,却无法救活病人。病人想活下来只好依靠“神的意志”——命运来判决了。在病魔缠身的情况下,肖邦仍然想着创作,坚持与疾病斗争,坚持作曲。

岂不知肖邦患的是可怕的肺结核。肺病在当时的科学和医疗条件下,是无法治疗的,是种绝症。它跟当今正在威胁着人类的生命的癌症一样,谁得了肺病,谁就被判了死刑,等待着慢慢的死去。

肺病似人间的魔鬼,所有的人不敢接近它。肖邦害了肺病,使活着的人都像遇到瘟疫一样逃避他。“风之家”的主人不欢迎这个高贵的客人,不顾情面地下了逐客令,赶肖邦立即离开这座小屋子。肖邦和乔治·桑只好痛苦地离开“风之家”。离开之前,要付高价钱赔偿肖邦用过的床、垫子、被褥及使用的器具。当他们走后,这些用过的东西全被烧掉。

他和乔治·桑迁居到马约卡的一座古老的“瓦尔德莫查”修道院中住下。这座修道院对一般的人来说,觉得它有些空旷和荒凉。但对善于感受大自然的美的音乐家和作家来讲,它充满了一种古典的浪漫主义色彩。

肖邦在给友人的信中描写了修道院的生活:“你可以想象,我处在什么样的境地,在岩石和海之间,在一个巨大的空洞无人的天主教修道院里面, 一个禅房里。那里的屋门比巴黎任何的大门还要大。我现在也不卷发,也没有白手套,好像往常一样苍白。禅房的形状好像一个高大的坟墓,有些巨大的烟熏黑了的拱门,有小的窗户,在窗户前面有橙、柏、棕榈,正对着一个带有金银花瓣状装饰的毛利泰尼亚式的窗户,放着我的帆布床。在床的旁边有一个古老的、方形的不动的“nitouchable”,在这个家具上我困难地写作。在它的上面有锡的烛台(这是本地奢侈品),上面有蜡烛、巴赫的作品、我写的潦草字和我的一些碎纸片⋯⋯一切都是寂静⋯⋯我可以喊叫⋯⋯但是仍然是一片寂静。总而言之,我是从一个奇怪的地方给你写信。”

肖邦在这座古修道院里,尽管疾病缠着他,他仍埋头工作,夜里也不休息。在摇拽昏暗的烛光下学习巴赫、莫扎特等一些古典音乐大师的作品,一边勤奋地创作新的作品。在他的案头上堆积着曲谱草稿。他意识到生命给自己的时间是不会长了。他加快地工作,相对地延长自己的生命。他没有把自己的思想焦点放在死亡的威胁上,却努力把自己从痛苦的现实中解脱出来, 投进他自己创造的音乐世界里。他的情绪很好,可以说有着诗意的心绪。

肖邦站在瓦尔德莫查的陡峭的山岩上,脚下是广垠无边的大海。他望着

遥远遥远的天际在沉思⋯⋯耳边响起那异国情调的歌曲和民间舞蹈的旋律—

—他的脑中涌现出一个个活跃着的乐思,像海浪在冲击他⋯⋯

他兴奋地向修道院奔跑,冲进住室,立即伏身书案,在五线谱上迅速地记下他的灵感。

肖邦等待已久的钢琴运到了,安放在他的房间。他见到钢琴,高兴得像小孩收到新年礼物一样,心里平静不下来。不久,从这座古老荒凉的修道院内传出了美妙的琴声,打破了修道院的寂静。琴声在这座哥特式古建筑的弯窿上回荡⋯⋯肖邦浸沉在作曲的狂澜中。

马约卡不都是诗情画意的天气,也有亚热带显示狂暴的力——暴风雨的天气。当浓重的阴云低压着瓦尔德莫卡的上空,将会是几昼夜的狂风暴雨。闪电的蓝光划破黑暗,空旷、阴森的修道院,在大雷雨的闪电中忽隐忽现。从敞开的拱门和没有窗扇的窗口吹进的阵阵冷风使肖邦透不过气来。他手捂着胸口一阵一阵地咳嗽着,脸上流露出隐隐地痛苦⋯⋯咳嗽稍有停歇,他便又开始在琴上弹出他新产生的旋律。

黑暗、雷雨,吞噬了马约卡。雷声炸响,大海在咆哮,小岛几乎要在倾注的暴雨和喧腾的大海中颠覆过来,海风冲进空洞的走廊,无情地吹拽着那无人经管的窗门和飘动的帷帘;音乐家刚写好的曲谱在风中飞舞,音乐家演奏的激越的琴声伴着风声、雷声在回响。一阵浓密的海雾,充满了走廊和住室。对面不见人,它给修道院带来了神密的气氛,好像一件殓衣紧紧地裹住这座古老残破的修道院。

乔治·桑在《马约卡的一冬》里,形容他们的小小而微弱的灯光在这阵浓雾中好像鬼火。这种阴郁的天气损坏了肖邦的健康,病势在发展。肖邦体弱,不能到岛上散步,他的女伴乔治·桑外出漫游去了。他一人留在屋子里作曲,昏倒在钢琴旁,冷风又将他吹醒。他吃力地扶着钢琴站起来,重新在钢琴前坐下。灵感在激动着他,他一气呵成创作了奇妙的《t#小调前奏曲》。一阵痛咳,肖邦感到天旋地转,恶心,胸口堵闷,喘不过气,一口血喷吐出来,溅在曲谱上。他感到生命从身上飞走了,他又失去了知觉,瘫软地倒下。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乔治·桑回来,看见躺倒在冰凉地上的肖邦,吃惊的奔过去,将他的头抱在她的怀里。肖邦的嘴角仍有血污,死亡的阴影笼罩着他没有血色的脸⋯⋯当医生赶到抢教时,肖邦又从死亡中苏醒过来。医生断定肖邦没有多少时日了,不久就要死去。肺病——宣判了年轻音乐家的死刑。

肖邦感到这打击太沉重了。这是致命的打击。但是,他是不屈服死神的! 他要向恶病挑战,向死亡挑战,他还要为人类写出更多更美的作品。肖邦的英勇抗争,延缓了十年的死刑。人们都认为肖邦即刻就会离开他的音乐死去, 可是他又活下来了。在马约卡很快完成了《前奏曲》(作品二八),《马祖卡舞曲》(作品三三)、《圆舞曲》、(作品三四)、《波伦涅兹舞曲》(作品四十)《叙事曲》(作品三八)、《谐谑曲》(作品四一)等。肖邦表现出超群的天才和惊人的意志。

病情恶化,逼使肖邦和乔治·桑于一八三九年春离开了马约卡,重返巴黎。

最后的十年,是肖邦与死神搏斗的十年。

回到巴黎,衰弱的身体使他不能经常演出,他把精力放在从事创作和教育上。他在给友人索郎芝的信上写道:“⋯⋯我头痛⋯⋯我在整个的上课时

间内都在咳嗽。我觉得冷,我很少出门,因为出去我就太冷了⋯⋯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在下雪,光线很黑暗,我喘不过气来⋯⋯”

肖邦已经病得弱不禁风,严重的肺结核害得他整天的咳嗽、气喘、闷得很。他的心情是郁闷的,感到这个世界令人透不过气来。他清楚地知道生命一天天从他的身体内溜走,他要加快自己的工作,去献身自己的事业。他心里明白,他不能倒下,一倒下就恐怕爬不起来了,他要支撑下去,支撑到死神来迎接他的时刻。

他决定去英国旅行演出,尽管他身体孱弱得连行动也很困难了。这需要多么坚强的精神和超人的毅力!

在肖邦去英伦之前,在巴黎举行了告别音乐会。谁能料想到这就是肖邦在法国巴黎的最后的一次音乐会呢!事后才知道这是音乐家肖邦和巴黎听众的诀别。

一八四八年二月十六日,巴黎的普来埃尔大厅灯火辉煌,坐满了听众, 座无虚席。舞台上在凝重色调的天幕衬景下,停放着一架名贵的大钢琴,有丰采的钢琴家肖邦走上舞台,立刻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在舞台的面灯和脚灯的照耀下,三十八岁的钢琴家显得更为清瘦,脸庞增添了暗淡的阴影,更为苍白,但仍然表现出他艺术家的风度。

肖邦有魔力的演奏,把大家带进了音乐的美的幻境。肖邦演奏了《船歌》、

《摇篮曲》和夜曲、练习曲、序曲、马祖卡舞曲及圆舞曲。这次演出获得了辉煌的成功。在伊瓦茨凯维支的《肖邦》一书中,对此次音乐会有这样的描述:

“他演奏了他的杰出作品:《摇篮曲》和《船歌》。《摇篮曲》是音乐形式上的最高点。《船歌》是肖邦最重要作品之一。

“肖邦的一个学生乔治·马梯亚说过:‘每一个听过肖邦演奏的人都说, 类似这样的演奏是从来没有听过的。他的演奏和他的音乐一样。这种流畅和这种力量,真的,这种力量!可是只持续了很少的几小节⋯⋯他的整个身躯在颤动。从钢琴中出现了‘一个有灵魂的、活生生的东西。当肖邦演奏时, 这活生生的有灵魂的东西不是从乐器中产生,而是从他的手指下诞生出来⋯⋯’

“巴尔扎克在给莫斯卡夫人的信中写到:‘与其说这个光辉的天才是音乐家,倒不如说是一个情感的精灵。’”

这次音乐会,肖邦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在演奏中力量已不够了,身体难以支持,不断减轻钢琴演奏的力度。当他演奏完回到休息室时,因过度的激动和体力的消耗晕倒了。

肖邦在伦敦又获得了成功,但是他的病一直在恶化,已经到经常吐血的地步,行走需要人搀扶。肖邦告诉他的亲友说:

“我觉得我越来越衰弱,我不能创作,这不是因为不乐意创作,而是由于体力的关系⋯⋯

“整个早晨,大约两个钟头,什么也不能做,然后当我穿上衣服的时候, 浑身局促不安;这样一直喘气到吃中饭,吃过中饭要和男人们坐在桌旁两个钟头,听听他们说什么,看看他们怎样喝茶。无聊得要死⋯⋯我到客厅去, 在那里需要用尽自己一切心里的力量使自己振作起来,因为那时候人们一般地都渴望听我弹琴。然后我的诚实的丹尼埃尔扶着我登楼梯到卧室里去⋯⋯”

现在的肖邦几乎没有力量支持自己工作了,他说:“⋯⋯我现在什么也不想做⋯⋯如果我健康,那么我每天都要上两次课⋯⋯”

肖邦继续吐血,肖邦自白:“我已经是勉强地呼吸了,我已经准备死去⋯⋯”

肺结核晚期病人的痛苦是可以理解的,肖邦讲的是不夸张的。在其他病人早已卧床不起了,肖邦却还在创作,还在教学。对于这样病入膏肓人来说, 安静和休息是多么重要!他需要立即赶回巴黎,他写信给朋友说:

“请你们吩咐在星期五买一束紫罗兰花,好让它在客厅里散出香味。如果我心里还能够有一点诗的心情,那时,我回去以后,穿过房子到卧室里去, 在那里大概我要躺好久⋯⋯假如不死的话,我在这里再多呆一天就要发疯了⋯⋯。”

肖邦意识到面临的危境,但他并没有绝望,心中仍漾溢着生活的诗意, 用紫罗兰的芳香冲淡生活的苦味,他坚信可以活下去。才告诉友人:

“我拥抱你,希望你吩咐人们生炉火,烤暖了房子,打扫一下,也许我还可以恢复。”

在发出这封信不久,于一八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三日,他怀着活下去的热望终于离开了雾的国度——英国。

肖邦在最后的两年中是凄惨的。他上楼都需要人背。人们都以为他即要死去,一个天才的星光即要泯灭,平时围绕他过分献殷勤的一群人都离开了他。肖邦流亡在巴黎,没有祖国的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自己的爱人。他鳏居终生,把音乐献给了人们,让人们享受到快乐。

面对残酷的现实,肖邦发出了深沉的感叹: “在我的心里,已经什么也不想做了⋯⋯我的心里觉得忧愁,可是我麻

醉自己⋯⋯我深感到一种沉闷的苦痛⋯⋯我早已经就没有体验过真正的快乐了。我根本什么也感觉不到了,我简直只是像植物一样的活着,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完结⋯⋯

“我虽然觉得自己被人们围着,但是我仍然觉得是孤独的,孤独的,孤独的⋯⋯

“在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一切幸福,有最大的幸福——健康,您就该满足。”

因为一个人健康的生活着,就可以奋斗下去,斗争下去。

肖邦在患绝症这十年中,一直努力奋斗着,他创作了大量的优秀的作品, 而那些最为成功的作品恰恰是在这十年苦难的岁月里写成的。

天才基于这种精神是伟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