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使者 住校作家

福克纳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以后,美国以及西方对他的评论越来越高。批评家不断写专著研究他的作品,对他的研究本身就成了一个专业、一项“企业”;各国也不断翻译、介绍他的作品,福克纳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现代经典作家”。1951 年 3 月,福克纳获得了全国图书奖,5 月又获得法国总统文森·奥里奥尔授予他的荣誉团勋章。此时的福克纳已成为炙手可热的国际文化名人,因而美国国务院先后派他到亚洲、欧洲和拉丁美洲许多国家去做文化交流工作,成为名副其实的文化使者。

1952 年 5 月,福克纳应邀出席法国文化解放委员会组织的“二十世纪创

作节”活动。法国政府对举办这次活动非常重视。当福克纳 5 月 19 日到达巴黎时,莫尼克同让—雅克·萨罗门到布尔热机场迎接他。5 月 30 日,在巴黎的伏加大厅里,丹尼斯·德·鲁日芒向大家介绍了福克纳,福克纳只讲了几句话,就博得了所有在场人的热烈掌声。次日,福克纳离开巴黎前往伦敦访问,再次受到隆重欢迎。

福克纳从这时起不再拒绝在国内抛头露面。他有时虽然比较犹豫,但在一般情况下,还是能够接受国务院的要求,出席国外的文化活动。1955 年, 福克纳旅行了将近三个月,先后访问了七个国家。5 月份,他接到通知,将在 8 月份去日本参加一次“讨论会”。7 月 5 日,他在写给国际教育交流处的信中说:“我访日以后,如果在日本回美国的途中有我可以做的,能帮助人们增进对我们国家和国务院的了解的事情,勿庸赘言,我乐意去做,并随时待命听候调遣。”8 月 1 日,福克纳抵达东京,布洛特纳后来写道:“福克纳的一生中,只有他在日本的三个星期的生活最为人们了解。”访问东京后,福克纳又去长野参加一个座谈会。他这次日本之行非常成功,不仅在所到之处受到热烈欢迎,而且在全日本掀起一股福克纳热。

  1. 月 23 日,福克纳离开日本前往马尼拉,在那里跟他的养女维多利亚一家团聚了几天,接受了马尼拉新闻界的采访,还在马尼拉大学发表了关于美国梦的演说。8 月 28 日,福克纳到达意大利,先后在罗马、那不勒斯和米兰参加座谈会或发表演说,意大利报纸对他在那里的活动做了及时报道,称他的访问是“今夏意大利最为重要的文化活动。”

  2. 月 16 日,福克纳离开意大利,先后又访问了慕尼黑、巴黎、伦敦和冰岛。在慕尼黑,他举行了记者招待会,为美国新闻处录制了他的《寓言》, 并出席了在加利马的花园晚会。在冰岛的雷雅克米克,他又一次例行公事地接受采访,出席会议,学着白宫上司的腔调,为美国军队驻扎冰岛进行辩护, 声称驻军是为了保卫冰岛的安全。他完全明白美国驻军的用意,但作为美国政府的使者,他只能这样说。

在关于黑白人混校这个争论日益尖锐的问题上,福克纳采取了一个即使算不上是开明的,至少也算得上是温和的南方绅士的积极立场。他先后在俄勒冈大学和蒙大拿大学发表了题为《美国式的自由》的演说,呼吁南方白人尊重黑人应有的正当权益和作人的尊严,但又极力反对美国政府过多地干预南方的事务。他认为,只消给予时间,南方白人自己会找到解决种族冲突的办法。福克纳在揭露南方白人对黑人犯下的种种罪行的同时,一直对白人抱有幻想。

9 月 6 日,福克纳就一位艺加哥黑人爱麦特·铁尔在密西西比州被杀害

一事,从意大利发回一份电讯稿,“如果我们美国人在我们垂死挣扎的文化已经到了谋杀孩子的地步,不管是什么理由,什么肤色,我们都不配生存, 也许不会生存了。”早在福克纳动身前往日本之前,他的家乡奥克斯福关于大中小学是否实行黑白人混校的争论,就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福克纳在写给艾尔西·琼森的一封信中说:“我在尽力而为。我看到有朝一日我可能得离开我的家乡本州,就象希特勒时期犹太人逃离德国一样。我当然希望这件事情不会发生。但有时候我认为只有一场天灾人祸,也许得要一次军事失败,才能唤醒美国,使我们能够拯救自己,或挽救幸存的一切。我知道这是一封叫人泄气的信。不过,人实在可怕,非得对人有极大的信心才能忍受他, 耐心地等他干尽蠢事,摆脱野蛮和非人道行为。”福克纳对白人的种族主义偏见已经痛恨到了无以附加的程度。

11 月 10 日,福克纳在孟菲斯皮博迪饭店向南方历史学会发表演说,陈述了让黑人进入这座饭店需要作出很多努力的观点。孟菲斯的《商业魅力》以《既有白人又有黑人的听众倾听福克纳谴责种族隔离之“耻辱”》为题发表了他的演说。这次演说招致了许多非议。11 月 20 日,孟菲斯的《商业魅力》又以《密西西比读者说作家背叛了南方的传说》为题,发表了密西西比州列克星顿埃德温·怀特的来信,怀特赞成种族隔离,理由是“南方白人的家长们不愿意把孩子送到黑、白人混校的学校去上学从而造成自己种族的死亡。”他的来信对福克纳的演讲提出了抗议。从此,福克纳因为公开并积极地——虽然并非毫无疑惧地——采取坚定地反对种族隔离的立场而陷入了困境。许多人对他由崇拜转为仇视,甚至有人深更半夜打匿名电话对他进行威胁,就连他的弟弟约翰也不理他了。北方的开明人士,无论是白人还是黑人, 也觉得他那合理但温和的立场不可理解。由于长年累月的愤怒、恐惧、失意、创伤、疾病和酗酒,福克纳的健康突然崩溃了。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昏倒并失去知觉,不得已于 1956 年 3 月 18 日住进了孟菲斯的浸礼会医院,一直住了近十天。

从 1957 年起,根据弗吉尼亚大学的邀请,福克纳作为这个大学的住校教授,每年在校工作八至十周。福克纳和其他教员一样,在英语系设在卡贝尔楼的办公室里有固定的办公时间,接待学生及教师。他在 1957 年 2 至 6 月住校期间所接待的教师中,有一位是曾经当过飞行员的詹姆斯·科尔伏特教授。许多年之后,科尔伏特教授还记得福克纳讲的故事。他说,有时候,大家觉得福克纳“在一边编故事一边讲”。3 月 17 日,福克纳向弗吉尼亚大学请假去雅典访问,并且观看《修女安魂曲》的演出。当地有人问他:“你对希腊有什么话要讲吗?”他回答说:“你们的国家是人类文明的摇篮,你们的祖先是文明及人类自由的老前辈,你还要我这个美国农民说什么?”在希腊访问期间,福克纳参观了迈锡尼和这个国家的一些小岛。两个月之后,他在弗吉尼亚大学用他在希腊岛上看到的光亮来解释《八月之光》这个题目,讲到希腊时他说:“我到过的地方中,只有希腊既让人感到它有十分遥远的过去但又不让人感到它的过去有任何叫人害怕的东西。旧世界的其它地方也让人有一种历史感,但其中有些叫哥特式的东西,因而有些叫人害怕⋯⋯那里的人似乎是在过去的背景下行动的。从时间上说,那儿的过去已经十分遥远了, 但是,它仍然存在于那种光亮之中,存在于春回大地的现象之中。你并不想看到古希腊人的鬼魂,或者那些神灵的身影,但你感到他们就在身边,他们仍然强大有力,不怀恶意,就是强大有力。”3 月 28 日,希腊科学院以福克

纳的作品体现了“人应是自由的”这一原则而授予他银质奖章。

有人建议弗吉尼亚大学任命福克纳为永久性的教授,但是该校校长拒绝考虑这一建议,理由很简单,因为福克纳反对学校实行种族隔离。当时正值种族歧视、种族隔离之风盛行之际,尤其是艾尔伯马洛县,许多学校长期关门,以表示对学校消除种族隔离主张的抗议。在这种情况下,能让福克纳作驻校作家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了,谁还敢冒天下之大不违,任命他为永久性的教授呢?但是,福克纳还在期待着白人种族主义者的觉悟。同年 3 月 8 日, 阿肯色州州长福伯斯作出了反对消除学校种族隔离现象的决定以后,在小石城发生了一场相当规模的动乱,当《纽约时报》就此事对福克纳进行采访时, 福克纳只说了两个字“教育”。尽管弗吉尼亚大学没有任命福克纳为永久性的教授,但是仍然聘请他为第二期住校作家。

1961 年,当美国国务院又要求福克纳出国到委内瑞拉去作正式访问时,

他就没有象在 1955 年答应得那样爽快了。他说:“我一直希望新政府早就有自己的外交政策。那么,象我这样的(不大情愿的)业余人士就不必急急忙忙地被派往前方。”他不认为这次访问危内瑞拉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但是他知道这是一项工作,他必须尽力而为,去实现北美协会打算或希望通过他的访问而达到的目的。抵达加拉斯加后,福克纳举行了两次记者招待会,巧妙地回答了有关美国外交政策和种族问题方面令人难堪的问题。在种族问题上,他毫不犹豫地指出:“每个种族都有其寻求解决问题途径的特殊任务。” 由于福克纳的机智敏捷,使危内瑞拉之行取得了圆满的成功,总统罗慕洛·贝坦科尔和夫人还在自己的家里设宴招待了这位尊贵的客人。

福克纳走完了他丰富多彩的一生,作为美国文学的魁首,他为自己的祖国赢得了荣誉;作为文化使者,他为美国的外交事务做出了贡献;作为电影剧作家则显示了他卓越的才华。总之,福克纳就是福克纳,他是其他任何人都不能替代的一个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