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
截止今天,他们大约已走了200公里,其中有一半是在木筏上度过的。不过是否还要走200公里才能到达乌班吉河呢?……卡米说没有这么远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会走完剩下的航程。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开始启程了,其中又增加了一名乘客,就是朗加的“同年好友”。朗加关怀地把它放在香蕉伞下,并一直守在旁边,观察着它的一举一动。
马克斯·于贝尔和约翰·科特却认为这肯定是非洲森林中那些猩猩或狒狒大家族中的一员。他们对此并不是关心,也没有想研究它的热情,甚至连看都不愿看它一眼。
但朗加就不同了,他对他的小伙伴给予了极大关注,这很正常,我们如果无意间收留了一条可怜的小狗小猫,不是也这么爱怜它们吗?朗加这么做也充分表明了这个土著孩子的心地善良。现在他们收留了朗加,而朗加又收留了一只小猴子,说不定日后这小猴子又会收留什么别的动物……但等它们有机会重返森林乐园时,也肯定会沾染人类的习性——忘恩负义。
但是,假如现在朗加告诉他们:“他会说话……我听到他说过‘恩高拉’这个词,而且说了好几遍。”那他们肯定会对这个小家伙产生兴趣的!……他们可能会将这个小动物研究一番!……他们就会认识到这是一种至今仍不为人类所知的一种会说话的4手动物。
但遗憾的是,朗加没有告诉他们这些,因为他担心自己是否听错了,他决心等等再说,如果接下来再听到它说出“恩高拉”时,他才会肯定地告诉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
所以他一会儿也不离开地呆在小猴子身旁。但小猴子显然是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但现在又能拿什么来喂它呢?猴子又不能吃羚羊肉,因为它是食植动物,但他们身旁却连一只果子也没有……况且它正烧得厉害,也根本吃不下东西,它就这么一直昏迷着。
“你的小伙伴醒过来了吗?”马克斯·于贝尔笑着问道。
他们已经走出一个小时了。
“没有,马克斯·于贝尔朋友,它就这么一直昏迷着。”
“你要收留它吗?”
“没错……如果您不反对。”
“我当然不会反对,朗加……只是你千万别让它伤着你……你小心点吧……他的爪子像猫爪子一样尖利!”
“知道了,马克斯·于贝尔朋友,不过它不会伤我……它这么弱小,你看它的小脸有多可爱!”
“对了,朗加,给你的小伙伴起个名字吧。”
“行……叫什么好呢?”
“那就叫约克吧!……因为是猴子都叫约克!”
不过朗加看来并不很赞同,他一声不吭地回到小猴子身边。
上午的航程还算顺利。幸运的是厚厚的云层遮住了太阳,因而天气并不是很热。如果在这宽敞的空地经过时,既没有树荫遮挡,又碰上烈日炎炎,那可真够受的。
现在,虽然没有暴风雨发生,但天空始终这么阴沉沉的,压得人心里很不舒服。
沼泽地上不时有成群的小鸟飞来飞去,不过马克斯·于贝尔还是盼着能发现一只反刍动物。一连打了几天的鸭子和大鸨,他很想用羚羊换换口味。但很失望,他一只都没发现。
但他还是坚持站在船头,把卡宾枪放在肩头,随时作出射击的准备。
卡米将木筏在岸边停了下来。
这顿午餐,他们无味地嚼着鸟的大腿和翅膀。这几个于尔达克斯探险队的幸存者,对这种单调的伙食越来越厌烦了。
每日的伙食都是烤肉,喝的也只有淡水,吃不到水果和面包,也没有盐和调料,鱼嚼在嘴里像棉花似的!他们更渴望能早日到达乌班吉河附近的传教团驻地。到那时就可以在传教士的热情招待下忘掉这一路的烦恼。
但这一整天都没有一处可供木筏停靠的地方,岸边到处都是高高的芦苇,而且,岸上也是一堆烂泥,根本无法上岸。所以,卡米并没有停下的意思。
木筏继续航行到下午5点左右。而约翰·科特和马克斯·于贝尔也在海阔天空地闲聊着,他们把从伯利维尔出发以来的每一件事反刍了一遍:在乌班吉时那富有情趣和刺激的狩猎,有意思的向着象大祭,以及接下来两个月的历险记;他们如何历尽千辛万苦而终于安全返回到那个小山丘,看到那火光流动的景象;还有那大象群的突袭,搬运工仓皇而逃;领队于尔达克斯竟不幸跌落树下而被大象踩成肉酱,那群凶猛的大象……
“但从探险开始到那时我们一直还算顺利!”约翰·科特作了一次小结:
“但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这第二阶段竟然灾难重重……”
“唉!约翰·科特,世事真是难预料啊,但愿我们不再倒霉……”
“不错,有时我可能真是杞人忧天……”
“这也不怪你,其实我看这片森林并不如你们远西地区那片森林恐怖!起码我就不怕那些红肤人!而且这里没有野蛮部落;即使有希鲁人、当卡人,也没有穆布图人,那些喊着‘吃肉!吃肉!’的灭绝人性的家伙一直都在东北部地区活动,这群食人兽!对了,我们以庄森医生来命名这条河,我们是希望能找到庄森医生,不过我们始终没发现他的足迹。但愿这条温柔的河流会把我们幸运地送到乌班吉河……”
“啊!……乌班吉河,如果我们仍按不幸的于尔达克斯计划的路线,马克斯·于贝尔,我们就会沿森林的边缘到达乌班吉河。我们那储备丰足的舒适的牛车,我想到我们旅行结束时也用不完……”
“是啊,亲爱的约翰·科特,那有多好啊!总之,这片森林没有一点值得考察的地方,毫不出奇!……到处都是大树,一点神秘感也没有。想当初我还对这次探访兴奋不已呢……记得刚看到森林边缘那移动的火光时,还有那些燃烧在树枝之间的火把……但奇怪的是,竟连个人影也看不到!……那些黑人都躲到哪儿去了?……我在那些猴面包树,邦巴克斯树和其他大树上仔细找过了,也没有发现一个黑人……真的,一个也没有……”
“快看……”约翰·科特突然惊叫一声。
“什么?”马克斯·于贝尔问道,四处张望,不知道约翰·科特又发现了什么。
“那边……对,下游左岸……”
“那是什么?……是个土著人吗?……”
“哦,不错……不过是个四脚土著!……左岸那些芦苇丛中,多么美丽的一双角……”
卡米也随着向那里凝望。
“是只水牛。”他说。
“真是水牛!”马克斯·于贝尔已经抓枪在手了,“卡米,慢慢靠近它,我们终于有牛肉吃了。”
卡米使劲摇着橹,木筏斜斜地向左岸靠了过去,很快离水牛只有30多米了。
“天哪,这可真是一顿美餐……”马克斯·于贝尔贪婪地舔着嘴唇,将卡宾枪慢慢托在膝上。
“你打第一枪,马克斯·于贝尔,”约翰·科特说,“如果不行我再给它补一发子弹。”
水牛却没意识到灾难正在降临,它依然在水中站立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马克斯·于贝尔知道,猎杀水牛不能打心脏,而应该射击它的头部,他举枪向牛头瞄准。
一枪声响,水牛发出一声痛苦的吼叫声,尾巴把芦苇扫得“啪啪”直响。从它那不同寻常的叫声中,可以表明刚才那一枪是致命的。
“爽!”马克斯·于贝尔得意地叫道。
约翰·科特也知道他又可以节省下一颗子弹了。因为水牛已轰然倾倒在了芦苇丛中,头上伤口处向外汩汩地冒着鲜血。
卡米用力摆了一下橹,木筏靠近了水牛,他想就地把水牛肢解,然后取走可以吃的部分。
马克斯和约翰看着这头巨大的非洲野水牛“啧啧”称赞。他们甚至想到,在非洲的平原上,二、三百头这样的牛纵蹄驰骋时会是一副什么情景!
这种水牛当地土著人称为“翁雅”。外形与欧洲的水牛有很大的差别,更高大,前额略窄,但鼻子尖而长,喜欢独自行动。
“翁雅”的用途很广,牛皮可以制成坚硬的鞭制牛皮,角能用来制造鼻烟盒或牛角梳,它们浓厚的黑毛可用来填充椅子和马鞍。尤其是牛里脊和牛排骨,更是补体强身的佳肴。
卡米说,幸好马克斯刚才那枪一击中的,否则,如果激起它的凶性,可能约翰连开第二枪的机会都没有。那将非常危险。
卡米开始用刀、斧子来往下卸水牛肉,几个人也同时上前帮忙。他们不用给木筏过多地增加负担,只要带上20公斤肉,就够他们好几天享受的了。
不过,在他们大肆向死水牛进攻时,朗加却在雨篷下呆着无动于衷。这不太合常理,往日遇到这种事他都会兴高彩烈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原来,刚才卡宾枪的响声把那只一直昏睡不动的小家伙惊醒了。它先是手臂动了一下,然后就张开了嘴巴,虽然它的双眼依然没有张开,但那两片嘴唇又发出了让朗加感到惊讶的那个词:
“恩高拉……恩高拉……”
朗加这次可真听清楚了,因为这回小家伙说得很清晰,虽然略带些颤音。
这几声痛苦的呼叫深深震撼了朗加那幼小的心灵,他含着热泪握住小家伙那仍然发烫的手,然后用茶杯舀了一杯水,想喂给小家伙。但它双唇紧闭,无法将水倒进去。
朗加于是又用草蘸着水来滋润它那干裂的嘴唇。
小家伙终于有了反应,它无力地拉着朗加的胳膊,口中喊着:
“恩高拉!”
大家都知道,这种刚果语是表示“妈妈”的意思……显然这个小家伙正在呼唤着妈妈……
朗加看到小家伙那奄奄一息的样子,想到它可能再也不会喊出这个词了,他从心底可怜起它来……猴子!……马克斯为什么把它看成猴子,其实不是……但朗加毕竟还不能解释它为什么不是猴子,因为他不具备这方面的知识。
他就呆在那儿过了一个小时,时而用手握握它的手,时儿又用草往它的嘴唇上滴些水。
在木筏准备完毕要重新启程时,朗加终于忍不住了,他走近他的同伴们。
“喂,你怎么不守着那只猴子了?……”马克斯笑着问他。
朗加似乎有点拿不定主意,但他终于拉住了马克斯的手说:
“他根本不是猴子……”
“难道是人?”……”约翰反问道。
“是的,他是个小孩,……不是猴子。”
“哟!你瞧朗加那认真劲儿!……”马克斯笑道,“好吧,你难道非认定他也和你一样,是个孩子?……”
“的确是个孩子……虽然不和我一样,但他的确是个孩子。”
“告诉我,朗加,”约翰见朗加说得这么郑重,“你为什么认定他是个孩子呢?……”
“因为……它会说话……我昨天夜里听到的。”
“它会说话?……”
“对!而且刚才我又听见它说了……”
“它是怎么说的,……”马克斯问道。
“它明明在喊‘恩高拉’……”
“恩高拉!……你没听错吧?……”约翰骇然叫道。
“我没听错,真是‘恩高拉’”,朗加坚持说。
如果不是朗加听错了,就是朗加疯了。
“我们去看看,马克斯,”约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了!”
两个人钻到雨伞下,细细地观察着这个小东西。
但是,怎么看这个小东西还是一只猴子。不过约翰经过仔细辨别后,惊讶地发现这并不是一只4手动物,所谓4手动物当然是因为有4只手而得名,绝不会有两只手的小猴子吧?眼前这个小动物是用脚来走路的,而不像猿亚目动物能用脚来抓东西。
约翰迅速把这一发现讲给马克斯听。
“真不可思议,……简直是见鬼了!”马克斯叫道。
这小东西大约有75厘米高。可能也就在5、6岁的样子,看来还是个儿童。身上有一层红褐色的细绒毛,但决非动物身上那种长毛。而且额头、下巴和脸上也没有一根毛,毛都聚集在了胸部、大腿和小腿部。它还有一块又圆又软的耳垂,这又是与4手动物截然不同的。它的双臂弯曲着,而大多数猴子甚至连尾巴都伸展了开来用作第5条手臂来触摸或卷住物体。当然眼前这小家伙根本就没有这第5条手臂。扁平的鼻子镶在圆圆的头部正中央,上面是略凸的脑门,它的头发也像中非土著人那样浓密而卷曲。总而言之,它显然是七分像人……越看越不像猴子了,至于内部构造,想必也更趋向于人类。
大家能够想象到,当马克斯·于贝尔和约翰·科特面对着这样一个从未被人类学家揭示的介于人和动物之间的生命时,会是什么表情!
除非是朗加搞错了,把一些没有意义的源于本能而非智慧的叫声认为成说话,否则这更证实了它是一个——人!
两个好朋友只好耐心地等着这一证据出现。
朗加则又拿起干草,蘸湿了滋润它。它逐渐呼吸变得平静了,身上也不如原来那么烫了,就连嘴唇也慢慢张开了。
“恩高拉……恩高拉!……”这个声音终于清晰地喊了出来。
“天哪!”马克斯·于贝尔惊讶地叫道,“你听见了吗?这竟然是真的!”
两个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再怎么说吧,它目前也只能被看作一种动物,但它却有语言功能!……尽管两人到目前还只听到它喊出这一个刚果词语,其他词语它会不会说呢?它是否有思想?是不是能说出有思想的话来?……
如果它能睁开眼睛就好了,因为可以从眼神中,发现区别于动物的,属于人的有思想有感情的目光。但很遗憾,它始终紧闭着双眼,根本没有要睁开的意思……
约翰弯下腰,把小家伙的头轻轻扶起来,看它会不会醒过来,或者发出其他词语。但没有效果,不过约翰却又有了新发现……
在它的脖子上绕着一条丝带。
约翰把这条丝带慢慢抽出来,他惊呼一声:
“有一枚徽章!……”
“什么徽章?……”马克斯赶忙问道。
约翰把丝带从小家伙的脖子上解下来。
这确实是一枚镍质徽章,大概有一个苏大小,一面是文字,一面是图案。
而文字却赫然写着“庄森”,图案却正是庄森医生的肖像。
“庄森医生!……”马克斯大吃一惊,“我们已经发现了这位德国医生的空笼子,没想到他的徽章竟戴在这小家伙的脖子上!”
如果从喀麦隆地区的刚果人身上发现这种徽章,那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庄森医生曾经将许多徽章赠给他们。但没想到在乌班吉大森林中,在这个神秘的动物身上,竟然也发现了这样的徽章……
“真让人纳闷,”马克斯说,“要么就是这猴妖偷来的,或许就是从那个笼子里……”
“卡米!……”约翰叫道。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卡米,听听他对这件怪事的看法。
但这时,他们却听到卡米也在喊。
“马克斯先生……约翰先生!……”
两人赶快从蕉叶伞下钻出来,奔到卡米身旁。
“什么事?”
“你们听!”卡米对他们说。
河流再向下500米处,有一个茂盛的树林出现在河弯处,河水在那里向右拐去。但从那个方向,他们清晰地听到了一阵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但它区别于其他动物发出的声音。并且越往前走,这种声音就越响……
“这是什么声音……”约翰茫然地说。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动物叫……”马克斯说。
“会不会是瀑布或急流?……我觉得从那儿吹过来的风都是湿的。”卡米说道。
卡米说得完全正确,那里正吹过来湿润的风,这无疑是因为有水流强烈波动而导致的。
现在,马克斯·于贝尔和约翰·科特已经把关于那小家伙是人是猴的研究抛在脑后了,因为他们有可能要面对更大的危险。
木筏继续向前快速航行,等过了那道河弯,他们就能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奇怪的声音了。
但过了河弯处,就证实了卡米的预言。
前面100托瓦兹左右,河道突然被从两岸探进来的一片黑色岩石阻住,只在这黑色堤坝的中间留有一道狭窄的缝隙。湍急的河水怒吼着涌向那缝隙,真个是“乱石穿空,惊涛拍岸”。激起了大团的浪花。中间是激流,而两旁从岩石上方涌过去的水则形成了瀑布。如果不能成功地将木筏靠在岸边,那就有可能被这些石头把木筏掀翻。
所有人都静静地等待着。
水流明显加速了,现在已经刻不容缓了。
“快向岸上靠!”卡米大叫。
现在已经6点半了,在浓重的雾色中,天空一片昏暗,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的。
这真叫祸不单行,看来靠岸已经很困难了。
卡米费尽了力气,也没把木筏划到岸边。
马克斯当然也没闲着,他们一齐努力,果然木筏向岸边靠近了些。
人该倒霉就什么也别说了,这时偏偏摇撸又被折断了。
“大家准备好,必要时我们赶紧跳到岩石上去……”卡米叫道。
“朗加!”约翰赶忙叫道。
朗加从雨伞下钻了出来。
他知道了这些情况以后,首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救助那个可怜的小家伙。
他奔到后面,把它紧紧地抱在怀中。
木筏随着急流向前奔去,一副听天由命的架势。
他们有可能躲过这场灾难吗?……
不幸终于发生了。脆弱的木筏一下子撞到了左边的岩石上,被撕得四分五裂了。
卡米他们赶紧把子弹盒、枪支、器皿等抛到了岩石上。但他们却万万没想到,他们自己竟然随着木筏的残骸一齐被卷入了激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