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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除书签卢挚
卢挚（1242～1315年），字处道，一字莘老；号疏斋，又号嵩翁。涿郡（今河北涿县）人。元世祖至元五年（1268年）进士，官至翰林学士承旨。生平足迹遍及西北、两湖、江浙诸行省。诗文与刘因、姚燧齐名，世称“刘卢”、“姚卢”。散曲成就高于姚燧，影响也更大。内容多写闲情逸趣，风格清新婉丽，活泼天然。现存小令一百二十首，在前期作家中数量仅次于马致远。
〔黄钟·节节高〕
题洞庭鹿角庙璧[1]
雨晴云散，满江明月。
风微浪息，扁舟一叶[2]。
半夜心，三生梦[3]，万里别。
闷倚篷窗睡此[4]。
【注解】
[1] 洞庭鹿角庙：湖南岳阳市南五十里，洞庭湖畔有鹿角镇，鹿角庙当在其附近。
[2] 扁（piān）舟：小船。
[3] 三生梦：指人生如梦。三生，佛教语。指前生、今生、来生。唐牟融《送僧》诗：“三生尘梦醒，一锡衲衣轻。”三生，一作“三更”。
[4] 篷窗：船窗。
【译文】
骤雨过后，天色初晴，乌云散尽，满江上都是一片明洁的月光。风平浪静，一叶扁舟航行在浩淼的江上。夜深了，心里却很惆怅，想想人生如梦，亲朋久别。胸中顿生烦闷，倚着篷窗，但愿可以小睡片刻。
〔南吕·金字经〕
宿邯郸驿[5]
梦中邯郸道[6]，又来走这遭。
须不是山人索价高。
时自嘲，虚名无处逃[7]。
谁惊觉，晓霜侵鬓毛[8]。
【注解】
[5] 邯郸：今河北邯郸市。驿（yì）：驿馆，旅舍。
[6] “梦中”句：唐沈既济《枕中记》记载：唐开元年固有卢生在邯郸途中的旅店中遇见道士吕翁，吕翁给他一个枕头，卢生倚枕入梦，享尽数十年荣华富贵。一觉醒来，旅店主人煮的黄粱还没有熟。故事说明荣华富贵都属虚幻，转眼即空。
[7] “须不是”三句：是说并不是隐士抬高自己的身价，不愿出来做官，而是常常自嘲不能逃避世俗的虚名。即隐士虽能辞官逃身，却无处逃名。如南朝梁陶弘景虽然隐居，却有“山中宰相”之名。须不是：并非。须，却。
[8] “谁惊觉”两句：是说一旦有人从富贵浮名中惊醒过来，已年华老大，追悔莫及。晓霜：喻白发。
【译文】
有过黄梁美梦的邯郸道，我又来到了这里。不是因为山中人索高价我才不归隐。时常嘲笑自己，实在是摆脱不了功名富贵的缘故。突然惊举，年华老去，鬓毛已斑白。
〔双调·殿前欢〕
酒杯浓，一葫芦春色醉疏翁[9]，
一葫芦酒压花梢重[10]。
随我奚童[11]，葫芦干，兴不穷。
谁人共？一带青山送。
乘风列子，列子乘风[12]。
【注解】
[9] 葫芦：盛酒器。春色：指酒。疏翁：作者自称。
[10] 酒压花梢重：是说酒香熏得花枝也醉了，沉沉地垂下头来。
[11] 奚童：奴仆。
[12] “乘风”两句：形容喝醉后，飘飘欲仙的感觉。列子：名御寇，战国时道家。《庄子·逍遥游》：“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列子·黄帝篇》：“列子师老商氏，友伯高氏，进二子之道，乘风而归。”
【译文】
酒意已浓，一葫芦酒醉倒了山翁，一葫芦酒挂在树梢上，压弯了花枝。跟着我来的小童仆，喝干了葫芦，兴致仍无穷。还有谁和我共赏同游？是那连绵不断的一带青山把我迎送。古有乘云御风的列子，我今天要学他一样乘风遨游。
〔双调·落梅风〕
别珠帘秀[13]
画船儿载将春去也[16]！空留下半江明月。
【注解】
[13] 珠帘秀：元代著名歌妓，很多元曲作家与她有交往。她对卢挚的这首赠曲，有酬答之作。见本书。
[14] 早：就，已经。间别：离别。
[15] 痛煞俺：一作“痛煞煞”。
[16] 载将：载着，载得。将，语助词。春：春色，比喻珠帘秀。
【译文】
才欢聚在一起，一刹时又要离别，心里痛苦难分又难舍。画船儿载走了你也载去了美好的春光，只空空地留下让人惆怅的半江明月。
〔双调·沉醉东风〕
秋景
四围不尽山，一望无穷水，
散西风满天秋意。
夜静云帆月影低，载我在潇汀画里[19]。
【注解】
[17] “挂绝壁”句：化用唐李白《蜀道难》诗：“枯松倒挂价绝壁。”
[18] “落残霞”句：化用唐王勃《滕王阁序》：“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鹜（wù），生长在水边的野鸭子。
[19] 潇湘：潇水和湘水，在湖南零陵县北合流，沿岸景色秀丽，诗人画家每多取材。宋代名画家宋迹画有“潇湘八景”，马致远也曾以《寿阳曲》写过“潇湘八景”。
【译文】
弯曲的枯松倒挂在悬崖绝壁上，残留的片片晚霞和孤零的野鸭在天上一齐飘飞。四周围是数不尽的青山，一望无际的碧水，西风箫箫，天地间一派浓浓的秋意。静静的夜里皎洁的月影映照着高挂云帆的船儿，载着我行舟在湘江上，恍如置身在画图之中。
〔双调·沉醉东风〕
闲居[20]
恰离了绿水青山那搭[21]，早来到竹篱茅舍人家。
野花路畔开。村酒糟头榨[22]，
直吃的欠欠答答[23]。
醉了山童不劝咱，白发上黄花乱插[24]。
【注解】
[20] 此题共三首，这是第二首。
[21] 恰：刚刚。那搭：那边。
[22] 槽：酿酒器具，使酒缓缓流出。
[23] 欠欠答答：迷迷糊糊，糊里糊涂。亦作“虔虔答答”。元张国宾《合汗衫》第二折：“陈虎那厮奸奸诈诈，张孝友又虔虔答答。”
[24] “白发”句：唐杜牧《九日齐山登高》诗：“尘世难逢开口笑，菊花须插满头归。”黄花：菊花。
【译文】
刚刚离开了那绿水青山，又来到了竹篱茅屋的乡村农家。野花在路边盛开，新酿的村酒香气浓烈，直喝得酩酊大醉，也不来管我，由我摘下路边的菊花，胡乱地插在白发上。
〔双调·沉醉东风〕
重九[25]
题红叶清流御沟[26]，赏黄花人醉歌楼。
天长雁影稀，月落山容瘦，
冷清清暮秋时候。
衰柳寒蝉一片愁，谁肯教白衣送酒[27]？
【注解】
[25] 重九：农历九月九日，如重阳节。
[26] “题红叶”句：唐宣宗时，卢渥到长安应考，偶然在御沟中流出的一片红叶上发现题着一首诗，他就珍藏起来。后来卢渥娶得宣宗所出宫女，正是当年红叶题诗之人，事见唐摅《云溪友议》。这里是从红叶联想而及的佳话。
[27] 白衣送酒：东晋诗人陶渊明于重阳节在宅边赏菊，无酒，坐了好一会，正好江州刺史王弘派了一个白衣仆人送酒来，他就喝了个痛快。见南朝宋檀道鸾著《续晋阳秋》。
【译文】
题诗在红叶上让它带着情意承受御沟的流水飘走，观赏菊花的人醉卧在歌楼上。万里长空雁影稀疏，月亮落了远山变得狭长而显清瘦，暮秋时节到处都是冷冷清清的景象。衰败的杨柳，寒秋的鸣蝉，天地间一片哀愁，这时节，有谁肯送酒来和我一起解忧？
〔蟾宫曲〕
扬州汪右丞席上即事
江城歌吹风流[28]，雨过平山[29]，月满西楼。几特年华[30]，三生[31]醉梦，六月凉秋。按锦瑟佳人劝酒，卷朱帘齐按凉州[32]。客去还留，云树萧萧，河汉[33]悠悠。
【注解】
[28] 江城歌吹风流：扬州的歌舞，音乐是超逸美妙的。江城，即扬州。歌咏，指歌舞音乐。风流，超逸，美妙。
[29] 平山：指平山堂，在扬州西北蜀岗法净寺内。北宋欧阳修为郡守时建，以其南望江南远山正与堂栏杆相平而得名。
[30] 年华：时光，年岁。
[31] 三生：本佛教用语，指前生、今生、来生。
[32] 凉州：指唐天宝年间的乐曲，多表现边塞题材，流传极广。
[33] 河汉：即银河。
【译文】
扬州的歌舞音乐这样超逸、美妙，正是阵雨掠过平山堂之后，月光照满了西楼。人生有多少好时光，能有几次这样朋友的聚首，三生如醉梦般过去，时间飞逝，六月里阵雨过后就已凉爽如秋。锦瑟声中，佳人频频劝酒，朱帘漫卷歌女又齐声演唱那著名的歌曲——“凉州”。曲终筵散，客人就要离去却还在逗留，高高的树木在夜风中摇曳，长空银河璀璨遥远而长久。
〔蟾宫曲〕
沙三伴歌来嗏[34]，两腿青泥，只为捞虾。太公庄上，杨柳阴中，磕破西瓜。小二哥昔涎剌塔[35]，碌轴[36]上渰[37]着个琵琶。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无是无非，快活煞庄家。
【注解】
[34] 沙三伴歌来嗏：沙三、伴哥是元曲中经常用来称呼农村少年的名字。嗏，语尾助词。
[35] 昔涎剌塔：形容水淋淋的样子。剌塔，肮脏。
[36] 碌轴：即碌碡，碾子。用来碾压土地或碾脱谷料的农具。
[37] 渰：即淹，浸泡。
【译文】
“沙三，伴哥来呀！”他们两腿带着青泥，因为刚从河里捞完虾。来到太公的庄上，在杨柳的树阴下，砸开个西瓜。小二哥浑身水淋淋地躺在碾子上，挺着肚子，像碾子上泡个琵琶。从春到夏，只是看荞麦开花，绿豆生芽，远离尘世的是非，庄稼院的生活真是快活极啦！
〔蟾宫曲〕
箕山[38]感怀
巢由后隐者谁何，试屈指高人，却也无多。渔父严陵[39]，农夫陶令[40]，尽[41]会婆娑[42]。五柳庄[43]瓷瓯瓦钵[44]，七里滩[45]雨笠烟蓑。好处如何三径[46]秋香，万古苍波。
【注解】
[38] 箕山：在河南登封县东南，相传是唐尧时巢父，许由隐居的地方。见《高士传》。
[39] 严陵：即东汉时的严光，字子陵。曾与刘秀同学。刘秀即位后，他不肯应诏为官，改名隐居于富春山。
[40] 陶令：即东晋时的大诗人陶渊明，曾为彭泽令，因不满现实的黑暗而去职归隐。
[41] 尽：任凭，只管。
[42] 婆娑：原指舞姿的美好，此处引申为逍遥自在的意思。
[43] 五柳庄：指陶渊明的庄园。陶渊明的宅边有五棵柳树，因自号五柳先生，并作有《五柳先生传》，所以称他的住处为五柳庄。
[44] 瓷瓯瓦钵：瓯，钵都是盆盂类的容器。
[45] 七里滩：在富春江上游，相传是严子陵隐居垂钓的地方。
[46] 三径：指陶渊明的隐居之处。陶渊明的《归去来兮辞》有“三径就荒，松菊犹存，携幼入室，有酒盈罇。”之句。
【译文】
巢父、许由之后，真正的隐士有谁呢？屈指算来这样高尚的人并没有几个。当渔夫的严子陵，做农夫的淘渊明，只管过着逍遥自在的生活。陶渊明在五柳庄上瓷瓯瓦钵生活俭朴，严子陵在七里滩前垂钓披蓑戴笠，冒着风雨烟波。若问有什么好处，他们的美名万古流芳，世世传播。
〔蟾宫曲〕
寒食[47]新野道中
柳蒙烟梨雪参差，犬吠柴荆[48]，燕语茅茨[49]。老瓦盆[50]边，田家翁媪，鬓发如丝。桑柘[51]外秋千女儿，髻双鸦[52]斜插花枝，转眄移时[53]，应叹行人，马上哦诗。
【注解】
[47] 寒食：我国古代的传统节日。在清明节的前一天（一说前两天）。新野：县名，今属河南省。
[48] 柴荆：柴门。用林木棍，荆条搭成的院门。
[49] 茅茨：茅屋的屋顶。这里指屋檐。
[50] 老瓦盆：指民间粗陋的酒器。杜甫诗《少年行》：“莫笑田家老瓦盆，自从盛酒长儿孙。”
[51] 柘：桑树。
[52] 髻双鸦：即双丫形的发髻。
[53] 转眄移时：转眼斜视多时。眄，斜视。
【译文】
柳树萌芽，像飘浮着一层嫩绿色的轻烟。梨花似雪，参差地交杂在柳枝中间。柴门外狗儿在叫，茅屋顶上燕子呢喃。一对白发的农家老夫妻正围着老瓦盆饮酒用饭。桑林外，一位梳着双丫髻的小姑娘头上斜插着花枝在荡秋千。她转眼注视多时，大概是赞叹我这个行路之人，坐在马上吟哦诗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