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歌

雨果的诗歌创作,技巧圆熟,修辞精到,想象丰富,意境清新;在内容上反映了时代前进的脚步声。

雨果早期的诗歌创作,思想保守,矫揉造作,拘泥于古典主义诗歌的格律。二十年代中期,由于政治态度趋向进步,诗歌创作有了新的收获。一八二八年出版的《东方集》,那些富有色调和音响的诗,所抒发的不再是怀古、思古之幽情,而是东方异国情调的讴歌;诗歌主题是对自由的向往和对解放斗争的歌颂。其中的希腊组诗以革命的激情表现希腊人民英勇壮烈的斗争, 是二十年代杰出的好诗。一八三○年,七月革命前夕,雨果在《秋叶集》里, 表明自己对民族解放运动的热情支持:

我深深地憎恨压迫,

当我听见在世界的某个地方, 在暴君残酷的统治下,

有民族正在求救呼喊。

我就忘记了家庭、孩子和爱情,

还有无忧无虑的安闲和轻柔的歌声, 而把一根青铜之弦装上我的竖琴。

七月革命后,雨果出版了《微明歌集》( 1835)、《心声集》(1837)、

《光与影集》(1840)。这些诗歌对当时发生的社会历史事件表明了自己的看法与态度,反映了法国在金融资产阶级统治下贪富分化日益严重的现实。从一八四一年起,诗人因从事政治活动而放下了自己的竖琴。但诗人的责任感不断地责难他,雨果在《写在一八四六年》这首长诗中喊出:

因为我乱喊过王朝的歌子, 我就应当永远钉在愚蠢上头? 就应当冲我的世纪嚷:后退!

冲观念嚷:不成!冲真理嚷:滚开!

雨果冲开阻力,决定继续向前走。一八五一年十二月二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特实行政变,巴黎的群众遭到镇压,死难者不计其数。雨果拨响青铜之弦,发出激越的战斗音响。

雨果在一八五二年十二月二日拿破仑第三称帝这一天写的《四日晚上的回忆》这一首诗,充满了对拿破仑第三的仇恨:

孩子头上中了两颗子弹。

房屋干净、简陋、安静、朴素;

在一幅肖像上面挂着一束圣洁的树枝。一位年老的祖母在那儿哭着。

我们默默地给孩子脱下衣服。他的嘴, 惨白地张着;死亡已经淹没他的眼睛; 他的手臂垂着,好像在找依靠。

在他衣兜儿里有一个黄杨木的陀螺。 他的伤口大得可以放进去一个手指头。你们可曾见过篱笆上熟透了的桑椹吗? 他的脑盖是裂开的,就像裂开的木头。

祖母一边看我们给他脱衣服,一边说道: “他多白呵!你们把灯拿近一些。

天呀,可怜的头发还粘在太阳穴上呢!” 做完这个以后,她把孩子抱在她的膝盖上。夜是凄惨的;我们听见在人杀人的街上, 响着一阵阵的枪声。 “应该把孩子埋了!”我们的伙伴们说。 于是从胡桃木的衣橱里取出一条白被单。 可是祖母又把孩子移到火炉旁边,

好像要把僵硬的肢体给烘一烘暖。 唉!死亡用冰冷的手碰触过的东西, 在人间的火炉旁边再也烘不暖了! 她低着头脱去孩子的袜子,

她把死人的脚握在她枯老的手里。 “难道这不是一件伤心的事情吗?”

她惨痛地说:“先生,他还不满八岁哩!他在学校里,老师们都很满意。先生,我要是要写信的话,

那总是叫他来替我写。难道现在他们要杀起孩子来了吗?天呀! 那么这些人都变成强盗了!我请问一句。

今天早晨,他还在窗口那边玩呢!

这从哪儿说起,他们就这样夺去了我的心肝! 他在路上走道儿,他们就向他开枪。

先生,他和善得像耶稣一样。

我已经老了,痛痛快快就叫我死去得了; 这在波拿巴特先生反正是无所谓的,

与其杀死我的孩子,不如把我杀死!” 她住嘴了,因为眼泪使她感到窒息。

所有的人都在祖母的身边哭了。然后她又说道: “现在我一个人怎么办?

今天,你们大家要给我解释解释。唉!他母亲留下来的只有他。

为什么要把他杀死?我要请他们说个明白。孩子并没有喊过共和国万岁呢。”

我们一声不响,严肃地立着,脱了帽,

在这不能安慰的创痛面前,我们毛骨悚然。你真是,老太太,一点儿不懂得政治。

拿破仑先生,这是他真实的名字,

他是贫穷的,尽管当了王;他喜欢宫殿; 他该当有些马,有些仆从,有些钱,

为了他的游戏,他的服饰,他的睡眠,

他的狩猎;而且他还要利用这机会来救救家庭,救救社会和教廷; 他要住圣葛罗宫,夏天满园都是玫瑰,

好让县长和市长们到那儿去朝拜;

就是为了这个,所以那些年老的祖母,

必须用年龄使之发抖的可怜的灰色手指头, 给七岁的孩儿们密密地缝着尸布。

(闻家驷译《雨果诗选》,一九五四年作家出版社出版)

一八五三年出版的《惩罚集》,是刺向拿破仑第三专制帝政的投枪和匕首。这部辞锋尖锐泼辣的政治讽刺诗集深为革命导师列宁所喜爱。一八七○ 年普鲁士军队包围巴黎,雨果与祖国和人民命运与共,写下了许多激昂的爱国主义的战斗诗篇。他歌颂为国捐躯的战士:“为祖国而牺牲的志士们啊, 我羡慕你们的命运!”他描写战士们参战的动人情景:

清冷的黎明,露出一抹青光。一群人整整齐齐地走过街上;

我跟着浩荡而雄壮的声浪向前走,

人的脚步,在前进的时候才会发出这样的声响。这是公民们出发到战场上去。

纯洁的兵士们呵!在他们行列中间,

孩子们骄傲地牵着父亲的手,尽管身个儿比较矮小,

但志气却是一般高:而妻子们走在丈夫的身边,扛着丈夫的枪。这原是高卢妇女的传统,①

男子出征,妇女就扛甲胄, 而且还要待在那儿,

不管是进攻凯撒①还是向阿提拉挑战。② 谁都不知道未来的变化!孩子们在笑,

做妻子的也并不伤心。巴黎遭受着一次可耻的袭击; 可是巴黎人全都同意这个见解:

只有委曲求全才会使一个民族失去光彩, 不管后果如何,祖宗决不抱怨他的子孙, 而巴黎的灭亡原是要争取法兰西的永生。

一定得保持荣誉,除此以外,我们都可以牺牲。

一八七二年发表在《凶年集》里的诗歌,洋溢着爱国主义的热情和明朗乐观的情调。这些诗还有对于巴黎公社社员崇高品质和勇敢战斗精神的颂扬和赞赏。

① 高卢,欧洲中部强悍好战的民族,自公元前二世纪逐渐为罗马所征服。现今法国、比利时,瑞士及德国的一部分,即从前高卢人居住的地方。

① 凯撒,古罗马的军事统帅、政治家和作家,曾征服高卢,公元前 46 年建立独裁统治,公元前 44 年 3 月

15 日被布鲁图和卡西阿为首的元老院贵族阴谋杀害。

② 阿提拉,五世纪匈奴国王,他迷信武力,肆意侵略,曾引海水淹没欧洲大陆,并自夸凡是他马蹄所到之处,青草即不复再生。后来为罗马所击败。

雨果的抒情诗中有一部分是咏叹人生,抒发感情,描绘自然景色和议论哲理的诗,但绝无消极浪漫主义者那种灰暗、悲观的色彩,而是情真意切, 富有生气。

雨果的叙事诗也很成功。从一八五九年开始写的《历代传说》,有描绘古代、中世纪、文艺复兴直到当代的历史图画,有神话和民间传奇,它们既独立又连成一个整体,借以表现“从人类之母夏娃到人民之母一七八九年大革命这一过程中,人类面目不断变化的标志”。这部史诗共出了三集(第三集是一八八三年写的),是一部珍贵的史诗巨著。